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下驚魂月華如練,潑灑在顧府那株百年老槐虬結的枝干上,映得庭院一片慘白清冷。
我,蕭晚清,本是循著后園一縷奇異幽香,想折幾枝新開的玉簪供于佛前。
繡鞋踩過濕漉漉的青苔小徑,指尖堪堪觸及那冰潤花瓣時,腳下猛地一空!
仿佛墜入無底寒淵,周身被無形巨力瘋狂撕扯,耳邊是尖銳到極致的呼嘯。
骨頭像是要寸寸碎裂,肺腑擠壓得幾乎嘔出血來。意識沉浮間,只覺這墜落永無盡頭。
“嘩啦——!”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全身,巨大的水花猛烈地濺開。我嗆咳著掙扎浮起,
滿頭珠翠散亂,濕透的錦緞衣裙沉重地貼在身上。眼前水霧彌漫,一片模糊的光亮里,
首先撞入眼簾的,竟是兩條筆直得嚇人的腿,
裹在一種從未見過的、緊貼著肌理的深色布料里。視線上移,撞見一片壁壘分明的赤裸胸膛,
水珠正沿著賁張的線條緩緩滾落。再往上,是一張輪廓鋒利如刀削斧鑿的臉,
深邃的眼眸此刻浸滿了震驚與駭然,直直攫住我。他手中,
正握著一根長長的、泛著冷光的黑色帶子,一端還纏繞在他勁瘦的腰間,
那帶子末端一個碩大的金色物件,形狀古怪,像個扭曲的“H”,
在頭頂刺目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傲慢的光澤?!把?!”極致的驚恐瞬間攫住我的喉嚨,
我失聲尖叫,手指顫抖地指向那詭異的金色扣頭,身體下意識地向后猛縮,
脊背重重撞在光滑冰涼的池壁上,激起更大的水花,“那是什么邪魔法器!護…護駕!
快護駕!”水珠順著他緊蹙的濃眉滑落。短暫的死寂后,那緊抿的唇線忽地一松,
扯開一個近乎荒誕的弧度。一聲短促而清晰的嗤笑從他喉間溢出,
帶著濃重的嘲弄和一絲被冒犯的冰冷?!白o駕?”他居高臨下,
目光像審視一件出土文物般掃過我濕透的云鬢、繁復的宮裝,最終落在我驚惶的臉上,
“大小姐,大清早亡一百多年了?!彼麚P了揚手中那根黑帶子,金屬扣頭晃得我眼暈,
“這叫皮帶,現(xiàn)代人用的?!薄艾F(xiàn)代……人?”陌生的詞語如同冰錐刺入腦海,
帶來更深的茫然和恐懼。我環(huán)顧四周——這絕非我熟悉的任何一處殿宇。
巨大的、光可鑒人的墻壁?頭頂亮得刺眼卻無煙無火的“燈盞”?
還有這巨大得能容數(shù)人沐浴的、由整塊奇石鑿成的“浴池”?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清冽卻陌生的香氣,取代了熟悉的沉水幽檀。
一切都透著詭異絕倫的冰冷氣息,讓我渾身血液都幾乎凍結。他不再看我,
隨手將那“皮帶”扔在一旁觸手可及的光潔矮臺上,動作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散漫。隨即,
他竟伸手探向腰間,那動作似乎要解下……解下什么?!“登徒子!無禮!
”我駭?shù)没觑w魄散,猛地閉上眼,雙手死死護在胸前,整個人縮進水中,
只留下口鼻在水面上急促喘息,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非…非禮勿視!你…你速速退下!
否則…否則我父兄定將你碎尸萬段!”水波劇烈地晃動,是他邁步踏入了浴池。
我緊緊閉著眼,能感覺到那帶著壓迫感的高大身影靠近,溫熱的水流拂過我的手臂。
預想中的輕薄并未降臨,反倒是一件帶著體溫和清冽氣息的厚重織物兜頭罩下,
將我濕漉漉的腦袋和上身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吧w好?!彼穆曇艚阱氤?,
就在頭頂響起,依舊沒什么溫度,卻奇異地少了剛才那股迫人的銳利,“自己爬出來。
我去給你找件能穿的衣服?!蹦_步聲伴隨著水聲響起,他離開了浴池。
我這才敢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透過織物粗糙的紋理,看到他背對著我,
正拿起一塊巨大的布巾擦拭身體。寬闊的肩背線條流暢,蘊藏著力量,水珠滾過緊實的肌肉。
他很快扯過另一件深色的袍子(樣式依舊古怪)披上,遮住了那片令人心慌的赤裸,
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這間霧氣氤氳的“浴室”。留下我獨自一人,
裹著那塊帶著陌生男子氣息的厚布,茫然無措地浸在冰冷的水里,渾身發(fā)顫。
老槐樹的影子、玉簪花的香氣,仿佛已是隔世的夢。月圓之夜,我究竟跌入了怎樣的魔窟?
