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的晨鐘穿透雨幕，法海手持紫金缽，袈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站在斷橋之上，
目光如炬地盯著前方那個白衣女子。雨水順著她烏黑的長發(fā)滑落，
卻未曾沾濕她的衣襟——這是妖物無疑?！鞍姿刎?，你千年修行不易，為何要自甘墮落，
與凡人為伍？”法海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在雨聲中格外清晰。白衣女子轉(zhuǎn)過身來，
眉眼如畫，卻帶著一絲疲憊?！胺ê６U師，我雖為妖，卻從未害人。許仙他…”法海打斷她，
紫金缽中金光大盛，“妖就是妖！人妖殊途，你接近那藥鋪學(xué)徒，究竟有何企圖？
”白素貞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涼，她輕撫微微隆起的小腹，這個動作讓法海眉頭一皺。
“我懷了他的骨肉，禪師，難道連這尚未出世的孩子，您也要趕盡殺絕嗎？
”法海的手微微顫抖。他自幼出家，三十年來降妖除魔無數(shù)，從未猶豫。但此刻，
面對這個為凡人孕育后代的蛇妖，他心中竟生出一絲遲疑。“妖言惑眾！”法海厲喝一聲，
手中禪杖重重頓地，一道金光直沖白素貞而去。白素貞衣袖一揮，一道水幕憑空出現(xiàn)，
擋下了這一擊?！岸U師既然執(zhí)意如此，素貞只好得罪了?！彼穆曇粢琅f溫柔，
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堅(jiān)定。兩人在雨中交手?jǐn)?shù)十回合，法海越戰(zhàn)越心驚。
這蛇妖的法力高強(qiáng)不說，招式中竟無半點(diǎn)邪氣，反而透著一種純凈的靈力。更令他困惑的是，
自己每次出手，心中竟隱隱有不忍之意。忽然，白素貞身形一晃，面色煞白。法海收住攻勢，
發(fā)現(xiàn)她捂著腹部，額上滲出細(xì)密汗珠。“你…”法海上前一步，卻又警惕地停住。
白素貞勉強(qiáng)一笑：“無妨，只是動了胎氣。”她抬頭看向法海，眼中沒有怨恨，“禪師，
您真的認(rèn)為所有妖都該死嗎？”法海沉默。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教誨：“法海，你天資聰穎，
但太過執(zhí)著于表象。佛曰眾生平等，妖若有善心，亦可成佛?！庇隄u漸小了。
法海收起紫金缽，轉(zhuǎn)身離去?！捌呷罩螅裟隳茏C明自己無害人之心，
貧僧便不再為難于你?！卑姿刎懲h(yuǎn)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接下來的日子，法海暗中觀察白素貞。他看到她為貧民義診，
分文不取；看到她為救一個落水孩童，不惜暴露真身；看到她為許仙熬藥煮粥，
眼中滿是柔情。第五日夜里，法海在竹林深處打坐，忽然聞到一陣幽香。睜開眼，
白素貞站在月光下，手中捧著一盞清茶。“禪師連日勞累，喝口茶吧?！彼穆曇糨p柔如風(fēng)。
法海沒有接，只是問道：“為何要如此？你本可逃離杭州，為何要留下來證明給貧僧看？
”白素貞將茶放在一旁的石頭上，輕聲道：“因?yàn)槲蚁ＭU師明白，妖與人一樣，有善有惡。
我修行千年，所求不過是一個情字?！彼ь^直視法海的眼睛，“就像禪師您，
心中難道就沒有一絲疑惑嗎？”法海心頭一震。是的，他疑惑了。
三十年的信仰在這幾日被動搖，他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期待每天暗中跟隨她的時刻，
甚至為她的笑容而心跳加速。法海猛地站起?！盎闹?！貧僧乃佛門弟子，
怎會對妖...”話未說完，他驚覺自己的失態(tài)。白素貞卻笑了：“禪師，
您連自己的心都不敢面對嗎？”法海轉(zhuǎn)身欲走，卻聽白素貞又道：“明日昆侖山靈芝成熟，
許仙病重，唯有此物可救。我要前去采摘，望禪師成全?！狈êＤ_步一頓。
昆侖山乃仙家重地，凡人妖物擅入必遭天譴。“你...”他回頭，
卻見白素貞已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于夜空。那一夜，法海在禪房輾轉(zhuǎn)難眠。
他想起白素貞為救人而冒險(xiǎn)的決心，想起她溫柔卻堅(jiān)定的眼神，
想起自己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動。這一切都違背了他多年的修行。次日黃昏，
法海站在昆侖山腳下。他本不該來，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山巔傳來陣陣?yán)茁暎?/p>
