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可要看仔細了，這小孽種長得真像你呢。
"沈月柔涂著丹蔻的手指掐著嬰兒細嫩的脖頸，將那個渾身青紫的小生命懸在沈清璃面前。
嬰孩微弱的哭聲像鈍刀般割著她的耳膜。
"求求你...他剛出生啊..."沈清璃掙扎著向前撲去，
鐵鏈在手腕上勒出深可見骨的血痕。暴雨從柴房破漏的屋頂灌進來，
混著血水在她腳邊積成暗紅色的水洼。（1）陸明遠站在陰影里，
月白錦袍纖塵不染："交出《百草兵略》，給你個痛快。
""三年夫妻..."沈清璃突然笑起來，染血的牙齒在閃電中森然發(fā)亮，"原來你娶我，
就為那本兵書？""不然呢？"沈月柔嬌笑著偎進陸明遠懷里，"侯爺早與我兩情相悅，
要不是爹爹偏心，侯府主母本該是我。"嬰兒的哭聲突然斷了。
沈清璃眼睜睜看著那小小的身體被扔進水缸，沈月柔的金釵戳下去時，水面泛起一串血泡。
"啊——！"她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嚎叫，竟生生掙斷鐵鏈。在侍衛(wèi)沖上來前，她咬斷半截舌頭，
混著心頭血噴在那對狗男女臉上。"我沈清璃對天起誓，
化作厲鬼也要——""姐姐怎么發(fā)起呆了？"沈月柔的聲音忽遠忽近，"莫不是怕水？
"沈清璃猛地睜眼，陽光刺得淚水直流。她正站在尚書府后花園的蓮池邊，
腕上戴著及笄禮時父親送的羊脂玉鐲。這是三年前的賞花宴！"妹妹說笑了。
"她本能地扣住沈月柔正要推她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對方脈門。前世就是這樣，
她被推落水中染上風(fēng)寒，錯過了至關(guān)重要的皇家春獵。沈月柔吃痛松手，眼中閃過驚愕。
沈清璃順勢抓住她衣襟，在眾人驚呼聲中帶著她一起栽進蓮池。
"救命...我不會水..."沈月柔在水里撲騰得水花四濺。
沈清璃卻如游魚般繞到她身后，按住她后頸往水里壓。
前世的記憶在腦中翻涌：沈月柔如何在她藥里下毒，如何買通產(chǎn)婆讓她血崩，
如何用金釵扎進嬰孩的天靈蓋......"沈姑娘！"岸上傳來雜沓腳步聲。
沈清璃松開手，在沈月柔即將窒息時拽著她游向岸邊。一出水就劇烈咳嗽，
任誰看都是舍命救妹的嫡姐。"柔兒！"繼母王氏尖叫著沖過來。
沈清璃暗中擰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淚立刻涌出來："妹妹為何要推我？
可是姐姐哪里做得不好？"滿座嘩然。十幾雙眼睛都看見是沈月柔先伸手的。"你血口噴人！
"沈月柔裹著毯子發(fā)抖，精心描繪的妝容糊成一片。
她慣用的梨花帶雨伎倆此刻顯得滑稽可笑。沈清璃跪坐在青石板上，單薄紗衣貼在身上，
露出腰間猙獰的疤痕。這是去年為救沈月柔被山匪所傷，當(dāng)時繼母卻說她是自己摔的。
"二姑娘未免太狠心。"御史夫人突然出聲，"老身親眼看見你伸手去推嫡姐。""我沒有！
"沈月柔慌亂地看向母親，卻見王氏臉色鐵青——今日賞花宴實為相看兒媳，
御史公子就在席間。沈清璃虛弱地晃了晃，恰到好處地暈倒在趕來的青黛懷里。
閉眼前瞥見回廊轉(zhuǎn)角處，一道玄色身影正靜靜注視這一切。那人腰間懸著的青銅令牌上，
"玄鷹"二字若隱若現(xiàn)。"小姐裝得真像。"青黛關(guān)上閨房門就噗嗤笑了，
遞來姜湯時壓低聲音，"侯府遞帖子說明日來訪，怕是來相看二小姐的。
"沈清璃摩挲著玉鐲暗扣，取出藏了三年的毒經(jīng)。前世她謹(jǐn)守閨訓(xùn)不屑這些，
直到被灌毒酒時才知，繼母早在她飲食里下了相克的藥材。"備筆墨。
"她蘸著姜湯在宣紙上寫字，水干后字跡消失無蹤，"把這信送到濟世堂，
