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shù)燈刺眼的白光毫無預兆地從頭頂砸下來，我下意識地瞇緊眼睛，
視野里只留下模糊晃動的影子，還有那嗡嗡作響、令人心煩意亂的電流聲?！案杏X怎么樣？
能聽見我說話嗎？”一個模糊的聲音穿透嗡嗡聲傳來，帶著職業(yè)化的冷靜。
我張了張嘴想回答：能，但發(fā)現(xiàn)自己喉嚨里像塞滿了滾燙的砂礫，又干又麻，
根本沒辦法回答問題，只能發(fā)出含糊的嗚咽聲。
不過麻醉師看到我這樣子倒是露出了放松的效果。緊接著，
一個锃亮的腦殼反射著手術(shù)燈冰冷的光，突兀地切入了我模糊的視野邊緣。
是那個禿頂?shù)闹髦吾t(yī)生。他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那眼神掃過我，沒什么溫度，
像是在評估一件等待修理的器具。他朝旁邊微微偏頭，聲音透過口罩有些發(fā)悶：“開始吧。
”手術(shù)刀冰冷的反光一閃而逝。就在這令人窒息的靜默臨界點，一絲微弱的聲音，極其清晰，
無比突兀地鉆進了我的耳朵。喵——又是貓叫！我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比剛才更甚。我差點就要像之前那樣喊出來，質(zhì)問他們是不是聾了！
但僅存的理智像一道冰冷的閘門，死死壓住了這個沖動。喊出來？然后呢？
被他們當成車禍撞壞了腦袋的可憐蟲，立刻中斷手術(shù)，推去神經(jīng)內(nèi)科做一堆更可怕的檢查？
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把這聲驚呼連同喉嚨里的沙礫一起咽了回去。這該死的貓叫，
簡直是我的災星。幾天前，就是它。我騎著電瓶車，風呼呼地刮過耳朵，一切都好好的。
突然，那聲凄厲尖銳的“喵——”毫無征兆地在我耳邊炸響！就像有人拿著根冰錐，
狠狠捅進了我的耳道。我渾身汗毛倒豎，腦子一片空白，
握著車把的手完全是憑著本能猛地一擰——失控的電瓶車像個醉漢，
一頭狠狠栽進了路邊的綠化帶。世界天旋地轉(zhuǎn)，劇痛瞬間淹沒了一切。后來，就是醫(yī)院。
檢查，檢查，還是檢查。尤其是腦袋。CT、核磁……一樣沒落下。結(jié)果？醫(yī)生們皺著眉，
翻著片子，最后統(tǒng)一口徑：“輕微腦震蕩，可能有應激性幻聽，休息觀察。”休息觀察？
可這該死的貓叫，就像跗骨之蛆，纏上我了。在病房里，在檢查室的走廊上，
甚至在手術(shù)準備間……它無處不在。術(shù)前那個下午，
就是這禿頂醫(yī)生和那個漂亮得晃眼的護士來給我做術(shù)前告知。禿頂醫(yī)生拿著文件，
語速快得像在念經(jīng)，眼神時不時瞟向護士那邊。漂亮護士倒是很耐心，
聲音溫柔得像羽毛拂過?！啊陨巷L險，確認無誤的話，請在這里簽字。
”禿頂醫(yī)生把筆遞過來。我捏著筆，那熟悉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聲音又來了——喵！很近！
絕對就在這房間里！“等等！”我猛地打斷他，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
“你們聽見沒？貓叫！”禿頂醫(yī)生眉頭立刻擰成一個疙瘩，
那點僅存的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什么貓叫？外面花壇的野貓吧。別緊張，簽字。
”“不是！”我固執(zhí)地搖頭，聲音拔高了，“就在房間里！很近！
”禿頂醫(yī)生和護士飛快地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護士帶著溫柔的笑容對我說道：“王先生，
病房里是不會有貓的。您可能太緊張了，聽錯了?！彼嫖乙戳艘幢唤?，
指尖在我手腕內(nèi)側(cè)那塊淡色狀像極了貓爪的胎記上停頓了零點幾秒，那里有塊淡色胎記，
形她的動作很輕，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撫意味。他們離開時，病房門沒關(guān)嚴，
禿頂醫(yī)生壓低的抱怨還是飄了進來：“……你確定他腦部神經(jīng)CT做過了？沒損傷吧？
”我隱約瞥見漂亮護士側(cè)過頭，看向禿頭醫(yī)生時的眼神，那溫柔笑意瞬間褪去，
