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我不知道,在我離開三月后。
幽娘就被夜崇樺安上了毒害白素素的罪名。
執(zhí)事堂內(nèi)凡人之軀安能受刑?
可夜崇樺不管。
拿著鞭子的弟子忐忑:
「那可是杜師姐的人,若杜師姐回來知道了怎么辦?」
我的兇名在外,我還無情無感。
若真的惹到我,死路一條。
他們不能不怕。
夜崇樺卻不在意:
「怕什么?莫非她還能因為一個凡人和我鬧不成?!素素被這個賤人下毒,如今還虛弱著呢,我非要給她報仇!」
「更何況杜蘭茵本就是個沒有感情的怪物,她怎么可能會生氣?!」
夜崇樺是真的不喜歡幽娘。
之前礙著我不能動手。
現(xiàn)在卻有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白素素跟在他身邊:
「醫(yī)治我的丹修說,我傷處內(nèi)有魔氣,可見她極有可能是魔修混入,合該用刑。」
「幽姑娘,你現(xiàn)在說實話,是不是和誰勾結(jié),或許還能活命?!?/p>
她暗示。
幽娘卻笑了,原本在我面前膽小怯懦的女子,如今面對累累重刑,卻能安然站直,輕蔑地看著兩人:
「呸!」
「爾等也配提仙長!奸夫淫婦,沆瀣一氣,該死的是你們才對!」
「不知好歹?!?/p>
夜崇樺皺眉,冷冷:
「用刑!」
用在修士身上的鞭子哪怕顧及凡人沒用靈氣,打在身上也會痛上數(shù)倍,皮開肉綻。
幽娘凄厲的痛呼聲短短三鞭就弱不可聞。
「魔女,你認不認!」
夜崇樺還在逼問她。
她已然抬不起頭,額間青絲沾染了汗水,凌亂地垂下,誰也看不清她的臉,卻能聽見烏發(fā)之下的人氣若游絲:
「要殺便殺,想要我也污蔑仙長,絕無可能?!?/p>
他們都瞧不起她,等著看她笑話。
認為一個青樓女子,面對這累累重刑,只會露出跪地求饒,將我供出去的丑態(tài)。
可他們等啊等,等來的卻是這個青樓女子臉上劃過一滴淚,一腔決絕:
「殺了我吧,我只看待仙長回來,你們?nèi)绾谓o她交代!」
「她一定會為我報仇的,一定!」
「笑話,你當真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她杜蘭茵再無情無感也是仙門之人,豈能拉低身份給你一個污穢不堪的煙花女子出頭?」
不知哪一句話惹怒了夜崇樺,又或許他看著幽娘那副篤定了我會為她出頭的底氣就不舒服,是以他陰沉了臉:
「繼續(xù)給我打!」
「我成全你?!?/p>
「夜師兄!」
「打!」
同宗不敢違抗。
鞭打聲響起。
圍觀的其他人也覺得汗毛倒豎:
「怎么辦?這有點太重了吧?」
「重什么?對待魔女就該這樣!打到她現(xiàn)出原形!」
「要是大師姐真的生氣怎么辦?」
以往我都面無表情,沒有觸動的樣子,從來沒因為什么事生過氣。
從來殺伐果斷。
一想到這樣的我真的有生氣那一天??
