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影,十八年,活得像個透明的錯誤。哥哥蘇陽,則是全家傾盡所有的“優(yōu)質(zhì)投資”。
我曾以為這種極致的偏心,不過是“養(yǎng)兒防老”的極端體現(xiàn)。
直到他的生命需要一筆“昂貴”的續(xù)費,而我,恰好就是那個能提供“核心資產(chǎn)”的人。
那一刻,我毛骨悚然地發(fā)現(xiàn),他們對“兒子”的孤注一擲和對“女兒”的棄如敝履,
或許不是情感的偏頗,而是一場精心計算了二十年的……交易。
第一章 蛋糕上的“陌生人”我的十八歲生日,本該是少女夢中綴滿蕾絲與糖霜的慶典。
然而現(xiàn)實是,客廳中央,我哥蘇陽,那個永遠的焦點,正被我爸媽眾星拱月般圍著,
他手里攥著一把閃著冰冷金屬光澤的跑車鑰匙,那耀眼的車標,像一根針,
狠狠刺痛了我的眼睛。而我,手心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塊錢,是我媽早上出門買菜時,
從錢包里隨意抽出來,像打發(fā)路邊乞丐般塞給我的,那錢被我的汗濡濕了,
帶著一股卑微的體溫。她語氣輕描淡寫,仿佛例行公事:“喏,自己買點想吃的,
別耽誤你哥慶祝?!辈妥郎?,豐盛的菜肴熱氣騰騰,香氣濃郁得令人作嘔,
、滋滋冒油的可樂雞翅、鮮紅誘人的蒜蓉開邊蝦……就連那個堆砌著三層浮華的生日蛋糕上,
也用俗艷的巧克力醬裱著“祝陽少爺前程似錦”的燙金大字。那每一個筆畫,
都像是刻在我心上的羞辱印記,火辣辣地疼。我哥蘇陽,明明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他卻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春風得意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
像在打量一個多余的、甚至有些礙眼的舊家具。他假惺惺地開口,
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媽,今天不是我生日啊,是妹妹的。
”我媽正忙著往蘇陽碗里堆滿他愛吃的菜,聞言一拍大腿,
臉上是排練過千百遍的夸張的恍然大悟:“哎喲,瞧我這記性!人老了,真是忙糊涂了,
忙糊涂了!”她轉(zhuǎn)向我,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卻冷得像數(shù)九寒冬的風,那敷衍的慈愛里,
帶著一絲不耐煩和“這是對你最大的恩賜了”的施舍感。“影影啊,認真讀書,
將來找個好人家嫁了,比什么都強,這才是女孩子最好的出路?!薄澳愀绮灰粯?,
他是我們蘇家的頂梁柱,以后是要光宗耀祖,干大事的!這點小錢,
就當媽提前給你哥慶祝他即將到來的二十一歲生日了!”那一刻,
客廳里親戚們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是壓不住的、看好戲的弧度,
他們那細碎的、刻意壓低的竊笑聲,像無數(shù)根細密的繡花針,扎進我的耳膜。我爸則在一旁,
挺著微微發(fā)福的肚子,臉上是與有榮焉的驕傲,
他洪亮的聲音宣布著:“我們陽陽就是有出息,像我!”頂梁柱?那我算什么?
