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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曄月無聲 無心縱情 15385 字 2025-06-01 23:4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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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曄。不對,我不叫沈曄。算了,無所謂我到底是誰了,可能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第一章《月光的囚徒》衣柜里的霉斑在呼吸。那些黑綠色的斑點沿著木板縫隙蔓延,

像某種活物般隨著每一次潮氣吞吐擴張領(lǐng)土。六歲的我蜷縮在父親呢大衣后面,

鼻腔里充斥著樟腦丸與酒精混合的刺鼻氣味。月光從柜門裂縫滲入,

在霉斑上鍍了一層泛青的磷光。"婊子養(yǎng)的賤貨!"玻璃爆裂的聲響與父親的咒罵同時炸開。

透過那道月光劃出的細縫,我看見母親像塊破抹布般摔在餐桌旁。她的顴骨擦過桌角,

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那是血珠在空中飛散的軌跡。

酒瓶碎片在地板上鋪成一片晶亮的沼澤。父親軍靴碾過時發(fā)出的脆響,

讓我想起冬天踩碎薄冰的聲音。他的皮帶扣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像條蘇醒的毒蛇從腰間游出。

"錢呢?治病的錢呢?!"皮帶抽在母親脊背上時,她的身體呈現(xiàn)出一種奇特的折角。

那具瘦弱的軀體在月光中短暫騰空,如同提線木偶被粗暴拉扯。我咬住食指關(guān)節(jié),

鐵銹味在齒間漫開,卻蓋不過空氣中彌漫的廉價高粱酒酸臭。月光突然照到母親臉上。

她嘴角掛著血絲,右眼腫得只剩一條縫,但左眼卻異常明亮地看向衣柜方向。

我們的視線在月光中相撞,她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這個動作牽動了她頸側(cè)的淤青,

那片皮膚在月光下呈現(xiàn)出腐爛李子般的紫黑色。廚房水管漏水的滴答聲混進掛鐘走秒里。

十二下。我數(shù)著母親挨打的次數(shù),直到父親踉蹌著栽進沙發(fā)。鼾聲很快響起,

與冰箱壓縮機顫抖的嗡鳴形成詭異的二重奏。月光偏移了角度,

現(xiàn)在它正照在母親散開的頭發(fā)上。那些夾雜白絲的發(fā)綹浸在血泊里,像被染紅的蛛網(wǎng)。

她蠕動著爬向藥柜的動作讓我想起雨后瀕死的蚯蚓,每一寸移動都伴隨著破碎的喘息。

當(dāng)黎明前的黑暗最終吞噬月光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甲已經(jīng)嵌進大腿血肉里。

五個新月形的傷口整齊排列,滲出細小的血珠。我舔了舔它們,

咸腥味在舌尖綻放——這是我第一次嘗到仇恨的滋味。晨光像摻了水的牛奶般漫進屋子時,

母親已經(jīng)煮好了稀粥。米粒少得能數(shù)清,水面浮著幾片爛菜葉。她遞碗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腫大變形,

小指以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側(cè)——那是去年冬天被門夾斷后沒及時醫(yī)治的結(jié)果。"吃吧。

"她的聲音像砂紙摩擦玻璃,嘴角結(jié)痂的傷口隨著發(fā)音裂開,滲出一絲鮮紅。

我盯著粥里自己的倒影。

那張浮腫的臉突然被窗外飄過的笑聲撕裂——幾個穿鮮紅校服的孩子正蹦跳著經(jīng)過我家鐵門。

他們書包側(cè)袋插著的水彩筆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像一排排列整齊的糖果。"媽,

那是...""喝粥。"母親突然按住我的手腕。她掌心的老繭刮擦著我昨晚咬出的傷口,

細密的疼痛順著血管爬上來。

但真正刺痛我的是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那種看到獵物踏入陷阱的警覺。

陽光突然變得很燙。我低頭吞咽著寡淡的粥水,聽見父親起床的響動。

他沉重的腳步聲停在廚房門口,陰影籠罩了整張飯桌。"今天發(fā)工錢。

"父親的聲音帶著宿醉的嘶啞。我聽見硬幣在布料里摩擦的聲響,

想象著那些金屬圓片如何在他口袋中互相啃咬。"去買瓶二鍋頭。剩下的..."他頓了頓,

陰影邊緣微微顫抖,"...買止痛膏。"母親點頭時脖頸發(fā)出輕微的咔響。

當(dāng)父親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后,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團暗紅的東西掉進洗碗池。

