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寂撕裂凌晨的死寂被尖銳的震顫聲撕裂。嵌在六邊形合金天花板上的老舊熒光燈管,
如同瀕死的巨蟲般劇烈抖動著,每一次抽搐都牽動著銹跡斑斑的金屬支架,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慘白、不穩(wěn)定、帶著頻閃的光線,
在狹小的生存艙內(nèi)瘋狂切割著陰影,將墻壁上剝落的隔熱涂層映照得如同鬼魅的壁畫。
那電流聲更是無孔不入,像無數(shù)生滿鐵銹、嚙合錯位的齒輪,
在吳法的顱骨深處冰冷地碾磨、旋轉(zhuǎn),碾碎最后一絲困倦的殘渣。
吳法蜷縮在冰冷的合金床邊,那床板硬得硌人,形狀如同蜂巢的一部分,冰冷而缺乏人性。
他把自己縮得更緊,幾乎要嵌進床與墻壁的縫隙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粗糙的皮膚,
留下月牙形的、滲血的凹痕。疼痛是此刻唯一能確認自己還清醒的錨點。
他死死盯著手腕上那塊廉價的電子表,表盤發(fā)出的幽幽紅光,
在他因緊張而放大的瞳孔里碎成一片猩紅的星屑。
04:59:58——最后兩秒的跳動被額角滾落的豆大汗珠模糊、扭曲,
當那刺目的紅光終于、無可阻擋地跳成05:00的瞬間,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不受控制地從他干澀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帶著鐵銹般的腥甜氣息,
在狹小的空間里微弱地回蕩,旋即被燈管的嗡鳴吞噬。粗劣的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緊緊黏在汗津津的脊背上,像一層冰冷的、無法擺脫的第二層皮膚。濃重的汗酸味,
水氣息——一種廉價的、刺鼻的化學(xué)制劑氣味——在這不足五平方米的生存艙內(nèi)發(fā)酵、蒸騰,
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沼澤。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沉重的淤泥。
這是他整整二十年的地下生命中,距離地表最近的時刻。
一種混雜著恐懼和難以言喻渴望的眩暈感攫住了他。金屬艙門之外,
履帶式清潔機器人碾過合金通道地面的沉悶轟鳴,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循環(huán)往復(fù),
規(guī)律得如同某種蟄伏在地底深處的遠古巨獸的心跳,敲打著他的神經(jīng)。父親臨終前,
那雙枯槁的手緊緊塞進他掌心的金屬吊墜,此刻正死死硌著他的胸口,隔著薄薄的汗?jié)褚挛铮?/p>
傳遞著冰涼堅硬的觸感。那上面鐫刻的、早已被歲月磨得有些模糊的“2078”字樣,
此刻仿佛被他的體溫和劇烈的心跳激活,正隨著每一次急促的呼吸,烙鐵般發(fā)燙,
燙得他心口發(fā)疼。他掙扎著起身,腳步虛浮地挪到角落那個斑駁的儲物柜前。
柜門內(nèi)側(cè)鑲嵌著一塊布滿劃痕的鏡面,映出一張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
長期的營養(yǎng)匱乏和不見天日的生活,讓他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眼窩深陷,
眼底堆積著濃重得化不開的青黑,
如同庇護所最底層那些早已廢棄、泄漏著未知污染的反應(yīng)堆井口,幽深而絕望。
他顫抖著拿起那套厚重的、探險隊特制的防護服,笨拙地往身上套。
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緊繃的神經(jīng)。指關(guān)節(jié)在扣動金屬卡扣時因為用力過猛,
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搭扣上,發(fā)出“咔噠”一聲清脆卻突兀的響聲,
在狹小的空間里格外刺耳。這聲音驚動了墻角一團正在偷食他昨夜掉落營養(yǎng)劑殘渣的黑影。
幾只變異蟑螂——體長不過三厘米,卻在無處不在的核輻射催化下,
長出了半透明、布滿細微脈絡(luò)的畸形翅膀——猛地彈跳起來,驚慌失措地拍打著翅膜。