眾人后背莫名一涼。
尤其是在幽娘猛地吐了一口鮮血,被鞭子抽翻在地時。
那本屬于我的一身素衣被她鮮血染紅,她卻癱坐在地上。
明明是下位之人,卻又昂首看著夜崇樺,突然笑出了聲。
帶著看穿的蔑視:
「你嫉妒我?!?/p>
「你自視甚高,卻被仙長牢牢壓在腳下!你知仙長不諳世事,卻又處處為她安上自私跋扈心狠手辣之名!」
「外人只艷羨你得仙長青睞,索性你也沉浸其中,但實則,你比誰都清楚,在仙長眼里, 你連條狗都不是!而我,卻能得仙長愛護, 關(guān)懷備至——」
一番話掀起波瀾, 夜崇樺驟然站起,眼中殺氣迸發(fā):
「妖言惑眾,杜蘭茵, 她也配?!」
「若非如此!那你為何加難于我?。俊?/p>
幽娘厲聲。
「你才不配!仙長值得最好的,等著吧,今日我死,仙長必不會放過爾等!」
堂中一片嘩然。
竊竊私語。
「怎么可能,夜師兄怎么可能會在意那個怪物?」
「不是大師姐一直死纏爛打的嗎?之前周師弟還在夜師兄面前譏諷過大師姐不知廉恥, 夜師兄可沒反駁。」
一旁的白素素沒想到會突然如此, 按道理這個時候夜崇樺應(yīng)當反駁的, 可不知為何, 夜崇樺好似怒氣沖沖, 卻頓了頓。
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咬唇上前:
「魔修不愧是魔修, 之前在凡間, 魔修也是這般蠱惑人的, 不過是為了擾亂人心, 拖延時間罷了?!?/p>
「崇樺哥哥, 你說是吧?」
她希冀地看向夜崇樺。
后者死死盯著那個癱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風塵女子,殺氣彌漫,一字一頓:
「是?!?/p>
他緩緩站了起來:
「蠱惑人心的魔修,她既然要死, 我現(xiàn)在便成全她。」
「崇樺哥哥!」
白素素不可置信。
幽娘為何來到這兒,他們二人最為清楚, 無外乎她察覺到夜崇樺對幽娘格外不喜。
便出了個主意給夜崇樺出出氣。
「左右那個杜蘭茵不在,而且只是出出氣,又不是真的打死,到時候喂點丹藥, 等杜蘭茵回來,人已經(jīng)好全了,她有什么好追究的?」
是了, 在原本的計劃里,他們根本沒想過要幽娘死。
大抵雖是嘴上不承認, 可心里還是自認幽娘在我心中有些份量。
我這般認死理的人, 若真的惹毛了,誰也不知道后果如何。
但白素素怎么也沒想到,為何夜崇樺會突然改變了主意。
非殺幽娘不可。
或許她能想到那個隱隱的猜測。
但她怎么也不愿承認。
夜崇樺如何真的會喜歡一個怪物?
他不是最討厭她, 每每說起都格外厭棄的嗎?
堂中安靜異常, 圍觀眾人噤聲看著夜崇樺已然凝結(jié)靈氣,拔出長劍。
皆驚區(qū)區(qū)一個風塵女子,居然讓玄清宗二弟子親自動手殺人。
而那個風塵女子縱然遍體鱗傷, 卻絲毫不懼,挑釁地盯著他,眼中閃過瘋狂的嘲諷。
「賤人。」
夜崇樺瞇起眼,長劍舉起:
「今日我便殺了你——」
劍鋒落下,寒光刺眼, 一時間殺氣彌漫。
偏偏也是這時,有弟子匆匆來報:
「不好了!」
「大師姐??」
那弟子眼中驚恐異常:
「大師姐回來了!」
轟!
鮮血四濺!
直接飛濺在那弟子臉上。
他呆呆站在原地,任血液從額間滾落至眼皮。
血腥味蔓延。
所有人都畏懼地看向之前的方向。
下一秒,壓抑的尖叫聲終于響起,白素素滿臉驚恐:
「崇樺哥哥!」
沒錯,就是她的崇樺哥哥。
被人一劍插穿,劍氣拖拽,死死釘在了那木柱之上。
靈光散去。
只見動手之人衣擺凌亂,風塵仆仆,穩(wěn)穩(wěn)將重傷的女子抱在懷中,在飛塵之中走來,血色染紅了她一身白袍。
無邊殺氣沖天,那張木然無感的臉上此時冰冷一片,平靜的話語敲打在每一個人心口:
「誰讓你們動她的?」
無聲中,有人恐慌地咽了咽唾沫,顫抖著聲音:
「大、大師姐??」
「杜??蘭茵?!挂钩鐦鍘缀跏菤庖簟?/p>
但是之后,就沒有之后了。
我一身殺氣冷得嚇人,唯有懷中人吃力地睜眼。
那雙好看的眼睛蓄滿了眼淚,輕輕地喚我:
「仙長??」
一個字一滴淚。
每一滴都讓我表情更恐怖一分。
我不明白。
三月,明明只是離開三月。
三月之前,眼前人還是好好的,輕聲細語地囑咐我多添衣勿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