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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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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渤海灣的黎明,永遠裹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粘稠得化不開。

趕早潮的老漁人常蹲在濕冷的礁石上,嘬著發(fā)黑的煙鍋,

對著我們這些跑船的年輕人絮叨些古老年月里的奇聞。他們說霧最深時,

能撞見海底下那些當值的“老爺們”上來透口氣。蝦兵那兩根長須,能粗得像頂桅桿,

直挺挺戳破海面;蟹將的背甲浮上來,青瓦瓦一片,乍看就是座小礁島。“守著吶!

”老漁人渾濁的眼睛望向霧海深處,煙鍋在礁石上磕了磕,“守著這些水路關(guān)隘!

防的就是那些成了點氣候的邪祟,想借水道溜過來,禍害咱們這人間?!蔽夷菚r年輕,

家里排行老七,所以認識我的人都叫我陳七,登州府里剛立起門戶的船老大,

手底下一條“海鷂子”號客船,吃的是登州到大連這條黃金水道。風(fēng)里浪里十年,

攢下了身家,在登州城里置了宅院,娶了妻,生了兩個娃??蛇@跑船的營生,

一出海就是十天半月不著家,家里那點熱乎氣,漸漸被海風(fēng)吹涼了。妻子王氏是個本分人,

守著宅子,守著孩子,像守著口枯井,那眼神一日比一日木然。我每次歸家,

那宅院就像個冰窟窿,待不住人。心里頭空落落的,總得尋點活氣兒填進去。這一尋,

就在大連那頭尋出了個窟窿,一個穿著紫袍子的窟窿。那回剛卸完客貨,

帶著一幫子水手兄弟上岸松快筋骨。酒館里喧鬧震天,酒氣混著汗味蒸騰。幾壇老酒下肚,

人熱了,話也葷了。二副麻三灌了口燒刀子,咧著嘴,唾沫星子噴出老遠:“老大,

聽說了沒?城里‘慶和班’新來了個唱旦角的女后生,嘖嘖,那叫一個水靈!

臉蛋子比剛剝殼的雞蛋還嫩白,身段軟的呀,扭起來比貂蟬還勾魂!嗓子更絕,

輕飄飄軟綿綿一句唱出來,骨頭縫都給你叫酥了!”一桌人頓時哄笑起來,酒氣上頭,

都嚷著要去開開眼。我酒意也有七八分了,架不住眾人起哄,

便跟著去了那烏煙瘴氣的戲園子。臺上鑼鼓點敲得震天響。我斜靠在油膩的圈椅里,

呷了口粗茶,眼皮子有些發(fā)沉。正恍惚著,那女后生挑簾出來了。一身素白戲服,蓮步輕移,

水袖一甩,還未開腔,臺下先靜了三分。等那嗓子亮出來,真如麻三所說,又清又軟,

帶著點說不出的勾子。唱到動情處,眼波流轉(zhuǎn),恰巧掃過我這邊。那眼神,像含著水,

又像籠著煙,隔著戲臺子飄過來,輕飄飄地在我心尖上撓了一下。我手里的茶杯歪了,

滾燙的茶水潑在手背上,燙得我一哆嗦,竟渾然不覺。臺上那抹身影,

像吸鐵石吸住了我的眼珠,再挪不開半分。周遭的喝彩聲、鑼鼓聲,全成了模糊的背景。

那一刻,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燒:這個女子,我得攥在手里!戲一散,

我立刻叫麻三去后臺遞話,請這位向紫茉向老板賞臉喝杯茶。麻三辦事麻利,

沒多久就回來擠眉弄眼:“老大,成了!向老板應(yīng)了,說換身衣裳就來。

”我尋了碼頭邊一家僻靜雅致的臨海小茶館等著。窗外是漸漸暗沉下來的海面,

波濤輕搖著停泊的船只。沒等多久,樓梯口傳來輕巧的腳步聲。抬眼望去,

只見向紫茉已換下了戲服,一身嶄新的紫色長袍,襯得她那張臉愈發(fā)白皙如玉。她款款走來,

身段比臺上更顯柔韌,步態(tài)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輕佻風(fēng)致。袍角隨著步伐微漾,

