離婚三年后，顧嶼渾身濕透沖進我的咖啡店：“林晚，我們復(fù)婚！”他眼睛布滿血絲，
像頭困獸，完全不像三年前簽協(xié)議時那個冷酷精英。我甩開他的手：“顧嶼，你發(fā)什么瘋？
”可他一反常態(tài)，開始每天蹲守我的小店，點最苦的咖啡坐到打烊。
閨蜜偷偷提醒我：“他破產(chǎn)了，肯定是來騙錢的。”直到那晚打雷，
我親眼看見他縮在角落渾身發(fā)抖，眼神空洞如孩童。
他口袋掉出一張診斷書：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日期是我們離婚前一周。雨點砸在落地玻璃窗上，
噼啪作響，像是誰不耐煩地用力敲打著鼓面。晚上九點半，我這家小小的“晚風(fēng)”咖啡店，
只剩下角落里一對依偎著低聲說笑的小情侶，空氣里漂浮著咖啡渣的微苦和甜點的暖香。
我站在吧臺后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金屬臺面，
看著窗外路燈下被暴雨沖刷得一片模糊的世界。街道空蕩蕩的，雨水匯成渾濁的小溪，
急匆匆地涌向下水道口。這種天氣，除了被困住的情侶，大概不會再有客人了?！袄习?，
結(jié)賬?！蹦菍η閭H終于站起身，男生體貼地幫女生穿上外套?！昂绵?。
”我揚起習(xí)慣性的微笑，手腳麻利地掃碼收款，送他們到門口，“慢走，雨大，小心點。
”玻璃門合上，隔絕了門外喧囂的雨聲和濕冷的空氣，也帶走了店里最后一點人氣。
暖黃的燈光下，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咖啡機低沉的嗡鳴。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緊繃了一天的肩膀稍稍垮下來，開始收拾吧臺上的杯碟，準備打烊。玻璃上蜿蜒的水痕，
把外面霓虹的光暈扭曲成怪異的形狀。就在這時——“砰！”一聲巨響，
沉重得像是用整個身體撞上來的力道。玻璃門猛地向內(nèi)彈開，撞在墻壁上又反彈回來，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冷風(fēng)裹挾著雨水的腥氣，瞬間灌滿了小小的空間，
頭頂幾盞暖黃的射燈都跟著晃了晃。一個人影，濕透了，像剛從河里撈起來，
踉蹌著撲了進來。水珠從他濕漉漉的頭發(fā)、昂貴的深灰色大衣下擺，甚至睫毛上，
不斷地往下淌，在地板磚上迅速洇開一大片深色的水跡。他大口喘著粗氣，胸腔劇烈起伏，
帶進一股濃烈的、屬于雨夜的濕冷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瀕臨崩潰邊緣的混亂氣息。
我嚇了一跳，心臟猛地揪緊，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臺面邊緣，指尖冰涼。他抬起頭。那張臉，
即使被雨水沖刷得狼狽不堪，即使眼窩深陷，布滿了蛛網(wǎng)般猙獰的紅血絲，
我依然在一瞬間就認了出來。刻在骨頭里的熟悉感，帶著冰冷的鐵銹味，猛地撞進我的腦海。
顧嶼。我的前夫。那個在三年前，用一個干凈利落的簽名，就終結(jié)了我們五年婚姻的男人。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店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還有窗外持續(xù)不斷的、令人心煩意亂的暴雨聲。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一半明亮，
一半?yún)s沉在濕發(fā)投下的陰影里，顯得異常扭曲。那雙曾經(jīng)總是冷靜、疏離，
甚至帶著點高高在上審視意味的眼睛，此刻像兩口沸騰的油鍋，
翻滾著某種近乎瘋狂的灼熱和絕望。他死死地盯著我，瞳孔深處映著我驚愕僵硬的臉。然后，
他動了。他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野獸，帶著一身冰冷的雨水和混亂的氣息，
幾步就沖到了吧臺前。動作快得我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也來不及后退。
冰涼、帶著雨水濕滑觸感的手指，帶著驚人的力道，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極大，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捏得我腕骨生疼。他整個人都在細微地顫抖，不知是因為寒冷，
還是別的什么?！傲滞?！”他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磨過喉嚨，
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不顧一切的氣息，重重砸在我臉上，“跟我復(fù)婚！”轟??！
