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窒息感。濃重的劣質(zhì)脂粉味混合著塵土氣,死死堵住了林晚的口鼻。
眼前一片刺目的紅——不是血,是粗糙的、磨得她額頭發(fā)疼的紅蓋頭。
耳邊是亂糟糟的哄笑、劃拳聲,還有那個即將成為她“丈夫”的老光棍李癩子,
醉醺醺打著飽嗝的污言穢語。
“嘿嘿…小美人兒…今晚…嗝…就讓哥哥好好疼你…”林晚渾身僵硬,
像一塊被釘在砧板上的凍肉。手腕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在身后,勒得皮肉生疼。這不是夢!
她回來了!回到了1977年冬天,她十七歲,被親生父母為了三百塊彩禮和一袋救命糧,
親手綁了送給鄰村四十多歲、打死過兩個老婆的老光棍李癩子的“洞房”里!上一世的記憶,
帶著血腥和屈辱的碎片,
海:李癩子那張流著涎水的、布滿疙瘩的臉…新婚夜撕心裂肺的劇痛和無休止的折磨…五年!
整整五年暗無天日、豬狗不如的生活!像牲口一樣被使喚,像抹布一樣被踐踏!
好不容易趁著李癩子喝醉跑出來,卻被爹娘像趕瘟神一樣拒之門外,怕她連累家里名聲!
最后拖著殘破的身子,死在進(jìn)城討飯的路上…而她的好爹娘,用她的賣身錢,
治好了弟弟的病,還翻新了房子!恨!滔天的恨意像滾燙的巖漿,
瞬間沖垮了所有的恐懼和麻木,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扭曲!憑什么?!
憑什么她的人生要成為父母和弟弟的墊腳石?憑什么她的血肉要被至親明碼標(biāo)價?!
“嘿嘿…媳婦兒…別害羞嘛…” 一股濃烈的酒臭氣噴在蓋頭上,
一只粗糙油膩的大手隔著紅布,猴急地摸上她的臉。就是這只手!
上一世無數(shù)次把她打得遍體鱗傷!林晚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吐。她猛地一偏頭,
躲開了那只爪子?!皢押牵窟€躲?”李癩子被激怒了,一把扯掉了紅蓋頭!昏黃的煤油燈下,
林晚那張被劣質(zhì)胭脂涂抹得有些滑稽、卻難掩清麗的臉暴露出來。她死死咬著下唇,
一雙眼睛像淬了寒冰的刀子,直直地刺向李癩子,那里面沒有新嫁娘的嬌羞,
只有刻骨的仇恨和殺意!李癩子被這眼神看得一愣,隨即更加惱怒:“媽的!給臉不要臉!
老子花了錢買的!裝什么烈女!”他罵罵咧咧,
伸手就來撕扯林晚身上那件借來的、不合身的紅褂子?!皾L開!”林晚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身體因為憤怒和恐懼劇烈地顫抖,但眼神卻越發(fā)兇狠。“媽的!反了你了!
”李癩子徹底火了,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扇過來!“啪!”脆響在嘈雜的屋里并不明顯,
但林晚的臉頰瞬間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嘴角滲出一絲腥甜。這熟悉的痛楚,
徹底點燃了林晚心底那桶火藥!她不再猶豫!就在李癩子再次撲上來的瞬間,
林晚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抬起被捆住的雙腳,狠狠朝他兩腿之間踹了過去!
這是她唯一能動的攻擊方式!“嗷——!??!”一聲殺豬般的慘嚎蓋過了所有喧囂!
李癩子像只煮熟的蝦米,弓著腰,雙手死死捂住襠部,臉色由紅轉(zhuǎn)青再轉(zhuǎn)白,
豆大的汗珠瞬間冒了出來,痛得在地上打滾哀嚎。
“臭…臭婊子…老子…老子弄死你…”他疼得話都說不利索。屋里瞬間安靜了。
那些看熱鬧的、喝酒的,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殺人了!林晚殺人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嗓子?;靵y中,林晚知道機(jī)會只有一次!