像一片飄落的紫鳶尾花瓣。她在我對面落座,帶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清冷香氣。燭光下,

她眉眼彎彎,嘴角噙著極淺的笑意,目光卻像帶著鉤子,直直探進人心底最癢的地方。

“讓陳爺久等了。”聲音比臺上低些,更添幾分酥軟。我忙擺手:“哪里哪里,

是紫茉老板賞光?!睅妆宀柘露牵捪蛔颖愦蜷_了。她自稱本是山東人,

幼時隨家人逃荒走散,幸得一個走江湖的草臺班子收留,打小在戲班里摸爬滾打,

吃盡了苦頭,直到去年才在大連這碼頭站穩(wěn)了腳跟,唱成了角兒?!袄霞摇侵莞沁??

”我心中一動。她輕輕“嗯”了一聲,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只留下一點模糊的水光?!爸挥浀么蹇谟锌煤么蟮睦匣睒?,樹下有條河……旁的,

都記不清了。”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飄忽和悵惘。說來也怪,明明初次相見,

卻像認識了幾輩子。她說話時眉梢眼角的細微情態(tài),偶爾流露的脆弱,都像小鉤子,

一下下勾在我空蕩的心口上。茶喝到二更鼓響,窗外只剩海浪的嗚咽。

我看著她被燭光映照得朦朧柔和的側(cè)臉,

那股在船艙里熬出來的、積壓已久的燥熱猛地竄了上來?!耙股盥吨兀?/p>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啞,“紫茉老板若不嫌棄,到我下處歇歇腳?”向紫茉抬眼,

那含水的眸子在我臉上轉(zhuǎn)了一圈,唇角彎起一個極淡、極順從的弧度,輕輕點了點頭。

那夜在客棧里,她身上的紫袍像一片柔軟的紫云,無聲委落在地。燭火搖曳,

她的一切都帶著一種奇異的氣味,讓人沉淪。自那以后,

我跑大連這條線就多了一份熱切的盼頭。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

在碼頭后巷給他置辦了一個清幽小院。每次船靠大連,

我便一頭扎進那飄著清冷異香的紫云里。向紫茉像一株精心養(yǎng)護的奇花,

在金錢堆砌的暖房里舒展著枝葉。她極少出門,偶爾陪我,也總是選在人少的清晨或傍晚,

一身紫衣,穿行在薄霧或暮色里,安靜得像一道影子。她喜歡看海,

卻又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疏離。每每并肩站在礁石上,望著遠處波濤翻滾的海峽,

她眼底總會浮起一層深不見底的迷霧,夾雜著難以掩飾的渴望和一絲……畏懼?我問她,

她只搖頭,把那點異樣壓下去,換上柔順的淺笑。日子像摻了蜜的毒酒,

在溫柔鄉(xiāng)里滑過了一年。又是夏天,海風(fēng)帶著咸腥的燥熱。那晚,向紫茉蜷在我懷里,

身體冰涼。她沉默了許久,才低低開口,聲音帶著夢囈般的飄忽?!捌吒?,

我……昨兒夜里夢見我娘了?!蔽覔е氖直劬o了緊,示意她說下去。

“就在一條大河邊上,水清得能看見底下的石頭。我娘站在對岸,

手里拿著……像是我小時候穿的紅肚兜,朝我招手,喊我回家……”她的聲音哽了一下,

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嚨,“七哥,我想回去,回山東老家看看。興許……興許還能找到他們?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冰涼的海水澆了個透心涼。

登州城里的宅院、妻子木然的臉、兩個懵懂的孩子……瞬間壓了下來。帶他回去?

