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引子與好奇七月流火,城市像個巨大的蒸籠。李建軍,小名狗蛋,十一歲的暑假,
終于逃離了鋼筋水泥的悶熱,一頭扎進了爺爺家——東北靠山屯清涼的懷抱里。
綠皮火車吭哧吭哧走了大半天,又換乘了顛得屁股疼的長途汽車,
最后是爺爺趕著那輛吱呀作響的驢車,在夕陽熔金時分,
把他接進了這個被無邊無際青紗帳(玉米地)和連綿青山環(huán)抱的小村莊。
靠山屯的空氣是甜的,混雜著泥土、青草、牲畜糞便和灶膛柴火燃燒后獨特的煙火氣。
狗蛋貪婪地吸了一大口,感覺肺葉都被洗得透亮。爺爺李大山,是個典型的東北老漢,
黝黑的臉膛刻滿風霜的溝壑,話不多,但看著孫子的眼神里,是化不開的慈愛。
他粗糙的大手接過狗蛋的書包,只悶聲說了句:“累壞了吧?家去,炕燒熱乎了。
”爺爺家的院子不大,土坯墻圍起來,角落堆著柴火垛,幾只蘆花雞在悠閑地踱步。
正房是典型的東北三間房,糊著舊報紙的墻壁,燒得暖烘烘的土炕,
炕席是陳年的高粱稈編的,散發(fā)著干燥的氣息。狗蛋興奮地在炕上打了個滾,
聽著窗外不知名的蟲鳴和偶爾傳來的犬吠,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暑假。接下來的日子,
狗蛋像撒了歡的小馬駒。他跟著爺爺去村邊的菜園子摘頂花帶刺的黃瓜,
在清涼的小河溝里撲騰著摸魚,舉著綁了網(wǎng)兜的長竹竿滿林子粘知了。夕陽西下,
他蹲在灶坑前幫爺爺添柴火,看奶奶(雖然狗蛋的奶奶已經(jīng)不在了,
但爺爺習慣性地保留著灶臺邊的位置)的照片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慈祥。
鄉(xiāng)村的夜晚來得純粹,墨藍的天幕上星河璀璨,狗蛋躺在炕上,
聽著爺爺沉沉的鼾聲和窗外此起彼伏的蛙鳴,覺得世界又大又安靜。然而,
這份寧靜在第三天被打破了。那天午后,太陽曬得地面發(fā)燙,狗蛋嫌屋里悶,
爬上了爺爺家院子角落那個高高的干草垛。草垛松軟,帶著陽光曝曬后的干香。
他像個小皇帝似的盤腿坐在垛頂,視野豁然開朗。整個靠山屯盡收眼底:低矮錯落的土房,
裊裊升起的炊煙,蜿蜒如帶的土路,遠處黛青色的山巒像巨獸的脊背起伏。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村子的邊緣,那里地勢明顯低洼下去,
形成一片與進山小路接壤的洼地。洼地里,赫然矗立著一座房子。狗蛋的心“咯噔”一下。
那房子太不一樣了!在一片灰撲撲的土坯房中,它顯得格外突?!叽蟮拇u瓦結(jié)構(gòu),
紅磚砌的墻,即使在烈日下也紅得有些刺眼,屋頂覆蓋著深綠色的瓦片,
在陽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房子看起來非常結(jié)實,四四方方,像個沉默的堡壘。
但它的窗戶……狗蛋瞇起眼仔細看,心頭的怪異感更重了。幾乎所有的窗戶都破損不堪,
有的玻璃碎裂,留下猙獰的缺口,有的則只剩下黑洞洞的窗框,像被挖掉了眼珠的眼眶。
幾扇破敗的窗扇在微風中無力地晃蕩,發(fā)出細微而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院子里荒草長得有半人高,幾乎淹沒了原本可能存在的院墻和小路。
整座房子散發(fā)著一股濃烈的、被遺棄的孤寂感,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協(xié)調(diào)的堅固。
它像一個衣著光鮮卻面目全非的怪人,孤零零地杵在洼地里,
與生機勃勃的村莊和蔥郁的山林格格不入?!盃敔?!爺爺!”狗蛋哧溜一下從草垛滑下來,
沖進屋里,指著洼地的方向,“那邊!洼地那紅磚綠瓦的大房子是啥?誰家的?
