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驚魂雨聲，是這座城市永恒的嘆息，沉悶地敲打著窗玻璃。鉛灰色的天空低垂，
壓得人胸口發(fā)悶。雨水并非清亮透徹，而是渾濁的、帶著某種粘膩的重量，
仿佛天空本身也在流淌污濁的淚水。出租屋的舊沙發(fā)，指尖的煙灰簌簌落下，
像另一場無聲的微型灰雪。透過這層油膩骯臟的屏障，世界被染成一片病態(tài)的昏黃。
雨從高處墜落，重重砸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濺起微小卻骯臟的水花，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水汽。
難以名狀的腐敗氣息——那是雨水也無法沖刷干凈的、沉淀于鋼筋水泥骨骼深處的塵埃味道。
意識像沉船，掙扎著撞破一層又一層黏稠冰冷的海水，浮向水面。身下硬得硌人，
每一次微小的挪動都牽扯著骨頭縫里的酸痛。我睜開眼，
視野被蒙上一層渾濁的毛玻璃——那是窗外無邊無際、無聲飄落的雨，
灰蒙蒙地黏附在玻璃上，將外面那個世界涂抹成一團混沌流動的暗黃水彩。雨聲隔絕了，
只剩下一種更貼近的、令人牙酸的嘶嘶聲。聲音來自頭頂斜上方，
一根電線吊著個孤零零的燈泡，鎢絲在布滿灰塵的玻璃罩里忽明忽滅，
接觸不良的電流聲在潮濕得能擰出水來的空氣里游走，像一條瀕死的蛇。
頭痛毫無預兆地襲來，不是鈍痛，而是無數(shù)細小的鋼針，從太陽穴向顱骨深處狠狠攢刺。
我猛地吸了一口帶著霉味和灰塵的空氣，試圖驅(qū)散這劇痛帶來的眩暈，支撐著坐起身。
身下是冰冷的硬木，紋理粗糙，邊緣硌著腰——不是床，只是一張破舊不堪的方桌。
桌面上空空蕩蕩，除了一個傾倒的空酒瓶，瓶口朝下，旁邊壓著一張對折的紙條。
劣質(zhì)的紙張被潮氣浸透，邊緣已經(jīng)微微發(fā)黃卷曲。我拿起紙條，手指有些僵硬地展開。
上面是潦草得幾乎帶著憤怒的筆跡，字跡被不知是雨水還是酒液洇開了一小片：“月底交租，
否則滾蛋?！睕]有日期，沒有落款，只有冰冷的驅(qū)逐令。月底？哪個月底？今天又是幾號？
我茫然地抬起頭，試圖在這間逼仄、散發(fā)著陳腐氣息的小屋里尋找答案。四壁空空，
墻角堆著看不出形狀的雜物，蒙著厚厚的灰。頭痛沒有絲毫緩解，反而隨著意識的逐漸清晰，
開始向更深處挖掘——一個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在意識中央旋轉(zhuǎn)著。我是誰？
我在這里做什么？我……叫什么名字？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心臟。
我?guī)缀跏腔艁y地摸索著身上每一個口袋，指尖觸到一個硬硬的方角——手機。屏幕漆黑一片，
按了幾次電源鍵，毫無反應，徹底沒電了。憑著某種近乎絕望的本能，我長按開機鍵，
屏幕掙扎著亮起一絲微光，顯示出電池耗盡的紅色圖標，緊接著，
通訊錄的界面短暫地閃現(xiàn)了一下?？盏摹＝跏强盏?。只有最頂端，
孤零零地躺著一條聯(lián)系人信息。沒有姓名，沒有號碼，只有三個冰冷的漢字，像一句詛咒，
像一道封條，狠狠地釘在屏幕上：別找我這三個字像帶著倒刺的鉤子，刺進混亂的思維里，
攪起一陣更深的寒意和暈眩。我抬起頭，目光撞向桌子對面，
那面掛在墻上的、布滿污漬的方形鏡子。鏡面模糊不清，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蒼白，瘦削，
頭發(fā)凌亂糾結(jié)，下巴上冒著一層青黑色的胡茬，眼窩深陷，
里面盛滿了自己此刻也無法解讀的茫然和驚懼。我死死盯著鏡子里那張臉。很陌生。
眉骨的弧度，鼻梁的線條，嘴唇抿起的緊張弧度……每一處都透著一股令人心慌的疏離感。
這真的是我嗎？為什么感覺像是在凝視一個素昧平生的囚徒？我下意識地抬起手，
指尖顫抖著，想要觸碰鏡面，仿佛要確認那冰冷的玻璃后面，是否真的連接著自己的血肉。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鏡子的瞬間，后腦勺深處，猝不及防地傳來一陣尖銳的、撕裂般的劇痛！
仿佛有人用燒紅的鐵釬狠狠捅進了顱骨！我悶哼一聲，眼前發(fā)黑，身體猛地向前一栽，
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桌沿上。劇痛如同電流般沿著脊椎炸開，瞬間淹沒了其他所有感覺。
我粗重地喘息著，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服，粘膩地貼在皮膚上。在眩暈和劇痛的間隙，
一種極其怪異的觸感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就在后腦勺偏右的位置，頭皮之下，
