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紫砂壺的回憶周明德把最后一個紙箱搬進201室時,
樓上的音響正放著《最炫民族風》。咚、咚、咚的鼓點震得老舊的樓板微微顫動,
連帶著他剛擺好的紫砂茶具都在玻璃柜里輕輕碰撞,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這要是放在唐朝..."周明德扶了扶眼鏡,把茶具往柜子深處推了推,
"怕是連大明宮的琉璃瓦都要震下來幾片。"他嘆了口氣,
從公文包里取出那支用了二十年的英雄鋼筆。墨水瓶在搬家途中灑了,筆尖干涸得厲害,
在信紙上劃出幾道難看的痕跡。周明德皺了皺眉,轉(zhuǎn)而從行李箱里翻出毛筆和硯臺。
"致樓上住戶..."他蘸了蘸墨,手腕懸空停頓了片刻,又放下筆。樓上的音樂突然停了,
接著是一陣桌椅挪動的聲響,還有女人洪亮的嗓音:"姐妹們,今天先練到這兒,
明天同一時間繼續(xù)!"周明德走到陽臺,看見樓下空地上散開的人群。
領舞的是個穿玫紅色運動服的短發(fā)女人,正彎腰關音響。她動作利落地拔掉插頭,
轉(zhuǎn)身時做了個漂亮的抬手動作,玫紅色的衣袖在夕陽里劃出一道弧線。
周明德的紫砂壺差點脫手。三十年前鋼廠五一文藝匯演上,
那個報幕員姑娘跳的《在希望的田野上》,結尾就是這樣一個"嫦娥奔月"的造型。
那天她扎著兩條麻花辮,辮梢系著紅色的蝴蝶結,在舞臺追光燈下轉(zhuǎn)圈時,
蝴蝶結像兩團跳動的火焰。音響被收進小推車,女人哼著歌往單元門走。
周明德下意識地退回屋里,聽見樓梯間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在三樓停住了。
接著是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和一聲中氣十足的"我回來啦!
"——雖然聽起來屋里應該沒人回應她。周明德把寫了一半的抗議信揉成一團。
他從書箱里翻出一本舊相冊,在夾層中找到一張泛黃的節(jié)目單。1989年5月1日,
青榆鋼廠"五一勞動節(jié)文藝匯演",第七個節(jié)目:舞蹈《在希望的田野上》,
表演者:紡織車間劉玉珍。第二天清晨,周明德被一陣有節(jié)奏的"咚咚"聲驚醒。
他看了眼床頭的鬧鐘,六點十五分。聲音來自樓上,像是有人在跳繩。周明德披上外套,
輕手輕腳地上到三樓。301室的門開著條縫,玄關處擺著幾雙五顏六色的運動鞋。"收腹!
挺胸!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透過門縫,他看見那個玫紅色的身影正對著穿衣鏡練習。
她今天換了件翠綠色的舞蹈服,腰間系著條藍色絲巾,每個轉(zhuǎn)身都帶起一陣小小的旋風。
周明德看得入神,沒注意腳下的老地板發(fā)出了"吱呀"一聲。劉玉珍猛地回頭,
絲巾在空中劃出半個圓弧。"喲,新鄰居??!"她小跑著過來拉開門,
額頭上的汗珠在晨光里閃閃發(fā)亮,"我是劉玉珍,昨天看見你在搬家的就是你對吧?
"周明德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雪花膏香氣,混著些微的汗味。
他注意到劉玉珍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密的皺紋,但眼睛還是那么亮,
像三十年前舞臺上的追光燈下的樣子。"周明德。"他微微點頭,"昨天搬來的。
""周老師是吧?李大姐跟我說了,退休的歷史老師。"劉玉珍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我們這棟樓隔音不太好,要是吵著你了直說啊。"周明德的目光越過她的肩膀,
看見客廳墻上掛著的照片。眾多合影中,
有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特別顯眼:年輕的劉玉珍站在鋼廠大門前,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
辮梢系著小小的蝴蝶結。"周老師?"劉玉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沒事吧?臉色有點白。
""沒事。"周明德收回目光,"就是...你們早上練習的聲音...""??!吵著你啦?