掠過一絲極淡的卻冷的像冰的銳利，快的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麻醉的藥效開始迅速蔓延，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天花板上的手術(shù)燈光暈開始旋轉(zhuǎn)、擴散，最后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白。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瞬間，那該死的貓叫聲，竟然又來了！喵嗚——這一次，
聲音不再虛幻飄渺，它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的呼喚，
更像一根燒紅的細鐵絲，狠狠扎進我昏沉的腦海。緊隨其后的，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劇烈眩暈，
胃里翻江倒海，惡心得我?guī)缀跻鲁鰜?。靈魂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撕扯，
剝離、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瞬間吞沒了一切......意識在虛無的深淵中沉浮，
仿佛過了永恒。一股奇異的力量猛地將我向上拉扯！眩暈和嘔吐感驟然加劇，
我本能地睜開眼，刺目的白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朦朧的光線，仿佛隔著層輕紗。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極其復雜的香氣，甜膩的脂粉味兒、清冷的熏香，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苦澀，混合在一起，鉆進鼻腔。視線先是模糊，然后緩緩聚焦。
雕梁畫棟，精致繁復得令人眼花繚亂的木雕，盤踞在頭頂?shù)臋M梁和立柱上。
深紫色的厚重帳幔從高處垂落，上面用金線繡著展翅欲飛的鳳凰。身下是柔軟的觸感，
帶著體溫的暖意。我下意識地動了動。視線猛地降低！視野變得極其奇怪，
所有東西都像被拉高、放大了一截。我看到一只纖細白皙、涂著鮮艷蔻丹的手，正一下一下，
溫柔地撫摸著……我的后背？等等！我的手呢？！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
我猛地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蓬松的、雪白的毛發(fā)。兩只毛茸茸的爪子，
前端探出小小的、尖利的指甲，此刻正無措地搭在那只白皙的手腕上。我變成了一只貓？！
一只被抱在懷里的白貓？！巨大的荒謬感如同海嘯，瞬間將我淹沒。我掙扎著想叫出聲，
喉嚨里卻只擠出幾聲又細又軟、帶著顫抖的“喵嗚…喵嗚…”?！把﹫F子，怎么了？
”一個輕柔的、帶著一絲疲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這聲音……溫柔得熟悉！我猛地抬頭，
對上一雙眼睛。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抱著我的女人，
穿著一身華貴卻略顯陳舊的宮裝，烏發(fā)如云，只用一支簡單的玉簪松松挽著。
那張臉……眉眼溫婉，皮膚白皙，只是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倦怠和蒼白。這張臉，
赫然和那個溫柔安撫我的漂亮護士，一模一樣！只是氣質(zhì)截然不同，
一個像是被精心打磨過的玉石，一個卻像是蒙了塵的明珠。我驚慌失措地在房間里亂竄，
撞倒了桌上的茶具?！澳憬袢赵醯倪@般躁？” 皇后眉尖輕蹙如春山攏霧，
將我從地上撈起重新攏進臂彎，指尖順著下頜絨毛打圈，
這是我之前經(jīng)過擼毛館時經(jīng)常看到的標準安撫動作，她身上那股混合的香氣更濃了?！皢?，
姐姐好興致啊，都這般境地了，還有心思逗貓？
”一個嬌媚得能滴出蜜糖、卻又帶著毫不掩飾的刻薄的聲音，突兀地打破了殿內(nèi)的寧靜。
一個身著華麗桃紅宮裝的女人，在幾個宮女簇擁下，趾高氣揚地闖了進來。她妝容精致，
眉眼間風情萬種，但那份張揚跋扈幾乎要沖破那張漂亮的臉蛋。她目光掃過皇后，
帶著赤裸裸的輕蔑和得意，最后落在我身上，毫不掩飾的厭惡?！傲锬锺{到，