是那根柱子下,被踩進泥土里,連螻蟻都不屑一顧的塵埃嗎?還是說,
我只是他們完美家庭劇本里,一個隨時可以被刪減的、無足輕重的群演,存在的唯一意義,
就是反襯主角的輝煌?“被嫌棄的價值”,這五個字,像一把冰冷的刻刀,
在我十八歲的天空,刻下了第一道血痕。第二章 陰影下的畫筆從我能分辨糖果滋味開始,
我和蘇陽的世界,就隔著一條看不見卻深不見底的鴻溝,仿佛他是陽光下的王子,而我,
只是他城堡陰影里一株營養(yǎng)不良的含羞草。他腳上穿的是當季最新款的名牌運動鞋,
鞋底甚至還帶著專柜里那種混合著皮革與香氛的清新氣味。我腳上蹬的是他小了的舊鞋,
鞋尖已經(jīng)磨破,露出灰色的棉絮,像一張咧開的、無聲哭泣的嘴。
他擁有自己寬敞明亮的獨立書房,陽光總是恰到好處地灑在嶄新光滑的書桌上,
書架上擺滿了最新款的游戲機和包裝精美的漫畫書。
我只能蜷縮在客廳沙發(fā)旁那個堆滿雜物的小角落,用一個搖搖晃晃的舊茶幾充當書桌,
那里永遠彌漫著一股舊家具和潮濕混合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味道。
他上的輔導班是全市最貴的,老師個個頂著名校畢業(yè)的光環(huán)。而我,連買一本課外輔導書,
都要小心翼翼地覷著我媽的臉色,生怕那句如同魔咒般的“女孩子家家,
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將來還不是要嫁人,浪費錢!”再次從她嘴里輕飄飄地吐出來,
砸得我頭暈眼花。她總愛在陽光下,溫柔地摩挲著蘇陽烏黑濃密的頭發(fā),
眼神里是化不開的慈愛與熱切的期盼:“我們陽陽以后是要光宗耀祖的,影影你要懂事,
凡事多讓著你哥,多幫襯你哥,知道嗎?”那語氣,仿佛蘇陽是易碎的琉璃,而我,
則是必須為他遮風擋雨的粗糙瓦礫。小學三年級那年,學校文藝匯演,
我被音樂老師破天荒地選中當領舞。那是我灰暗童年里,第一次感受到被肯定的微弱光芒,
我像只揣著珍寶的小松鼠,興奮地跑回家,把這個消息告訴爸媽,
希望能從他們眼中看到一絲為我驕傲的星光。結(jié)果,我媽正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
頭也沒抬,聲音被抽油煙機的轟鳴聲襯得更加冷漠,
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跳舞能當飯吃?有那功夫,不如去廚房把碗洗了,實際點。
”匯演那天,臺下坐滿了其他同學的父母,他們揮舞著手臂,
用炙熱的目光追逐著自己的孩子。聚光燈那么亮,雪白刺眼,卻照不進我冰冷的心。
我穿著那件明顯有些寬大的、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翻出來的舊舞蹈服,
在臺上盡力地伸展著僵硬的四肢,目光卻忍不住一次次徒勞地掃過黑壓壓的觀眾席,
尋找那兩個熟悉又遙不可及的身影。直到演出結(jié)束,謝幕的音樂響起,他們也沒有出現(xiàn)。
我一個人默默地走回家,推開門,看見蘇陽正因為一次無關緊要的小測驗沒考好,
被我爸媽一左一右地圍在沙發(fā)上,輕聲細語地安慰著。
我爸手里還拿著一個包裝嶄新的游戲機盒子,正眉開眼笑地哄著他:“下次努力就好,
這是獎勵你最近用功的,別不開心了。”我像一陣風一樣,低著頭,迅速溜回我的小角落,
第一次清晰地嘗到了什么是“不配”的滋味,那滋味,苦澀得像黃連。初中的時候,
蘇陽突然心血來潮迷上了攝影。我爸二話不說,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給他買了一臺好幾萬的單反相機和一整套昂貴的鏡頭,那器材箱打開時,
散發(fā)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和金錢的味道。而我,偷偷攢了很久的零花錢,
才買回來的幾支廉價畫筆和一沓薄薄的素描紙,因為被我媽發(fā)現(xiàn)我在“浪費時間不務正業(yè)”,
被她當著我的面,像扔一團令人作嘔的垃圾一樣,狠狠地扔進了散發(fā)著餿味的垃圾桶。
“畫畫能有什么出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穿?女孩子就該安安分分,
學點持家過日子的本事,別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她厲聲斥責,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
我紅著眼睛,倔強地咬著嘴唇,趁她不注意,
又偷偷地把那些沾染了污漬的畫筆從垃圾桶里撿了回來,用破布擦干凈,
小心翼翼地藏在床底下那塊松動的木板后面。我只能在撿來的廢棄紙箱拆開的硬紙板上,
在那些印著商品廣告的粗糙表面上,偷偷地勾勒著我心中五彩斑斕卻無人問津的世界。
有一次,我畫的一幅《窗邊的橘貓凝望》被新來的美術(shù)老師無意間看到,老師端詳了許久,
然后用一種近乎驚喜的目光看著我,連聲贊嘆我極有天賦,說我的畫里有靈氣。她瞞著我,
把那幅畫投了市里的中學生美術(shù)比賽。結(jié)果,那幅畫竟然得了一等獎。我媽知道后,
臉上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反而陰沉得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她一把將那張薄薄的獎狀從我手里奪過去,撕得粉碎,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蘇影!
你現(xiàn)在是越來越不聽話了!長本事了是吧!讓你好好讀書你不聽,偏要去搞這些沒用的東西!