隱藏著一道凸起、僵硬的東西。我強忍著劇烈的惡心和眩暈，
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探索欲，艱難地、一寸寸地摸索向腦后。指尖穿過油膩打結(jié)的頭發(fā)，
觸碰到頭皮……然后，碰到了它。一道堅硬的、隆起的疤痕。很長，至少有十公分。
疤痕的表面不是平滑的愈合，而是布滿了粗糙、硌手的線結(jié)，深深嵌在皮肉里，摸上去，
感覺像是……像是用粗麻繩或者鐵絲，以一種極其粗暴、極其外行的方式縫合起來的。
每一道線結(jié)都像一顆細小的、冰冷的石頭，硌在指尖，也硌在心上。
這絕不是醫(yī)院縫合的痕跡。這手藝，笨拙、狂野、帶著一股子蠻橫的戾氣，
更像是……更像是屠夫處理案板上的肉塊時留下的印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比窗外冰冷的雨絲更刺骨。
“咚…咚…咚…”沉重的腳步聲，毫無預兆地在門外響起。每一步都踏在年久失修的地板上，
發(fā)出空洞而沉悶的回響，像是踩在腐朽的肋骨上。那聲音由遠及近，不疾不徐，
目標明確——徑直停在了這扇薄薄的、仿佛一推就倒的房門外。門內(nèi)死寂。門外也死寂。
只有頭頂那盞破燈，依舊在潮濕的空氣里發(fā)出令人心焦的嘶嘶聲，光線隨之明滅不定，
將我的影子在墻壁和天花板上拉扯得扭曲變形。空氣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時間被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然后，聲音來了?！斑菄}…咔噠…”極其細微，
卻又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那是金屬的尖端，極其精準地探入鎖孔的聲音。
它緩慢、穩(wěn)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目的性，在鎖芯內(nèi)部轉(zhuǎn)動起來。
金屬摩擦的澀響異常清晰，像鈍鋸在鋸割著緊繃的神經(jīng)。鑰匙在轉(zhuǎn)動。
我的目光瞬間鎖死在桌面上那個傾倒的空酒瓶。綠色的玻璃瓶身，瓶頸細長而堅硬。
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快于意識，我的手猛地探出，一把將它死死攥??！
冰冷的玻璃觸感刺入掌心，帶來一絲奇異的、充滿暴戾氣息的鎮(zhèn)定。
瓶口殘留的辛辣酒氣混合著灰塵的味道，猛地沖入鼻腔。心跳聲在耳朵里擂鼓般轟響，
幾乎要蓋過那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血液瘋狂地涌向四肢，又在極致的恐懼中變得冰涼。
我弓起背，肌肉繃緊得像拉滿的弓弦，眼睛死死盯著門板下方那道狹窄的縫隙，
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外面那個正在撬開我最后一道屏障的存在。鑰匙轉(zhuǎn)動到了盡頭。
鎖舌發(fā)出“咔”一聲輕響，徹底縮回。門板，被一股力量，
極其緩慢地……向內(nèi)推開了一條縫隙。昏暗的、帶著樓道里更濃重霉味的光線，
像探照燈一樣，從那道縫隙里斜斜地切了進來，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不斷擴大的、令人心悸的光斑。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
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謶窒癖涞奶俾p緊全身，
但攥著酒瓶的手卻收得更緊，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不能再等了！“誰？！
”聲音從我喉嚨里擠出來，嘶啞、破裂，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像被砂礫磨過，“你是誰？！
”門外的動作，驟然停住了。門縫里透進來的那片昏黃光線凝固了，不再擴大。
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消失了。沉重的腳步聲消失了。只有樓道深處若有若無的風聲，
還有頭頂那盞破燈，依舊在固執(zhí)地發(fā)出令人心焦的嘶嘶電流聲，光線隨著這噪音微微閃爍，
將我映在墻上的影子拉長又縮短，如同一個扭曲不安的靈魂。
時間在極致的死寂中被無限拉長。一秒。兩秒。心臟在耳膜里瘋狂擂動，