那是守護(hù)靈芝的天兵天將在施法。當(dāng)渾身是血的白素貞從云端墜落時，
法海不假思索地飛身接住了她。她懷中緊緊抱著一株散發(fā)著金光的靈芝，
氣息微弱卻面帶微笑?！爸档脝?？為了一個凡人，差點(diǎn)形神俱滅?！狈êＢ曇羯硢?。
白素貞虛弱地睜開眼：“若換作禪師，
也會如此…因?yàn)椤@就是愛啊…”法海抱著她的手微微發(fā)抖。他突然明白，
自己連日來的心神不寧，那種想要靠近又必須遠(yuǎn)離的矛盾，
那種看到她受傷時的心痛——這就是情，這就是愛。“我?guī)慊厝??！彼吐曊f，
聲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睾贾莸穆飞?，白素貞在法海懷中昏睡。
法?？粗n白的臉，心中百感交集。作為佛門高僧，
他本該斬妖除魔；作為一個動了凡心的男人，他卻只想護(hù)她周全。雷峰塔近在眼前，
法海停下腳步。塔下，許仙正焦急地張望。法海深吸一口氣，
將白素貞輕輕放在塔前的石階上，敲響塔鐘后隱入暗處。他看到許仙驚喜地奔出，
將白素貞抱入懷中。那一刻，法海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心底蔓延開來。他明白，
這不是因?yàn)樗茄?，而是因?yàn)樗莿e人的妻子?；氐浇鹕剿拢ê９蛟诜鹣袂?，
手中佛珠被他捏得咯咯作響?！胺鹱?，弟子犯了戒，動了情，
且是對一妖物…”他的聲音哽咽，“請佛祖指點(diǎn)迷津。”佛像沉默。只有窗外雨聲淅瀝，
仿佛在嘲笑他的癡妄。翌日清晨，小沙彌驚慌來報(bào)：“住持，寺外來了一白衣女子，
說是…說是來還您袈裟的！”法海手中的經(jīng)書掉落在地。他快步走到山門前，
只見白素貞一襲白衣，手中捧著他昨日匆忙間留下的袈裟。陽光透過云層灑在她身上，
美得不似凡間之物?！岸U師?！彼⑿χ卸Y，“昨日多謝相救。
”法海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不必言謝。你傷勢如何？”“已無大礙。”白素貞上前一步，
將袈裟遞給他。兩人的手指在交接時不經(jīng)意相觸，法海如觸電般收回手。
白素貞似乎沒有察覺他的異樣，輕聲道：“禪師，素貞有一事相求?！薄罢堉v。
”“我與許仙真心相愛，但人妖結(jié)合必遭天譴。素貞愿廢去千年道行，只求做一個平凡女子，
與他白頭偕老。”她抬頭，眼中閃爍著堅(jiān)定的光芒，“聽聞金山寺有化妖為人的秘法，
不知禪師可否…”“荒謬！”法海打斷她，“那是佛門禁術(shù)，施展者將折損修為，承受天罰！
更何況…”他聲音低了下來，“更何況你為何認(rèn)為貧僧會為你冒此風(fēng)險(xiǎn)？
”白素貞靜靜地看著他：“因?yàn)槎U師心中有慈悲，更有…”她頓了頓，
“更有素貞看不懂的東西?！狈ê＾D(zhuǎn)身背對她，怕自己的眼神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你回去吧。此事休要再提?！卑姿刎憶]有動?！胺ê?，”她第一次直呼其名，“你看著我。
”法海不由自主地轉(zhuǎn)身，對上她清澈的目光。那一刻，他感到自己苦心筑起的心墻轟然倒塌。
“你對我…”白素貞的聲音輕如耳語，“是否也動了情？”法海如遭雷擊。他后退數(shù)步，
撞在寺門的石獅上?！澳恪愫f什么！貧僧乃出家人，怎會...”“你的眼睛不會說謊。
”白素貞苦笑，“多么諷刺，我本為報(bào)恩嫁給許仙，卻在不知不覺中…”“住口！
”法海厲聲喝道，卻顯得色厲內(nèi)荏，“速速離去，否則休怪貧僧不客氣！
”白素貞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走出數(shù)步，
她回頭道：“三日后是我與許仙的大婚之日。若禪師改變主意…素貞在斷橋相候。
”法海呆立原地，看著她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心如刀絞。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萬劫不復(fù)——作為高僧，他愛上了妖；作為男人，他愛上了別人的新娘。
暮鼓響起，法海仍站在山門前。小沙彌擔(dān)憂地來尋：“住持，您已經(jīng)站了一整天了。
”法海如夢初醒?！盎勖?，你說…妖是否也有成佛的可能？
”小沙彌驚訝地睜大眼睛：“住持，您不是常說妖即是妖嗎？”法海苦笑：“是啊，
我曾如此確信…”他抬頭望向漸暗的天空，“直到我遇見她?！苯鹕剿碌亩U房內(nèi)，
法海已經(jīng)閉關(guān)三日。佛前長明燈的火焰不安地跳動著，映照著他憔悴的面容。
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時已被他捏斷，檀木珠子滾落一地，如同他此刻支離破碎的修行。