這念頭光是想想,就讓我頭皮發(fā)麻。“紫茉,”我喉嚨發(fā)干,試圖安撫,“大海茫茫,

你連村子名都記不清,這怎么找?再說我家里……”“七哥!”她猛地抬起頭,

眼睛里蓄滿了水光,不再是平日那種含情的勾引,而是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絕望和哀求,

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尖冰涼刺骨,“求你了!就帶我去登州!我……我心里慌得很,

像有什么東西在追著攆著!只有回了那邊,才能安生!你幫幫我,就這一次!

”她的淚滴在我手背上,那淚卻冰得嚇人。他她不再說話,

只是用那雙蓄滿淚水的、絕望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像瀕死的魚。枕邊風(fēng)連著吹了幾夜,

帶著嗚咽和冰涼的淚水,一遍遍重復(fù)那個水清凌凌的河邊和招手的身影。

我的心腸終究硬不過那冰冷的淚水和絕望的眼神?!鞍Α蔽抑刂貒@了口氣,

像卸下千斤重擔,又像一腳踏進了無底深淵,“罷,罷!這次回程,你跟著船走。到了登州,

我……我再想法子幫你打聽。”她破涕為笑,那笑容燦爛得晃眼,猛地撲進我懷里,

冰涼的臉頰貼在我頸窩,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顫抖。然而那瞬間的狂喜之后,

一絲更深的、難以捉摸的陰霾,悄然掠過她眼底,快得讓我以為是錯覺。

二出海的吉日定在三天后。臨行那日清晨,“海鷂子”號泊在碼頭,船身隨著波浪輕輕起伏。

向紫茉依舊穿著那身刺目的紫袍,提了個小小的青布包袱,安靜地站在喧鬧的碼頭邊,

像一株突兀的紫色水仙。海風(fēng)吹拂著她的袍角,那紫色在灰蒙蒙的晨霧里顯得格外妖異扎眼。

按跑海的老規(guī)矩,開船前得祭海神,求個平安。我?guī)е槿纫桓苫镉嫞?/p>

在船頭甲板擺開香案,三牲祭品碼放整齊。我領(lǐng)頭,眾人跪倒,朝著大海的方向,

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昂I駹敱S?,一路風(fēng)平浪靜,人船平安!”我朗聲祝禱。磕完頭,

麻三上前點燃了掛在桅桿下的長長一掛鞭炮,又去點那對粗大的龍鳳紅燭。

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頓時炸響,紅紙屑漫天飛舞??晒质聛砹?!那震耳欲聾的響聲剛炸到一半,

中間一大截突然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噗嗤”一聲,徹底啞了火!

任憑麻三怎么用火折子去點那捻子,都再也點不著。與此同時,那對剛燒得旺旺的紅燭,

火苗毫無征兆地齊齊一矮,“噗噗”兩聲,竟也滅了!縷縷青煙裊裊升起,

帶著一股子嗆人的焦糊味。海風(fēng)并不大,麻三和幾個伙計不信邪,輪流上去點,

火折子湊上去,燭芯連個火星子都不冒,那半截鞭炮更是死蛇一般癱在地上。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梁骨往上爬。這兆頭太兇了!跑海的人最忌諱這個,出師不利,

半途而廢!岸上等著上船的客人開始交頭接耳,嗡嗡的議論聲里透著不安。麻三臉色發(fā)白,

湊到我耳邊,聲音發(fā)顫:“老大……這……邪性啊!要不……改天?

”我下意識瞥了一眼站在船舷邊的向紫茉。他也正望著那啞火的鞭炮和滅了的蠟燭,

紫袍被風(fēng)吹得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過分單薄的輪廓。她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兩口深井,

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緒。察覺到我的目光,她轉(zhuǎn)過頭,對我極輕微地、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時辰到了!”她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碼頭的嘈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催促,

“誤了潮水,更不吉利。”她這話像根針,刺破了我心頭的猶豫和恐懼。是啊,

停在這里更惹人猜疑。我咬咬牙,把心一橫,沖麻三和伙計們揮手,聲音刻意拔高,

蓋過不安的議論:“算了!天意難測,海神爺收下了心意就成!收拾家伙,起錨升帆!開船!