就說...故人討債來了。"窗外驚雷炸響，與前世死亡那夜的暴雨重合。
沈清璃望著銅鏡里二十二歲的靈魂被困在十九歲的身體中，輕輕撫平衣袖褶皺。"好妹妹，
姐姐回來了。"（2）濟世堂的檀香混著苦藥味鉆入鼻腔時，沈清璃正用銀簪挑開信封。
掌柜趙三指節(jié)發(fā)白，那張用明礬水寫就的信紙在他手中簌簌作響。
"沈姑娘怎知...這種傳訊方式？""趙叔別來無恙。"沈清璃抿了口茶，
茶葉在舌尖卷起熟悉的澀味。前世直到死前她才知曉，這家藥鋪是父親暗中經(jīng)營的情報據(jù)點，
"三月初六，長公主會在春獵時突發(fā)心疾。"老掌柜猛地抬頭，茶盞在托盤上磕出清脆聲響。
窗外細雨打在"妙手回春"的匾額上，將那個暗藏的鷹形徽記洗得發(fā)亮。
"您父親知道您來這兒嗎？""他若知道您用《百草綱目》夾帶軍報，會作何感想？
"沈清璃指尖撫過藥柜第三格的當(dāng)歸，
在縫隙中摸到凹凸的刻痕——那里本該藏著一份北疆布防圖。趙三的瞳孔劇烈收縮。
沈清璃突然想起前世陸明遠用烙鐵燙他眼睛時，這雙眼睛也曾這樣顫抖過。
"備好蘇合香丸和犀角粉。"她將一包碎銀推過去，"三日后，我要救長公主一命。
"皇家獵場旌旗招展，沈清璃卻盯著自己繡鞋上的泥點。前世今日，她因落水風(fēng)寒臥床，
錯失在春獵大放異彩的機會。而沈月柔憑一支《霓裳羽衣舞》，贏得滿堂喝彩。
"姐姐臉色怎么還這么差？"沈月柔戴著新打的累絲金鳳簪，故意在她面前轉(zhuǎn)圈，
紗裙掃過案幾掀翻茶盞，"哎呀——"沈清璃閃電般抓住傾倒的茶壺。
滾水在距沈月柔手背半寸處停住，蒸汽熏紅了她精心養(yǎng)護的指甲。"當(dāng)心燙著妹妹。
"沈清璃微笑，指尖在壺底輕彈。無人看見有粉末落入水中，那是她連夜配的"朱顏改"，
沾膚即癢，三日后沈月柔臉上會起滿紅疹。號角聲突然響起。沈清璃抬頭，
正撞上一雙寒潭般的眼睛。玄衣男子高踞墨色駿馬之上，腰間青銅令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周圍貴女們突然騷動起來。"是七王爺蕭景珩！
"天啊他居然來春獵了...""聽說上月他剛剿滅北狄細作..."沈清璃捏緊袖中銀針。
前世此人始終如幽靈般出現(xiàn)在她悲劇的每個節(jié)點——她大婚時他在對面酒樓獨飲，
她產(chǎn)子那夜他的玄鷹衛(wèi)在街巷戒嚴(yán)，最后連她的棺材都是從他封地運出的杉木。"長公主到！
"華蓋下的貴婦人突然捂住心口栽倒。人群炸開鍋時，沈清璃已經(jīng)沖過去。
她扯斷珍珠項鏈當(dāng)砭石，在侍衛(wèi)阻攔前扎進公主耳后穴位。"讓開！"厲喝聲穿透嘈雜。
蕭景珩不知何時下馬，玄色大氅掃過她手背，"你做什么？""救人。
"沈清璃掰開公主緊咬的牙關(guān)，"青黛！蘇合香丸！"當(dāng)藥丸化入喉中，
長公主終于喘過氣來。沈清璃卻突然僵住——公主腕間戴著的，
正是前世陸明遠獻給沈月柔的鮫珠鏈！"沈姑娘醫(yī)術(shù)師承何人？"長公主靠在軟枕上問。
帳內(nèi)熏著安息香，沈清璃卻聞出其中混著微量麝香——前世導(dǎo)致她不孕的元兇。
"家母生前喜研醫(yī)理。"她故意露出腰間疤痕，"去年為救妹妹受傷，
自己琢磨了些止血方子。"帳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透過紗簾，
她看見蕭景珩踢翻了藥童熬的參湯。那碗本該端給長公主的藥里，被她嗅出了附子味道。
"王爺明鑒！"藥童跪地磕頭，"這方子是侯府陸公子獻的..."沈清璃心臟驟縮。
前世今日，陸明遠確實因獻藥方得太子賞識。誰能想到所謂"養(yǎng)生湯"竟是慢性毒藥？