我假裝沒看見她迅速用水沖走那團污漬時顫抖的手指。午后,我蹲在院角的陰影里,

用銹鐵釘在泥地上劃字。陳奶奶上周偷偷教我的"人"字很簡單,

一撇一捺就像兩條互相支撐的腿。陽光把鐵釘曬得發(fā)燙,

我換手時不小心在掌心燙出一道紅痕。"這是'大'字嗎?"我驚得跌坐在地。

母親不知何時站在身后,陽光透過她洗得透明的藍布衫,照出肋骨的清晰輪廓。

她蹲下身時膝蓋發(fā)出脆響,撿起鐵釘在"人"字頂上輕輕加了一橫。"'大'。"她輕聲說,

突然警惕地看向屋子方向。但此刻只有蒼蠅在悶熱的空氣中嗡嗡盤旋。她又快速劃了幾道,

"這是'天',這是'木'..."鐵釘劃出的溝壑里蓄滿陽光,仿佛大地本身在發(fā)光。

母親的手指突然停住,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到父親的身影正歪斜地逼近。

他手里的酒瓶已經(jīng)空了三分之一,瓶身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斑。"賤人!教他認字?!

"酒瓶砸在母親腳邊時,玻璃碎片濺到我小腿上,劃出幾道細小的血線。

父親一把揪住母親頭發(fā),她的臉被迫后仰,在陽光下暴露出青紫色的喉結(jié)。

我撲上去咬住父親手腕時,嘗到了咸腥的汗液和更深的鐵銹味。疼痛來得很快。

父親踹在我右肩的那腳讓我滾出兩三米遠。水泥地曬得發(fā)燙,

透過汗?jié)竦谋承淖茻业钠つw。模糊的視線里,我看見母親像片枯葉般被摜在地上,

父親沾滿泥漿的靴底碾過她剛才寫的字跡。"讀書?做夢!"父親的咆哮震得我耳膜生疼,

"你生來就是當(dāng)苦力的命!"皮帶抽下來時,陽光突然變得很冷。我蜷縮成團,

數(shù)著抽打的次數(shù)。九下。比昨晚少三下。當(dāng)疼痛開始麻木時,

我注意到母親正蠕動著擋在我前面。她的血滴在我臉上,溫?zé)狃こ?,像融化的紅蠟。

夜幕降臨后,月光再次從窗戶侵入。它先照在父親醉倒的身影上,

然后慢慢爬向角落里的我們。母親在月光中翻開床墊,取出藏在那里的半截鉛筆和卷煙紙。

她的手指在銀光中變形得更厲害了,像一堆胡亂拼湊的枯枝。"這是'月'。

"她在紙上畫出彎曲的線條,月光同時照在紙上和窗外的真實月亮上,形成完美的鏡像。

我跟著描摹時,鉛筆芯突然斷了。母親用牙齒咬開木屑,繼續(xù)書寫。

月光照亮她龜裂的唇紋里滲出的血絲,也照亮紙上漸漸成形的字跡。在這個支離破碎的夜晚,

那些歪斜的漢字成了我們唯一的完美國度。當(dāng)父親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時,

月光正好照在他手里的皮帶扣上。銀光一閃,母親迅速把紙片塞進我褲腰。

皮帶抽在背上時我沒哭,但當(dāng)她被揪著頭發(fā)拖出去時,我咬破了嘴唇。

月光靜靜流淌在屋內(nèi)地板上,混合著新鮮的血跡,形成一條暗紅色的小溪。

我吐出嘴里的血沫,摸出那張皺巴巴的紙片。被血浸透的"月"字在月光下微微發(fā)亮,

像是一句永不磨滅的誓言。第二章 泛黃的月光我發(fā)現(xiàn)了父親的秘密。那是個梅雨季的傍晚,

雨水在鐵皮屋頂上敲打著永無止境的進行曲。父親又喝醉了,躺在里屋鼾聲如雷。

母親發(fā)著高燒,我翻找著父親的呢大衣——上周的工錢應(yīng)該還有剩余,夠買一盒退燒藥。

大衣內(nèi)袋里硬幣的觸感冰冷堅硬。我的手指卻碰到了別的什么——一張對折的紙片,

邊緣已經(jīng)泛黃起毛。好奇心驅(qū)使我把它抽了出來,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響。

