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仿佛連空氣都被剛才那道焚盡萬物的熾白光束抽干了。角落里彌漫著濃烈的金屬熔融焦糊味、血肉碳化的腥甜,以及老鐵砧身上散發(fā)出的、如同燒盡余燼般的虛弱氣息。
迦羅的左臂支撐著老鐵砧搖搖欲墜的身體,掌心傳來的重量沉甸甸的,帶著一種生命流逝的冰涼。老人佝僂的身軀仿佛比之前更加瘦小,布滿皺紋的臉上毫無血色,那只銳利的獨眼緊閉著,只有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啟動熔爐核心的代價,幾乎燃盡了他最后一絲生命之火。
“核心……添火……”老鐵砧干裂的嘴唇蠕動著,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飄絮,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
迦羅赤紅的瞳孔掃過角落。小葉子在森靈橡實散發(fā)的柔和翠綠光暈籠罩下,呼吸平穩(wěn)悠長,如同沉入安眠,暫時脫離了危險??迥蔷咝乜诙创┑慕购w,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入口處,巴隆和莉娜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時間緊迫!老鐵砧口中的“陪葬”,絕非危言聳聽!這“熔爐之心”是整個地下空間的能量核心與生命線,一旦核心徹底熄火,失去動力和溫度維持,這如同巨大鋼鐵墳墓般的地下城,將瞬間化為冰冷死寂的絕地!管道凍結、蒸汽凝固、維持空氣循環(huán)的系統(tǒng)崩潰……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都將被活埋!
迦羅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他小心翼翼地將幾乎失去意識的老鐵砧靠放在冰冷的巖壁旁,確保他不會滑倒。然后,他站直身體,目光投向了角落深處——那個被巨大廢棄鍋爐外殼半掩著的、通往“核心”的隱秘入口。一股更加灼熱、更加狂暴、仿佛來自大地熔爐核心的氣息,正從那入口的縫隙中隱隱透出。
他深吸一口氣,那灼熱渾濁的空氣刺激著受傷的肺葉。完好的左手緊握成拳,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條懸吊在身側、此刻卻呈現(xiàn)出詭異狀態(tài)的右臂上。
暗紅!如同冷卻的熔巖!整條手臂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非人的暗紅金屬色澤,上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如同瓷器龜裂般的深邃裂紋!裂紋深處,隱隱有暗紅的光澤流淌,仿佛有熔巖在皮膚下奔涌!木夾板早已在煞氣爆發(fā)時化為齏粉,暴露出的臂骨呈現(xiàn)出一種扭曲、碎裂、卻又被某種狂暴力量強行糅合、鍛造在一起的詭異形態(tài)!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鋒銳、沉重、灼熱與深入骨髓劇痛的奇異感覺,如同跗骨之蛆,充斥著整條手臂!它沒有正常的觸覺,麻木得如同死物,卻又仿佛蘊含著足以撕裂鋼鐵的爆炸性力量!每一次心跳,都牽引著骨縫深處那如同熔爐鍛打般的劇痛!
斷臂蓄煞!強行凝聚的凝煞境雛形!
代價慘重,但這股力量,是此刻唯一的依仗!
迦羅眼中血光一閃!他不再猶豫,拖著沉重如灌鉛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散發(fā)著恐怖高溫的核心入口。每一步落下,右臂那暗紅的裂紋都似乎微微閃爍,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
入口被厚重的、銹跡斑斑的隔熱鋼板門遮擋。迦羅伸出完好的左手,用力去推。鋼板門紋絲不動,沉重得超乎想象。
“哼!”迦羅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悶哼。他眼中厲色一閃,那條如同怪物般的右臂猛地抬起!
劇痛!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在骨髓里攪動!但他強行無視!心神沉入右臂那狂暴的煞氣之中!意念如同無形的鍛錘,狠狠“砸”在那些新生的、躁動不安的煞氣之上!
“嗡——!”
右臂之上,那蛛網(wǎng)般的暗紅裂紋驟然亮起!一股肉眼可見的、暗紅與冰冷金屬光澤瘋狂交織的狂暴氣流瞬間纏繞上整條手臂!手臂周圍的空氣都微微扭曲,發(fā)出細微的“嗤嗤”聲!一股沉重、鋒銳、帶著熔爐般灼熱的氣息轟然爆發(fā)!
