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招娣,爹娘盼來的卻是弟弟。>弟弟摔斷腿那天,爹娘逼我抽骨髓救他。
>抽骨髓疼得我直哆嗦,娘卻罵:“嚎啥嚎?抽點骨髓又死不了!”>手術(shù)失敗后,
我癱在炕上成了累贅。>爹娘把我挪進柴房:“別占著好地方,晦氣!”>我發(fā)著高燒,
聽見爹娘在堂屋盤算:“招娣沒了也好,她那份賠償金正好給柱子娶親。
”>弟弟拄著拐杖來看我:“姐,等你死了,爹說給我買新自行車。
”>我掙扎著爬向屋后那片玉米地,那是唯一讓我覺得自由的地方。>月光下,
我咽下最后一口氣。>原來死這么容易,比活著容易多了。---我叫招娣。聽聽這名兒,
招娣招娣,爹娘生我的時候,眼巴巴盼著能招來個帶把兒的弟弟。
可老天爺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招來的還是我,一個丫頭片子。這名兒就像個甩不掉的疤,
時時刻刻提醒我,我是多余的,是個沒招來好兆頭的賠錢貨。后來,他們到底還是如愿了。
弟弟柱子來了,帶著爹娘所有的笑和光,呱呱墜地。我的日子,
也就徹底掉進了屋后那口又深又冷的井里。柱子是寶貝疙瘩,是爹娘心尖尖上的肉。我嘛,
大概就是灶臺邊上那塊油膩膩的抹布,擦完了臟東西,順手就被丟在角落里發(fā)霉。飯桌上,
柱子碗里永遠臥著金燦燦的荷包蛋,油汪汪地飄著香。我只能眼巴巴瞅著,
就著飄過來的那點油星子,把碗底的糙米粥和咸菜疙瘩扒拉干凈。娘偶爾看我一眼,
那眼神冷得能凍死人:“看啥看?丫頭片子吃那么好做啥?干活有你份兒就行!
”家里的活兒,挑水、喂豬、剁雞食、洗全家老小油漬麻花的衣裳…樁樁件件,
像沉重的磨盤,死死壓在我瘦骨伶仃的肩膀上,壓得我喘不過氣。爹娘的眼睛只盯著柱子,
看他是不是又長高了,看他是不是該添件新衣裳了。至于我?只要還喘著氣,
還能把活兒干完,他們就當我不存在。弟弟柱子呢,被爹娘慣得沒了樣兒,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用鼻孔看人。他指使我就像指使一條狗:“招娣!給我倒水!”“招娣!
我鞋呢?快拿來!”稍有不順心,小拳頭就雨點似的砸在我身上。爹娘看見了,
頂多不咸不淡地說一句:“柱子,別鬧了?!蹦钦Z氣,聽不出半點責怪,倒像是在哄他玩。
我心里憋著一團火,燒得五臟六腑都疼。有時候?qū)嵲诒锊蛔×耍?/p>
就躲到屋后那片望不到邊的玉米地里去。一人多高的玉米稈子密密匝匝,
葉子像無數(shù)把綠色的刀,割著臉頰和胳膊,火辣辣的。可奇怪,只有鉆到這里頭,
聽著風吹過玉米葉發(fā)出的嘩啦啦的聲響,像一片綠色的海在翻涌,
我才能覺得胸口那堵著的石頭稍微松快些。泥土的腥味兒,玉米稈子青澀的汁水味兒,
混著陽光曬出來的熱烘烘的氣息,一股腦兒鉆進鼻子里。這里沒人罵我“賠錢貨”,
沒人用嫌棄的眼神看我,也沒人指使我干這干那。我躺在壟溝里,
看著被玉米葉子割裂成碎片的藍天,大口大口地吸氣,好像這片綠海真能把我吞了,藏起來,
再也不用回去。就在我以為日子會這樣熬下去,熬到我嫁人離開這個家的時候,
老天爺又狠狠砸下來一塊大石頭,直接把我砸進了十八層地獄。那天晌午,
太陽毒得能把人曬化。柱子不知道又發(fā)了什么瘋,非要爬上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去掏鳥窩。
那樹又高又陡,樹皮滑溜溜的。我在院子里剁豬草,就聽見“哎喲”一聲殺豬似的嚎叫,
緊接著是“咚”的一聲悶響,像一麻袋糧食重重砸在地上。我的心猛地一沉,
手里的剁刀“哐當”掉在木墩子上。跑出去一看,柱子躺在老槐樹根底下,抱著一條腿,
哭得撕心裂肺,臉都扭曲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那條腿,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扭著,
看著就瘆人。“柱子!”爹娘幾乎是同時從屋里沖了出來,那速度,比兔子還快。
爹一把抱起柱子,娘在旁邊急得直跺腳,聲音都變了調(diào):“我的兒??!我的柱子!