2 現(xiàn)代妖法顧衍的世界,處處是驚心動魄的“妖法”。他把我從那“浴池”里撈出來,
丟進一間更大的“凈室”。四壁雪亮如琉璃,頭頂懸著幾顆碩大無朋的“夜明珠”,
發(fā)出刺目灼人的光。他指著一個嵌在墻上的、造型古怪的金屬物件,言簡意賅:“淋浴。
擰開,水會下來。
”我裹著他那件寬大得能裝下兩個我的古怪“寢衣”(他稱???為T恤),
瑟瑟發(fā)抖地站在冰涼的瓷磚地上,看著那金屬怪物,如同看著一頭蟄伏的兇獸?!安灰?/p>
”當他作勢要去碰那開關時,我尖叫著猛地向后跳開,后背撞上冰冷的墻壁,
寒意瞬間竄遍全身,“此物兇險!定會噴出毒水妖火!郎君…不,顧公子,求你放過晚清!
”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死死揪住身上寬大的棉布,指節(jié)泛白。顧衍動作頓住,
那雙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著我,里面翻涌著我讀不懂的復雜情緒——有無奈,有審視,
或許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憐憫?他嘆了口氣,那嘆息很輕,卻像重錘落在我緊繃的心弦上。
“看著。”他不再試圖靠近我,而是自己走到那“淋浴”下,伸手,擰動那個銀色的旋鈕。
“嘩——!”溫熱的水流如同瀑布般,驟然從頭頂那蓮花狀的金屬噴頭里傾瀉而下,
瞬間將他包裹在一片氤氳的白霧之中。水珠順著他利落的短發(fā)滑落,流過脖頸,
沒入T恤的領口。他站在水幕里,閉著眼,任由水流沖刷,神情竟顯出幾分難得的平靜,
甚至…放松?不是毒水,也不是妖火。是…溫暖潔凈的水?我怔怔地看著,
恐懼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留下大片大片的驚疑和茫然。這溫暖的水流,
這神奇的取水方式……顧衍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的?他睜開眼,隔著水霧望向我,
水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滴落?!斑^來試試?不燙。
”聲音在水流的嘩啦聲中顯得有些模糊,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信服的安穩(wěn)力量。
我猶豫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最終,對那溫暖水流的渴望,壓過了殘留的恐懼。
我像一只受驚后試探著靠近水源的小鹿,一點點挪過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
飛快地觸碰了一下飛濺出來的水花。溫暖。潔凈。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芬芳。那一夜,
我在溫熱的水流下站了很久,洗去一身驚惶和塵垢,
也洗去了一部分對這個世界根深蒂固的恐懼。水流包裹著我,像一種無聲的接納。然而,
真正的“妖物”遠不止于此。幾天后的一個午后,
顧衍將一個薄如蟬翼、四四方方、泛著幽冷光澤的黑色“鐵板”遞到我面前?!斑@叫手機。
”他語氣平淡,手指在光滑的表面上輕輕一劃。那“鐵板”竟瞬間亮了起來!里面映出的,
赫然是我自己驚恐放大的臉!還有顧衍站在我身后,唇角似乎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
“啊——!”我魂飛魄散,尖叫著將那“妖鏡”狠狠甩開,如同甩開一條毒蛇!