每一次搏動都清晰得如同鼓點，震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攥著酒瓶的手心沁出冰冷的汗，
滑膩得幾乎要握不住。那條門縫像一只沉默而巨大的眼睛，冷冷地窺視著屋內(nèi)的驚惶。然后，
聲音來了。不是預料中的任何回答。不是威脅，不是質(zhì)問，甚至不是一聲冷笑。那聲音，
貼著薄薄的門板傳來，不高，卻異常清晰，
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冰錐一樣精準地鑿穿了我的耳膜：“我？”聲音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品味著什么，又或者僅僅是為了讓接下來的話語更具穿透力?！拔沂歉斗孔獾娜?。
”血液，瞬間凝固。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每一個字，
都像帶著冰碴的鈍器，狠狠砸在意識深處那片混亂的黑暗之上。門外的聲音……那語調(diào)，
那音色，那細微的停頓習慣……每一個特征，都無比熟悉，熟悉到令人毛骨悚然！
那分明是我自己的聲音！是我剛剛嘶啞質(zhì)問“你是誰”時的聲音！
是我每天在鏡子里刮胡子時無意識發(fā)出的聲音！是我……是我自己的聲音！
鏡子里的那張臉——那陌生的、疏離的、囚徒般的臉——瞬間在腦海里炸開。
后腦勺那道粗糙、冰冷、如同屠夫縫合的疤痕，此刻在意識的聚焦下，
像烙印一樣灼熱滾燙起來！頭痛如同海嘯般再次席卷，這一次，不再是鋼針攢刺，
而是某種龐大、冰冷、充滿惡意的存在，正在顱腔深處瘋狂地撕扯、啃噬，
試圖掙脫那粗糙縫線的束縛！付房租的人？用我的聲音？付我住處的房租？
“嗡——”的一聲，腦子里緊繃的弦徹底崩斷。攥著酒瓶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瓶身冰冷的觸感此刻像燒紅的烙鐵。門外那聲音的余韻，
帶著“我”特有的、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尾音，還陰魂不散地黏在潮濕的空氣里，
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上脖頸。視線死死釘在那道靜止的門縫上。門板后面，是什么？
是另一個“我”？一個帶著我的聲音，聲稱在付這間破屋房租的“我”？
一個……縫合在我這具身體之外的存在？后腦勺的疤痕猛地一跳，
尖銳的刺痛像警報一樣貫穿神經(jīng)。頭痛不再是單純生理的折磨，
它仿佛有了形狀——一個冰冷、沉重、帶著銹跡的鐵盒，
被那粗糙的縫線強行禁錮在我的顱骨之內(nèi)。此刻，鐵盒在瘋狂震動，
里面的東西正用尖利的爪子刮擦著內(nèi)壁，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p線被拉扯得吱吱作響，
每一道粗糙的線結(jié)都像要崩裂開來！付房租的人……他付的，是什么？
是這間散發(fā)著霉味、只有一張租來的破桌子的屋子？
還是……我身下這具……這具此刻正因恐懼而顫抖的軀殼？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的腦海，
帶來的是滅頂?shù)暮夂透畛恋目植冷鰷u。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
猛地從那張冰冷的硬木桌上彈開，踉蹌著后退，脊背狠狠撞在身后冰冷潮濕的墻壁上。
墻壁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衣衫刺入皮膚，卻絲毫無法冷卻體內(nèi)那團瘋狂燃燒的驚懼之火。
手中的空酒瓶成了唯一的武器，瓶口在昏暗閃爍的光線下，反射著一點幽微、猙獰的寒光，
直指那道吞噬一切的門縫。門縫依舊靜止。門板后面，是徹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剛才那句用我的聲音說出的、冰冷徹骨的話語，
只是這潮濕破屋里催生出的、一個極致恐懼下的幻覺。但我知道不是。那聲音的質(zhì)感，
那語調(diào)的起伏，那每一個細微的停頓……太真實了。真實得像是我自己在對著錄音機說話。
真實得……讓我后腦勺那道疤痕下的東西，躁動得更厲害了。時間仿佛被膠水黏住，
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頭頂?shù)钠茻暨€在嘶嘶作響，光線忽明忽滅，
將我的影子在骯臟的墻壁上扭曲成各種怪異猙獰的形狀。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流進眼睛，
帶來一陣刺痛，但我連眨眼都不敢。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鎖在那扇門上，