”伙計們面面相覷,終究不敢違抗,麻利地收起供桌香案。

沉重的鐵錨在轆轤的吱呀聲中被緩緩絞起,巨大的船帆吃滿了風(fēng),發(fā)出沉悶的鼓脹聲。

海鷂子號巨大的身軀緩緩離開堅實的碼頭棧橋,滑入了灰霧彌漫的遼闊海面。

船頭剛沾上海水,異變陡生!剛才還只是微瀾的海面,驟然被一股邪風(fēng)攪動!那風(fēng)毫無征兆,

更無定向,像無數(shù)只無形的大手在海上胡亂撕扯。一會兒是強勁的東風(fēng),

把船帆鼓得像要炸裂,推著船向西猛沖;下一刻,風(fēng)頭毫無道理地猛轉(zhuǎn)成狂暴的西風(fēng),

硬生生把船帆拍癟,逼得船頭打橫;緊接著又變成劈頭蓋臉的南風(fēng),

或者從船底往上掀的北風(fēng)!海鷂子號像個喝醉了酒的巨人,在波峰浪谷間劇烈地顛簸搖晃。

船帆升起又降下,降下又升起,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船速時快時慢,走走停停,

完全失去了航向。剛離岸不過一里,船身就被這詭異的亂風(fēng)折騰得吱嘎作響。

我死死抓住舵輪,手心全是冷汗。看著眼前這完全違背常理的海象,

聽著船身不堪重負的呻吟,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突突地狂跳。這趟船,

開頭就撞上這百年不遇的邪風(fēng),兇兆,絕對的兇兆!整整一個白天,

就在與這亂風(fēng)的搏斗中耗盡。好不容易挨到日落西山,那邪風(fēng)才像鬧騰夠了的孩子,

漸漸平息下去。筋疲力盡的客人們紛紛躲回各自狹窄悶熱的底艙,只想倒頭睡個安穩(wěn)覺。

然而,更深沉的恐懼,才剛剛拉開帷幕。夜色濃重如墨,海浪拍打著船身,

發(fā)出單調(diào)的催眠曲。底艙里漸漸響起疲憊的鼾聲。就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

一種令人牙酸的、尖銳刺耳的摩擦聲,毫無預(yù)兆地從船底深處鉆了出來!

“嘎吱——刺啦——嘎吱——刺啦——”那聲音極有規(guī)律,

像是巨大的鐵刷子在反復(fù)刮擦著堅硬的船板,

又像是某種巨型生物用粗糙的鱗甲在船底緩緩地、鍥而不舍地摩擦。聲音穿透了厚重的船板,

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里。“什么聲音?!”“老天爺!船底……船底有東西!

”“是不是船要裂了?!”底艙瞬間炸開了鍋!

驚恐的尖叫、哭喊、慌亂的詢問聲混雜在一起,將剛剛醞釀出的一點睡意撕得粉碎。

整個船艙籠罩在一片末日降臨般的恐慌中。

我抓起一把沉重的分水刺(一種水手防身用的短柄魚叉),帶著麻三和幾個膽大的水手,

提著昏黃的氣死風(fēng)燈,跌跌撞撞爬上甲板。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吹得人汗毛倒豎。

麻三趴在船舷邊,將風(fēng)燈極力探向漆黑的海面?;椟S的燈光撕破一小片黑暗,

照亮了船側(cè)的海水。只看了一眼,麻三就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頭,臉白得像紙,

牙齒咯咯打顫:“老……老大!魚!好大的魚!”我也撲到船舷邊,

借著搖曳的燈光向下望去。眼前的一幕讓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在船體兩側(cè),

緊貼著吃水線的位置,各有一條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正隨著波浪的起伏,

緩慢而沉默地游弋!那絕不是尋常的海魚!