“開!”迦羅一聲低吼!那纏繞著狂暴煞氣的右臂,如同燒紅的攻城巨錘,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慘烈氣勢,狠狠砸向厚重的隔熱鋼板門!
“咚——!?。 ?/p>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如同巨錘敲擊在萬噸鐵砧之上!整個角落都劇烈地震顫了一下!巨大的聲波在狹窄空間內回蕩,震得迦羅耳膜嗡嗡作響!
那扇沉重的鋼板門,被砸中的部位瞬間向內凹陷出一個清晰的拳??!邊緣的金屬呈現(xiàn)出高溫灼燒后的暗紅色澤!無數(shù)銹屑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但門……并未完全打開!只是被砸開了一道足以容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一股難以想象的熱浪,如同實質的火焰洪流,瞬間從縫隙中噴涌而出!迦羅感覺自己像是瞬間被投入了熔爐!皮膚傳來灼燒的劇痛!汗水還未滲出就被蒸發(fā)!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硫磺和熔融金屬的氣味!
他強忍著灼痛和右臂因全力爆發(fā)而傳來的、如同要再次碎裂般的劇痛,側身擠進了那道縫隙!
眼前,是地獄的景象!
一個巨大得如同地下廣場般的球形空間!空間的中央,并非想象中熊熊燃燒的火焰,而是一顆懸浮在半空中的、直徑超過十米的、散發(fā)著暗淡橘紅色光芒的巨大金屬球體!球體表面布滿了復雜到令人目眩的管道接口、巨大的鉚釘、以及無數(shù)閃爍著黯淡光芒、此刻卻大部分熄滅的煉金符文!這就是“熔爐之心”——“熔爐之心”地下城真正的核心!
此刻,這顆巨大的金屬球體,如同瀕死的巨獸心臟,光芒明滅不定,每一次光芒的微弱閃爍,都伴隨著整個空間劇烈的、如同垂死掙扎般的震顫!球體下方,連接著無數(shù)粗大無比的、閃爍著暗紅光澤的能量管道,這些管道如同巨獸的血管,深深扎入下方流淌著粘稠、散發(fā)著恐怖高溫的暗紅色巖漿池中!但此刻,這些“血管”輸送的能量流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巖漿池也失去了往日的沸騰咆哮,表面凝結著一層厚厚的黑色硬殼,只有零星的氣泡鼓起破裂!
空間的溫度高得可怕!空氣扭曲變形!四壁和穹頂覆蓋著厚重的隔熱層,但依舊被高溫炙烤得呈現(xiàn)出暗紅色!巨大的蒸汽泄壓閥在穹頂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嗤嗤”聲,噴出灼熱的白霧!角落里堆放著如同小山般的、顏色各異的礦石結晶和一種散發(fā)著微弱能量波動的黑色菱形晶塊(源能黑晶)——那是維系核心運轉的“燃料”!
而此刻,維系核心能量轉換的中央陣列——一個位于金屬球體正下方、由無數(shù)復雜水晶棱柱和金屬線圈構成的巨大裝置——正發(fā)出急促而衰弱的嗡鳴!裝置的核心部位,一個臉盆大小的、由純凈能量水晶構成的“爐心”,光芒黯淡得幾乎熄滅!幾條連接著“爐心”的粗大能量導管,其中一條明顯斷裂,斷口處閃爍著危險的電弧,而另一條則堵塞嚴重,流淌的能量流如同粘稠的淤泥!
這就是老鐵砧所說的“添火”!更換斷裂導管,疏通堵塞,補充燃料,重新點燃“爐心”!
但操作平臺位于距離巖漿池邊緣不到十米的金屬懸橋上!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懸橋的金屬欄桿都被烤得通紅!
迦羅赤紅的瞳孔掃過這地獄般的場景,沒有絲毫退縮。他強忍著高溫的炙烤和右臂的劇痛,目光鎖定在操作平臺旁堆積的備用能量導管和工具上。
他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如同吸入了滾燙的刀子。完好的左手抓起一根沉重的備用能量導管扛在肩上,然后踏上了那滾燙的金屬懸橋!