咋窗戶都破了?看著怪嚇人的!”正在炕沿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的爺爺李大山,
聞言動作猛地一僵。他緩緩轉(zhuǎn)過頭,順著狗蛋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渾濁的老眼里瞬間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神色——是深切的恐懼、沉重的悲傷,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他深吸一口煙,濃重的煙霧模糊了他瞬間變得異常嚴肅的臉。
“別指!”爺爺?shù)穆曇舳溉话胃?,帶著一種狗蛋從未聽過的嚴厲,“那地方,邪性!
看都不興看,甭問!離它遠點!聽見沒?想都別想!” 他幾乎是低吼著說出最后四個字,
枯瘦的手指緊緊攥住了煙袋桿,指節(jié)發(fā)白。狗蛋被爺爺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縮回了手。爺爺平時雖然話少,但對他總是溫和的。這種嚴厲的警告,
反而像一根羽毛,搔刮著他旺盛的好奇心。邪性?有多邪性?不就是個破房子嗎?
城里廢棄的工廠、爛尾樓他和小伙伴也偷偷溜進去玩過,啥事沒有!爺爺肯定是老迷信,
被那些神神鬼鬼的傳說唬住了。爺爺?shù)木嫦褚坏罒o形的墻,把狗蛋的疑問堵了回去。
但他心里那個關(guān)于紅房子的疙瘩,卻越系越緊。他不敢再問爺爺,
卻把主意打到了村里的孩子身上。下午,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柳樹下,
狗蛋找到了正在玩“騎馬打仗”的栓柱、二妞和小海。栓柱是孩子王,十二歲,又黑又壯,
像頭小牛犢。二妞是他妹妹,扎著兩個羊角辮,膽子有點小。小海則瘦精精的,
眼睛滴溜溜轉(zhuǎn),看著挺機靈?!鞍?,栓柱哥,”狗蛋湊過去,故作隨意地指著洼地的方向,
“那紅磚大房子,看著挺氣派啊,咋沒人???荒著多可惜,咱們進去探險唄?
沒準能撿到啥寶貝!”話音未落,剛才還鬧哄哄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栓柱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慢慢轉(zhuǎn)成一種混雜著驚懼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仿佛狗蛋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二妞“啊”地一聲尖叫,小臉煞白,雙手死死捂住了耳朵,
嘴里念叨著:“不聽不聽!別說那個地方!” 小海也倒吸一口涼氣,
下意識地往栓柱身后縮了縮,緊張地看向洼地那邊,好像怕那房子聽見似的?!澳惘偫??!
虎了吧唧的!”栓柱一把抓住狗蛋的胳膊,力氣大得讓狗蛋齜牙咧嘴,“那是‘鬼屋’!
吃人的地方!你也敢去?!”“鬼屋?”狗蛋強作鎮(zhèn)定,
努力想擠出點城里孩子見多識廣的不屑,“瞎說八道,世界上哪有鬼?
就是房子舊了點……”“你懂個屁!”栓柱激動地打斷他,唾沫星子都快噴到狗蛋臉上,
“那是咱靠山屯最老最邪門的地方!建村那會兒就有了!最早住的那戶人家,姓趙,
趙大善人!那是真善人,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家里有糧借錢借物,從不推脫!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講述禁忌秘聞的緊張感:“后來,
趙大善人出去做工掙錢了,家里就剩他媳婦兒,一個十八歲賊拉漂亮的閨女,
還有個七歲的小小子。那閨女,
長得跟畫上的人似的……”栓柱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少年人對美好事物被毀滅的惋惜和恐懼,
“結(jié)果,出事了!就一夜!天塌了!”二妞雖然捂著耳朵,但顯然在聽,身體微微發(fā)抖。
小海也屏住了呼吸。“咋了?”狗蛋的心也提了起來。“一夜之間,全沒了!