"劉玉珍一拍腦門,"怪我怪我!明天開始我們?nèi)バ^(qū)廣場練,七點以后。
"她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我是廣場舞隊的領舞,得先在家把新動作練熟,
不然教錯了多丟人。"周明德點點頭準備告辭,劉玉珍卻一把拉住他:"周老師,
你會下象棋不?我們社區(qū)下周要辦老年象棋賽,正缺人呢!""略懂一二。"周明德說。
"太好了!"劉玉珍笑得眼睛彎成兩道月牙,"我這就跟李大姐說去!"她轉(zhuǎn)身往屋里跑,
藍色絲巾飄起來,輕輕掃過周明德的手背。回到201室,周明德重新鋪開信紙,
卻遲遲沒有落筆。樓上的腳步聲又響起來,這次是來回踱步,
伴隨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哼唱:"正月里來是新春啊~"聲音忽高忽低,偶爾還會跑調(diào)。
周明德放下筆,從書箱里找出那本《唐詩三百首》。翻開扉頁,鋼廠的圖書標簽已經(jīng)褪色,
但借書卡上還清晰地印著"劉玉珍"三個字,
日期是1989年4月28日——文藝匯演前三天。窗外,晨練的老人們陸續(xù)來到小區(qū)空地。
劉玉珍玫紅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人群中,她站在最前排,動作比其他人更加舒展。
當音樂放到"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時,她那個轉(zhuǎn)身抬手的動作,
讓周明德又一次想起了舞臺上的"嫦娥奔月"。他輕輕合上詩集,
從抽屜里找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在第一頁上,他工整地寫下:"十月八日,晴。
搬入幸福里小區(qū)第一天。樓上住著劉玉珍,鋼廠文藝匯演上的報幕員姑娘,
現(xiàn)在是小區(qū)的廣場舞領隊..."寫到這里,周明德停頓了一下,
又補充道:"她好像不記得我了。"樓上的歌聲斷斷續(xù)續(xù)地飄下來,
周明德發(fā)現(xiàn)劉玉珍把《最炫民族風》和《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旋律混在一起唱,
居然意外地和諧。他搖搖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窗外的梧桐樹上,
一片金黃的葉子打著旋兒落下,正好落在他的窗臺上。周明德?lián)炱鹉瞧~子,
夾進了筆記本的第一頁。2 樓上的舞者周明德在幸福里小區(qū)住到第七天,
終于摸清了劉玉珍的生活規(guī)律。每天清晨六點,樓上準時響起跳繩聲;七點半,
她拎著菜籃子風風火火地下樓;周三下午,廚房里會飄出茴香餡的香氣;晚上七點,
《最炫民族風》準時在小區(qū)廣場響起。這天周三,周明德特意提前從老年大學回來。
剛走到單元門口,就聞到了熟悉的茴香味。他抬頭看了看301室的窗戶,
廚房的排氣扇正呼呼轉(zhuǎn)著,窗臺上擺著一排剛捏好的餃子,像一隊白白胖胖的小衛(wèi)兵。
"周老師!"劉玉珍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手里還拿著搟面杖,
"正好碰上您,幫我嘗嘗咸淡?"周明德還沒反應過來,一個保鮮盒就從天而降。
他手忙腳亂地接住,盒子里躺著三個熱氣騰騰的餃子,底下還墊了張紙條:"新調(diào)的餡,
您給評評。"餃子皮薄餡大,咬開是滿滿的茴香豬肉,還摻了點蝦仁。
周明德站在樓道里吃完,把空盒子放在301室門口,想了想又掏出鋼筆,
在紙條背面寫道:"甚好。若添三分姜末更佳?!?第二天清晨,
周明德發(fā)現(xiàn)門口多了個保溫袋。打開一看,是兩盒餃子,一盒茴香餡,一盒三鮮餡。
保溫袋上別著張紙條:"姜末加了,三鮮的也給您嘗嘗。今天要去閨女家,晚上廣場舞暫停。
——劉"門上不知何時貼了張便利貼:"周老師,您家WiFi密碼多少?
我手機總連不上網(wǎng)。"字跡龍飛鳳舞,最后還畫了個笑臉。他撕下便利貼,
重新寫了張:"zhoumingde1957",想想又補了句:"路由器在書房,
信號可能不好。"傍晚時分,周明德正在書房整理教案,
突然聽見天花板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接著是劉玉珍的驚呼:"哎喲!"他趕緊上樓敲門。
劉玉珍開門時還揉著膝蓋,手機掉在地上,屏幕顯示著"視頻加載中..."。"您沒事吧?