“滋啦!”靴底接觸滾燙金屬的瞬間,發(fā)出焦糊的聲響!劇痛從腳底傳來!迦羅咬緊牙關,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中央操作平臺!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燒紅的烙鐵上!汗水瞬間涌出,又在高溫下瞬間蒸發(fā),在皮膚上留下一層白色的鹽漬!
右臂那暗紅的裂紋在高溫下似乎更加醒目,如同熔巖的脈絡,劇痛如同跗骨之蛆,但他必須依靠這條手臂!
終于,他抵達了操作平臺。熱浪幾乎讓他窒息。他放下沉重的導管,目光首先投向那條斷裂的能量導管。斷口處閃爍著危險的電弧,散發(fā)著狂暴的能量波動。更換它,需要先切斷能量供應,然后迅速拆卸安裝。
迦羅的左手伸向平臺上一個巨大的、銹跡斑斑的輪盤閥門——那是主能量管道的緊急切斷閥!他用盡全力轉動輪盤!輪盤紋絲不動!銹死了!
“該死!”迦羅眼中厲色更濃!時間不等人!核心的嗡鳴越來越弱,震顫越來越劇烈!
他不再猶豫!那條如同怪物般的右臂再次抬起!暗紅的裂紋瞬間亮起!狂暴的煞氣瘋狂纏繞!
“給老子——開?。。 ?/p>
灌注了全身力量和滔天意志的煞氣右拳,如同墜落的隕星,狠狠砸在銹死的輪盤閥門上!
“轟——!??!”
刺耳的金鐵撕裂聲伴隨著火花四濺!
堅硬的鑄鐵輪盤在煞氣右拳的恐怖力量下,如同脆弱的餅干般瞬間崩裂、變形!連接閥門的粗大螺栓被硬生生震斷!狂暴的煞氣甚至順著斷裂的管道縫隙鉆入,將內部銹蝕的閥芯瞬間絞碎!
嗤——?。?!
高壓的能量流如同脫韁的野馬,從斷裂的管道口狂噴而出!帶著刺耳的尖嘯和灼熱的氣浪!迦羅被巨大的沖擊力推得向后踉蹌,差點跌入滾燙的巖漿池!他死死抓住滾燙的欄桿,穩(wěn)住身形!
能量切斷!雖然方式粗暴!
沒有絲毫停頓!迦羅眼中血光暴漲!他完好的左手如同閃電般抓起那根沉重的備用導管,用盡全力對準斷裂的管道接口!同時,那條纏繞著狂暴煞氣的右臂猛地伸出!五指張開,如同燒紅的鐵鉗,狠狠抓住斷裂管道和備用導管的兩端!
“合——!??!”
迦羅喉嚨里爆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煞氣右臂的力量毫無保留地爆發(fā)!恐怖的握力混合著煞氣的鋒銳與灼熱,如同無形的鍛錘!
“嘎吱——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屬變形聲和擠壓聲響起!
斷裂的管道口和備用導管的接口,在這非人的力量下,如同燒軟的膠泥般被強行擠壓、糅合在一起!邊緣的金屬瞬間發(fā)紅、融化、粘合!狂暴的煞氣如同焊接的火焰,將接口處徹底熔鑄、封死!整個過程在數(shù)秒內完成!
迦羅松開手,接口處只留下一個微微凸起的、暗紅色的熔接疤痕,但能量流已被成功接駁!狂暴的噴涌瞬間停止!
來不及喘息!迦羅的目光立刻投向旁邊那條堵塞嚴重的能量導管!導管表面溫度高得嚇人,內部流淌的能量流如同凝固的瀝青!他抓起一根足有手臂粗細、頂端帶著尖銳撞針的通桿!
通桿插入堵塞的導管入口!迦羅左手死死握住通桿尾部,那條煞氣右臂再次抬起,緊握成拳,如同打樁機般,對著通桿尾部狠狠砸下!
“咚!咚!咚!”
沉重而精準的錘擊!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金屬的呻吟和堵塞物被強行沖開的悶響!右臂的煞氣不僅提供了恐怖的力量,更帶著一股無堅不摧的鋒銳意志,如同無形的鉆頭,配合著物理沖擊,將導管深處最頑固的淤塞硬生生鑿穿、粉碎!