你哥學習壓力那么大,正是考高中的關鍵時候,你就不能讓他省點心?
非要弄出點幺蛾子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是不是?你安的什么心!”那一次,
積壓了許久的委屈、憤怒和不甘,像火山一樣在我胸中爆發(fā),我第一次鼓起勇氣,
和我媽頂了嘴,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他壓力大,我就沒有壓力嗎?
憑什么他做什么都是對的,我做什么都是錯的?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換來的,
是我媽狠狠的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從我臉頰蔓延到心底,
以及之后更長時間的冷暴力和無視。她甚至在一次親戚聚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面,
指著我的鼻子,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語氣對眾人控訴:“你們看看,這孩子現(xiàn)在翅膀硬了,
會CPU她親媽了!我說一句她能頂十句,真是白養(yǎng)了這么多年,一點良心都沒有!
”周圍的親戚們紛紛附和,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媽,用譴責的目光看著我,
仿佛我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也是在那段時間,我偶然發(fā)現(xiàn)我媽經(jīng)常會避開我和我爸,
偷偷摸摸地打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有一次我給她送水,房門虛掩著,
我隱約聽到她在電話里壓低聲音,
語氣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懇求和難以掩飾的焦慮:“……再寬限我們一段時間吧,您放心,
該給的一分都不會少……主要是陽陽那邊,正是用錢的時候,他剛起步,
花銷大……等他……等他將來出息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說話的時候,
不安地絞著自己的衣角,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隔墻有耳,眼神還不時警惕地瞟向門口,
帶著一種做賊心虛般的緊張。我當時并沒多想,
只以為是家里生意上遇到了一些普通的經(jīng)濟周轉(zhuǎn)困難,畢竟,這個家里,除了蘇陽的事情,
似乎沒有什么值得她如此費心。第一次認知轉(zhuǎn)變,是在我發(fā)現(xiàn)無論我多么努力,
無論我取得多么微不足道的成就,
都無法撼動父母心中那桿早已嚴重傾斜的、名為“重男輕女”的天平后。
那些曾經(jīng)的困惑、委屈,漸漸沉淀,在我心底凝結(jié)成一層堅硬而冰冷的冰殼。
一種近乎絕望的認知開始在我心中生根發(fā)芽,像一株見不得光的毒蘑菇——在這個家里,
我蘇影,可能真的只是個多余的、透明的、隨時可以為了蘇陽而被輕易犧牲的“價值”。
我的存在,仿佛只是為了證明,有些人的偏愛,是刻在骨子里的,任憑你如何努力,
都無法改變分毫。第三章 被篡改的未來與虛幻的微光高考結(jié)束,查完成績的那天,
我看著屏幕上那個遠超蘇陽一大截的分數(shù),心里第一次升起一絲隱秘的、帶著罪惡感的快意,
就像在長久干涸的沙漠里,看到了一小片虛幻的海市蜃樓。
我想報考南方一座以設計聞名的一線城市的設計學院,那是我從小的夢想,
是我在無數(shù)個被忽視的、寂靜的夜晚,偷偷在撿來的廢紙板上,用那些被我媽嫌棄的畫筆,
一筆一筆勾勒出的、屬于我自己的未來藍圖。我把這個想法,像捧著一顆易碎的玻璃球一樣,
小心翼翼地告訴了我媽。她聽完,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語氣是那種不容置喙的堅決,
仿佛我的想法是什么洪水猛獸:“女孩子家家,一個人跑那么遠去外地干什么?
人生地不熟的,多不安全!再說了,學什么設計,花里胡哨的,將來工作都難找,
一點都不穩(wěn)當!”最終,在我所有激烈的反對和無聲的抗議都像石沉大海般宣告無效后,
她以那句我聽了無數(shù)遍的“我是你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難道我還會害你嗎?