皇后娘娘竟不起身相迎么？”柳妃身邊一個尖臉宮女，狐假虎威地喝道。
我后頸的絨毛倏地炸開 —— 作為追劇十年的資深古裝劇觀眾，
我分明記得《明史?禮志》里寫得清楚，妃嬪見皇后需行六肅三跪三拜禮，
哪有反過來讓皇后起身相迎的道理？急得尾巴尖都繃直的我，
忙用肉墊在皇后掌心連刨三下 ， 這是我看電視時學的 “stop” 手勢，
往常逗流浪貓時屢試不爽。她腕骨處的薄汗?jié)B進我爪縫，指尖卻仍虛攏著我的前爪，還好，
我聽見她聲音平靜無波：“柳妃有事？”“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姐姐了？”柳妃咯咯笑著，
扭著腰肢走到近前，帶著一股濃郁的、有些刺鼻的甜香。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皇后，
眼神像淬了毒的針，“只是妹妹心里實在過意不去，皇上這些日子都在我那兒，冷落了姐姐，
姐姐不會怪我吧？”赤裸裸的炫耀和挑釁?；屎蟊е业氖指o了，指節(jié)微微泛白。
我感受到她身體瞬間的僵硬，還有那強自壓抑的顫抖。
一股無名火“噌”地在我這只貓的胸膛里燒了起來！“柳妃多慮了?！被屎蟠怪?，
聲音依舊平靜，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岸鄳]？”柳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聲音陡然拔尖，“我看姐姐是心里恨毒了我吧？恨我搶了你的恩寵，
恨我讓你在這鳳藻宮里坐冷板凳！你心里一定在罵我是狐貍精，對不對？”她越說越激動，
身體前傾，那張漂亮又惡毒的臉幾乎要貼上皇后?；屎蟊е?，下意識地想后退一步，
避開她的咄咄逼人。柳妃卻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向皇后，而是帶著一股狠勁，
直接抓向皇后懷里的我！“這礙眼的畜生！”尖利的指甲帶著風聲襲來！
我渾身的白毛瞬間炸開！貓的本能快過思維！我猛地從皇后懷里掙脫出來，
后腿在她手臂上一蹬，身體凌空躍起！爪子閃電般揮出！“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響徹宮殿。柳妃猛地捂住臉，踉蹌著連連后退，
指縫間滲出刺目的鮮紅！三條清晰的血痕，從她嬌嫩的臉頰一直延伸到下巴，皮肉翻卷，
猙獰可怖。而我，因為那一蹬的反作用力，加上掙脫的沖勁，
小小的身體像一顆被扔出去的毛線團，“砰”地一聲悶響，
狠狠撞在了旁邊粗大的雕花柱子上！眼前金星亂冒，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痛得我蜷縮起來，發(fā)出痛苦的嗚咽。“雪團子！”皇后驚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下意識地就要撲過來查看我的情況。柳妃帶來的宮女們也慌了神，七手八腳地去扶她，
驚呼著“娘娘！娘娘您的臉！”“反了！反了天了！”柳妃捂著臉，
劇痛和毀容的恐懼讓她徹底瘋狂，聲音尖利得如同夜梟，她指著蜷縮在柱子邊的我，
目眥欲裂，“給我把這該死的畜生拖出去！亂棍打死！立刻！馬上！”“我看誰敢！
”皇后厲聲喝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踉蹌著撲到我面前，張開雙臂，
用她單薄的身體死死將我護在身后。她那雙和護士一模一樣的眼睛里，
此刻燃燒著不顧一切的決絕光芒，死死盯著那幾個要上前抓我的太監(jiān)，“誰敢動本宮的貓！
”“呵！本宮？”柳妃放下手，臉上那三道猙獰的血痕讓她看起來如同厲鬼，
她怨毒地盯著皇后，一步步逼近，腳下那雙綴著珍珠的繡鞋，帶著萬鈞之力，
狠狠踩在了皇后撐在地上的手指上！“?。 被屎笸吹脺喩硪活?，臉色煞白，
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但她咬著牙，沒有收回手，也沒有移開身體，依舊死死地擋在我前面。
那鉆心的劇痛讓她身體微微痙攣，卻撼動不了她護住我的姿勢半分?！傲?！你放肆！
”皇后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胺潘?？”柳妃腳下用力碾磨，
欣賞著皇后因劇痛而扭曲的面容，發(fā)出快意的獰笑，“一個失寵的皇后，