"沈姑娘覺得呢？"蕭景珩不知何時掀簾而入，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壓著那碗藥汁。
逆光中他輪廓如刀削，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住她。"附子雖能強心，過量卻會致命。
"她直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好比有些人表面獻殷勤，實則包藏禍心。"蕭景珩突然逼近，
龍涎香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他指尖擦過她耳垂，
拈下一片不知何時沾上的當(dāng)歸葉："沈小姐對毒物倒很了解。""不及王爺。
"沈清璃盯著他袖口暗紅血跡——那分明是玄鷹衛(wèi)特制箭矢造成的傷口，
"畢竟臣女只需防著被人毒害，不像王爺...專司毒殺他人。"帳內(nèi)空氣驟然凝固。
"好孩子，這個送你。"長公主突然打破沉默，褪下鮫珠鏈戴在她腕上，
"三日后我辦賞珠宴，你可一定要來。"沈清璃福身謝恩時，
瞥見蕭景珩腰間令牌閃過詭異紅光。前世青黛說過，玄鷹令見血光則鳴，難道..."小姐！
"青黛慌張跑來，"侯府來人說要見您！陸公子他..."沈清璃撥開人群，
正好看見陸明遠在向她父親行禮。青年一襲月白長衫，
腰間卻掛著熟悉的鎏金香囊——那是前世沈月柔送他的定情信物！"沈伯父，
小侄對令嬡...""陸公子慎言。"沈清璃高聲打斷，"昨日令堂不是剛向舍妹提親么？
"她故意亮出長公主剛賜的鮫珠鏈，滿意地看著陸明遠臉色驟變。遠處突然傳來馬匹嘶鳴。
蕭景珩的墨駒不知為何發(fā)狂，徑直沖向這邊。沈清璃本能地推開父親，
卻在要被馬蹄踏中的瞬間被人攔腰抱起。"抓住韁繩！"蕭景珩的聲音震得她耳膜發(fā)麻。
她下意識照做，才發(fā)現(xiàn)他右手鮮血淋漓——方才竟徒手掰斷了馬蹄鐵！混亂中，
有張字條從陸明遠袖口飄出。沈清璃借著撿帕子的動作迅速掃過，
上面赫然寫著："《百草兵略》確在沈府，待娶得嫡女后..."她突然聽見極輕的冷笑。
抬頭正對上蕭景珩深淵般的眼睛，他唇齒間漏出的氣息拂過她耳廓："沈小姐，我們得談?wù)劇?/p>
"（3）沈清璃指尖的銀針在燭火下泛著藍光。濟世堂密室里，
蕭景珩的玄鷹令壓著她剛寫好的藥方，墨跡未干的"龍腦"二字正在羊皮紙上慢慢消失。
"王爺夜闖閨閣，就為看臣女調(diào)香？"她將銀針探入香爐，針尖立刻蒙上灰翳。
蕭景珩右手的繃帶滲著血，那是白日救她時被馬蹄鐵割傷的。
"太后壽宴的安神香里混了西域斷腸草。"他忽然抓起她手腕，拇指按在脈門上，
"沈小姐為何能聞出附子，又怎知龍腦可解此毒？
"沈清璃袖中的另一根銀針已抵住他腰間死穴。前世陸明遠教過她，
玄鷹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軟甲在第三根肋骨處有處缺口。"王爺可知'朱顏改'？"她突然問。
蕭景珩瞳孔驟縮——這正是玄鷹衛(wèi)審訊細作用的奇毒。"家母留下的醫(yī)書里，
記載著三百二十種毒物解法。"窗外更鼓敲過三聲。蕭景珩突然松開她，
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鑰匙："明日太后賜你的如意糕，千萬別吃。"鑰匙落入掌心冰涼刺骨。
沈清璃認(rèn)出這是刑部死牢的樣式，前世陸明遠曾用它打開她的鐐銬。"條件呢？
""在壽宴上幫我認(rèn)一個人。"蕭景珩的身影已融進夜色，余音纏繞著血腥氣，
"用你辨認(rèn)附子湯的本事。"太后壽宴的椒蘭殿金碧輝煌。沈清璃摩挲著袖中鑰匙，