堵塞的能量流終于重新變得順暢!橘紅色的能量光流如同新生的血液,歡快地涌入中央陣列!
最后一步!點燃“爐心”!
迦羅抓起幾塊閃爍著濃郁能量波動的源能黑晶,大步?jīng)_向中央陣列的核心!那個臉盆大小的能量水晶“爐心”光芒黯淡,如同蒙塵的明珠。他將源能黑晶粗暴地塞入“爐心”周圍幾個特定的能量輸入凹槽!
“嗡——!”中央陣列發(fā)出更加劇烈的嗡鳴!暗淡的水晶“爐心”開始微微震顫!
迦羅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猛地舉起那條纏繞著狂暴煞氣的右臂!五指張開,暗紅的裂紋亮到極致!他并非要砸,而是將整條手臂,如同插入熔爐的火鉗般,狠狠按向那黯淡的“爐心”水晶表面!
“燃——!??!”
迦羅的咆哮混合著業(yè)火紅蓮的無聲怒吼!右臂上那狂暴的、蘊含著熔爐鍛打意志的煞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涌入“爐心”!
嗡——!!!
仿佛一顆星辰被瞬間點燃!
黯淡的“爐心”水晶爆發(fā)出難以想象的刺目光芒!純凈而狂暴的能量洪流如同蘇醒的巨龍,沿著修復好的能量導管奔騰咆哮!巨大的金屬球體——“熔爐之心”猛地一震!表面無數(shù)熄滅的煉金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瞬間亮起!橘紅色的光芒由暗轉明,再由明轉亮!最終化為穩(wěn)定而澎湃的赤金光芒!一股溫暖而強大的能量波動,如同復蘇的浪潮,瞬間席卷了整個核心空間,并順著無數(shù)管道脈絡,涌向整個地下城!
轟隆隆隆隆——?。?!
沉悶而有力的嗡鳴取代了垂死的哀鳴!穹頂?shù)恼羝箟洪y噴出更加有力的白霧!下方巖漿池表面的黑色硬殼被重新沸騰的暗紅巖漿頂破、吞噬!熱浪依舊,卻充滿了澎湃的生機!
成功了!
迦羅猛地抽回右臂,踉蹌著后退幾步,靠在滾燙的金屬欄桿上劇烈喘息。整條右臂如同剛從熔爐里撈出來,暗紅的裂紋更加深邃,劇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麻木感重新占據(jù)上風。左臂和雙腳也被高溫灼傷,火辣辣地疼。但他赤紅的瞳孔中,卻倒映著那顆重新煥發(fā)生機的巨大金屬核心,映照著那穩(wěn)定澎湃的赤金光芒!
他活下來了!這座地下城也活下來了!
拖著疲憊欲死、傷痕累累的身軀,迦羅一步步走出灼熱的核心空間,回到角落。老鐵砧依舊靠在巖壁旁,昏迷不醒,但氣息似乎比剛才平穩(wěn)了一絲,或許是因為核心重啟帶來的能量反饋。小葉子在森靈橡實的守護下,睡得更加安穩(wěn)。
迦羅走到老鐵砧身邊,緩緩坐下,背靠著冰冷的巖壁。他低頭看著自己那條如同怪物般的右臂,感受著其中那股狂暴、沉重、帶著金屬鋒銳氣息的奇異力量。
凝煞境初期!雖然只是右臂局部,雖然代價慘重,形態(tài)詭異,但這股力量,真實不虛!
他緩緩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尖輕輕拂過右臂上那暗紅的、如同熔巖冷卻后的裂紋。冰冷的金屬觸感下,是奔騰的煞氣和深入骨髓的痛楚。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地上那具屬于“影牙”卡洛的焦糊尸體旁,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反光。
迦羅強撐著身體,挪過去。他用左手撥開卡洛焦黑破碎的皮甲碎片,露出了一個被高溫灼燒得變形、卻依舊沒有被徹底摧毀的——金屬護臂殘片。護臂內側,似乎鑲嵌著一塊指甲蓋大小、閃爍著微弱幽藍光芒的晶片。
迦羅的瞳孔驟然收縮!
追蹤信標!灰燼傭兵團的追蹤信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