一個傷了本宮臉的畜生！本宮今日就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放肆！來人！把這賤人拉開！
把那畜生給我活活打死！”太監(jiān)們面面相覷，有些猶豫。柳妃如今是皇帝心尖上的人，
可皇后畢竟還是皇后……就在這劍拔弩張、空氣幾乎凝固的時刻，
殿外傳來太監(jiān)尖細的通傳：“皇上駕到——”柳妃臉上的獰笑和怨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同川劇變臉。她松開踩踏皇后的腳，身體一軟，像一片被風吹落的葉子，
凄楚地倒向身邊宮女，
時發(fā)出一聲哀婉欲絕、帶著哭腔的呼喚：“皇上……臣妾好痛啊……” 那變臉的速度之快，
演技之精湛，讓我這只貓都看得目瞪口呆。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龍涎香的氣息踏入殿內(nèi)。
明黃色的龍袍下擺映入眼簾。我艱難地抬起頭，看向那個掌握著生殺大權(quán)的男人。
看清那張臉的瞬間，我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那張臉……盡管戴著象征皇權(quán)的冠冕，
盡管蓄著胡須，盡管眼神威嚴冷酷，但那輪廓，那眉眼間的神態(tài)，
尤其是那標志性的、略顯稀疏的頭頂……分明就是手術(shù)室里那個不耐煩的禿頂醫(yī)生！
只是換了一身龍袍，眼神更加冰冷，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不帶一絲人間溫度?！霸趺椿厥拢?/p>
”皇帝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悅，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大殿，
掃過捂著臉、梨花帶雨啜泣的柳妃，
最后落在形容狼狽、護著貓、手指紅腫還在微微顫抖的皇后身上。“皇上！”柳妃搶先一步，
撲倒在皇帝腳邊，哭得肝腸寸斷，肩膀聳動，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委屈和恐懼，
“臣妾……臣妾今日是想著姐姐獨居鳳藻宮，心中思念，
特意帶了新得的點心來看望姐姐……誰知……誰知姐姐她……她一見臣妾，
就罵臣妾是……是狐貍精轉(zhuǎn)世，搶了她的恩寵……臣妾百般賠罪，姐姐卻愈發(fā)激動，
竟……竟指使她的貓撲上來抓臣妾的臉！
……臣妾的臉……嗚嗚嗚……臣妾日后還如何見人啊皇上……”她仰起布滿淚痕和血痕的臉，
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她這個演技，我真心覺得比起那些只會靠瞪眼，
滴潤眼液來演哭戲的新生代演員強太多了！“皇上！不是這樣的！”皇后急急開口，
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急切，“是柳妃她先出言不遜，百般挑釁，還要打死臣妾的貓！
雪團子它只是護主心切……”“夠了！”皇帝厲聲打斷，目光冰冷地掠過皇后，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陌生人。他彎腰，親手扶起哭得渾身發(fā)軟的柳妃，
動作帶著明顯的憐惜。當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皇后身上時，只剩下無邊的厭煩和冷酷。
“皇后失德，縱貓行兇，重傷嬪妃。禁足鳳藻宮，無朕旨意，不得擅出！
至于這畜生……”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我，如同看一只螻蟻，“念在是你心愛之物，
暫留你一命。若再生事，定斬不饒！”冰冷的話語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
狠狠扎進皇后的心口。她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身體晃了晃，仿佛隨時會倒下。
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死死地咬住了蒼白的下唇，
將所有的屈辱、冤屈和不甘，連同那破碎的尊嚴，一起咽了下去。她垂下頭，