入學(xué)通知書。三個褪色的紅字刺進我的眼睛。紙頁上褐色的水漬像是干涸的淚痕,

日期顯示是二十年前。申請人姓名那欄工整地寫著"沈國棟",

父親的名字像是個陌生的咒語。"在看什么?"母親的聲音嚇得我差點把紙片掉在地上。

她倚在門框上,臉色慘白得像月光,嘴唇因為高熱而皸裂。我默默遞過那張紙,

她枯瘦的手指觸到紙面的瞬間劇烈顫抖起來。"他...他考上了縣里最好的中學(xué)。

"母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年發(fā)大水,他父親用學(xué)費買了頭耕牛。

"雨水從屋頂漏進來,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我盯著紙上褪色的公章,

突然理解了父親皮帶扣上的銹跡從何而來——那不僅是酒精和汗液的腐蝕,

更是無數(shù)個夜晚無聲哭泣的證明。里屋傳來酒瓶倒地的悶響。母親慌忙把通知書塞回內(nèi)袋,

動作太急扯開了線縫。我們聽著父親踉蹌的腳步聲逼近,但這次他沒有怒吼,

只是站在廚房門口,充血的眼睛盯著滴水的屋檐。"想去上學(xué)?"父親突然開口,

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我僵在原地,雨水順著我的后頸流進衣領(lǐng)。父親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酒氣噴在我臉上。他伸手時我本能地縮了縮脖子,但那只生滿老繭的手只是懸在半空,

最終落在大衣上。"明天..."父親的手指摩挲著內(nèi)袋的裂口,"...去學(xué)校報到。

"他說完就吐了,穢物濺在我光著的腳背上,溫?zé)嵝瘸簟5也挥X得惡心,

因為月光突然穿透雨云,照在父親佝僂的背上。那個瞬間,

我看見了掛在他睫毛上的、未落的淚滴。母親買來布料改制校服那晚,月亮格外圓。

她咳著血在燈下縫紉,我在月光下用撿來的粉筆在水泥地上練習(xí)寫自己的名字。"沈曄",

母親說這個名字的意思是"黑夜中的微光"。"到了學(xué)校..."母親咬斷線頭,

"別說家里的事。"我點點頭,

看著她把校褲接長三寸——父親的大衣?lián)Q來的布料只夠做這些。月光照在母親凹陷的臉頰上,

她嘴角的血跡在銀光下黑得發(fā)紫。開學(xué)那天清晨,父親罕見地清醒著。他站在門口,

逆光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當(dāng)我跨過門檻時,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幾乎掐進肉里。

"別變得像我一樣。"他說。陽光刺眼,我瞇著眼睛點頭,肩上傳來陣陣鈍痛。走遠后回頭,

父親的身影還釘在門口,像一棵即將枯死的老樹。學(xué)校比我想象中吵鬧。

紅磚墻上爬滿常春藤,操場上的孩子像麻雀般嘰喳不停。我的出現(xiàn)讓喧嘩聲短暫停止,

然后又以更大的音量爆發(fā)。"叫花子來了!" "他衣服好臭!" "看他的鞋子!

"我的布鞋確實破了個洞,露出臟兮兮的腳趾。

但真正引來嘲笑的是不合身的校服——母親的手藝再好,也改不出商店里賣的挺括樣子。

班主任李老師是個戴眼鏡的瘦高女人,她皺著眉把我安排在最后一排。"新同學(xué)叫沈曄。

"她的介紹簡短得像是在報一個錯誤答案。教室里彌漫著粉筆灰和蠟筆的味道。

我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課桌光滑的表面,上面刻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那些刻痕上,我突然意識到這是別人留下的"到此一游"。

第一節(jié)課是語文。當(dāng)李老師寫下"春天"兩個字時,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母親教過我這個詞。我舉起手,

肘關(guān)節(jié)處的補丁摩擦著桌面發(fā)出沙沙聲。"沈曄同學(xué)?"李老師的聲音透著驚訝。

"春字下面的日字寫歪了。"我說。教室里爆發(fā)出哄笑。李老師的眼鏡片反射著冷光,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用板擦狠狠擦掉了那個字。我的臉燒了起來,耳中嗡嗡作響,

仿佛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頭骨里橫沖直撞。午餐時間,我躲在廁所里吃母親準備的飯團。