隨著它們翅膀的高速振動,細碎的、閃爍著幽藍磷光的粉末簌簌落下,
在污濁的空氣中短暫地劃出詭異的軌跡。其中一點磷粉恰好落在吳法裸露的腳踝皮膚上,
瞬間傳來一陣細微卻尖銳的灼痛感,留下一個針尖大小的、微微發(fā)亮的紅點,
如同一個微縮的警告信號。2 地下驚魂“吳法!” 一個低沉、沙啞,
如同砂紙摩擦巖石的聲音,穿透厚重的合金艙門和通道的嗡鳴,清晰地傳來。是隊長陳墨。
那聲音帶著常年在地下缺乏新鮮空氣、與塵埃和輻射抗爭所形成的獨特顆粒感。
“今天你負責物資清點和路線標記。眼睛放亮點,耳朵豎起來!記住,
任何異常響動——哪怕是你覺得是風吹廢紙的動靜——都要第一時間報告!這鬼地方,
沒有小事!”“是!隊長!” 吳法猛地挺直腰背,喉結(jié)劇烈地上下滾動,
像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炭。他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了靠在墻邊的地質(zhì)探測儀。
那臺機器足有半人高,外殼是冰冷的、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啞光金屬,沉重得墜手。
他過度用力的指節(jié)在儀器冰冷堅硬的外殼上壓出幾道青白的指痕,指腹下的觸感冰冷而真實。
數(shù)據(jù)線接口處,一圈泛黃發(fā)脆的絕緣膠帶格外顯眼,
邊緣已經(jīng)翹起——那是父親生前最后一次維修留下的痕跡。指尖拂過那粗糙的膠帶邊緣,
仿佛還能感受到父親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留下的余溫。探測儀屏幕在他啟動的瞬間亮起,
泛著幽藍的、不帶絲毫溫度的冷光,復(fù)雜的數(shù)據(jù)流和地形剖面圖在屏幕上快速滾動、刷新,
仿佛將地下庇護所二十年不見天日的、沉甸甸的黑暗,
都凝縮在了這方小小的、閃爍著數(shù)字的顯示界面里。沉重的氣壓密封門啟動時,
發(fā)出一種刺耳的、仿佛金屬被強行撕裂的嘶鳴聲,
徹底粉碎了通道里原有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一股混合著強烈腐殖質(zhì)氣息和濃重鐵銹腥甜味的狂風,如同有形的巨手,猛地灌了進來,
瞬間塞滿了吳法的鼻腔、口腔,甚至每一個毛孔。他本能地弓起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下意識地用手死死捂住口鼻。就在這時,
防護服內(nèi)置的過濾面罩發(fā)出尖銳而短促的蜂鳴提示音——外界空氣的含氧量,
竟比避難所里那套模擬循環(huán)系統(tǒng)提供的標準值,整整高出了37%。二十年來頭一次,
他胸腔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貪婪地、大口地吸入這“新鮮”卻充滿未知危險的空氣。
每一口都帶著一種刀刃刮過氣管般的銳利感,混雜著塵埃和未知的化學(xué)微粒,
卻又如此……真實!一種原始而野蠻的生命力,
粗暴地沖撞著他被地下恒溫系統(tǒng)馴化已久的肺腑。眼前的景象,
瞬間攫住了他全部的呼吸和思維。3 廢墟迷蹤廢墟。無邊無際、支離破碎的廢墟。
如同一幅被暴力之手徹底撕碎,又由瘋狂的孩童胡亂拼湊起來的、巨大無比的地獄畫卷,
在灰蒙蒙的、鉛塊般低垂的天幕下鋪陳開來,
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被酸雨和濃霧模糊的地平線。
坍塌的摩天大樓殘骸如同巨獸被斬斷的脊骨,斷裂處犬牙交錯,裸露的鋼筋扭曲變形,
如同無數(shù)折斷的、痛苦痙攣的脊椎,在永不停歇的、帶著刺鼻硫磺味的酸雨侵蝕下,
泛著暗紅、赭石、深褐交織的銹跡。雨水匯集成渾濁的溪流,在瓦礫間蜿蜒流淌,
沖刷著各種無法辨認的碎片和污物。吳法的登山靴深深陷入腳下暗紫色的泥濘土壤中,
那泥漿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血液,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溫熱感,瞬間漫過他的腳踝,
仿佛要將人拖入地底。他費力地抽出腳,沉重的靴底發(fā)出“噗嗤”的吸吮聲,帶起一片泥漿。
令他頭皮發(fā)麻的是,鞋底竟然黏著半片巴掌大小的、布滿蜂窩狀孔洞的堅硬甲殼!