"周明德彎腰撿起手機。"沒事沒事,"劉玉珍擺擺手,
"就是看閨女發(fā)來的外孫視頻太入神,撞茶幾上了。"她接過手機,
屏幕上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在咿咿呀呀地唱歌。
周明德注意到客廳墻上多了張新照片:劉玉珍抱著個小男孩站在游樂園里,
兩人都戴著米老鼠耳朵。照片旁邊掛著條織了一半的藍格子圍巾,毛線針還插在上面。
"您家WiFi真好用,"劉玉珍笑瞇瞇地說,"比我閨女家的還快!
"周明德的目光在圍巾上停留了片刻:"這是...給外孫織的?""???
這個啊..."劉玉珍突然結巴起來,"就、就隨便織織..."她快步走到墻邊,
一把扯下圍巾,結果帶倒了相框。周明德眼疾手快地接住,
發(fā)現(xiàn)相框背面用鉛筆寫著:"2020年春,與小寶"。"謝謝啊,"劉玉珍把相框搶回來,
耳根有點發(fā)紅,"那什么...您吃飯了嗎?
我這兒還有餃子..."周明德?lián)u搖頭:"不用了,我..."話音未落,
整個單元突然陷入黑暗。停電了。"哎喲!"劉玉珍又驚呼一聲,"我燃氣灶上還燒著水呢!
"兩人手忙腳亂地找手機照明。借著微弱的亮光,周明德看見廚房里的水壺已經(jīng)冒著白氣,
連忙上前關火。黑暗中,劉玉珍的呼吸聲近在咫尺,帶著淡淡的茴香味。"咱們小區(qū)就這樣,
"她的聲音在黑暗里顯得特別清晰,"一到夏天用電高峰就跳閘。"樓下傳來嘈雜的人聲。
從窗戶望出去,整個小區(qū)都黑了,居民們?nèi)齼蓛傻刈叱鰜砑{涼。小賣部門口,
老板王寬正搬著個大泡沫箱往外走。"走走走,"劉玉珍突然拉住周明德的手腕,
"阿寬那兒肯定有冰棍!"周明德被她拽著下樓,
手腕上的觸感溫熱而粗糙——那是常年編織磨出的繭子。他想起三十年前鋼廠圖書館里,
那個借完書匆匆跑走的姑娘,手腕上也有這樣的繭子。小賣部門口已經(jīng)圍了一圈人。
王寬站在泡沫箱后面吆喝:"老冰棍兩塊錢一根,綠豆的三塊!停電特供,先到先得啊!
""阿寬!"劉玉珍擠到最前面,"給我來兩根老冰棍!"王寬咧嘴一笑:"劉嬸,
今天周三啊,您閨女不是來接您吃飯嗎?""別提了,"劉玉珍擺擺手,"小寶發(fā)燒,
他們?nèi)メt(yī)院了。"她掏出手機照明,翻找零錢,"來,周老師,嘗嘗阿寬家的招牌老冰棍。
"周明德接過冰棍,發(fā)現(xiàn)包裝紙上印著"幸福小賣部特供"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咬了一口,
甜得發(fā)齁。"怎么樣?"劉玉珍期待地看著他。"甜了些,"周明德實話實說,
"不過解暑正好。"王寬聽了直撓頭:"糖放多了?不能啊,
我按老配方做的..."他轉(zhuǎn)身從冰柜里又掏出一根,"周老師,您再嘗嘗這個。
"這根冰棍是淺綠色的,包裝紙上手寫著"實驗款"三個字。周明德咬了一口,
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咸的。"這是...?""黃瓜味!"王寬興奮地說,"我新研發(fā)的,
健康低糖!"周圍響起一片噓聲。劉玉珍笑得前仰后合:"阿寬啊,
你這冰棍吃了能治病還是怎么著?""能啊!"王寬不服氣,"隔壁水果攤的小梅都說好!
"正說著,一個穿碎花裙的姑娘擠進人群:"王寬!我什么時候說好了?