“南無阿彌陀佛…”法海低聲誦念，卻發(fā)現(xiàn)自己念了三十年的佛號今日竟如此陌生。閉上眼，
白素貞那雙含著水光的眸子就在黑暗中凝視著他，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把酰?/p>
”法海猛地睜開眼，一掌拍在案幾上。茶盞翻倒，茶水在經(jīng)書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窗外雨聲漸起，淅淅瀝瀝地敲打著青石板。今日是白素貞與許仙的大婚之日，
也是她在斷橋等他的最后期限。法海站起身，袈裟從肩頭滑落。
銅鏡中映出一個他幾乎認(rèn)不出的自己——眼窩深陷，嘴唇干裂，
哪里還有半點(diǎn)得道高僧的模樣？“住持?！遍T外傳來小沙彌慧明怯生生的聲音，
“方丈大師問您何時出關(guān)？寺里來了許多香客，等著聽您講經(jīng)呢。
”法海深吸一口氣：“告訴方丈，貧僧…今日身體不適?！被勖鳘q豫了一下，
“可是…今日是端午，按慣例住持要主持法會的…”法海沉默良久，忽然問道：“慧明，
你可曾…對什么人動過心？”門外的小沙彌顯然嚇了一跳，
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弟、弟子自小出家，怎敢、怎敢…”“罷了?！狈ê？嘈?，“你去吧，
就說我稍后便到。”聽著小沙彌遠(yuǎn)去的腳步聲，法海從袖中取出那日白素貞還給他的袈裟。
布料上還殘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蓮花香氣，那是她的氣息。他將袈裟貼近鼻尖，
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被自己的舉動驚得松開了手。法海喃喃自語，
“我這是怎么了…堂堂金山寺住持，竟對一個蛇妖…”雨越下越大。法海站在窗前，
看著雨水在庭院中匯成細(xì)流。他突然想起白素貞說過的話：“就像這雨水，
最終都要?dú)w于江河湖海。妖與人，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午時已過，
法海終究沒有出現(xiàn)在法會上。他換了一身灰色僧衣，悄然從金山寺后門離開，
向著斷橋方向走去。雨水順著斗笠邊緣滴落，法海的布鞋早已濕透。遠(yuǎn)遠(yuǎn)地，
他看見斷橋上那個白色的身影——白素貞沒有打傘，就那樣站在雨中，衣裙?jié)裢纲N在身上，
勾勒出曼妙的曲線。法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停下腳步，猶豫著是否該轉(zhuǎn)身離去。
“禪師既然來了，為何不上前一敘？”白素貞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溫柔卻堅(jiān)定。
法海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上斷橋。雨水在橋下的湖面上激起無數(shù)漣漪，
如同他此刻無法平靜的心緒?！澳悴辉撛谶@里，今日是你大婚之日。
”法海站在離她三步遠(yuǎn)的地方，聲音低沉。白素貞轉(zhuǎn)過身來。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分不清是雨是淚。“我讓小青替我拜堂了。"她輕聲說，"我必須來見你。”“荒唐！
”法海握緊拳頭，“你為一己私欲，置那許仙于何地？”白素貞上前一步，
法海不自覺地后退，后背抵上了橋欄?！胺ê＃彼焙羝涿?，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你知道我為何要來?！狈êe過臉去：“貧僧不知?！薄澳阒！卑姿刎懹纸徊剑?/p>
兩人之間只剩下一拳的距離。法海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蓮花香，混合著雨水的清新，
讓他頭暈?zāi)垦?。“那日你問我為何要留下來證明自己，現(xiàn)在我告訴你——是為了你。
”法海猛地抬頭，對上她堅(jiān)定的目光?！昂詠y語！你是妖，貧僧是佛門弟子，
我們…”白素貞打斷他，“那你為何要來？你大可在寺中誦經(jīng)念佛，為何要來這斷橋之上？
”法海語塞。是啊，他為何要來？這三日來，他試過無數(shù)方法驅(qū)散心中的雜念，
卻總在閉眼的瞬間看見她的笑靨。那株她拼死采來的靈芝，那件留有她氣息的袈裟，
都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法海的聲音嘶啞，“我…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人妖殊途，