它“啪”地一聲掉在柔軟的地毯上?!罢昭R!它…它攝了我的魂!”我臉色慘白,
連連后退,撞翻了旁邊矮幾上一個精致的琉璃盞,碎片和水漬狼藉一地。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幾乎要沖破喉嚨。顧衍彎腰撿起那“手機”,屏幕依舊亮著,
完好無損。他看著我,眼神里有種“果然如此”的了然,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
他走過來,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迫感,我下意識地又想后退,卻被他輕輕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很大,很暖,帶著薄繭,輕易地圈住了我的腕骨,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力道,
卻又奇異地并不粗暴。我的掙扎瞬間僵住,只余下急促的呼吸和狂亂的心跳?!安皇晴R子,
也不是妖。”他拉著我的手,將我的指尖輕輕按在那冰涼的屏幕上。
屏幕光滑的觸感讓我指尖一顫,接著,隨著他的引導,我的手指無意識地在上面劃過。
屏幕里的畫面竟隨之變換!出現(xiàn)了一幅會動的山水畫,里面甚至有小人兒在走動、說話!
我徹底呆住了,忘記了害怕,只剩下無與倫比的震撼。指尖下冰涼的屏幕仿佛有了生命,
隨著我的觸碰流淌出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顧衍的氣息就在身側,他微微俯身,
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
耐心地解釋著那些匪夷所思的名詞:“這是視頻…這是拍照…”他的呼吸拂過我耳廓的絨毛,
帶來一陣細微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我的臉頰莫名開始發(fā)燙,想要抽回手,
手腕卻被他握得更牢了些。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像微小的電流,一路竄至心尖。
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將我困在陌生世界的男人,他的存在本身,
比那些“妖法”更讓我心慌意亂。適應是一個漫長而笨拙的過程。
我學著他笨拙地使用那些“電器”,常常鬧出笑話。
第一次用“微波爐”熱他帶回來的精致糕點,竟不知要拆開那層薄薄的紙,結果濃煙滾滾,
刺耳的警報聲大作,嚇得我直接蹲在地上捂住了耳朵。顧衍沖進來,臉色鐵青地關掉機器,
打開窗戶通風。他看著我狼狽的樣子,沒有斥責,只是揉了揉眉心,無聲地嘆了口氣。
還有那“電梯”。第一次被他帶進去,四壁合攏、腳下微震的瞬間,我嚇得魂不附體,
以為自己被關進了會移動的鐵棺材,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
口中語無倫次:“妖法!地動了!郎君救命!” 他吃痛地吸了口氣,卻沒有甩開我,
只是用另一只手僵硬地拍了拍我的背,聲音緊繃:“站穩(wěn)了,沒事。
” 那力道與其說是安撫,不如說是笨拙的支撐。電梯門開時,
他胳膊上留下了幾道清晰的紅痕。日子就在這些啼笑皆非的碰撞中流淌。
他帶我去看現(xiàn)代都市的“不夜城”。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腳下是萬丈深淵般的街道,
無數(shù)流光溢彩的“鐵盒子”(汽車)川流不息,遠處高樓林立,霓虹閃爍,
將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這光怪陸離的景象,比任何志怪小說里描述的魔域都要震撼人心。
我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如同抓住唯一的浮木,被這龐大而陌生的文明徹底淹沒。“害怕?
”他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發(fā)頂。我誠實地點頭,
聲音微不可聞:“嗯。” 這煌煌巨城,令人敬畏,更令人渺小惶恐。他沉默了片刻,
沒有說安慰的話,只是將手臂從我手中抽出。在我心頭一空的瞬間,
那只溫熱的大手卻轉而輕輕環(huán)住了我的肩膀,帶著一種生疏卻堅定的力道,
將我往他身側帶了帶。隔著薄薄的衣料,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沉穩(wěn)心跳和灼熱的體溫。那溫度仿佛帶著奇異的魔力,
一點點驅散了窗外的繁華喧囂帶給我的冰冷和眩暈。我沒有掙脫。
一種陌生的、帶著暖意的酸澀悄悄涌上鼻尖。在這個光怪陸離的陌生世界里,這笨拙的依靠,
竟成了我唯一的錨點。3 情愫暗涌情愫如同藤蔓,在細碎的日常里悄然滋生,纏繞上心頭。
那夜,顧衍帶我去參加一個他口中“尋?!钡难鐣?。巨大的水晶吊燈晃得人眼暈,
空氣里混雜著各種濃烈的香水味和食物的氣息。穿著華麗暴露的男男女女談笑風生,
觥籌交錯。我穿著顧衍讓人為我準備的精致禮服,卻感覺自己像個誤入仙境的土偶,
渾身僵硬。那些刀叉餐具在我手中如同不聽使喚的兵器,切割食物時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引來側目。一個穿著鮮艷、妝容濃重的女子端著酒杯搖曳生姿地走過來,無視我的存在,
徑直湊近顧衍,豐滿的胸脯幾乎要貼上他的手臂,聲音甜膩得發(fā)齁:“顧少,好久不見呀,
最近忙什么呢?也不見你聯(lián)系人家。” 她身上濃烈的香水味熏得我一陣反胃。
顧衍不動聲色地退開半步,眉頭微蹙,語氣冷淡:“周小姐,請自重。
”那女子碰了個軟釘子,臉上笑容僵了僵,隨即目光輕蔑地掃過我,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敵意:“喲,這位妹妹瞧著面生得很???顧少新找的……小助理?