明明說的是'咸得能當菜吃'!"眾人哄堂大笑。周明德注意到王寬的耳朵紅了,
他支支吾吾地辯解:"那、那不就是肯定嘛..."劉玉珍湊到周明德耳邊,
熱氣噴在他耳廓上:"阿寬喜歡小梅,變著法兒地送吃的。上周送了包'實驗款'辣條,
把人家姑娘辣得直喝水。"她的呼吸里有茴香和牙膏的味道。
周明德突然覺得手里的冰棍化得特別快,糖水順著指縫往下淌。"給。
"劉玉珍遞來一張紙巾。借著手機的光亮,
周明德看見她手腕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鋼廠事故那年,紡織車間有個姑娘為了搶救布匹,
被機器劃傷了手腕。停電持續(xù)到晚上九點。小區(qū)里越來越熱鬧,有人搬來了收音機放戲曲,
幾個老頭擺開了象棋攤。周明德和劉玉珍坐在小賣部門口的塑料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周老師以前在哪兒教書???"劉玉珍問。"青榆一中,教了三十八年歷史。""喲,
那您肯定知道不少典故。"劉玉珍眼睛一亮,"我們廣場舞隊下個月要排個新舞,
叫《唐宮夜宴》,您給講講唐朝人怎么跳舞的?"周明德推了推眼鏡:"《舊唐書》里記載,
玄宗時宮廷舞伎'回眸一笑百媚生',動作講究'翩若驚鴻,
婉若游龍'..."他說著說著,發(fā)現(xiàn)劉玉珍已經(jīng)掏出個小本子記了起來,
神情專注得像個小學生。"您懂得真多,"她邊記邊說,"比網(wǎng)上查的詳細多了。
"周明德的目光落在她的小本子上。那是一本老式記賬本,紙頁已經(jīng)泛黃,邊角卷得厲害。
某一頁上隱約可見"鋼廠圖書館"幾個字,又被新筆記覆蓋了。來電的時候,
兩人正聊到唐代軟舞與健舞的區(qū)別。整個小區(qū)瞬間亮起來,
象棋攤上的老頭們發(fā)出遺憾的嘆息。劉玉珍合上本子,伸了個懶腰:"今天真是謝謝您了,
周老師。""不客氣。"周明德站起身,"周三的餃子...很好吃。"劉玉珍笑了,
眼角擠出細密的皺紋:"那下周三您還來嘗?我打算試試韭菜雞蛋餡的。"周明德點點頭。
他注意到劉玉珍起身時,那條織了一半的藍格子圍巾從包里掉了出來。他彎腰撿起,
指尖觸到一處小小的突起——圍巾邊緣織著個歪歪扭扭的"周"字,
像是剛學會編織的人練習的作品。"這是...?"劉玉珍一把搶過圍巾,
臉"唰"地紅了:"就、就隨便織織..."她慌亂地把圍巾塞進包里,"那什么,
明天見啊周老師!"說完就匆匆跑走了,
背影和三十年前那個從圖書館跑走的姑娘重疊在一起。周明德站在突然明亮起來的樓道里,
手里還留著毛線的觸感?;氐?01室,周明德翻開筆記本,
在新的一頁上寫道:"六月十日,晴。停電。劉玉珍請我吃冰棍,聊唐代舞蹈。
她手腕上有道疤,與1989年鋼廠事故報道中描述的傷痕位置一致。"寫到這里,
他停下筆,又補充了一句:"她織的圍巾上,有個'周'字。
"3 重逢的旋律周明德發(fā)現(xiàn)劉玉珍最近總是心不在焉。周三的餃子煮過了頭,
象棋比賽記錯了時間,連最拿手的"嫦娥奔月"舞步都跳錯了方向。
小區(qū)里的老太太們私下議論紛紛,都說劉嬸這是丟了魂。直到那個下雨的傍晚,謎底才揭曉。
周明德從老年大學回來,看見劉玉珍蹲在單元門口的灌木叢邊,手里捧著半根火腿腸,
嘴里發(fā)出"嘖嘖"的聲響。"劉老師?"周明德?lián)沃鴤阕哌^去,"找什么呢?
"劉玉珍抬起頭,雨水順著她的劉海往下滴:"大橘不見了。"她的聲音有點啞,
"都三天沒見著影了。"周明德這才知道,劉玉珍一直在喂養(yǎng)一只橘貓。那貓胖得像個球,
整個幸福里的人都認識它,管它叫"大橘"。"會不會去別的小區(qū)了?