那甲殼呈現(xiàn)出一種非自然的青灰色,邊緣鋒利,在探測儀輔助燈慘白的光束照射下,
孔洞深處竟然泛出點點幽綠、熒藍的詭異冷光,如同某種來自深淵的昆蟲復(fù)眼。
這顯然是某種未知生物遺留的殘骸,無聲地訴說著這片土地上的殘酷生存法則。
一陣帶著濃烈腐尸惡臭、又夾雜著奇異甜腥味的風,毫無征兆地貼著吳法的后頸掠過,
激起他全身的寒毛。他猛地轉(zhuǎn)身,腎上腺素瞬間飆升!就在他右前方不到三米處,
一株形態(tài)詭異、足有兩米多高的植物,正如同活物般,緩緩轉(zhuǎn)動著它那碩大無朋的“花盤”。
那本該綻放金黃色花瓣的地方,
此刻密密麻麻地生長著數(shù)十根布滿倒刺、如同放大了百倍的荊棘般的管狀結(jié)構(gòu),
每一根都閃爍著濕漉漉的油光,尖端不斷滲出粘稠的、墨綠色的汁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那些粗壯的、布滿瘤結(jié)的莖脈上,竟然層層纏繞、包裹著人類的骨骼殘?。?/p>
有斷裂的肋骨卡在枝杈間,有半截臂骨被根須緊緊勒住,
甚至一顆半腐爛的頭顱被藤蔓懸吊在花盤下方,空洞的眼窩正對著吳法的方向。
那植物巨大的、邊緣呈鋸齒狀的葉片上,覆蓋著厚厚的、類似霉菌的絨毛。此刻,
那些絨毛如同受驚的刺猬般,在無風的環(huán)境中詭異地震顫、豎起!伴隨著絨毛的豎起,
葉片表面肉眼可見地滲出大顆大顆墨綠色的黏液,如同劇毒的汗珠,
滴落在下方的瓦礫和泥漿上?!班袜袜汀卑谉熕查g騰起,伴隨著刺鼻的酸蝕氣味,
堅硬的混凝土和金屬碎片竟被輕易腐蝕出一個個冒著泡的、邊緣焦黑的坑洞!“滴!滴!滴!
滴滴滴——!” 吳法臂彎里的地質(zhì)探測儀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屏幕上代表輻射數(shù)值的曲線如同瘋馬般瘋狂跳動、飆升,瞬間突破了安全警戒線的閾值,
猩紅的警告框幾乎占滿了整個屏幕!“保持警惕!別碰那些東西!
” 隊長陳墨低沉的聲音如同悶雷響起,
他早已高高舉起了那把閃爍著危險紅光的激光切割刀,刀鋒指向那株可怖的植物,
率先在前方一片傾倒的混凝土預(yù)制板和扭曲的鋼筋叢林中劈開道路。隊員們訓(xùn)練有素,
立刻呈扇形散開,彼此掩護,動作迅捷而無聲。他們身上厚重的防護服,
肩部和背部鑲嵌的警示燈自動亮起,在彌漫著灰黃色塵埃和不明霧氣的環(huán)境中,
劃出一道道幽綠的光帶,如同在死亡之地游弋的鬼火。吳法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緊緊扣住探測儀冰冷的握把。
屏幕上的輻射數(shù)值雖然仍在高位波動,但暫時沒有新的峰值。然而,
屏幕邊緣時不時飛快閃過的、如同幽靈般轉(zhuǎn)瞬即逝的紅色小亮點,
卻讓他剛剛平復(fù)一點的心跳再次擂鼓般加速,每一次閃爍都像針扎在他的神經(jīng)末梢。突然!