它們的身軀比我們船上最大的救生舢板還要長、還要寬!

灰藍色的鱗片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出冰冷、堅硬的光澤,如同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瓦藍鐵甲。

正是它們那龐大身軀上嶙峋的鱗甲,隨著波浪的起伏,一下、又一下,

沉重地、持續(xù)地刮擦著船底厚實的橡木!發(fā)出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刺啦”聲!更詭異的是,

這兩條巨物似乎并無攻擊意圖。它們只是像兩個沉默的、不知疲倦的獄卒,緊貼著船體兩側(cè),

不緊不慢地游動,巨大的尾鰭攪動著海水,形成一個個幽深的漩渦,

無聲地阻擋著海鷂子號前進的方向。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恐怖的警告和囚禁!

我和水手們僵在甲板上,握著武器的手心全是滑膩的冷汗。在這龐然巨物面前,

人類顯得如此渺小和無力??謶窒癖涞暮K?,瞬間淹沒了所有人?!皼]……沒事!

”我強壓下喉嚨里的顫抖,聲音嘶啞地命令麻三,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下去!

告訴客人們,是……是碰上了過路的大魚群!圍著船好奇罷了!別慌!都回鋪位去!沒事!

”麻三和幾個水手跌跌撞撞地爬下舷梯去安撫受驚的乘客。我獨自留在甲板上,

海風(fēng)卷著濃重的咸腥味和一股難以言喻的、來自深海的鐵銹般的氣息撲在臉上。

望著船邊那兩個巨大的、沉默的、如同移動島嶼般的陰影,

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骨髓的寒意將我徹底吞噬。這趟海,怕是撞上真正的“邪祟”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位于船尾的船長室。推開艙門,一股熟悉的、清冷的異香撲面而來,

但此刻聞著,卻隱隱透著一絲令人作嘔的腥氣。向紫茉已經(jīng)側(cè)臥在我的鋪位上,背對著艙門,

身上蓋著薄被,只露出烏黑的發(fā)頂,似乎睡得很沉。她自上船后,就像換了個人。

那身醒目的紫袍再未換下,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這狹小的艙室里,足不出戶,

更別說上甲板吹風(fēng)了。那張曾讓我魂牽夢縈的臉,如今總是陰沉著,籠著一層驅(qū)不散的寒霜。

無論是對我,還是對送飯的水手,都沒一絲好臉色,眼神空洞,像兩口枯井,

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問他話,十句也難得應(yīng)上一句,仿佛我只是一個惹人厭煩的陌路人。

看著她蜷縮的背影,白天那兩條巨鲅魚刮擦船底的恐怖聲響,還有那彌漫船艙的絕望哭喊,

再次狠狠撞進腦海。一股莫名的煩躁和恐懼交織著涌上心頭。我草草脫了外衣,

帶著一身寒氣躺到他身邊。她似乎睡得很熟,對我的靠近毫無反應(yīng)。黑暗中,

我盯著她模糊的側(cè)臉輪廓,第一次覺得這張曾讓我癡迷的臉,陌生得可怕,

甚至……帶著一種非人的詭異。后半夜,我墜入了一個混亂而陰冷的夢境。

四周是無邊無際的濃霧,我獨自一人站在海鷂子號空蕩蕩的甲板上。船像一片枯葉,

在死寂的海面上無聲漂浮。突然,船頭方向傳來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腳步聲!

一個身影穿透濃霧,大步踏來。他身形極其魁梧雄壯,

穿著一身覆蓋著厚重青苔和水漬的、樣式古樸的青銅甲胄!甲片摩擦,

發(fā)出沉悶的金屬刮擦聲。他的臉……竟是一片死寂的鐵青色,五官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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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01 23:48: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