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淤泥翻涌如沸水,九道青銅鎖鏈突然崩斷,鐵銹混著血水在渾濁河水中炸開。
八只纏繞著水藻的青銅獸首同時睜眼,清鱗覆蓋的豎瞳里流轉(zhuǎn)著妖異的幽藍(lán),十二道符光從陣眼激射而出,在水面上勾勒出白骨堆砌的祭壇。
江陽三人被氣浪掀飛至岸邊巖石,刺鼻的腥臭涌入鼻腔,眼睜睜看著那道半截蛇軀破水而出——蛇鱗泛著虹光
甲片覆蓋的右臉裂開血色紋路,丹鳳眼尾挑著三縷青鱗,眉間符文隨呼吸明滅,恰似活物在皮膚下游走。
漁夫見狀心中一驚,幾個小家伙怎還在此處逗留,連忙施展靈力將幾人席卷離去
:“神里那老婆子分身剛死,我不得透透氣嗎,待在下面百年,我都要發(fā)霉了”
她長舒口氣,好似訴說著自己不易,:
“我不過是煉了千人心,就被你們追殺,更是被鎮(zhèn)壓天海之下,日日夜夜成為提供靈力源頭 ,就連我的族人也都不放過,事到如今,你一定要阻我嗎?”
河婆的聲音像生銹的刀刃刮過石板,青蛇杖重重敲擊陣盤,百顆心臟突然從陣法中升起,每顆都跳動著不同顏色的血光,表面浮刻著密密麻麻的人臉,痛苦的表情在心臟表面游走。
她蛇尾一拍,掀起的水墻足有十丈高,浪尖上漂浮著數(shù)百具白骨,正是當(dāng)年被鎮(zhèn)壓時一同殞命的族人。
漁夫白無涯的煙桿"當(dāng)啷"落地,法相應(yīng)聲而起。
十丈高的赤發(fā)紅袍身影踏浪而立,掌心凝聚的炎陽足有磨盤大小,熱浪所過之處,河面蒸起白茫茫的水霧。
他望著河婆身后漂浮的心臟,喉間泛起苦澀——如今每一顆都在吸收天海靈氣,變得比當(dāng)年更加妖異。
他輕嘆一聲
“好歹是之前鎮(zhèn)守一方的神武,竟淪落至此”
"你可知,這些心臟早已被怨氣污染,再難輪回?"
白無涯的聲音低沉如悶雷,九個炎陽驟然膨脹
河婆尖笑一聲,蛇尾猛然甩動,百顆心臟同時炸裂。
血霧在空中凝成遮天蔽日的紅云,每滴血液都化作猙獰的血手,指甲上還掛著未褪的皮肉。
白無涯的炎陽轟然砸下,卻在接觸血云的瞬間發(fā)出滋啦聲響,炎陽表面竟浮現(xiàn)出細(xì)密的裂紋,望著這一幕,他內(nèi)心閃過一抹苦楚。
:“百年已過,你依舊是道天三境,白無涯,你可真是個廢物”
她嬌軀一振,整個人躍向半空,那對雙目一閃,身后竟也凝聚出巨大的蛇麟古像,她手中青蛇杖輕點,頂端蛇首竟化作活物張開大口噬咬而去,將那本就撕裂的炎陽徹底粉碎。
后者倉促間凝聚水盾,卻被蛇首輕易咬穿,毒牙擦著脖頸劃過,在皮膚上留下三道焦黑的血痕。
劇痛中白無涯向后急退,法相卻被血手纏住雙腳,無數(shù)血手順著腳踝攀爬,指甲深深刺入他的靈力屏障,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當(dāng)年神華那老婆子用我的血養(yǎng)陣,今日我便用她的陣反噬!"
河婆蛇尾盤住陣盤,眉間符文突然爆發(fā)出刺目青光,百顆心臟殘骸竟在血云中重新凝聚,每顆都比先前大上三分,表面的人臉睜開怨毒的雙眼,齊聲發(fā)出尖嘯。
白無涯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腦海中突然閃過無數(shù)畫面——被吞噬者臨終的恐懼、族人被屠殺時的慘叫、自己百年孤寂的守望。
這些本不該屬于他的情緒如潮水般涌來,讓他臉上表情陰晴不定,這河婆的強大神通,只得讓他分心苦苦鎮(zhèn)壓,險些握不住手中旱煙桿。
河婆趁機全力催動陣蛇麟古像,這尊足有二十丈高的巨像蛇瞳中跳動著妖異的紅光,巨尾一拍便在河面犁出深溝。
古像掌心凝聚的妖力光球越來越大,眼看就要砸向白無涯——就在此時,漁夫突然咬破舌尖,鮮血噴在煙桿之上。
這才勉強穩(wěn)住心神,法相也隨之掙扎而出一拳轟向那道光球,碰撞之際閃耀著的光芒讓二人只能看到一片煞白。
片刻后那法相之身顯現(xiàn),只是此時的它只剩下半邊身子,不甘地看向河婆之地。
:“當(dāng)年我若不用分身鎮(zhèn)壓此處,早已該位列道天四境,可恨你這老妖婆!”
他咆哮開口,雙目已被憤怒染上血色,不顧自身反噬他強行喚出一柄約有十丈巨劍,此劍現(xiàn)世之時,這片小世界似支撐不住一般漸漸彌漫出絲絲裂痕。
劍光所至,掀起層層音爆,徹底斷了此處小世界靈力連接 ,河婆見狀狠心道:
“該死!”
她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叫,百顆心臟竟在她掌心凝聚成一顆血色巨球。
她猛然將巨球按向陣盤,青銅陣盤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哀鳴,裂紋從中心向四周蔓延。
白無涯瞳孔驟縮——她這是要同歸于盡,強行撕裂小世界!
