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李秀英的笑容像是催命符。
周承志虎軀一震，慌忙擺手，“不找不找，媽，我才不是老大那白眼狼，我存折里的錢全孝敬您和我爸了?！?/p>
把周承志嚇得都用上敬語了。
周承志又不傻，老大存折里八百多塊錢算下來都倒欠老媽二百五，他雖然沒老大花家里的錢多，但他也沒存款啊。
“你呢？”李秀英又轉(zhuǎn)向周成材。
“我也不找?！敝艹刹囊粋€激靈，他是月光族，比周承志還窮，存折和兜一樣干凈。
“那你們還在等什么？”
周成材比較識相，撿起地上的包袱，在街坊鄰居的注視下灰溜溜地走了。開玩笑，媽連平時最看重的老大都攆走了，他不答應給一半工資是不可能留下的，可要是把錢交了，曹穎非跟他拼命不可。
周承志不想走，兩個哥哥走了還能去老丈人家，他連個媳婦兒都沒有，能去哪兒啊，“媽~”
周承志想求情，可他才喊了句媽，李秀英就抓起了墻邊的掃帚，一副他敢廢話就把他掃地出門的樣子。
周承志抱著包袱，氣呼呼地指責李秀英，“媽，你以前不這樣的！”
李秀英穩(wěn)定輸出，“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變態(tài)?！?/p>
人群里傳出笑聲，周承志臉皮再厚也扛不住，伸手撥開看熱鬧的鄰居，氣沖沖地走了，李秀英扔開掃帚，招呼街坊鄰居，“家里做了晚飯，沒吃飯的一起吃點？”
李秀英說的是客套話，這年頭缺衣少糧，誰也不可能跑到別人家蹭飯去，街坊鄰居也識趣，見沒熱鬧看了，也就散開了。
走的時候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什么的都有，有人說周新民三兄弟太不孝順，也有人說李秀英心太狠。
李秀英才不管別人怎么說，等人都走光了，叫了聲周桂芳，“去把院門關上，栓死了，省得有人沒地兒去再摸黑回來?！?/p>
周桂芳根本不敢搭話，低著頭一路小跑關上院門，周桂枝更是非常有眼力見兒的進灶屋把做好的晚飯端到堂屋。
“爸，媽，洗手吃飯了?！?/p>
晚飯是昨天李秀英腌制的雞燉的地鍋雞。雞肉軟爛脫骨，鍋巴金黃焦香，看著就香。少了七個人吃飯，家里瞬間清凈不少，大方桌也用不上了，四個人圍著小方桌吃飯，每個人碗里分到的肉都比平常多很多。
周桂枝默默挑出雞腿夾到李秀英碗里，周桂芳見狀，趕緊把另一只雞腿也夾到李秀英碗里。
李秀英，“……”
瞧著倆閨女小心翼翼的樣子，李秀英沒好氣，“家里是天天打你們了還是天天罵你們了，成天畏畏縮縮的，一點老娘的風范都沒有。抬頭挺胸，別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p>
姐妹倆默默坐直了身體。
李秀英把碗里的雞腿分周和平一個，周和平咽了口口水，“孩子都不在家，咱們吃肉不太好吧?！?/p>
李秀英眼一瞪，“雞誰買的？”
“我?！?/p>
“誰的錢?！?/p>
“咱倆的?！?/p>
李秀英冷哼，“咱們的錢買的雞，咱們自己吃有問題？你也是賤骨頭，有點好的就想留給人家，人家想著你了沒？咱們年紀輕輕的還能掙錢呢，就敢上手打咱了，等咱倆年紀大動不了了，你還指望他們給你買肉吃？可拉倒吧，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p>
“你吃不吃，不吃滾一邊去，別影響老娘胃口?！?/p>
“吃吃吃，我吃?！?/p>
周和平不敢再廢話，夾起雞腿嘗了一口，雞肉裹滿了湯汁，一口下去滿口肉香，哎呦喂，怪不得兩個大孫子那么喜歡吃雞腿，真香啊！
周和平和李秀英年輕的時候正趕上鬧饑荒，飯都吃不飽，更別提肉了。后來來城里工作，條件好了點，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有點葷腥都省給他們了，再后來有了孫輩，就默認好的都留給孩子，周和平都快忘記雞腿是啥味的了。
一只雞腿吃的周和平鼻子酸酸的。
李秀英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又給他夾個雞翅膀，“趁年輕吃得動，想吃啥就吃啥，孩子以后的日子長著呢，有他們吃的時候。”
“哎！”
吃完飯周桂芳去寫作業(yè)，周桂枝收拾碗筷，周和平悄悄問李秀英，“新民他們幾個真不回來了咋辦？”
“不回拉倒，沒有這群白眼狼，咱們的日子還好過點。咱倆就好好工作到退休，以后退休金足夠咱倆養(yǎng)老了。”
養(yǎng)老都想好了，看來不是賭氣，周和平心里就有數(shù)了。
周和平活了半輩子，早就活明白了。爹媽再親，也陪不了一輩子，子女再親，有了小家，也跟自己一家人親去了。能相互扶持到老的，只有兩口子。
只要秀英不把他攆出去，他啥都聽秀英的。
……
李秀英和周和平啃雞腿的時候，周新民正扯著孩子追媳婦。
“媽，媽你等等我們?！?/p>
“嗚嗚嗚，媽你不要我們了嗎?！?/p>
孩子腿短追不上，摔在地上哇哇哭，周新民摟著孩子怎么也哄不好，前頭的劉妙春扭頭看著三個孩子嚎啕大哭的樣子，心里一軟，咬牙折了回來。
三個孩子撲到劉妙春懷里大哭，劉妙春摟著孩子眼淚嘩嘩的掉，周新民趕緊賠禮道歉，劉妙春推他，“滾開，我們娘幾個不用你管，你跟你媽親，回家找你媽去?！?/p>
周新民趕緊表態(tài)，“我當然是跟你和孩子親，打你是我不對，我就是一時沖動……但你也不能跟我媽動手啊，天底下哪有子女動手打父母的?！?/p>
劉妙春抹眼淚，“誰想跟她動手了，我是想把錢要回來，那些錢是我們辛辛苦苦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媽憑什么說搜刮走就搜刮走?！?/p>
劉妙春也憋屈啊。
動手理虧就算了，關鍵是動手了還沒打贏，她也沒跟李秀英打過架，哪知道那老婆子力氣那么大啊。
劉妙春捂著火辣辣的臉，“你媽現(xiàn)在跟你算賬了，怎么沒想想這些年你給她爭了多少臉面。動不動就拿你上大學說事，老三老四想上，他們也得有本事考上啊?！?/p>
“都是兒子，又不是只有你花她錢了。老三畢業(yè)的時候媽花錢給他買了國營飯店的工作，老四這些年家里蹲更沒少花，她怎么不跟老三老四算賬，就跟咱倆算？”
“周新民我丑話說前頭，現(xiàn)在咱孩子小，正是需要父母幫襯的時候，他們老兩口不管咱們的死活，以后等他們老了，也別想指望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