捕捉著門外哪怕一絲最微弱的聲息。一秒。兩秒。三秒。門板，動了。不是被猛地推開，
而是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繼續(xù)向內(nèi)移動。
老舊合頁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悠長而尖銳的呻吟——“吱嘎……”。門縫在擴大。
2 暗影逼近門縫緩慢地、無聲地擴大著。沒有急促的闖入，
只有一種冰冷的、帶著審視意味的推進，仿佛門外那個存在正透過這條縫隙，
一寸寸地丈量著屋內(nèi)的恐慌和絕望。從一指寬，到兩指寬。
昏黃的、帶著樓道里濃重霉味的光線，像探針一樣刺入，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不斷拉長的、扭曲的光帶。光帶的邊緣，
恰好觸碰到我因后退而踩在冰冷地面上的腳尖。我的呼吸停滯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緊攥著酒瓶的右手，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幾乎要將冰冷的玻璃捏碎。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后腦勺那道粗糙的疤痕，
讓它像活物般悸動、抽痛?？p隙里，沒有出現(xiàn)預想中的鞋子或褲腳。只有……黑暗。
一種比門外樓道更濃稠、更不自然的黑暗，凝固在門縫之后。它不像陰影，
更像是一塊沉重的、吸光的黑布，嚴嚴實實地堵在那里。然后，那黑暗微微動了一下。
不是整體的移動，而是……邊緣似乎模糊了，像墨汁滴入清水般暈開了一絲極細微的輪廓。
緊接著，一點微弱的光澤在那片濃黑深處浮現(xiàn)出來——不是反射的光，
更像是某種自體在幽暗中微微發(fā)亮的東西。一只眼睛。瞳孔的位置，不是尋常的深褐或黑色，
而是一種渾濁的、仿佛沉淀了污垢的暗黃色，像隔夜的膿液。它沒有虹膜的紋理，
只有一片死氣沉沉的、凝固的暗黃。眼白部分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猩紅得刺目，縱橫交錯，
幾乎要爆裂開來。這只眼睛沒有轉(zhuǎn)動，沒有聚焦，只是直勾勾地、毫無生氣地穿透門縫，
釘在我的臉上。它嵌在那片純粹的黑暗里，像一顆從腐爛沼澤里挖出的、帶著毒性的珠子。
視線交匯的剎那，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我的靈魂。那不是被窺視的恐懼，
而是某種更深層、更原始的驚怖——仿佛被拖入了不屬于人類的領(lǐng)域，
凝視著深淵中爬出來的、模仿著人類形態(tài)的某種東西。后腦勺的疤痕猛地一跳，
劇痛伴隨著強烈的眩暈感洶涌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胃里翻江倒海。
攥著酒瓶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瓶口幾乎要脫離掌控?！案丁?我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只剩下破碎的氣音。想質(zhì)問，想嘶吼，但喉嚨像是被那只詭異的眼睛凍結(jié)了。
就在我心神劇震，幾乎要失去平衡的瞬間，門縫后的黑暗猛地涌動！不是那只眼睛動了，
而是它下方那片濃稠的黑暗驟然向前一探！一只……手？不！那不是手！
那更像是一團勉強模仿了人類手掌形狀的、蠕動著的陰影！沒有清晰的五指輪廓，
只有幾根粗短、末端鈍圓的黑色凸起物在笨拙地抓撓、扭動。
它完全由那種吸光的、粘稠的黑暗構(gòu)成，
邊緣不斷蒸騰著絲絲縷縷更淡的、如同煙霧般的黑氣。它毫無阻礙地穿過了狹窄的門縫，
仿佛那木質(zhì)門板對它而言根本不存在。這只“手”的目標極其明確——不是攻擊我，
而是閃電般抓向桌面上那張被酒液和潮氣浸透的、寫著房東冰冷留言的紙條！
它的動作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黏滑感，像是某種深海生物的觸須。
那張脆弱的紙條被它輕而易舉地卷起，粘附在那團蠕動的黑暗表面。
紙條上的字跡在接觸的瞬間，似乎被那黑暗“吞噬”了，字跡的邊緣迅速模糊、淡化。
“嘶啦——”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濕布摩擦的撕裂聲響起。那團黑暗包裹著紙條，
如同退潮般猛地縮回了門縫之后！速度快得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道粘稠的黑色殘影。