”為名,強行登錄了我的高考志愿填報系統(tǒng)。我眼睜睜地看著她,
用她那雙習慣了操持家務的手,刪掉了我精心填寫的每一個志愿,然后,面無表情地,
把我的第一志愿改成了本地一所學費低廉的普通師范學院的學前教育專業(yè)。那一刻,
我感到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眼前陣陣發(fā)黑,仿佛我的人生被人硬生生掰斷了航向。
她規(guī)劃著我的未來,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滿意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功德,
語氣輕松地說:“這個好,穩(wěn)定,離家近,畢業(yè)了當個幼師,工作清閑,
也方便找個好人家嫁了,還能早點幫襯家里,照顧你哥,多好?!蹦恰岸嗪谩眱蓚€字,
像兩根針,扎進我早已麻木的心。而蘇陽,則拿著家里一大筆錢,
如愿以償?shù)厝チ怂膬x已久的一線大城市,
讀著他口中“充滿藝術(shù)氣息”、實際上卻極其燒錢的導演系。
圈里看到他發(fā)的各種光鮮亮麗的大學生活照片——在燈紅酒綠的派對上與各色人等推杯換盞,
擺弄著昂貴得令人咋舌的攝影器材,和各種打扮時髦前衛(wèi)的同學勾肩搭背的合影,
背景永遠是繁華都市的霓虹閃爍。他的每一張照片,都像一把淬了蜜糖的小刀,
在我心上不輕不重地劃拉著,提醒著我被剝奪的是怎樣一種人生。
再看看自己宿舍里那張睡上去就吱呀作響的鐵架床,和洗得發(fā)白、帶著淡淡霉味的舊床單,
我心里的那層冰,又厚了幾分,幾乎要將我整個人凍僵。逃離這里的念頭,
第一次如此強烈而清晰地在我腦海中盤旋,像一只被困在籠中的鳥,
瘋狂地撞擊著無形的囚籠。大學期間,我像一臺上了發(fā)條卻不知疲倦的機器,拼命學習,
年年都拿一等獎學金,課余時間則像一只陀螺般旋轉(zhuǎn)于各種兼職之間——給小學生當家教,
在烈日下派發(fā)傳單,在油煙熏人的快餐店里端盤子洗碗。
我把每一分通過自己汗水換來的錢都小心翼翼地存起來,像一只勤勞的螞蟻囤積過冬的食糧。
我想攢夠一筆錢,考研,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徹底擺脫這個讓我感到窒息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原生家庭PTSD”的魔咒。
我甚至天真地幻想過,也許等我將來功成名就,經(jīng)濟徹底獨立了,他們會看到我的價值,
會對我好一點,會為當初對我的忽視和輕慢而感到一絲絲的后悔。
就像那些充斥著廉價煽情的狗血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浪子回頭金不換,父母幡然醒悟,
一家人最終摒棄前嫌,和和美美,共享天倫。這個念頭,像一粒微弱的火種,
在寒冷刺骨的冬夜里,支撐著我咬牙前行,它是我在不見天日的深井里,
唯一能看到的、頭頂那片小小的、遙不可及的天空。我暗自努力,
偷偷報了考研的線上輔導班,用的是我辛辛苦苦、省吃儉用攢下的兼職費。
遍在心里描繪著那個虛幻的場景:當我拿著國內(nèi)頂尖名牌大學設計專業(yè)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意氣風發(fā)地站到他們面前時,他們或許會有一絲難以置信的驚訝,一絲猝不及防的懊悔,
甚至,一絲久違的、真誠的欣慰。然而,現(xiàn)實總是在我剛剛?cè)计鹨唤z希望的時候,
毫不留情地給我最沉重的一擊,將我打回原形。蘇陽在外面所謂的“創(chuàng)業(yè)”,
實際上就是拿著家里的錢,像個沒頭蒼蠅一樣胡亂折騰,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
永不吸取教訓。三天兩頭,他就會打來電話,以各種聽上去冠冕堂皇的名目找家里要錢,
每一次的金額都足以讓我咋舌。有一次,他又打來電話,聲音焦急得像是火燒眉毛,
說自己看好的一個“絕對穩(wěn)賺不賠,錯過就要后悔一輩子”的項目急需一筆啟動資金周轉(zhuǎn),
不然之前投入的那些錢就全都打了水漂,血本無歸了。我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在家里團團轉(zhuǎn),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這可怎么辦才好,這可怎么辦才好”。最后,她的目光,
像兩道冰冷的探照燈,落在了我的身上,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和理所當然的索取:“影影,
你不是年年都拿獎學金嗎?你卡里肯定還有不少錢吧?都是一家人,你先借給你哥應應急,
他以后出息了,肯定會加倍還你的!你哥好了,我們這個家才能好,你懂不懂?