“嗶——?。。 碧綔y儀發(fā)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銳蜂鳴!
吳法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聊簧?,一個代表著巨大熱源的、熾熱的橙紅色光斑,
如同滴入水中的濃稠血液般驟然出現(xiàn),并且正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遠超人類奔跑極限的速度,
朝著他們小隊所在的方位瘋狂逼近!那東西的輪廓在探測儀的模擬成像上不斷放大、變形,
顯示出龐大的、非人的體型,每一步(如果它有腳的話)似乎都震得地面微顫!“有情況!
九點鐘方向!高速接近!體型巨大!” 吳法的聲音因為極度緊張而有些變調(diào),
在頭盔內(nèi)置的通訊器里帶著嘶嘶的電流噪音回蕩。不需要更多語言,陳墨猛地抬手,
一個極其標準、凌厲的戰(zhàn)術(shù)手勢瞬間打出!所有隊員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
幾乎在同一秒做出反應(yīng),迅速收縮、移動,背靠背緊密圍成一個滴水不漏的防御圓陣!
激光切割刀、電磁脈沖槍、高頻震蕩棍……所有武器瞬間亮起待命的光芒,
指向外圍的黑暗與廢墟。就在陣型剛剛成型的剎那,
空氣中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細密而連綿不絕的“沙沙沙沙”聲,
如同億萬只饑餓的節(jié)肢動物在干燥的落葉層上急速爬行,
又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砂礫在玻璃表面摩擦。這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瞬間淹沒了探測儀的蜂鳴!
吳法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他強迫自己轉(zhuǎn)動僵硬的脖頸,
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周圍。
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幾乎凍結(jié):那些原本只是微微蠕動、滲出黏液的巨大絨毛植物,
此刻如同從沉睡中被徹底驚醒的深海巨怪!它們龐大的葉片瘋狂地拍打著地面和空氣,
發(fā)出沉悶的“啪啪”聲,更多的墨綠色黏液如同決堤般噴涌而出,
在空中拉出長長的、劇毒的絲線;纏繞著骨骼的藤蔓劇烈地扭動、抽打,
仿佛一條條暴怒的巨蟒;那些布滿倒刺的管狀結(jié)構(gòu)更是如同標槍般高高昂起,
尖端對準了闖入者,蓄勢待發(fā)!整片廢墟仿佛在瞬間“活”了過來,
變成了一個充滿惡意、饑腸轆轆的捕食者!“是變異植物群!它們被驚動了!全員最高警戒!
” 陳墨的嘶吼聲被驟然爆發(fā)的、更加嘈雜恐怖的戰(zhàn)斗聲浪瞬間淹沒!4 生死線話音未落!
“呼——砰!”一株距離最近、形似巨型捕蠅草的變異植物,足有兩人多高,
那布滿利齒、如同鱷吻般巨大而厚重的葉片猛然張開,帶著一股腥臭的狂風,
以雷霆萬鈞之勢,向著最外圍一名隊員狠狠撲咬過去!
那速度快得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道墨綠的殘影!“閃開!” 旁邊的隊員反應(yīng)極快,
怒吼一聲,手中的激光切割刀爆發(fā)出刺目的白熾光束,如同熱刀切黃油般,
“滋啦”一聲精準地斬斷了數(shù)根最先襲來的、頂端帶著吸盤的粗壯觸須!
斷裂的觸須掉落在地,如同離體的蚯蚓般瘋狂扭動,斷口處噴濺出大量熒綠色的汁液。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