你這是咋了呀!摔哪兒了?疼不疼?”他們像捧著個稀世珍寶,手忙腳亂地把柱子抬進屋里。
我呆呆地站在院門口,看著地上那灘被太陽曬得快干涸的泥印子,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害怕?有一點。但更多的是一種奇怪的、沉甸甸的麻木。沒人看我一眼,
也沒人問問我嚇著沒有。柱子那條腿,摔得真叫一個結(jié)實,粉碎性骨折。
鎮(zhèn)上的赤腳醫(yī)生搖著頭說:“骨頭碎得厲害,怕是要癱?!边@話像晴天霹靂,
把爹娘最后一點指望劈得粉碎。娘當場就癱軟在地,拍著大腿嚎啕大哭,爹蹲在門檻上,
抱著頭,一夜之間頭發(fā)白了大半。整個家被愁云慘霧籠罩著,連空氣都是苦的。
就在爹娘愁得快撞墻的時候,一個從縣里回來的親戚提了一嘴,說現(xiàn)在大醫(yī)院里有個新法子,
叫啥“骨髓移植”,興許能救柱子的腿。爹娘灰暗的眼睛里,“噌”地一下冒出了光,那光,
像餓狼看見了肉。親戚后面還有話:“…就是這骨髓,得是親兄弟姐妹的,
配得上才行…”爹娘的目光,像兩把燒紅的烙鐵,“唰”地一下,直直地釘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看抹布的眼神了,那是在看救命稻草,看唯一的指望,看…一堆行走的骨髓!
“招娣!”爹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在磨鐵,“你聽見沒?你的骨髓,能救你弟弟的腿!
”我猛地打了個寒顫,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骨髓?抽我的骨髓?我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記得村里老人說過,骨髓是人的精血,抽多了會死人的!我嚇得連連后退,
后背撞在冰冷的土墻上,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爹…娘…我…我怕…抽那個…是不是…是不是會死?”“死?!
”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尖利地拔高,刺得我耳膜生疼。她幾步?jīng)_到我面前,
粗糙的手指幾乎戳到我鼻尖上,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你個沒良心的死丫頭!嚎啥嚎?
抽你點骨髓又死不了人!那是你親弟弟!他的腿要是廢了,一輩子就毀了!你當姐姐的,
抽點骨髓救他咋了?要你命了????你的命能有柱子的腿金貴?”她的眼睛瞪得溜圓,
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那火焰燒掉了我最后一絲微弱的僥幸。爹站在娘身后,
臉色鐵青,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眼神躲躲閃閃,就是不看我。我知道,他默認了娘的話。
在這個家,柱子的腿,比我這條賤命,重要一千倍,一萬倍。反抗?求情?