劣質(zhì)塑料袋發(fā)出刺耳的聲響,飯團已經(jīng)冷了,中間的咸菜散發(fā)出發(fā)酵的酸味。透過氣窗,

我看見其他孩子在操場上分享著精致的便當(dāng),他們的笑聲像玻璃碎片一樣扎進我的耳朵。

下午的美術(shù)課更糟。老師讓我們畫"我的家"。其他孩子筆下是彩色的樓房和花園,

我盯著白紙,眼前浮現(xiàn)出衣柜縫隙里看到的月光、地板上的血漬、母親咳在洗碗池里的血塊。

我的鉛筆不受控制地畫出一道道黑線,最后紙面被擦破了。"沈曄!"美術(shù)老師奪過我的畫,

"你這是什么?"全班湊過來看我的"作品":一堆雜亂的黑線中,有個火柴人躺在地上,

旁邊站著個高舉棍棒的高大人影。角落里,我畫了一扇窗戶,窗外是個歪歪扭扭的月亮。

"暴力傾向。"我聽見老師小聲對班主任說。放學(xué)時下起了暴雨。我沒有傘,

抱著母親用化肥袋改制的書包在雨中奔跑。雨水模糊了視線,等我回過神時,

已經(jīng)站在廢棄工廠的鐵門前。鐵銹被雨水沖刷出暗紅色的細流,像極了母親咳在手帕上的血。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一聲微弱的貓叫。聲音來自鐵門下的縫隙。我蹲下身,

雨水順著我的脖子灌進衣領(lǐng)。在鐵門與地面的狹小空間里,蜷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起初我以為那是塊破布,直到它又發(fā)出一聲嗚咽。那是一只瘦得皮包骨的白貓,

右眼處是個猙獰的傷疤,結(jié)痂還沒完全脫落。最讓我震驚的是,

它傷口形狀與我右肩的燙傷一模一樣——那是去年父親用煙頭留下的"紀念"。

我們隔著雨簾對視。貓的獨眼是渾濁的黃色,瞳孔在暗處擴大成完美的圓形。它沒有逃跑,

只是警惕地看著我,濕透的毛發(fā)緊貼在骨架上,顯得頭大身小。"你也受傷了。"我輕聲說,

不知為何覺得它能聽懂。貓的耳朵動了動。我慢慢伸出手,它嗅了嗅我的指尖,

突然舔了一下我手背上的淤青——那是今天課間被同學(xué)"不小心"用門夾的。

它的舌頭粗糙溫暖,像塊用舊了的砂紙。我小心翼翼地把貓抱出來。它輕得不可思議,

肋骨在我掌心下清晰可數(shù)。雨下得更大了,我們躲進工廠殘存的屋檐下。貓在我懷里發(fā)抖,

獨眼盯著我的?;?。"我叫沈曄。"我對貓說,雨水從我們倆身上滴落,

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水洼,"你...你叫'月'好不好?"貓沒有反對。

我撫摸著它潮濕的毛發(fā),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哭。不是無聲的流淚,

而是孩子那種毫無顧忌的嚎啕大哭。雨水掩蓋了淚水,但"月"知道我在哭。

它把腦袋靠在我手腕上,獨眼慢慢閉上。"我今天學(xué)了首詩。"哭夠了,我對著貓背誦,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月"的耳朵隨著我的聲音轉(zhuǎn)動。

背到"夜來風(fēng)雨聲"時,它突然抬頭看向工廠破敗的屋頂——那里確實漏著雨,

水滴落在鐵皮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只獨眼貓比我的同學(xué)們更懂詩。

雨勢漸小,月光從云層縫隙中漏下來,照在我們身上。"月"的白色毛發(fā)在銀光中微微發(fā)亮,

像是它體內(nèi)藏著個月亮。我注意到它右前爪缺了一趾,走路時會輕微跛行。"我們回家吧。

"我說,雖然不確定父親會不會允許我養(yǎng)貓。但"月"輕輕掙脫我的懷抱,

跳上一堆生銹的鐵桶。它回頭看我一眼,然后消失在工廠深處的陰影里。

月光追隨著它的身影,在潮濕的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氐郊視r,父親罕見地沒有喝酒。

他坐在飯桌前,面前攤著我的課本。母親緊張地站在灶臺邊,鍋里煮著稀粥。"學(xué)了什么?