”栓柱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閨女……閨女最慘!被人拖到家門口的苞米地里……禍害了!
死的時候……身上啥都沒穿……”他艱難地描述著,臉漲得通紅,“她……她往家門口爬,
爬啊爬,地上都是血印子……聽老輩人說,她是怕那畜生再進屋害她媽和她弟啊!
”狗蛋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上來。他想象著那個畫面:漆黑的玉米地,掙扎的身影,
絕望的爬行……胃里一陣翻騰?!八龐?,趙家嬸子,死在灶坑邊上(廚房),
身上被攮(捅)了不知道多少刀……血……流了一地……”栓柱的聲音更低了,
帶著壓抑的恐懼,“那小小子,才七歲啊,死在他媽屋門口……肯定是他聽見動靜,
跑出來想幫他媽……結(jié)果……”一片死寂。連樹上的知了都噤了聲。
只有風吹過玉米地的“沙沙”聲,此刻聽來格外清晰,仿佛帶著嗚咽?!白钚昂醯氖?,
”小海忍不住插嘴,聲音發(fā)飄,“那天晚上,村里靜悄悄的,沒一個人聽見喊救命!
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說怪不怪?”“對!”栓柱重重點頭,像是強調(diào)這個詭異的事實,
“這是全村都知道的!沒人聽見!警察來了,查了好些年,屁都沒查出來!兇手?
影子都沒摸著!”“后來呢?”狗蛋追問,嗓子有點發(fā)干?!昂髞??趙大善人回來……那心,
估計都碎成渣了,死灰一樣?!彼ㄖ鶉@了口氣,隨即臉上又浮現(xiàn)更深的恐懼,
“再后來……有一天,那屋里……吊死了兩個人!”“誰?”“一個就是趙大善人自己。
”栓柱的聲音幾乎成了氣聲,“還有一個……是個生面孔,外鄉(xiāng)人!誰也不認識!
警察也搞不清那是誰,是兇手?還是別的啥?反正……倆人都吊在那屋里了!
”二妞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啜泣。狗蛋感覺后背涼颼颼的。“打那以后,那房子就成了閻王殿!
誰沾誰倒霉!”栓柱斬釘截鐵地說,“村里也不是沒人心疼那好房子。前些年,
村里安排過村西頭那個殺豬的張鐵漢去住,那人陽氣多旺啊,一身煞氣,鬼都怕!結(jié)果咋樣?
”栓柱故意頓了頓,制造效果,“頭天晚上睡在炕上,熱乎的!第二天一早,
人連同鋪蓋卷兒,整整齊齊躺在堂屋地上!冰涼!人家張鐵漢啥也沒說,卷鋪蓋就走人了,
臉白得像紙!”“還有!”小海搶著補充,眼睛瞪得溜圓,“前年,不是有倆城里來的,
背個大包,說是啥‘靈異探險’的,專門奔這房子來的!牛皮吹得震天響,什么高科技儀器,
什么八字硬!結(jié)果呢?在里面貓了一宿,第二天天不亮就灰溜溜地跑了!問他倆看見啥了?
屁都不放一個!那臉黑的,跟鍋底似的!打那以后再也沒人敢來!”栓柱總結(jié)陳詞,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所以,狗蛋,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那地方,邪門得緊!
不是挪鋪蓋就是嚇破膽!有人說,是趙大善人心里愧得慌,死守著那房子,不讓別人進!
也有人說,是他們一家子在下面團聚了,那房子就是他們的陰宅,生人勿近!