我知道那都是白費力氣。爹娘的決心像村口那塊碾盤,又冷又硬,根本撬不動。
我像一只被趕上屠案的小羊羔,除了發(fā)抖,連哭都不敢大聲。那個晚上,
我蜷縮在冰冷的炕梢,睜著眼睛熬到天亮。
聽著爹娘在隔壁屋里壓低聲音商量著明天怎么帶我去縣醫(yī)院,怎么求醫(yī)生抽我的骨髓救柱子。
每一句模糊的低語,都像冰錐子,狠狠扎進我心里。原來,我存在的全部意義,
就是為了在柱子需要的時候,被抽筋扒皮。去縣醫(yī)院的路,
顛簸得像要把人的五臟六腑都顛出來。破舊的長途汽車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搖晃,
車廂里彌漫著汗味、劣質(zhì)煙草味和雞鴨的腥臊氣。我縮在角落的座位上,胃里翻江倒海,
卻吐不出東西,只有一陣陣酸水往上涌。爹坐在我旁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嗆人的旱煙,
煙霧繚繞里,他的臉顯得更加愁苦和焦躁。娘坐在前面,懷里緊緊抱著柱子。
柱子哼哼唧唧地喊疼,娘就柔聲細語地哄著:“乖柱子,忍忍,馬上就到醫(yī)院了,
讓醫(yī)生給你看好腿,???姐的骨髓給你用上,咱腿就好了,
又能跑了…” 她回頭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有催促,有警告,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大概也怕我臨陣脫逃吧。我死死咬著下嘴唇,
把臉扭向車窗外。外面是一望無際的田野,綠油油的莊稼在風里搖擺,生機勃勃。
可我看著看著,卻覺得那綠色刺眼得很,晃得我眼睛發(fā)酸。我閉上眼,
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叫“骨髓穿刺”的可怕東西。腦子里亂糟糟的,
一會兒閃過柱子平時欺負我的樣子,一會兒又閃過他抱著斷腿哭嚎的慘狀。心口那里,
像塞了一大團浸了冰水的爛棉花,又冷又沉,悶得我喘不上氣。到了縣醫(yī)院,
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嗆得我直想咳嗽。白墻白頂,穿著白大褂的人走來走去,一切都冷冰冰的,
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寒氣。爹娘抱著柱子急吼吼地去找醫(yī)生,我被他們拉扯著,像個木偶。
檢查,抽血,又是檢查…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拿著單子,皺著眉看我爹娘,又看看我,
語氣嚴肅地問了好多話,什么年齡啊,體重啊,有沒有什么病啊。爹娘忙不迭地回答,
賠著小心,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了討好的笑。最后,那醫(yī)生嘆了口氣,
在單子上劃拉了幾下:“骨髓移植有風險,配型成功也不保證效果,
而且對供體…也就是這姑娘,肯定有損傷。你們家屬,想清楚了?”“清楚!清楚!
”娘搶著回答,聲音又尖又快,像怕醫(yī)生反悔,“醫(yī)生,您放心抽!只要能救我兒子,
抽多少都行!她年輕,身體好,扛得?。 彼f著,還用力拍了兩下我的后背,
拍得我一個趔趄。我低著頭,看著自己洗得發(fā)白的舊布鞋鞋尖,
鞋幫上還沾著早上喂豬蹭上的泥點。醫(yī)生的話像小錘子敲在我心上,
“損傷”…到底有多損傷?娘那句“扛得住”,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
卻壓得我?guī)缀跽静环€(wěn)。爹在旁邊悶悶地“嗯”了一聲,算是附和。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
有什么東西在我身體里徹底碎掉了,碎得無聲無息,連一點渣滓都不剩。
我成了案板上的一塊肉,只等著那把叫“救弟弟”的刀落下來。
真正躺在那張冰冷的、窄窄的手術(shù)床上時,我才知道什么叫“抽點骨髓”。
那根本不是“抽點”那么簡單!四周是慘白慘白的墻壁,頭頂是明晃晃的無影燈,
照得人眼睛發(fā)花,無處遁形。空氣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更濃了,濃得讓人窒息。
兩個戴著口罩、只露出冰冷眼睛的護士按住了我的胳膊和肩膀,力氣大得驚人,
像是怕我跑了?!皠e動,趴好?!币粋€冰冷的聲音命令道,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我像條離水的魚,被死死按著趴在硬邦邦的床上,臉貼著冰涼的塑料墊子。
后背的衣服被掀開,一大片皮膚暴露在冰冷的空氣里,激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接著,
是冰涼的消毒藥水涂抹上來,那寒意直往骨頭縫里鉆??謶窒駸o數(shù)只冰冷的手,
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臟,越收越緊。我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薄薄的衣衫?!搬t(yī)生…輕…輕點…” 我?guī)е耷?,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子,
卑微地乞求著?!伴]嘴!忍著點!” 按住我的護士不耐煩地低喝了一聲。就在這時,
一陣尖銳到無法形容的劇痛猛地從后背脊柱那里炸開!像一根燒紅的、帶著倒刺的巨大鐵錐,
被一個鐵匠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兇殘地鑿進了我的骨頭縫里!然后,
那鐵錐還開始在里面瘋狂地攪動、鉆探!“啊——?。?!