窗外適時地炸開一聲沉悶的驚雷，慘白的光芒瞬間照亮了他濕漉漉的、寫滿瘋狂的臉，
和他那雙死死鎖住我的、布滿血絲的眼睛。雷聲的余威在小小的咖啡店里嗡嗡回響，
震得我耳膜發(fā)麻。我腦子一片空白，像是被那聲雷劈中了。手腕上傳來的劇痛和冰冷觸感，
終于讓我從極度的震驚中找回了一絲神志。一股混雜著荒謬、憤怒和被侵犯的強烈情緒，
猛地沖上了頭頂?！邦檸Z！”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往后一掙，
同時另一只手狠狠甩開他鐵鉗般的手，“你發(fā)什么瘋？！放開我！”他被我甩得一個趔趄，
撞在旁邊的吧凳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響。但他立刻又站穩(wěn)了，胸膛依舊劇烈起伏，
那雙赤紅的眼睛，固執(zhí)地、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里面翻涌的情緒復(fù)雜得讓人心驚——有不顧一切的瘋狂，有深不見底的痛苦，
甚至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乞求？“我沒瘋！”他低吼著，聲音像是困獸的咆哮，
蓋過了窗外的雨聲，“林晚，我們復(fù)婚！現(xiàn)在！立刻！”他這副樣子，
憶中那個永遠西裝筆挺、頭發(fā)絲都打理得一絲不茍、眼神冷靜得像是在分析財務(wù)報表的顧嶼，
判若兩人。那個顧嶼，在三年前，也是這樣站在我面前，
不過地點是我們共同生活了五年的、裝修奢華的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燈火，
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他遞過來的，是一份冰冷的離婚協(xié)議書。紙張嶄新，
帶著打印機的墨粉味?！昂灹税伞！彼穆曇魶]有任何波瀾，
平靜得像是在討論一份無關(guān)緊要的合同，“林晚，我們之間，沒有繼續(xù)下去的必要了。
財產(chǎn)分割很清晰，你應(yīng)得的，一分不少。”那時的我，像個傻子一樣，
手里還捧著一碗剛給他煮好的、他以前偶爾會夸一句的銀耳雪梨湯。溫?zé)岬耐氡谫N著掌心，
卻暖不了驟然跌入冰窟的心。我記得自己當(dāng)時好像張了張嘴，想問為什么，
想問他這五年算什么，想問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但所有的話，
都在他那種全然陌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里，凍成了冰渣。
他甚至連一個敷衍的借口都懶得給我。只是不耐煩地用手指點了點協(xié)議書的簽名處，
指尖敲擊著昂貴的紅木茶幾，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像倒計時的秒針，催促著我結(jié)束這一切。
那篤篤聲，和此刻吧凳被撞倒的哐當(dāng)聲，隔著三年的時光，在我腦子里詭異地重疊、碰撞。
手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還殘留著冰涼的濕意和隱隱的痛感。
我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滴水、眼神狂亂的男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闹嚫邢癖涞奶俾?/p>
纏得我透不過氣。三年，整整三年！他像個幽靈一樣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沒有一句解釋，
沒有一絲留戀?，F(xiàn)在，在我剛剛把生活一點點拼湊出點安穩(wěn)模樣的時候，他就這樣，
像一顆被暴雨沖垮山體滾落的巨石，渾身濕透，帶著一身泥濘和瘋狂，
砸碎了我咖啡店的玻璃門，也砸碎了我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的夜晚。
憤怒的火苗終于壓過了震驚，燒得我渾身發(fā)燙?！皬?fù)婚？
”我的聲音因為極力克制而微微發(fā)顫，帶著自己都陌生的尖利，“顧嶼，
你腦子被雨淋壞了吧？三年前是你甩給我離婚協(xié)議，像丟垃圾一樣！現(xiàn)在跑來說復(fù)婚？
滾出去！立刻！馬上！不然我報警了！”我指著還在搖晃的玻璃門，指尖都在抖。
報警兩個字似乎短暫地刺了他一下。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快的東西，像是刺痛，
又像是更深的混亂。他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更緊地抿成了一條蒼白的直線。他沒有再看我，目光卻也沒有離開，