你我之間絕無可能。你既已選擇許仙，就當(dāng)…”“我選擇許仙，
是因?yàn)榍曛八冗^我一命。我以為那是愛，直到遇見你?！卑姿刎懙穆曇糨p如嘆息。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隨即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法海的心跳如鼓，耳邊嗡嗡作響。
他應(yīng)該立刻離開，應(yīng)該念誦清心咒，應(yīng)該…但他的雙腳卻像生了根一般無法移動。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愛嗎，法海？”白素貞伸手，指尖輕輕觸碰他的臉頰。“不是報(bào)恩，
不是責(zé)任，而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法海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這是在引我入魔！
”白素貞不掙扎，任由他握著，“我是在引你見心。三十年來，你可曾有一刻為自己而活？
降妖除魔是你的道，還是別人告訴你的道？”法海如遭雷擊。是啊，他自幼被師父收養(yǎng)，
被告知要斬妖除魔、弘揚(yáng)佛法。他從未想過這是否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直到遇見這個敢于質(zhì)疑一切的蛇妖。雨越下越大，橋下的湖水開始上漲。
法海松開了白素貞的手腕，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移開視線。她的白衣濕透，
黑發(fā)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美得驚心動魄。“跟我走吧。”白素貞突然說，“離開金山寺，
離開杭州。我們可以去一個沒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荒謬！”法海后退一步，
卻忘了自己已在橋欄邊，一腳踏空。白素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卻因用力過猛而失去平衡，兩人一起向橋下跌去。千鈞一發(fā)之際，法海扯下袈裟向橋柱拋去，
袈裟如活物般纏住橋柱，另一頭卷住兩人的身體，將他們懸在半空。法海一手抓住袈裟，
一手緊緊摟住白素貞的腰肢。兩人的臉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法海能清晰地看見她睫毛上掛著的水珠，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拂過自己的唇。
“放開我…”白素貞輕聲說，卻沒有掙扎。法海知道自己應(yīng)該松手，
應(yīng)該用佛法送她安全上岸，然后轉(zhuǎn)身離去。但他的手卻不受控制地收緊，將她摟得更近。
“你心里有我?！卑姿刎懙穆曇魩е鴦倮南矏?，“法海，你承認(rèn)吧?！狈êｉ]上眼，
額頭抵上她的：“孽緣…這是孽緣啊…”白素貞輕輕撫上他的臉，“是緣就不是孽。
你教我佛法，我教你如何去愛，不好嗎？”法海沒有回答。雨水中，
他感到有溫?zé)岬囊后w從眼角滑落。多少年了，自從師父去世后，他就再未流過淚。最終，
法海還是用佛法將兩人送回了橋上。袈裟已經(jīng)濕透，沉重地拖在地上。白素貞站在他面前，
同樣渾身濕透，卻笑得如獲至寶?！拔乙厝チ恕！狈ê＾D(zhuǎn)身背對她，“許仙在等你。
”白素貞叫住他，“法海！如果有一天，我面臨生死危機(jī)，你會來救我嗎？
”法海沒有回頭：“金山寺住持不會救一個妖孽?！薄澳欠êＤ?？法海這個人，
會來救白素貞嗎？”她追問。沉默良久，法海輕聲道：“…會?！被氐浇鹕剿聲r已是黃昏。
法海悄悄從后門進(jìn)入，卻見方丈大師站在庭院中央，似乎在等他。老方丈的聲音不怒自威，
“法海，老衲觀你印堂發(fā)黑，似有心魔作祟?！狈ê９蛳拢骸暗茏印e?！薄板e在何處？
”“弟子…”法海抬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弟子動了凡心。
”老方丈長嘆一聲：“可是對那白蛇？”法海震驚：“師父如何得知？”方丈搖頭，
“老衲雖年邁，眼卻不瞎。這三日來你魂不守舍，今日又私自出寺，不是為情所困又是什么？
”法海以額觸地：“弟子愧對師父教誨，愧對佛祖…”“起來吧。隨我去佛前懺悔。
”方丈扶起他。大雄寶殿內(nèi)，佛祖金身莊嚴(yán)肅穆。法海跪在蒲團(tuán)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可說。