"周明德把傘往她那邊傾了傾。劉玉珍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張照片。照片上,
她抱著只橘貓坐在櫻花樹下,貓脖子上系著條藍色的小領結。"上周帶它去寵物醫(yī)院體檢,
"她指著照片,"醫(yī)生說它懷孕了。"手指在"懷孕"兩個字上摩挲了一下,
"我怕它在外面生..."雨越下越大。周明德看著劉玉珍被淋濕的肩膀,
突然說:"我?guī)湍阏摇?兩人打著手電筒,把小區(qū)翻了個底朝天。
車棚底下、垃圾桶旁邊、小賣部的紙箱堆里...劉玉珍邊走邊喊"大橘",
聲音在雨夜里顯得特別孤單。走到小區(qū)最角落的那棵老槐樹下時,
周明德的手電筒照到了一個紙箱。箱子里墊著條舊圍巾,
正是劉玉珍之前織的那條藍格子圍巾。"這不是你的..."周明德話沒說完,
就聽見一聲微弱的"喵"。劉玉珍撲過去,掀開圍巾——大橘正蜷在箱子里,
身邊擠著四只剛出生的小奶貓。橘貓?zhí)撊醯亟辛艘宦暎淞瞬鋭⒂裾涞氖帧?你這個小壞蛋!
"劉玉珍的聲音帶著哭腔,"嚇死我了知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地檢查貓咪的情況,
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嬰兒。周明德蹲在旁邊舉著傘,雨水順著傘骨流下來,
在地上匯成一個小水洼。他注意到那條圍巾上沾著幾根橘色的貓毛,
還有幾個細小的牙印——顯然是被大橘叼來當產(chǎn)房的。"得趕緊帶它們?nèi)タ瘁t(yī)生,
"劉玉珍脫下外套包住紙箱,"這么冷的天..."周明德接過紙箱:"我去叫車。
"寵物醫(yī)院的值班醫(yī)生是個戴圓眼鏡的年輕人。他檢查完大橘,
推了推眼鏡:"母貓有點營養(yǎng)不良,小貓倒是很健康。"看了眼劉玉珍,"您是...主人?
"劉玉珍張了張嘴,還沒出聲,大橘就"喵"地叫了一聲,用腦袋蹭她的手。"算是吧,
"她輕聲說,"它常來我家吃飯。"醫(yī)生笑了:"那這幾只小的...""我養(yǎng)。
"劉玉珍斬釘截鐵地說,又猶豫了一下,
"就是...我沒養(yǎng)過這么小的貓..."周明德突然開口:"我可以幫忙。
"他從口袋里掏出本小冊子,"我查過資料,
幼貓需要兩小時喂一次奶..."劉玉珍驚訝地看著他:"周老師,
您...""我家書房很安靜,"周明德推了推眼鏡,"適合坐月子。"就這樣,
大橘一家暫時住進了周明德的書房。劉玉珍每天來三次,帶著貓糧、奶粉和自制的魚湯。
周明德則負責記錄小貓的體重和進食情況,本子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數(shù)據(jù)。第三天早晨,
周明德被一陣細微的抓撓聲吵醒。他走進書房,看見劉玉珍已經(jīng)來了,
正坐在地毯上給小貓喂奶。晨光透過窗簾照進來,給她鍍了層金邊。"這么早?
"周明德輕聲問。劉玉珍回頭沖他笑笑:"睡不著。"她懷里的小貓"吱吱"地吸著奶瓶,
"想起三十年前,我姐在鋼廠醫(yī)院值夜班,有只野貓跑進產(chǎn)房,
在待產(chǎn)室的床底下生了一窩小貓..."周明德的心跳突然加快。
1989年鋼廠醫(yī)院的"貓護士"事件,曾經(jīng)上過廠報的頭條。當時的值班護士,
正是..."你姐姐是劉玉華?"他脫口而出。劉玉珍的手頓了一下:"您認識我姐?
""我..."周明德突然語塞,"我看過報道。""哦。"劉玉珍繼續(xù)喂貓,
聲音輕了下來,"我姐去年走了。肺癌。"她撓了撓大橘的下巴,"她可喜歡貓了。
"周明德想起鋼廠圖書館里,那個總是幫妹妹借書的護士姐姐。每次還書時,
都會在借書卡上畫個小貓爪印。"這只,"劉玉珍舉起一只虎斑紋的小貓,
"我想叫它'小周'。"周明德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為、為什么?
""因為是您找到它們的呀。"劉玉珍笑得眼睛彎彎的,"這只白的叫'小雪',
花的叫'小福',黑的那只..."她突然壓低聲音,"叫'小德'。
"周明德的耳朵"唰"地紅了。他假裝整理書架,背對著劉玉珍說:"太隨意了。
""那您給起個有文化的?"劉玉珍把"小周"放到他手里。小貓暖烘烘的,像個小火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