她強(qiáng)忍著手腕被麻繩磨破的劇痛,像條瀕死的魚一樣,瘋狂地在地上扭動、翻滾,
利用桌角、凳子腿的棱角,拼命地磨蹭著手腕上的麻繩!粗糙的麻繩磨破了皮膚,
鮮血浸濕了繩子和袖口,鉆心的疼!但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逃!必須逃出去!
死也要逃出去!“抓住她!別讓她跑了!”李癩子緩過一口氣,嘶聲力竭地吼。
幾個看熱鬧的漢子反應(yīng)過來,就要上前。就在這時,“啪嚓”一聲輕微的斷裂聲!
手腕上的束縛猛地一松!繩子磨斷了!林晚甚至顧不上手腕鮮血淋漓的傷口,
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狼,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她抄起桌上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
狠狠砸向離她最近的一個漢子!“啊!”那漢子捂著頭慘叫。趁著眾人躲避的瞬間,
林晚像一道紅色的閃電,撞開擋路的人,沖向那扇破舊的木門!“攔住她!
”李癩子的吼聲和村民的叫罵在身后響起。林晚赤著腳(鞋子早被李癩子的人扒了),
踩在冰冷刺骨、布滿碎石子的泥地上,瘋了一樣朝村外跑!
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身上單薄的紅褂子上,傷口流出的血滴落在身后蜿蜒的雪地上,
像一串絕望的省略號。她不敢停!不能停!身后是舉著火把、拿著棍棒追趕的李癩子和村民!
前方是沉沉的黑夜和茫茫的雪地!她不知道能跑到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是生路。她只知道,
回頭就是地獄!“救命!救命??!”她嘶啞著嗓子,用盡最后的力氣呼喊,
聲音在空曠的雪夜里顯得那么微弱和絕望。就在她體力即將耗盡,身后的火把越來越近,
李癩子猙獰的叫罵聲幾乎就在耳邊時——前方黑暗的雪路上,突然射來兩道刺目的光柱!
緊接著,是引擎的轟鳴聲!一輛漆著軍綠色、車頂綁著大喇叭的吉普車,像一頭鋼鐵猛獸,
碾碎風(fēng)雪,呼嘯著沖了過來!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吉普車一個甩尾,穩(wěn)穩(wěn)地停在林晚面前,
揚起漫天雪沫。強(qiáng)烈的車燈將林晚狼狽不堪、滿身血污的身影照得無所遁形。車門打開,
跳下來兩個穿著深藍(lán)色制服、戴著大檐帽、一臉嚴(yán)肅的男人。他們的臂章上,
印著清晰的字樣:**人民公安**。其中一個國字臉、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公安,
目光掃過林晚手腕的傷、凌亂的衣衫和身后追來的、拿著棍棒火把氣勢洶洶的人群,
眉頭緊緊鎖起,厲聲喝道:“干什么的?!住手!”追在最前面的李癩子看到公安,
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囂張氣焰瞬間蔫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報…報告政府!
抓…抓逃…逃跑的媳婦兒!她是我花錢買的!還打人!”“買媳婦兒?打人?
”中年公安的目光更加嚴(yán)厲,轉(zhuǎn)向幾乎脫力、靠在冰冷的吉普車引擎蓋上喘息的林晚,
“小姑娘,別怕,怎么回事?”林晚抬起頭,沾著血污和雪水的臉上,
那雙眼睛在車燈的強(qiáng)光下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劫后余生的瘋狂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沒有哭訴,沒有哀求,而是用盡全身力氣,抬起還在流血的手腕,指向李癩子,
也指向李癩子身后那片代表著她“家”的方向,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穿透風(fēng)雪的力量,
清晰地喊道:“公安同志!我要舉報!”“舉報李癩子買賣人口!強(qiáng)奸未遂!