”她說話的語氣,虛偽而又不容置喙,仿佛我的錢天生就該為蘇陽服務。
我看著她那張寫滿焦急卻又帶著習以為常的偏袒的臉,
那句“他什么時候還過我一分錢”在舌尖滾了滾,最終還是像一塊石頭一樣,
沉甸甸地咽了下去。我默默地拿出手機,打開銀行APP,把我銀行卡里,
那筆我辛辛苦苦、一點一滴攢下來,準備用來支付考研輔導班最后一期費用的錢,
一分不剩地,全部轉(zhuǎn)給了蘇陽。轉(zhuǎn)賬成功的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心里那粒微弱的火種,
在接觸到冰冷現(xiàn)實的瞬間,發(fā)出的“滋啦”一聲輕響,然后徹底熄滅,
像最后一顆火星跌入無盡的深淵,連一絲青煙都未曾留下。我的船票,沉了。
第四章 被竊取的高光與破碎的夢大四那年,命運似乎終于對我這個被遺忘的角落,
吝嗇地露出了一個短暫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微笑。
我憑借一個以流浪動物救助為主題的公益廣告設計方案,
意外地獲得了一個頗具分量的全國性大學生設計大賽的金獎,獎金足足有五萬塊。
頒獎典禮那天,我穿著一件從影樓租來的、人生中第一件像樣的禮服,那略顯寬大的裙擺,
像一層不屬于我的華美外殼,包裹著我卑微而不安的靈魂。
我渴望它能給我?guī)硪唤z被看見的可能,哪怕只有一瞬間。當我站在耀眼的聚光燈下,
從頭發(fā)花白的評委手中接過那個沉甸甸的、閃著金色光芒的獎杯時,
所有的委屈、不甘和長久以來的壓抑,似乎都化作了滾燙的、不受控制的淚水,
模糊了我的視線。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終于能揚眉吐氣一次了,我用自己的努力和汗水,
證明了我的價值,證明了“畫畫”并不是我媽口中那個“一文不值,
只會浪費時間”的沒用的東西。我把獎杯和那張寫著五萬塊獎金的銀行卡,
用一塊嶄新的紅布小心翼翼地層層包好,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帶回了那個名義上的“家”。
我想給爸媽一個驚喜,想看到他們?yōu)槲因湴恋谋砬椋呐轮挥幸淮?,只有一瞬間也好。
我渴望那樣的眼神,渴望了太久太久。然而,當我把獎杯和銀行卡放到他們面前時,
預想中的驚喜和贊揚并沒有出現(xiàn)。我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視線甚至沒有離開他手中那份財經(jīng)報紙超過三秒鐘,
便繼續(xù)低頭研究那些漲漲跌跌的股票曲線。我媽的眼睛,
在看到銀行卡上那個清晰的“伍萬元整”的獎金數(shù)額的那一瞬間,卻驟然亮了起來,那光芒,
像發(fā)現(xiàn)了金礦的探險家,又像餓狼看到了鮮美的獵物,帶著一種赤裸裸的貪婪和算計。
“哎呀!我們影影出息了??!真是能干!真是媽的好女兒!這五萬塊錢來得可太及時了!
”她一把從我手中奪過那張薄薄的銀行卡,動作迅速而精準,仿佛演練了千百遍,
臉上的笑容燦爛得有些刺眼,也有些虛假?!澳愀缱罱挚瓷弦粋€新媒體項目,
聽他說前景特別好,就是還差一點啟動資金,正愁沒著落呢!這下好了,正好能用上!
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她甚至都沒有問我一句獲獎的細節(jié),
也沒有多看一眼那個在我眼中重逾千斤、閃閃發(fā)光的金獎獎杯,便喜滋滋地拿起手機,
迫不及待地給遠在另一座城市的蘇陽打電話報喜。她的聲音因為興奮而拔高,
充滿了邀功和諂媚:“陽陽?。『孟?!你妹妹給你掙了五萬塊!媽這就給你打過去,
你的項目有救啦!你可得好好干,別辜負了媽和你妹妹的一片心意!”我所有的喜悅和驕傲,
在那一刻,像被一盆從天而降的冰水從頭到腳澆下,瞬間凍結(jié),
然后碎裂成無數(shù)細小的、鋒利的冰碴,扎得我體無完膚,鮮血淋漓。我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從腳底直沖頭頂,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凍僵了。原來,我的努力,我的成就,在我媽眼里,
唯一的價值就是能夠為蘇陽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這個金獎獎杯,此刻在我手中,
沉甸甸的,與其說是榮耀,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冰冷的諷刺,
一個用燙金大字寫著“蘇影的一切都屬于蘇陽”的醒目標簽。我的心,像一只被戳破的氣球,
迅速地癟了下去,只剩下空洞和絕望。
蘇陽的那個被我媽吹噓得“前景特別好”的新媒體項目,
如同他之前所有的那些“宏偉藍圖”一樣,再次以慘敗告終。
不僅賠光了我那五萬塊血汗換來的獎金,還額外欠下了一屁股不大不小的外債。
家里的氣氛一連幾天都壓抑到了極點,陰云密布,我媽的唉聲嘆氣幾乎沒有停過,
像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地磨著我的神經(jīng)。有天深夜,我起夜去衛(wèi)生間,
路過爸媽緊閉的房門時,里面隱約傳來他們壓抑的、刻意放低的爭吵聲,
像兩只困獸在互相撕咬。
我爸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罕見的懊悔:“當初我就不該聽你的,
非要把那筆錢……現(xiàn)在好了,又打了水漂!”我媽尖銳的聲音立刻像一把利劍般打斷了他,
帶著歇斯底里的瘋狂:“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后悔藥哪里有賣?