門縫依舊維持在兩指寬。那只暗黃渾濁、布滿血絲的眼睛，依然死死地釘在我臉上，
紋絲不動。仿佛剛才那閃電般攫取紙條的動作，只是我眩暈中產(chǎn)生的幻覺。但桌面上，
那張紙條確實不見了。只留下酒瓶底部一圈被洇濕的、更深色的痕跡?？諝馑兰拧?/p>
只有頭頂那盞破燈，依舊在神經(jīng)質(zhì)地嘶嘶作響，忽明忽滅的光線，
將門縫后那只眼睛映照得更加詭異莫測。汗水沿著我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聲音清晰得如同擂鼓?！案斗孔獾娜恕?門外那個存在，用我的聲音再次開口了。
這一次，語調(diào)更加平板，毫無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
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確鑿?！笆論?jù)?！笔論?jù)？那張紙條？那冰冷的驅(qū)逐令？
荒謬絕倫的念頭像毒藤一樣纏繞上來：它付了“房租”，那張紙條就是它索要的“收據(jù)”？
它付的是什么？用什么東西付的？恐懼和極致的混亂幾乎要將我撕碎。
后腦的劇痛如同有鑿子在顱骨內(nèi)瘋狂敲打，那道粗糙的疤痕下，
某種冰冷、沉重的東西在瘋狂地蠕動、沖撞！縫線被拉扯到了極限，
發(fā)出只有我能“聽”見的、令人牙酸的吱嘎聲。視野的邊緣開始出現(xiàn)閃爍的黑點，
意識像狂風中的燭火，搖搖欲墜。就在意識即將被劇痛和恐懼徹底吞噬的邊緣，
那只一直死死盯著我的、暗黃色的眼睛，極其緩慢地……眨了一下。
不是人類那種自然的眨眼。是上下眼瞼以一種完全僵硬、如同生銹鐵片摩擦的方式，
極其生澀地合攏，然后再次分開。眼皮開合之間，
發(fā)出一種極其細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嚓…嚓…”聲，像是干燥的皮革在相互摩擦。
隨著這非人的眨眼，一種新的、更濃烈的氣味，混合著門外的霉味，
從那狹窄的門縫里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鐵銹味。濃重得化不開的、帶著甜腥氣的鐵銹味。
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陳舊皮革和腐敗油脂混合的氣息。這氣味像一記重錘，
狠狠砸在我混亂的意識上。與后腦勺疤痕深處傳來的冰冷悸動瞬間產(chǎn)生了某種邪惡的共鳴！
頭痛猛地炸開，眼前徹底一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膝蓋一軟，
整個人順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去，脊背重重砸在潮濕的墻角。
手中的空酒瓶“哐當”一聲脫手，滾落在硬木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一路滾向門縫透進來的那片昏黃光帶，瓶身反射著搖曳的微光。
意識在沉淪的漩渦邊緣瘋狂掙扎。我蜷縮在墻角，粗重地喘息，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烈的鐵銹和腐敗氣味，刺激著脆弱的神經(jīng)。視線模糊，
只能勉強看到那道兩指寬的門縫，
以及門縫后那片凝固的黑暗和那只眨動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暗黃眼珠。它還在那里。
它在等什么？付了“房租”，拿了“收據(jù)”……它接下來要做什么？行使“租客”的權(quán)利？
進入……這間屋子？還是……進入……這具身體？后腦勺的縫線下，那個冰冷的東西，
似乎感應到了這個念頭，猛地向上一頂！3 生死搏滑坐在冰冷潮濕的墻角，
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像在吞咽裹著鐵銹和腐油的空氣。后腦勺的劇痛不再是單純的生理折磨，
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宣告——某種東西，被那粗暴的縫線強行禁錮在我顱骨深處的東西，
正瘋狂地撞擊著它的囚籠。每一次撞擊，
都伴隨著意識深處一陣撕裂般的眩暈和幾乎令人嘔吐的冰冷悸動。門外，
那片凝固在門縫后的黑暗紋絲不動。那只暗黃渾濁、布滿猩紅血絲的眼睛，
依舊死死地釘在我臉上，像一顆嵌入腐爛肉體的毒珠。它眨過了。
那非人的、如同皮革摩擦的“嚓嚓”聲還在耳膜深處回響。它還在等。它在等什么？
等一個信號？等一個時機？還是僅僅在享受這凝固的恐懼？
“付房租的人……” 那平板、冰冷、用我的聲音復述的話語，似乎還懸浮在潮濕的空氣里。