目光掃過陸明遠腰間新?lián)Q的羊脂玉佩——那是沈家祖?zhèn)髦?，前世此刻?yīng)該還在父親書房。
"姐姐今日真美。"沈月柔戴著面紗湊過來，聲音甜得發(fā)膩。
她臉上"朱顏改"毒發(fā)的紅疹被脂粉蓋住，卻蓋不住眼中怨毒。沈清璃輕笑，
昨日她故意讓青黛"泄露"解藥配方，里面多加了一味會引發(fā)口瘡的黃連。"沈姑娘。
"長公主招手喚她，"來嘗嘗西域進貢的安神香。"金猊爐中青煙裊裊。
沈清璃剛嗅到一絲甜膩，立刻屏息。這香里不止有斷腸草，
還混著只有北狄皇室才用的"夢魂散"！她余光瞥見蕭景珩正在殿柱陰影下擦拭扳指。
"臣女斗膽..."她突然打翻茶盞，清水潑在香灰上。嗤啦一聲響，青煙轉(zhuǎn)為赤紅，
滿殿頓時彌漫出血腥味。"護駕！"侍衛(wèi)刀劍出鞘的瞬間，
沈清璃已經(jīng)拔下金簪刺向獻香的西域使者。那人袖中寒光一閃，
淬毒的匕首離太后咽喉只有三寸！一支玄鐵箭破空而來，將刺客手掌釘在雕龍柱上。
沈清璃的金簪則精準(zhǔn)扎進他頸側(cè)穴位，
刺客頓時口吐黑沫——她認(rèn)出這是玄鷹衛(wèi)特制的"封喉散"癥狀。"香中有毒！"她高喊，
同時從袖中抖出預(yù)先備好的龍腦香丸，"請?zhí)蠛怂帲?滿殿大亂中，
蕭景珩的聲音如寒鐵墜地："拿下禮部侍郎。"沈清璃的裙裾在青磚上鋪開如血色蓮花。
她正用銀刀剖開刺客的胃囊，滿手污血地找毒藥殘渣。命婦們掩面驚叫，
唯有太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斷腸草混了夢魂散。"她舉起一片未消化的藥渣，
"遇熱則毒發(fā)，遇水則顯形——""正如沈小姐的字跡。"蕭景珩突然插話，
將那張驗毒用的宣紙浸入清水。紙上漸漸浮現(xiàn)北狄文字，正是邊境布防圖！
太后手中的佛珠突然斷裂，檀木珠子滾落一地。
沈清璃心頭劇震——這手法與她傳給濟世堂的密信如出一轍！"哀家頭疼。
"太后揉著太陽穴，"沈丫頭陪我去歇息。"踏入寢殿的剎那，沈清璃后頸寒毛倒豎。
鎏金熏籠里飄出的，正是前世導(dǎo)致她不孕的麝香味！她假裝絆倒，
袖中銀針精準(zhǔn)刺破熏籠縫隙。"好孩子。"太后突然掐住她下巴，
"你母親當(dāng)年也是這樣...慧極必傷。"沈清璃口中龍腦香丸突然融化，
苦澀中帶著鐵銹味。殿外傳來蕭景珩請安的聲音，太后立刻松手，
又變回慈祥老人："七皇孫來得正好，送沈姑娘去偏殿更衣。"偏殿屏風(fēng)后，
蕭景珩正在處理手臂新傷。沈清璃扔過去一瓶金瘡藥："王爺?shù)目嗳庥嬔莸貌诲e。
""不及沈小姐。"他反手扣住她腕子，"你早知道太后參與下毒？
"沈清璃的銀針抵住他喉結(jié)。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母親難產(chǎn)那夜，
太后賜的安神香；父親昏迷前，太后送的人參...所有線索突然串聯(lián)成線。
"《百草兵略》根本不是醫(yī)書。"她壓低聲音，"是用特殊墨水寫的邊關(guān)布防圖，對嗎？
"蕭景珩的瞳孔猛地收縮。突然，窗外傳來沈月柔的尖叫："有刺客！
侯爺小心——"沈清璃沖出去時，正看見陸明遠抱著沈月柔滾下臺階。
而在他們原本站立的位置，一支玄鷹箭深深釘入地面——箭尾系著染血的鮫珠鏈！
"姐姐為何害我？"沈月柔在眾人注視下哭訴，"就因侯爺選了我..."沈清璃突然笑了。
她拾起鮫珠鏈，在陽光下轉(zhuǎn)動某個特定角度，
鏈墜里浮現(xiàn)出細如蚊足的刻字——"景仁十九年，狄"。"妹妹可知這是何物？
"她將鏈子呈給聞訊趕來的長公主，"北狄皇室專用的傳訊珠，需用酒淬火方顯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