” 尾音拖得長長的,滿是譏誚。我攥緊了裙角,指尖冰涼。
深閨里學的禮數(shù)在這赤裸的惡意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屈辱和難堪像針一樣扎著心口。
我垂下眼,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八鞘捦砬濉!?顧衍的聲音不高,
卻異常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他自然地伸出手,越過那個周小姐,
穩(wěn)穩(wěn)地握住了我放在膝上冰涼顫抖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溫暖,瞬間包裹住我的冰冷和不安。
“我的未婚妻?!薄拔础椿槠??!”那周小姐臉上的笑容徹底碎裂,失聲驚呼,
難以置信地瞪著我。周圍幾道探究的目光也瞬間聚焦過來。我的手在他掌中猛地一顫,
愕然抬頭看他。未婚妻?他…他在說什么?心跳驟然失序,擂鼓般撞擊著耳膜。
顧衍沒有看我,只是冷冷地回視著那個周小姐,眼神銳利如刀鋒,帶著無聲的警告。
那女子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終悻悻然地扭著腰走了。他依舊握著我的手,沒有松開。
掌心相貼的地方,溫度越來越高,仿佛要灼傷皮膚。我的臉頰滾燙,
心口像是揣了一窩亂撞的小兔,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直到宴會結束,
坐進他那輛安靜得可怕的“鐵馬”里,他都沒有放開。車窗外流光溢彩,
車內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彼此交握的手心傳來滾燙的溫度和細微的汗意。
回到頂層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永不熄滅的璀璨燈海。顧衍松開了我的手,
卻并未開燈。黑暗里,只有窗外流動的光影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輪廓。他一步步走近,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邦櫣印蔽蚁乱庾R地后退,脊背抵上了冰涼的玻璃窗,
退無可退。他停在我面前,很近。
近到我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和屬于他的、清冽的氣息。黑暗中,
他的眼眸亮得驚人,像鎖定獵物的猛獸。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額發(fā)、眉眼,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翱粗?,晚清?!彼穆曇舻统辽硢?,像砂紙磨過心尖。
我被迫抬起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著濃烈的、我看不懂的火焰,
幾乎要將我吞噬。他的手指帶著灼人的溫度,撫上我的下頜,微微用力抬起?!罢f,
”他的氣息拂過我的唇瓣,帶來一陣戰(zhàn)栗,“說你愛我?!薄拔摇焙韲迪袷潜欢伦?,
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陌生的、洶涌的情潮激烈地撕扯著我。深閨的訓誡在腦中尖銳回響,
身體卻在他灼熱的氣息和掌心的溫度下不受控制地發(fā)軟。窗外萬千燈火在他身后流轉,
如同墜落的星河,映在他深邃的眼底。那里面只有我的影子,小小的,被他的目光牢牢鎖住。
???佛被蠱惑,又仿佛積壓已久的情愫終于沖破了禮教的堤防。我閉上眼,心一橫,
用盡全身力氣,帶著豁出去的顫音:“我…愛你,顧衍。”話音落下的瞬間,
滾燙的、帶著酒氣和掠奪氣息的吻重重地壓了下來,封緘了我所有未盡的言語和羞怯。
他的手臂鐵箍般緊緊環(huán)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托住我的后頸,將我更深地按向他。
唇齒間的糾纏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攻城略地,氣息灼熱而紊亂,
每一次吮吸和啃噬都激起靈魂深處陌生的戰(zhàn)栗。窗外是冰冷的鋼鐵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