"父親問,聲音出奇地平靜。我放下濕透的書包,想起"月"聽我背詩的樣子。

"春眠不覺曉。"我說,聲音比平時堅定。父親突然伸出手,我下意識地閉眼,

但他的手掌只是落在書頁上,輕輕撫過那些印刷字,仿佛在撫摸什么珍寶。

他的指尖有常年干粗活留下的裂紋,在紙面上留下淡淡的血痕。"繼續(xù)念。"他說。

"處處聞啼鳥..."我的聲音不再發(fā)抖,"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父親的眼眶紅了。

他起身去了里屋,重重關(guān)上門。母親把粥碗推到我面前,里面的米粒比往常多些。

"他今天..."母親壓低聲音,"去學(xué)校看過你。"熱粥嗆進氣管,我劇烈咳嗽起來。

想象著父親站在教室窗外,看著我被嘲笑、被孤立的樣子,一種難以名狀的羞恥感爬上脊背。

月光突然透過雨云照進來,落在粥碗里,將稀薄的米湯照得像一汪銀色的淚。那晚我失眠了。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墻上,形成一道明亮的矩形。我悄悄爬起來,

用鉛筆在墻上寫下今天學(xué)的詩句。字跡很淡,只有在特定角度的月光下才能看清。寫完后,

我躺回床上,看著那些影子字在月光中若隱若現(xiàn),像是隨時會消散的幽靈。第二天清晨,

我發(fā)現(xiàn)床邊放著一雙半新的運動鞋——是父親半夜放在那兒的。鞋底已經(jīng)磨損,

但洗得很干凈,鞋帶整齊地穿著,甚至還打了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jié)。穿上它們走向?qū)W校時,

陽光照在我臉上。世界越來越美了,我獨自一人,卻很自在。路過廢棄工廠,我吹了聲口哨。

"月"從鐵門縫隙鉆出來,陽光照在它潔白的毛發(fā)上,右眼的傷疤已經(jīng)結(jié)痂脫落,

露出粉色的皮肉。我們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靠近。有些痛苦不需要分享,

就像有些月光只適合獨自欣賞。但我知道,從今往后,無論這個世界多么殘酷,

總有一片月光是屬于我的——它照在母親教我寫字的卷煙紙上,

照在父親珍藏的入學(xué)通知書上,也照在我與"月"相遇的那個雨夜。

第三章 月光下的謊言父親開始早歸。他不再帶著一身酒氣撞開家門,

不再把皮帶抽得噼啪作響。有時,他甚至?xí)邳S昏時站在廚房,笨拙地攪動鍋里的稀粥,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粗糲的輪廓。月光從紗窗滲進來,照在他微微佝僂的背上,

像一層脆弱的糖霜。"吃。"他把粥推到我面前,米粒少得能數(shù)清,

但碗底沉著半顆鹵蛋——那是從他自己碗里撥出來的。母親咳嗽的頻率降低了。

她開始能在白天坐起來,用枯枝般的手指替我縫補校服。某個傍晚,

她甚至哼了一段模糊的童謠,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陽光斜斜地切進屋里,

灰塵在光柱中緩慢浮動,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這就是幸福應(yīng)有的模樣。學(xué)校里,

推搡我的手掌變成了拍肩,刻薄的竊竊私語變成了敷衍的問候。當(dāng)我在課堂上答對問題時,

老師終于不再皺眉。課間操的陽光很刺眼,我站在隊列里,

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和其他人的重疊在了一起。父親的大衣口袋里出現(xiàn)了薄荷糖。

廉價塑料紙包裹的綠色糖球,帶著化工香精的甜味。他從不吃,只是沉默地塞給我兩顆,

糖紙在他掌心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某天深夜,我撞見他站在院子里,

就著月光看那張泛黃的入學(xué)通知書,指腹反復(fù)摩挲著"沈國棟"三個字,仿佛那是什么咒語。

母親開始能喝下一整碗藥。褐色的湯汁映著月光,像一口深不見底的井。

她會在喝完后對我微笑,嘴角的皺紋里卡著藥渣。"小曄,"她摸著我的課本,

"你要讀很多很多書。"她的指甲泛著青紫,但說這話時眼睛很亮,

像是看見了某個遙遠的未來。某個周六的早晨,父親沒有去工地。他蹲在門檻上抽煙,

煙灰積了很長一截也沒彈。我鼓起勇氣坐到他旁邊,他愣了一下,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

這個動作生硬得像關(guān)節(jié)生銹的機器,卻讓我的眼眶發(fā)燙。陽光曬著他的側(cè)臉,

那些常年被酒精浸泡的皺紋里,竟然透出一點暖色。母親第一次咳血是在立秋那晚。

暗紅的血點濺在搪瓷碗里,像雪地里綻開的梅。父親的手抖了一下,筷子掉在地上,

發(fā)出刺耳的脆響。月光突然變得很冷,照在母親急劇起伏的胸口,

那里凹陷得像被挖空的巢穴。藥店的玻璃柜臺后面,穿白大褂的女人搖頭:"晚期了,

吃這些沒用。"父親攥著那包藥粉,指節(jié)發(fā)白?;丶业穆飞希唢w了一個空罐頭,

金屬滾動的聲音在巷子里回蕩了很久。學(xué)校里的友好像潮水一樣退去。

我的同桌"不小心"把墨水倒進我的書包,后排的男生開始模仿母親咳嗽的聲音。

班主任看著我被撕爛的作業(yè)本,嘆了口氣:"為什么就欺負你呢?"陽光透過她身后的窗戶,

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到足以把我整個籠罩。母親死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