一條河龍直沖而去,此龍有靈,更具生動之意,其帶來的吞噬之意卻是更盛,直接與那巨劍迎了上去,劍氣所至一瞬間,似要蕩平一切邪!
那龐大的河龍便抗不住地開始哀嚎消散,河婆見狀只得加快催動陣法,那古像也全力沖向那奪命巨劍,可卻被那殘破的法相引起自爆將它逼的有了消散之意。
“該死該死該死”
河婆不斷怒罵,甚至將青蛇杖丟出再化屏障抵擋,約莫十息間,青蛇杖也被劍光磨滅,河婆驚呼一聲,那殘余心臟竟也化作血盾覆蓋在了全身。
可饒是如此,白無涯的全力一擊又是那么好防御,哪怕是被不斷削弱的巨劍在接觸剎那便生生洞穿防御,將河婆一霎劈作兩半穿透而出,
:死了嗎?”
漁夫強撐著口氣呼出一口老煙,
:“白無涯,你很好,竟將我逼到如此地步”
混亂中河婆倒在地上的兩張面龐血淚涌出 ,那倒飛的身體竟站了起身將頭顱臉龐撿起拼湊在了一起,猙獰地看向他,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殘喘之際,被劍光斬開的空間裂縫越來越大,眼看有了轉(zhuǎn)機,河婆大笑一聲:
“老天助我!”
漁夫看向這具即將消散的分身惋惜地道了一聲:“可惜,還是差了很多”
他手中旱煙桿再次一點,無數(shù)巨浪再次翻涌而來,煙桿也隨之破裂,再次朝著河婆呼嘯而去,他身上的玉佩也隨之破碎化作無數(shù)無數(shù)金光巨手朝她擒去。
河婆自然看出這是漁夫的垂死之力,竟不惜毀掉陣法血浪之中的白骨替她阻擋一二,她內(nèi)心閃過一抹不舍后,借著抵擋空隙朝著外界一躍而去。
只剩下無數(shù)哀嚎與痛苦之音在里面對抗,她族人最后的希望被她徹底覆滅,與這片小世界一同徹底消散與此方天地
此戰(zhàn)她耗損過巨,蒼白面容上冷汗涔涔,指尖都在不可抑制地發(fā)顫——這般狼狽境地只有在先前大戰(zhàn)中才有過
那一戰(zhàn)打的天昏地暗,就連自身蘊有大半靈力的河龍丹心也被一同鎮(zhèn)壓在此,而她來此目的就是為了取回丹心恢復(fù)修為。
看著渾身裂縫的身體她苦笑一聲,將手掌強行探入地底深處徹底撕開,看著那漂浮于祭壇之上的丹心她臉上終是釋懷一笑:
“得償所愿”
大手沖破陣陣枷鎖,眨眼就將河龍丹心握在手中,感受到反哺之力,她失心瘋一般大笑。
隨之目光轉(zhuǎn)向那村民后山處,一瞬消失,這一戰(zhàn),她損耗了生機修為,連同族人一同隕落,若就此離去,內(nèi)心不甘。
當(dāng)神識掃過簌簌發(fā)抖的村民群,她猩紅瞳孔驟然收縮,足尖輕點水面便掠至人前,枯黃的手掌裹挾著腥臭水汽抓向最近的少女。
就在眾人上前阻攔之時,天際突然炸開一聲清越鳥鳴。
青金色光芒撕裂陰云,渾身燃著火光的巨鳥裹挾著山巖碎屑撞來,風(fēng)壓直接將她掀飛十余丈,后背重重砸在斷裂的石橋上,咳出的鮮血染紅了胸前的鱗片紋路,本就枯竭的內(nèi)丹如同被撕裂一般
眼看時間已然不多
“下次...定要你們血債血償...”
沙啞的低語混著血沫落在塵埃里,她一把撈起岸邊昏迷的仆從,龍珠的微光閃耀,三人一同遁去無影
青鳥長鳴一聲,金羽掃過之處,即將倒塌的房梁竟被無形力量托住。
老村長望著漸漸消散的金光,突然想起年輕時見過的山神祭典,顫抖著跪下重重磕頭:
“是山神的青鳥顯靈了......”話音未落便踉蹌著爬向廢墟,查看村民傷勢。
暮色漫過斷壁殘垣時,江陽三人正蹲在坍塌的祠堂前。
往日喧囂的村道如今布滿焦黑痕跡,被掀翻的神轎歪在路邊,褪色的綢緞?wù)礉M泥塵。
游神會的木牌不知何時斷裂,半塊“福”字斜插在瓦礫堆里,像極了他們此刻破碎的心境。
忽有櫓聲自河面?zhèn)鱽?。村口的老槐樹下,那葉孤舟正隨波輕晃,蓑衣漁夫背對眾人坐在船頭,煙桿在掌心磕了磕,暗紅的火星明滅數(shù)次。
往來村民行色匆匆,竟無一人側(cè)目,仿佛這舟上之人只是團(tuán)虛無的霧氣。
直到江陽路過船尾,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
“江小子,記得去一趟百夜天城,那里有人在等你”
漁夫回轉(zhuǎn)頭,眼尾的皺紋里盛著暮色,煙桿中空蕩蕩的。
話音未落,舟身漂向蘆葦蕩,蓑衣被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斑駁的鱗片狀紋路。
待江陽三人反應(yīng)過來,水面只剩圈圈漣漪,那葉孤舟早已消失在茫茫暮色中,唯有半片沾著水汽的槐葉,靜靜漂在方才停舟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