還有人說……那房子怨氣沖天,像個吃人的漩渦,專吸壞人進去!咱是好是壞不知道,
但進去,準沒好果子吃!”他指著那座在夕陽余暉下輪廓愈發(fā)清晰的紅房子,
那破敗的窗戶像一只只空洞而怨毒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村子:“看見沒?這么多年,
風刮雨淋,別的房子都翻修多少回了,就它,連塊磚都不掉!你說,不是有東西在撐著,
是啥?在有些人眼里,它可憐,是念想……可在咱眼里,它就是個活閻王!時時刻刻提醒著,
一家人,千萬別離太遠,不然……哭都沒地兒哭去!”二妞帶著哭腔說:“狗蛋哥,
咱去別處玩吧,求你了,別說那個地方了,我害怕……”小海也使勁點頭,眼神里全是懇求。
看著小伙伴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聽著那些血淋淋又詭異莫名的傳說,
狗蛋心里第一次對那紅房子產(chǎn)生了真實的寒意。
爺爺嚴厲的警告、栓柱繪聲繪色的恐怖描述、二妞的眼淚、小海的瑟縮,
都像冰冷的石頭壓在他胸口。那紅磚綠瓦在暮色四合中,仿佛真的在吸收最后的光線,
顏色變得暗沉如凝固的血塊和深潭,破窗的黑洞深不見底。他嘴上沒再堅持,
甚至勉強笑了笑說:“行行行,不去就不去,看把你們嚇的?!?他轉(zhuǎn)過身,
跟著小伙伴們走向村子深處更有人氣的方向,腳步卻有些沉重。然而,在他心底,那片洼地,
那座紅房子,非但沒有因為恐懼而模糊,反而像一枚燒紅的烙鐵,
在他旺盛的好奇心上燙下了一個更加鮮明、更加灼熱的印記。
那是一種混合著叛逆、不信邪和一種莫名想要“驗證”的沖動。栓柱越是說得活靈活現(xiàn),
爺爺越是諱莫如深,他就越是忍不住去想:里面到底是什么樣?那些傳說……是真的嗎?
那個被挪下炕的張鐵漢,那些落荒而逃的探險者,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為什么沒人敢說?
“邪性?”狗蛋在心里默念著爺爺和栓柱都用過的這個詞,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在眼底升起,
“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邪性!”暮色徹底籠罩了靠山屯。家家戶戶亮起了昏黃的燈火,
炊煙在深藍的夜幕下裊裊飄散。狗蛋坐在爺爺家熱炕頭,扒拉著碗里香噴噴的小雞燉蘑菇,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越過低矮的院墻和層疊的屋頂,在視線的盡頭,
那片洼地已經(jīng)沉入濃稠的黑暗。只有那座紅房子的輪廓,借著微弱的星光,
還能勉強辨認出一個巨大、沉默、棱角分明的黑影,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靜靜地盤踞在村子的邊緣。它就在那里。不聲不響,卻仿佛有無形的絲線,
牢牢牽住了狗蛋的心神。爺爺?shù)镊曉俅雾懫?,窗外的蟲鳴依舊。但狗蛋知道,這個暑假,
有些東西不一樣了。那個關(guān)于洼地紅房子的巨大謎團,像一個無聲的挑戰(zhàn),
已經(jīng)在他心里生根發(fā)芽。小伙伴們的恐懼沒能嚇退他,反而成了點燃他冒險精神的火種。
他望著那片吞噬了紅房子的黑暗,一個模糊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星,
開始悄然閃爍。好的,這是《洼地紅房》的第二章“潛入與異象”,
根據(jù)你的要求潤色擴展至約2500字,
及超自然現(xiàn)象的逐步升級:第二章:潛入與異象栓柱繪聲繪色的恐怖故事和爺爺嚴厲的警告,
像兩股無形的繩索,在狗蛋心里打了個死結(jié)??謶质钦鎸嵉?,像冰涼的蛇纏繞著他的心臟,
每一次想起洼地那紅磚綠瓦的輪廓,都讓他脊背發(fā)涼。
量——那被城里伙伴們稱為“虎”、被爺爺斥為“作死”的好奇與叛逆——卻像地下的暗火,
越燒越旺。小伙伴們驚恐的眼神,栓柱言之鑿鑿的“挪鋪蓋”和“嚇破膽”,