”我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身體像被扔進滾油里的活蝦,猛地向上彈起,
又被那幾雙鐵鉗般的手死死地摁了回去。骨頭被硬生生鉆開的劇痛,
骨髓被強行抽吸的恐怖感覺…那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我感覺自己像被活生生撕裂了,
從骨頭縫里被一點點抽空。眼淚和冷汗糊滿了整張臉,視線一片模糊。我疼得眼前發(fā)黑,
耳朵里嗡嗡作響,幾乎要暈死過去。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那恐怖的劇痛點,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催命。就在我疼得意識都快模糊的時候,手術(shù)室那扇厚重的門被推開了。
娘焦急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她大概是聽到了我那聲慘叫。可她進來的第一句話,
不是問我怎么樣了,而是對著護士,帶著一種近乎諂媚的討好和急切:“護士同志,
抽好了嗎?夠不夠救我兒子?不夠再多抽點!她皮實,沒事!”然后,
她才把目光轉(zhuǎn)向床上痛得蜷縮成一團、渾身濕透像從水里撈出來的我。
她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眼神里沒有一絲心疼,只有滿滿的嫌棄和不耐煩,
聲音尖利地刮過我的耳膜:“嚎啥嚎?死丫頭!抽點骨髓又死不了人!忍忍就過去了!
別在這兒給我丟人現(xiàn)眼!想想你弟弟!”她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針,
密密麻麻扎進我早已痛得麻木的神經(jīng)里。那瞬間,
連身體里翻江倒海的劇痛都仿佛停滯了一秒,只剩下一種更深、更冷、更徹底的絕望,
從骨頭縫里滲出來,把我整個人凍成了冰坨子。原來,我的命,我的痛苦,在她眼里,
連一聲像樣的哭喊都不配擁有。我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硬是把喉嚨里翻滾的嗚咽和慘叫全都咽了回去。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混著汗水,
在冰冷的塑料床單上洇開一小片絕望的濕痕。后面發(fā)生了什么,我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那根可怕的針終于拔了出去,可后背那個地方,
依舊殘留著一種被生生掏空、被徹底撕裂的鈍痛,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它,
提醒我剛才經(jīng)歷的非人折磨。我被護士半扶半拖地弄下床,兩條腿軟得像面條,根本站不住,
幾乎是癱在爹的身上。爹架著我,眉頭擰得死緊,臉色也很難看,但他一聲沒吭,
只是悶頭往外走。娘早就抱著柱子圍到醫(yī)生那邊去了,急切地問著抽出來的骨髓怎么樣,
夠不夠用,什么時候能給柱子手術(shù)。她的背影對著我,充滿了希望和焦灼,
仿佛剛才那個在手術(shù)室里對我惡語相向的人,根本不是她。回家的路,
比來時更加漫長和煎熬。汽車每一次顛簸,都像有一把鈍刀子在我后背的傷口里攪動。
我蜷縮在角落,疼得渾身冒冷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爹坐在旁邊,依舊抽著他的旱煙,
煙霧繚繞,看不清表情。娘抱著柱子,柱子因為打了針,昏昏沉沉地睡著。
娘時不時低頭看看柱子,又抬眼看看窗外,
嘴里還念念叨叨地計算著家里的錢夠不夠柱子后續(xù)治療。沒有一個人問我一句“招娣,
疼不疼?”。后背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像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在不停地扎。每一次呼吸,
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牽扯著那片麻木又尖銳的痛楚。我像一攤爛泥,
被爹半拖半抱地弄回了我那間靠著灶屋的、終年不見陽光的小偏屋。剛挨到冰冷的土炕,
我就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下去,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來的時候,屋里一片昏暗,只有灶屋透進來一點微弱的光。后背的疼痛非但沒有減輕,
反而像是生了根,順著骨頭縫往全身蔓延。手腳沉甸甸的,像灌滿了鉛,
連抬一下手指都費勁。喉嚨干得冒煙,像被砂紙磨過一樣。“娘…”我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