懺悔什么？懺悔對白素貞動心？可那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感到自己真實(shí)地活著。
方丈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法海，你可知為何佛門戒色？”“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貪戀色相，難見本性?！狈êC(jī)械地回答。“錯。佛門戒色，是因?yàn)榍閻壑?，甚于地獄。
老衲年輕時也曾…罷了，不提也罷?！狈秸傻脑捵尫êｃ等惶ь^。法海怔怔地看著師父。
這個一向嚴(yán)厲的老人眼中，竟閃過一絲他從未見過的柔情。方丈轉(zhuǎn)身，“去吧。明日開始，
閉關(guān)七七四十九日。若能斬?cái)嗲榻z，你仍是金山寺住持，若不能…”他沒有說下去。
夜深人靜，法海獨(dú)自跪在佛前。長明燈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動，恍惚間變成了白素貞的身影。
“佛祖，”法海輕聲說，“弟子法海，今日在佛前坦白——我愛上了一位女子，她是妖，
也是弟子見過最純凈的靈魂。弟子…無悔?！痹捯魟偮?，殿內(nèi)忽然吹過一陣無源之風(fēng)。
法海抬頭，震驚地看到佛像眼中竟流下一滴淚來。金山寺的鐘聲在第四十九日黃昏響起，
渾厚悠長，穿透層層雨幕。禪房內(nèi)，法海緩緩睜開雙眼，額頭上密布的汗珠滾落，
打濕了早已破爛不堪的僧衣。四十九天。他在這方寸之地苦修了四十九天，不食五谷，
不飲滴水，僅靠禪定維持生機(jī)。原本豐潤的雙頰凹陷下去，眼底布滿血絲，
唯有那目光依然如炬——只是如今那火焰中燃燒的不再是純粹的佛性，還有無法熄滅的凡情。
“南無阿彌陀佛…”法海聲音嘶啞，手中斷裂的佛珠早已被他摩挲得光滑如鏡。
每一顆珠子都刻著白素貞的名字，那是他在神志恍惚時刻下的罪證。禪房的門被輕輕叩響。
“住持，時辰到了?！笔腔勖餍⌒囊硪淼穆曇?。法海沒有回應(yīng)。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心處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兩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那是他在幻境中為拉住墜崖的白素貞而留下的。
奇怪的是，現(xiàn)實(shí)中傷口也同樣存在。
“白素貞...”法海喃喃念出這個折磨了他四十九天的名字。每一次禪定，
她都會出現(xiàn)在他意識深處：有時在斷橋雨中對他微笑，有時在昆侖山頂浴血奮戰(zhàn)，
更多時候只是靜靜站在那里，用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望著他。
“孽緣...”法海艱難地站起身，雙腿因久坐而麻木。他拖著身子走到銅鏡前，
鏡中人形銷骨立，唯有心口處隱約有一道青色光芒——那是妖氣侵體的征兆。按照佛門戒律，
閉關(guān)結(jié)束時應(yīng)沐浴更衣，焚香禮佛。但法海此刻只有一個念頭：白素貞怎么樣了？
四十九天過去，她是否已與許仙完婚？她腹中的孩子...想到此處，法海胸口一陣刺痛。
他捂住心口，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團(tuán)青光愈發(fā)明顯，且跳動得異常劇烈，仿佛在呼應(yīng)什么。“不好！
”法海臉色驟變。他曾在一部古籍中讀過，若修行者與妖物情根深種，
便會形成"氣機(jī)相連"之象，一方遇險(xiǎn)，另一方必有感應(yīng)。顧不得換洗衣衫，
法海一把推開禪房門。門外的小沙彌慧明嚇了一跳：“住持！
方丈說您出關(guān)后要先…”“白素貞在哪？”法海抓住慧明的肩膀，聲音急切得不像自己。
慧明結(jié)結(jié)巴巴：“就、就是那個白蛇妖？聽說她、她嫁給許仙后一直深居簡出，
但最近杭州城里傳言她、她…”“她怎么了？”法海手指不自覺地收緊。“說她妖氣反噬，
快不行了...”慧明話未說完，法海已如一陣風(fēng)般沖了出去。
雨中的杭州城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中。法海不顧路人驚詫的目光，徑直向許仙藥鋪奔去。
每靠近一步，心口的青光就跳動得更加劇烈，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線在牽引著他。
藥鋪門前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議論紛紛。法海撥開人群，正要進(jìn)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