非但沒有熄滅這火焰,反而像澆了油,讓它噼啪作響,燒灼得他坐立不安。他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自己親眼所見、親身所感的答案。他要戳破那層籠罩在紅房子上的神秘黑紗,
證明它不過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屋,里面只有灰塵和蜘蛛網(wǎng),
沒有栓柱嘴里那些血淋淋的鬼魂和怨氣。這個念頭一旦生根,就瘋狂滋長。
白天和栓柱他們玩的時候,他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甚至故意避開關(guān)于紅房子的話題,
免得二妞又嚇得捂耳朵。但每當目光無意間掃向村邊洼地,
那紅房子就像磁石一樣牢牢吸住他的視線。他暗中觀察著房子的方位,估算著距離,
計劃著路線。爺爺看得緊,白天肯定不行。他瞄上了傍晚——天色將暗未暗,暮色四合,
萬物輪廓模糊,正是鬼魅傳說最易滋生的時分,也是膽大包天者行動的最佳掩護。
機會在一個悶熱的傍晚降臨。西天堆疊著火燒云,絢爛得有些詭異,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
爺爺去鄰村老友家喝酒,臨走前特意叮囑狗蛋:“老實待家,灶上給你留了飯,鎖好門,
別瞎跑!” 狗蛋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心里卻擂起了鼓。
爺爺?shù)捏H車吱呀聲消失在村口土路的盡頭。狗蛋扒在門縫里確認了好幾遍,
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他深吸一口氣,像做賊一樣溜出院子,沒有走村中的大路,
而是沿著屋后菜園子的小徑,貼著低矮的土坯墻根,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洼地的方向潛行。
夕陽最后的余暉把他小小的身影拉得老長,投在荒草和土墻上,扭曲變形。越靠近村邊,
人煙越稀。晚風吹過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青紗帳發(fā)出連綿不斷的“沙沙——沙沙——”聲,
像無數(shù)細碎的嘆息,又像是某種隱秘的私語。
這聲音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栓柱描述的、那個十八歲姑娘在玉米地里絕望爬行的畫面,
胃里又是一陣翻攪。他甩甩頭,強迫自己不去想。洼地就在眼前了。
一股不同于田地的、帶著水腥氣和更深沉腐敗味道的氣息撲面而來。蚊蟲也驟然多了起來,
嗡嗡地圍著他裸露的胳膊和小腿打轉(zhuǎn),悍不畏死地叮咬。他胡亂拍打著,腳步卻未停。終于,
他站在了洼地的邊緣。那座紅房子,比他想象中更大、更突兀,
像一座從地底冒出來的血色墓碑,沉沉地壓在洼地的中央。
夕陽的最后一抹殘紅正好映在紅磚墻上,那顏色不再是白天的刺眼,
而是一種暗沉的、近乎凝固的赭紅,仿佛干涸了太久的血。深綠色的瓦片吸飽了暮色,
變成一種墨黑,沉甸甸地壓在房頂上。那些破敗的窗戶,此刻徹底成了吞噬光線的黑洞,
幽深得令人心悸。整個房子死寂無聲,連一絲風穿過破窗的嗚咽都沒有。絕對的寂靜,
反而比任何聲音都更讓人不安。狗蛋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撞擊著肋骨,
發(fā)出擂鼓般的巨響,在他自己的耳朵里轟鳴。他口干舌燥,手心全是冷汗。四周靜得可怕,
只有玉米地的“沙沙”聲和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他感覺有無數(shù)雙眼睛從那黑洞洞的窗口里盯著他,冰冷、怨毒。來都來了……他給自己打氣,
咽了口唾沫,喉嚨干得發(fā)疼。栓柱不是說張鐵漢被挪下炕嗎?不是說探險者被嚇跑嗎?
我就在外面看看,不進里面去,總行吧?我就是想看看它到底有多嚇人!