一滴滾燙的淚珠無聲地砸落在冰冷的地磚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皇帝擁著還在抽泣的柳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鳳藻宮。沉重的殿門在身后轟然關(guān)閉，
隔絕了外面所有的光線和聲響，只留下無邊無際的死寂和冰冷?；屎缶S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
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確認外面再無動靜，她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身體一軟，
緩緩地跌坐在冰冷的地磚上。她蜷縮起身體，將那只受傷紅腫的手緊緊抱在懷里，
肩膀無聲地、劇烈地顫抖起來。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她死死咬住的唇齒間泄露出來，
如同受傷小獸絕望的哀鳴。我掙扎著爬起來，蹭到她身邊，用腦袋輕輕頂了頂她冰冷的手臂，
喉嚨里發(fā)出細弱而焦急的“嗚嗚”聲。她顫抖了一下，慢慢抬起頭。
那雙和護士一模一樣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破碎的淚光和無盡的悲涼，空洞得讓人心碎。
她看著我，淚水無聲地滑落。她伸出那只沒受傷的手，冰涼的手指顫抖著，
極其輕柔地撫上我的頭頂，指尖帶著絕望的依戀?！把﹫F子……”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泣血，“……只有你了……我……只剩下你了……”我趕緊喵喵兩聲，
表達我絕不會背棄她的決心。沉重的宮門在身后緊緊合攏，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像一道無形的枷鎖落下，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世界。鳳藻宮，這座曾經(jīng)象征著無上榮光的宮殿，
此刻更像一座華美的墳墓，死寂得可怕。皇后抱著我，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
一步一步挪回內(nèi)殿。她把我輕輕放在鋪著厚厚錦墊的軟榻上，自己卻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跌坐在冰冷的地磚上。她沒有再哭泣，
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被宮墻切割成一小塊的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得嚇人。
那只被柳妃狠狠踩踏過的手，紅腫得厲害，指關(guān)節(jié)處甚至有些淤紫變形，無力地垂在身側(cè)。
我甩著尾巴繞著她的裙擺打轉(zhuǎn)，粉紅肉墊在青磚上踩出凌亂的梅花印。
當鼻尖觸到她腕間那串久未更換的苦艾香丸時，終于忍不住用腦袋頂著她掌心往上推，
這是她從前逗我玩時最喜歡的「舉高高」動作，
此刻卻只換來她指腹在我后頸絨毛上敷衍的一滑。
那雙曾盛著春水的眸子空茫如被抽干的琉璃盞，唯有眼尾淚痣在蒼白面上洇出一點暗紅，
像朵開敗的胭脂扣。鳳藻宮的日影在雕花槅扇上爬得比蝸牛還慢，皇后倚著鎏金軟榻的時間，
連案頭涼透的碧螺春都結(jié)出了茶銹。御花園牡丹開了的消息，
是掃落葉的老太監(jiān)用笤帚尖兒劃在地上告訴我的。我的耳尖倏地抖了抖，
粉紅肉墊無意識地在苔蘚上按出梅花印。我記得皇后最喜歡的好像就是牡丹，
如果我能給她帶幾只回來，說不定她能開心開心。想到這里，我尾巴尖兒不自覺地卷起，
像藏起一個秘而不宣的溫柔計謀 。機會終于在某個午后降臨，
我在靠近西北角的一處花圃后面，找到一個墻根下被瘋長的雜草和藤蔓掩蓋了大半的排水溝，
撥開那些植物，溝渠的縫隙，足夠我這樣一只不算大的貓擠出去。心臟在小小的胸腔里狂跳，
緊張和興奮交織。我回頭看了一眼內(nèi)殿的方向，皇后正靠在軟榻上，對著窗外發(fā)呆，
側(cè)影單薄而蕭索。我一咬牙，猛地鉆進了潮濕陰暗的溝渠。結(jié)果出了鳳藻宮，
我發(fā)現(xiàn)我他喵的不認識路....我只能貼著墻根，借助花木和假山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