“收據(jù)……” 它拿走了那張紙條，那張冰冷的驅(qū)逐令。它付了“房租”。它要行使權(quán)利了。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穿了最后一絲僥幸?！M來！不是進入這間屋子。
是進入……這具身體！這具此刻蜷縮在墻角，因為恐懼和劇痛而無法動彈的軀殼！
后腦勺那道疤痕下瘋狂沖撞的存在，就是它的鑰匙孔！就是它回歸的通道！“不——！
”一聲無聲的嘶吼在靈魂深處炸開。身體里殘存的本能猛地壓倒了恐懼和劇痛！
不能讓它得逞！絕對不能！
視線瞬間鎖定了滾落在幾步之外、躺在門縫透入的昏黃光帶邊緣的空酒瓶！
綠色的玻璃瓶身反射著搖曳的燈光，瓶口斷裂處參差不齊，閃爍著猙獰的寒光！就是它！
求生的欲望像電流般貫穿麻痹的四肢。我猛地向前撲去，手腳并用，
不顧一切地爬向那個酒瓶！粗糙的地板摩擦著膝蓋和手掌，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但這痛楚此刻反而成了錨點，將我從沉淪的漩渦里拖拽出來。后腦勺的沖撞感驟然加劇，
仿佛那禁錮之物感受到了我的意圖，發(fā)出了絕望的咆哮！顱骨內(nèi)的壓力劇增，
視野邊緣的黑點瘋狂擴散，幾乎要吞噬一切。指尖終于觸到了冰冷濕滑的玻璃！
那觸感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猛地將酒瓶攥在手里，
不顧瓶口邊緣鋒利的斷茬刺破掌心，溫熱的血液瞬間涌出，混合著之前殘留的酒液，
黏膩地包裹著指縫。就在我抓住酒瓶的剎那，門外，那片凝固的黑暗動了！不是眼睛，
而是那片純粹的、吸光的黑暗猛地向前一涌！像粘稠的瀝青突破了障礙，
瞬間從狹窄的門縫里擠了進來！它不再是手掌的形狀，
而是變成了一股翻涌的、帶著濃烈鐵銹和腐敗氣味的黑色濁流，目標明確——直撲我的面門！
太快了！快到思維無法跟上！身體的本能快于意識。攥著酒瓶的手幾乎是憑借肌肉記憶，
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狠戾，
朝著那股撲面而來的、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黑色濁流，狠狠捅了過去！目標，
不是濁流本身——那東西看起來沒有實體。目標是濁流后面，門縫外那片濃稠黑暗中，
那只死死盯著我的、暗黃色的眼睛！“噗嗤！”一聲沉悶、粘膩、令人頭皮炸裂的異響！
沒有玻璃碎裂的聲音。酒瓶那參差不齊的斷口，如同最野蠻的矛尖，
精準無比地刺穿了門縫的狹窄空間，狠狠地、深深地扎進了那片濃稠的黑暗之中！
我感覺不到刺中實體的阻力。沒有骨頭碎裂，沒有血肉撕裂。
只有一種……刺入冰冷粘稠泥沼的滯澀感。仿佛瓶口捅進了一團凝固的、吸光的淤泥里。
然而——“呃——！！！”一聲凄厲到非人的、撕裂耳膜的尖嘯，猛地從門外炸開！
那聲音根本不是人類的喉嚨能發(fā)出的，
它混雜著金屬刮擦、皮革撕裂、以及某種更深沉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痛苦哀嚎！
尖嘯聲浪帶著實質(zhì)性的沖擊，狠狠撞在門板上，震得薄薄的木板嗡嗡作響！
那只死死盯著我的暗黃色眼睛，在瓶口刺入黑暗的瞬間，瞳孔猛地收縮！
不是人類的瞳孔收縮，而是整個渾濁的暗黃色區(qū)域驟然向內(nèi)坍縮，
變成了一個針尖大小的、深不見底的黑點！布滿血絲的眼白部分，猩紅的血管瞬間爆裂！
粘稠的、帶著暗沉金色的膿液般的液體，從爆裂的眼角汩汩涌出！與此同時，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劇痛，如同高壓電流，猛地從我的后腦勺炸開！
沿著脊椎瘋狂竄下！仿佛那刺穿門外黑暗的玻璃瓶口，同時也狠狠捅進了我自己的顱骨深處！
“啊——?。?！”我蜷縮在墻角，身體像蝦米一樣弓起，無法抑制地發(fā)出痛苦的嘶嚎。
后腦勺那道粗糙的疤痕處，皮膚猛地繃緊、凸起！縫線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從內(nèi)部瘋狂拉扯！
線結(jié)崩開的聲音清晰可聞！細小的血珠瞬間從崩裂的線腳處滲出，染紅了油膩的頭發(fā)和衣領(lǐng)！
門外的尖嘯還在持續(xù)，但音調(diào)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仿佛核心被洞穿的驚怒和劇痛！
堵在門縫里的那股黑色濁流瘋狂地扭動、翻騰、向內(nèi)收縮！它不再是進攻的姿態(tài)，
更像是在拼命地、痛苦地掙扎！抓住這個機會！劇痛幾乎撕裂了我的意識，
但門外那東西的痛苦尖嘯和后腦勺撕裂般的劇痛，如同兩根燒紅的鐵釬，
狠狠刺穿了混沌的迷霧，帶來了一線扭曲的清明！門外那東西……它受傷了！