”“舉報林有福、張桂芬——我的親生父母!**販賣親生女兒!
**”“還有——”她喘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
拋出了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足以置父母于死地的重磅炸彈:“他們投機(jī)倒把!
倒賣公社的救命糧!”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寂靜的雪夜里轟然炸響!李癩子傻了!
追來的村民驚呆了!連那兩個見多識廣的公安,臉色都瞬間變得無比凝重!販賣人口!
投機(jī)倒把!在1977年,這兩條無論哪一條,都是足以吃槍子兒的重罪!
林晚看著眾人驚駭欲絕的表情,感受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她知道,這把火,她點著了!
燒向地獄的火!她把自己,也把所謂的“至親”,一起架在了烈火之上!不成功,便成仁!
2,林晚那句石破天驚的“舉報”,像一顆燒紅的鐵球,砸進(jìn)了冰冷的雪地里,滋滋作響,
瞬間改變了局勢。兩個公安的眼神銳利如刀。國字臉的王隊長厲聲喝道:“都別動!
抱頭蹲下!”原本氣勢洶洶追來的村民,包括捂著褲襠齜牙咧嘴的李癩子,
在黑洞洞的槍口和威嚴(yán)的制服面前,瞬間慫了,老老實實抱著頭蹲在雪地里,噤若寒蟬。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剛才說的,可有證據(jù)?”王隊長的目光轉(zhuǎn)向林晚,語氣嚴(yán)肅,
但比剛才緩和了些。眼前這姑娘的慘狀和眼中的決絕,讓他本能地傾向于相信她。
“我叫林晚!紅旗公社,向陽大隊第三生產(chǎn)隊社員林有福、張桂芬的女兒!
”林晚挺直了搖搖欲墜的身體,聲音因為寒冷和激動而顫抖,卻異常清晰,“證據(jù)?
我就是證據(jù)!我身上的傷,就是他們捆我、賣我的證據(jù)!
李癩子花了三百塊錢和一袋五十斤的苞米,買了我!錢和糧食,
現(xiàn)在就藏在林有??幌紫履莻€破瓦罐里!”她喘了口氣,
指著李癩子:“至于投機(jī)倒把…他們倒賣的不是一次兩次了!上個月底,
公社分下來的救濟(jì)紅薯種,他們偷偷克扣了兩百斤,摻了沙子,
高價賣給了后山坳缺糧的王老拐!還有去年冬天…”林晚憑著前世的記憶,
將父母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一樁樁、一件件,時間、地點、數(shù)量、交易對象,
說得清清楚楚!有些細(xì)節(jié),甚至連蹲在雪地里的村民都不知道!王隊長越聽臉色越沉,
旁邊的年輕公安小張飛快地記錄著?!傲钟懈!埞鸱椰F(xiàn)在在哪?”王隊長問?!霸诩遥?/p>
等著數(shù)賣女兒的錢!”林晚的聲音里淬著冰碴?!靶垼春眠@些人!李癩子重點看押!你,
”王隊長指著旁邊一個看起來還算老實的村民,“帶路!去林有福家!”吉普車再次轟鳴,
載著王隊長、林晚和帶路的村民,碾過雪地,朝著林晚那個所謂的“家”疾馳而去。
當(dāng)吉普車粗暴地撞開林家那扇破木門時,林有福和張桂芬正盤腿坐在炕上,就著昏黃的油燈,
喜滋滋地數(shù)著瓦罐里那三百塊錢和一沓糧票。
炕桌上還擺著半碗沒吃完的、金黃的苞米茬子粥——那是用賣女兒換來的“救命糧”熬的。
“發(fā)財了!發(fā)財了!小寶的病有錢治了,還能扯塊新布…”張桂芬笑得見牙不見眼。“砰!
”門被踹開,刺骨的寒風(fēng)和穿著制服的公安涌了進(jìn)來?!傲钟懈?!張桂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