陽陽是我們蘇家唯一的希望!是我們老蘇家的根!為了他,就算把這個家都賣了也值!
你懂不懂!”我爸沉默了片刻,
然后用一種近乎嘆息的、帶著幾分無力的語氣說:“那影影呢?
她也是我們的女兒啊……我們這些年對她,是不是……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媽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笑,那聲音像淬了毒的冰凌,又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狠狠地刺進我的耳朵,也刺穿了我最后一層脆弱的心理防線?!芭畠海颗畠核闶裁??
遲早是要嫁出去的,是別人家的人!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嗎?陽陽不一樣,
他是我們蘇家的根!是我們老蘇家的香火!將來是要給我們養(yǎng)老送終的!
這點道理你都不明白嗎?”我像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渾身僵硬地躲在冰冷的門外,
手腳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連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我想尖叫,想逃離,
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掐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雙腿也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動彈不得。原來,在他們心中,我連“女兒”這個身份都如此廉價,如此微不足道,
甚至不如一根所謂的“香火”重要。原來,所謂的“家”,所謂的“親情”,
從一開始就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寄居在此的陌生人,一個隨時可以被犧牲的棋子。
第二次認知深化,是在我所有的努力和成就都被他們無情掠奪和肆意踐踏之后。
我對這個名存實亡的家,對那些所謂的父母之愛、兄妹之情,徹底絕望,心如死灰。
逃離的念頭,不再是偶爾閃現(xiàn)的火花,而是像瘋長的、帶著劇毒的藤蔓,
緊緊地、密不透風地纏繞著我的心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催促著我,
盡快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充滿了謊言和算計的地方。再不走,我怕我會徹底瘋掉。
第五章 真相是把刮骨刀畢業(yè)后,我找了一份薪水還算過得去的文案策劃工作,但我知道,
這只是我短暫的蟄伏和喘息。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拼命地工作,像一只上了發(fā)條的工蟻,
瘋狂地加班,瘋狂地攢錢,只為能早日湊夠一筆能夠在陌生城市立足的啟動資金,
然后頭也不回地、永遠地離開這里。然而,就在我以為自己離那個自由的目標越來越近,
馬上就能掙脫這個無形的囚籠的時候,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將我所有精心籌劃的未來,
以及我對這個世界最后一點殘存的溫情和幻想,都擊得粉碎,灰飛煙滅。蘇陽突然病倒了,
病來如山倒,毫無征兆。醫(yī)生診斷是急性腎衰竭,情況危急,急需進行腎臟移植手術(shù),
否則性命堪憂,隨時都可能撒手人寰。這個消息像一顆重磅炸彈,
在我那個早已岌岌可危的“家”里炸開了鍋。我爸媽急得像無頭蒼蠅一樣團團轉(zhuǎn),
四處求醫(yī)問藥,幾乎跑斷了腿,磨破了嘴皮。全家上下,包括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
都去醫(yī)院做了腎源配型檢查。幾天后,配型結(jié)果出來了。命運似乎總喜歡在最關鍵的時刻,
和我開這種殘酷而荒謬的玩笑。在所有參與配型的親屬中,只有我,蘇影,
那個一直被他們忽視、被他們嫌棄的蘇影,與蘇陽的配型結(jié)果完全吻合,
是醫(yī)生口中“萬里挑一”的最佳捐獻者。當醫(yī)生用平靜而專業(yè)的語氣宣布這個結(jié)果時,
我爸媽幾乎是喜極而泣地看著我,那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