它和我后腦勺這東西……它們痛感相連！這個念頭如同閃電照亮黑暗！“滾——?。?！
”我用盡肺里所有的空氣，混合著血腥味和膽汁的苦澀，
朝著門外那翻騰的黑暗和那只爆裂流血的眼睛，發(fā)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這咆哮里沒有質(zhì)問，只有最原始的、瀕死的驅(qū)逐和同歸于盡的瘋狂！攥著酒瓶的手，
不顧掌心被玻璃割得更深，再次用盡全力，狠狠向門縫深處一擰！
仿佛要將那刺入黑暗的瓶口，在那非人的存在體內(nèi)攪個天翻地覆！“嘶——?。?！
”門外的尖嘯瞬間變成了更高頻、更尖銳的、如同無數(shù)指甲刮過玻璃的噪音！
那只坍縮成針尖的暗黃瞳孔瘋狂顫抖！涌出的膿血更多了！
翻騰的黑色濁流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傷，猛地向后一縮！那股堵在門縫里的濃稠黑暗，
如同退潮般急速回撤！門縫瞬間變得開闊！借著這短暫的空隙，我看到了！門縫外，
那片樓道里更昏暗的光線下，根本沒有什么人形！
只有……一團不斷蠕動、蒸騰著黑色煙霧的、勉強維持著某種站立形態(tài)的……巨大陰影！
陰影的核心處，似乎包裹著一些難以名狀的、令人作嘔的深色塊狀物。
而那只暗黃流血的眼睛，就嵌在這團翻滾的陰影頂端，像一顆長錯了地方的、惡毒的瘤子！
“砰！”一聲沉悶的巨響！不是門被撞開的聲音。
是那股濃稠的黑暗如同受驚的章魚般猛地完全縮回了門外！失去了支撐，
那扇被推開兩指寬的門板，在老舊合頁刺耳的呻吟聲中，被慣性猛地往回一帶，
重重地撞在了門框上！門，關(guān)上了。撞擊的余音在狹小的房間里回蕩。門外，死寂。
樓道深處若有若無的風聲也消失了。只有頭頂那盞破燈，
依舊在潮濕的空氣里發(fā)出神經(jīng)質(zhì)的嘶嘶聲，光線隨著電流的紊亂忽明忽滅，
將房間內(nèi)彌漫的塵埃和濃烈的鐵銹腐敗氣味映照得更加詭異。我癱在墻角，像一灘爛泥。
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攥著酒瓶的手無力地松開，
沾滿粘稠血液和污穢的瓶子“哐當”一聲再次滾落在地。后腦勺的劇痛并未消失，
但那種瘋狂沖撞的撕裂感減弱了。那道粗糙的疤痕處，皮膚火辣辣地繃緊著，
滲出的血珠溫熱地順著脖頸流下，帶來一絲詭異的、活著的觸感。縫線似乎沒有完全崩開，
但線結(jié)明顯松動了，像隨時會散架的破口袋。門外徹底沒了聲息。它走了嗎？
被那一下傷到了要害？還是……僅僅暫時退卻？汗水、血水、灰塵和惡心的氣味混合在一起，
糊滿了臉。我艱難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的門板。門板下方，
那道狹窄的縫隙依舊存在。一絲極其粘稠、暗沉發(fā)黑的液體，正從門縫底下，
如同擁有生命般，極其緩慢地……滲了進來。4 真相撕裂癱在墻角，
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帶著濃重的鐵銹和腐油味，像破風箱在肺里拉扯。門外死寂，
但那死寂比任何聲響都更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后腦勺的劇痛從撕裂般的沖撞變成了持續(xù)的、沉悶的脹痛，
仿佛里面塞進了一塊不斷吸水的冰冷海綿，沉重地墜著每一根神經(jīng)。
那道粗糙的疤痕處火辣辣地繃緊，滲出的血珠溫熱粘膩，順著頸窩滑下，
帶來一種詭異的、活著的證明。視線模糊，汗水、血水和灰塵糊住了眼睛。
我費力地抬手抹了一把，視野清晰了一瞬，瞬間就被釘死在門板下方那道狹窄的縫隙上。
有東西在滲進來。不是雨水，不是污垢。是一種極其粘稠、暗沉發(fā)黑的液體，
如同冷卻凝固的瀝青，又像是某種生物體內(nèi)流出的腐敗體液。
它無視地板的微小傾斜和塵埃的阻礙，極其緩慢、極其執(zhí)著地從門縫底下向內(nèi)蔓延。
沒有聲音，只有一種無聲無息的、令人作嘔的推進感。所過之處，
連空氣似乎都變得更加滯重、污濁。
那股熟悉的、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鐵銹和腐敗油脂混合的氣味，源頭就是它！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強壓下嘔吐的欲望。這東西……是門外那個存在的血？
還是它留下的……標記？它沒走。它就在外面。它在等。這個認知像冰錐刺進心臟。
蜷縮在墻角毫無意義。必須離開這里！立刻！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劇痛。
我掙扎著想要撐起身體，手掌卻猛地按在了冰冷堅硬的地板上——不是地板，
是那個滾落在一旁、沾滿血污的空酒瓶。綠色的玻璃瓶身，斷口猙獰，