那是一種極其怪異的、失焦般的固執(zhí)。他慢慢地彎下腰，扶起了被他撞倒的吧凳，
動作有些遲鈍。然后，他轉(zhuǎn)過身，拖著那件吸飽了雨水、沉重?zé)o比的大衣，一步，一步，
極其緩慢地、搖搖晃晃地走向門口。
每一步都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個濕漉漉、臟兮兮的腳印。他拉開門，
更加狂暴的風(fēng)雨聲瞬間涌了進來。他沒有回頭，高大的背影被門外的黑暗和雨幕吞沒，
顯得無比落寞，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僵硬和怪異。門在他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絕了他，
也隔絕了那場冰冷的暴雨。店里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空調(diào)低沉的送風(fēng)聲，
還有我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空氣里彌漫著雨水、泥土和他身上殘留的、某種冷冽須后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看著地板上那一長串刺眼的水漬腳印，從門口一直蜿蜒到吧臺前，再延伸回去，
像一條丑陋的傷疤。吧臺邊緣，還殘留著他手掌按過留下的濕痕。
一股強烈的疲憊和惡心感席卷而來。我扶著冰涼的臺面，慢慢蹲了下去，胃里一陣陣地抽搐。
三年了，我以為那道傷疤早就結(jié)了痂，成了身上一塊不痛不癢的舊痕?？深檸Z只用了一分鐘，
就粗暴地撕開了它，露出了底下從未真正愈合的、鮮紅的血肉。他憑什么？他到底憑什么？！
那晚之后，我以為顧嶼的“發(fā)瘋”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下過了，也就散了。畢竟，
他是顧嶼啊。那個曾經(jīng)在商場上殺伐決斷、冷靜得近乎冷酷的男人，
怎么可能真的一直瘋下去？那晚的失態(tài)，大概只是他人生某個瞬間的意外脫軌，天亮之后，
軌道自然會被扳正。然而，我錯了。大錯特錯。第二天，晚風(fēng)咖啡店照常開門。
午后的陽光暖融融地透過玻璃窗灑進來，
空氣里飄著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肉桂卷剛出爐的甜膩。幾個熟客坐在窗邊閑聊，
店里流淌著舒緩的輕音樂。一切看起來寧靜又美好。
就在我低頭給一位熟客的卡布奇諾拉花時，眼角的余光瞥見玻璃門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心臟猛地一沉，拉花的手一抖，奶泡在咖啡表面劃出一道扭曲的弧線。顧嶼。
他換了一身衣服，深灰色的羊毛衫，外面是剪裁合體的黑色羊絨大衣，
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除了臉色有些過分的蒼白，
眼下的陰影重得像是用墨汁暈染過，他看起來……幾乎恢復(fù)了正常?；謴?fù)了那個我記憶中，
衣著考究、氣質(zhì)冷峻的精英模樣。他推門進來，門上的風(fēng)鈴發(fā)出清脆的叮當(dāng)聲。
店里幾個客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被他吸引過去。畢竟，他這副皮相，
加上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場，走到哪里都很難被忽略。他徑直走到吧臺前，在我面前站定。
沒有看我，目光落在吧臺后方的價目牌上，仿佛在認真研究上面的品類和價格。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質(zhì)調(diào)香水味，強勢地蓋過了店里溫暖的咖啡香?？諝夥路鹉塘藥酌?。
我捏緊了手里的咖啡杯，指尖冰涼。他終于抬起眼，視線平平地掃過我，沒有任何情緒，
就像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服務(wù)生?！耙槐朗?。”他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
帶著一種刻意的、拒人千里的冷淡，“Double Espresso，不加糖，不加奶。
”最苦的那種。我的心往下一墜。這算什么？無聲的示威？還是某種自我折磨？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涌，努力維持著職業(yè)性的平靜：“好的，先生。請稍等，
那邊有位置?！蔽抑噶酥附锹湟粋€空位，試圖把他支開。他沒動，也沒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