他給自己劃定了底線,小心翼翼地踩著洼地里濕軟的泥地,深一腳淺一腳地靠近。
荒草長得更加茂盛,幾乎淹沒了他半截小腿,葉片邊緣鋒利,刮得皮膚生疼。每一步落下,
都發(fā)出“噗嘰”的輕微聲響,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諝馑坪踉絹碓嚼洌?/p>
與悶熱的村莊形成了詭異的溫差,一股陰寒的氣息順著腳底板往上爬。他繞到房子側(cè)面,
這里相對避開了正面的壓迫感。一扇低矮的、糊著破爛窗紙的后窗就在眼前。窗框朽爛不堪,
幾根斷裂的木刺猙獰地伸出來。狗蛋屏住呼吸,踮起腳尖,努力想透過窗紙的破洞往里窺視。
里面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就在他眼睛適應黑暗,
試圖分辨屋內(nèi)輪廓的剎那——**異象,毫無預兆地降臨了!
**一道冰冷的、絕非自然的風,毫無征兆地從那破洞中猛地吹出!
帶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陳腐氣息,像是封閉了百年的地窖突然被打開,
混合著灰塵、霉菌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銹般的腥味,直撲他的面門!“呃!
” 狗蛋被嗆得猛一縮頭,差點從腳后跟滑倒。那股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殘留的冰冷和那股怪異的氣味卻粘附在他皮膚上,揮之不去。緊接著,
他腳下的地面似乎極其輕微地**蠕動**了一下!不是震動,
更像是一種……**活物**在泥沼下翻身的錯覺!這感覺稍縱即逝,卻讓他頭皮瞬間炸開,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誰?!” 他失聲叫了出來,
聲音在寂靜的洼地里顯得尖銳而突兀,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恐。他猛地扭頭四顧,
只有荒草在晚風中搖擺,玉米地依舊“沙沙”作響,像一片無邊的、沉默的看客。
冷汗浸透了他的背心。剛才那一下,是錯覺嗎?是踩到爛泥滑了一下?
可那冰冷的風和腐臭味呢?驚魂未定,新的變化又來了。天光迅速黯淡,
最后一縷夕陽沉入山脊。然而,就在這幾乎完全黑暗下來的瞬間,一道慘白的光束,
如同舞臺追光燈一般,毫無征兆地、筆直地從頭頂殘破的瓦縫中射下!那光柱冰冷、凝練,
不偏不倚,正正地投射在堂屋中央的地面上,照亮了厚厚灰塵覆蓋下,
一塊顏色明顯更深、形狀不規(guī)則的污漬!狗蛋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塊被慘白月光照亮的污漬。
暗紅色,邊緣暈染開……像潑灑后干涸的……血!“嗡——”的一聲,他腦子里一片空白。
栓柱的描述瞬間涌入腦海:廚房的血……掙扎的血印子……冰冷的恐懼像無數(shù)細針,
瞬間刺穿了他強裝的鎮(zhèn)定。就在這時,另一種聲音,極其微弱,
卻清晰無比地鉆入了他的耳朵。“嗚……嗚……”是哭聲!一個女人的哭聲!
壓抑、悲慟、斷斷續(xù)續(xù),仿佛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
又好像……就在這死寂的屋子里某個角落幽幽響起!聲音縹緲,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寒意。
同時,另一個方向,似乎又傳來一陣急促的、孩童的咳嗽聲,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嚨,
掙扎著想要呼吸!“媽……媽……” 一個極其微弱、帶著哭腔的童音,
仿佛就在他耳邊響起!狗蛋渾身汗毛倒豎,血液似乎都凍結(jié)了!他猛地捂住耳朵,
但那聲音并非來自外界,更像是直接在他腦海里響起!是幻覺嗎?是被嚇出來的幻聽?
可那悲泣、那咳嗽、那聲“媽”,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無形的恐懼之網(wǎng),將他死死罩??!
他感覺一股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如同實質(zhì)般從破敗的房子里彌漫出來,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
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窒息感!強烈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嚨!他張大嘴巴,
卻吸不進一絲空氣!肺葉火燒火燎地疼痛!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zhuǎn)、扭曲,
那慘白的光柱和暗紅的污漬在視野里晃動、模糊。他踉蹌著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