邊緣殘留著暗紅和粘稠的黑色污跡。剛才就是它……捅進了那片黑暗。目光掃過瓶身，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閃過——鑰匙！那個用“我”的聲音說話的怪物，
它是用鑰匙開的門！鑰匙孔！外面有鎖！如果能從里面……如果能把這該死的門鎖死！
一股新的力量注入麻木的四肢。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撲到門邊，身體重重撞在薄薄的門板上，
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門板紋絲不動。我顧不上疼痛，
手指顫抖著摸向門內(nèi)側(cè)——那個熟悉的、冰冷的金屬鎖舌。找到了！老舊的門鎖結(jié)構(gòu)簡單，
一個銅質(zhì)的鎖舌凸起，旁邊是旋轉(zhuǎn)的鎖鈕。只要把鎖鈕擰下去，鎖舌就會彈出，
卡進門框的凹槽里！希望的火苗剛剛?cè)计?，瞬間就被冰冷的現(xiàn)實澆滅——鎖鈕銹死了！
無論我用多大的力氣，手指被粗糙的金屬邊緣磨得生疼，甚至滲出了血絲，
那該死的鎖鈕就像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呃??！” 絕望的嘶吼堵在喉嚨里。
我發(fā)瘋似的用肩膀去撞門板，試圖用身體的重量強行壓下鎖鈕。單薄的門板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灰塵簌簌落下，但鎖鈕依舊頑固地卡在解鎖的位置。門外依舊死寂，
仿佛在無聲地嘲弄著我的徒勞。撞擊震動了門板，也震動了掛在門內(nèi)側(cè)的一個東西。“啪嗒。
”一個扁平的、硬殼的舊東西，從門板頂端一個幾乎被灰塵淹沒的掛鉤上掉了下來，
砸在我的腳邊。是一個筆記本。很舊，棕色的硬殼封面磨損得厲害，邊角卷起，
沾滿了油污和灰塵。它落地的聲音在死寂中異常清晰。這東西什么時候掛在那里的？
之前為什么沒看到？它看起來像某種工作記錄本，或者……日記？心臟猛地一跳。
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攫住了我：這里面……會不會有線索？關(guān)于我是誰？關(guān)于門外那東西？
關(guān)于后腦勺這道該死的疤？強烈的沖動壓倒了鎖門的迫切。我?guī)缀跏枪蛟诘厣希?/p>
一把將那本硬殼筆記本抓了起來。封面冰冷粗糙，帶著厚重的灰塵。
手指因為緊張和用力過度而僵硬，顫抖著翻開第一頁。劣質(zhì)的紙張泛黃發(fā)脆。
上面是密密麻麻、極其潦草的字跡，用的是藍色的圓珠筆，
很多字跡已經(jīng)被油污和汗?jié)n暈染得模糊不清。【X月X日 陰】【活見鬼！
老城區(qū)那單“清理”真是邪門了！目標是個獨居老頭，屋里全是些……怪東西。
剝了皮的鳥釘在墻上，玻璃罐里泡著發(fā)黑的手指頭……媽的，一股子邪性味兒。
按規(guī)矩處理完，總覺得后背發(fā)涼，好像有什么東西一直盯著。結(jié)算的鈔票摸著都冰手。
】【X月X日 雨】【噩夢。又是那個老頭！他站在雨里，腦袋后面……裂開了！
黑乎乎的東西往外爬！醒來一身冷汗。不行，得去找“醫(yī)生”看看，最近眼皮跳得厲害。
】【X月X日 霧】【“醫(yī)生”那兒走了一趟。還是老一套，給了點“安神”的藥片，
苦得要命，屁用沒有！價錢倒是越來越黑。他說我心緒不寧，沾了“臟東西”，得“凈化”。
呸！老子干這行這么多年，什么臟東西沒見過？】字跡到這里開始變得更加狂亂，
筆畫深得幾乎要戳破紙背?！綳月X日 大雨！】【不對！不是噩夢！不是！
它跟著我回來了！我看見了！就在窗戶外面！一團黑！還有那只眼睛！黃得跟膿似的！
它在看我！它認得我！它知道我干了什么！“醫(yī)生”……“醫(yī)生”的藥……那根本不是藥！
是他媽引子！是餌！我……我得跑！】最后一頁，字跡已經(jīng)扭曲得不成樣子，
墨水被水漬（是雨水？汗水？還是眼淚？）徹底洇開，
線……夠粗……夠硬……能……縫住……】【……別找我……都……別找……】“別找我”！
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和手機通訊錄里那條冰冷的信息一模一樣！
我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房間里那張唯一的、冰冷的硬木桌！出租的桌子！
日記里最后絕望的掙扎指向了它——“桌子”！“床底下……桌子……”！
它要進來……頭……縫起來……堵回去……所有破碎的線索，
在這一刻被一股冰冷的電流強行串聯(lián)！后腦勺那道粗糙的、如同屠夫手藝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