她最后的目光落在窗戶上,仿佛那里真有一輪月亮。父親砸碎了家里所有的鏡子,

玻璃碎片鋪在地上,像一場微型雪崩。我在收拾母親的枕頭時,發(fā)現(xiàn)下面壓著一張卷煙紙,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對不起"和"要讀書",墨跡被反復(fù)撫摸得模糊不清。

葬禮只有我和父親。黃土蓋住棺木時,父親突然跪在地上干嘔,吐出來的只有膽汁和血絲。

夕陽把他的影子釘在墳堆上,像一截枯死的樹樁?;丶业穆飞希?/p>

他在雜貨店買了最便宜的白酒,塑料瓶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藍。酒瓶回來了,皮帶也回來了。

父親的眼睛重新布滿血絲,喉嚨里滾動著含混的詛咒。他踹開我的房門,

酒氣混著腐臭味噴在我臉上:"看什么書!裝什么文化人!"我的課本在火光中蜷曲成灰,

飄散的紙灰像黑蝴蝶停在"月"的背上——它不知何時蹲在了窗臺,獨眼映著跳動的火焰。

學(xué)校里的人聞到了血腥味。我的椅子開始莫名消失,課桌肚里塞滿腐爛的菜葉。體育課上,

有人把我推進泥坑,笑聲像刀子刮過玻璃。泥水灌進我的領(lǐng)口,冰冷黏稠,

恍惚間我以為那是母親咳出的血。"月"的傷疤開始潰爛。我偷了診所的碘伏給它涂藥,

它疼得渾身發(fā)抖卻不逃走,只是用獨眼死死盯著我。月光下,我們倆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同樣殘缺,同樣顫抖。父親醉酒后的鼾聲從屋里傳來,我摸著"月"嶙峋的脊背,

突然理解了母親臨終時望向窗外的眼神——她看的不是月亮,是月光照不到的遠方。

第四章 銹蝕的月光我偷藏了半塊饅頭。學(xué)校午餐發(fā)的,硬得像磚頭,但揣在口袋里久了,

會染上體溫的暖。放學(xué)后,我繞到廢棄工廠的角落,

從鐵皮縫隙里掏出那個生銹的罐頭盒——我給它墊了破布,做成"月"的食盆。

"月"的獨眼在陰影里發(fā)亮。它謹慎地靠近,鼻尖抽動,胡須掃過我的手指。

我掰碎饅頭放進罐頭盒,它低頭吞咽時,脊椎骨一節(jié)節(jié)凸起,

像是隨時會刺破那層薄薄的皮毛。月光從鐵皮屋頂?shù)钠贫绰┫聛恚?/p>

照在它殘缺的右耳上——那里缺了一小塊,像被什么咬掉的。我伸手想摸,它卻突然抬頭,

喉嚨里滾出低沉的呼嚕聲。身后傳來腳步聲。父親的影子比人先到。

月光把他的輪廓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月"的背上。貓弓起身子,毛發(fā)炸開,

獨眼在黑暗中收縮成一條細線。"……貓?"父親的聲音黏著酒氣。我僵在原地,

饅頭碎屑從指縫漏下去。父親的目光釘在罐頭盒上,那里還留著我的指紋。

他的呼吸越來越重,最后猛地一腳踢飛了鐵盒——金屬撞擊聲驚飛了屋頂?shù)臑貘f,

"月"化作一道白影竄進黑暗。父親用工地廢棄的鐵絲做了籠子。"抓不到畜生,就餓死你。

"他把我鎖在院子里,皮帶抽在背上時,鐵銹味混著血腥味涌進鼻腔。月光很亮,

亮到能看清他眼底蛛網(wǎng)般的血絲,和瞳孔里那個縮小的、扭曲的我。后半夜,

我聽見鐵籠搖晃的聲音。"月"被關(guān)在里面,前爪鮮血淋漓——它試圖咬斷鐵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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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1 23:4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