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八戒死了。不是轟轟烈烈戰(zhàn)死沙場，也不是壽終正寢油盡燈枯，是毫無征兆的暴斃。
這消息像個被點燃的巨型炮仗，轟隆一聲，把三十三重天的琉璃瓦都震得嗡嗡響，
震得幽冥地府忘川河倒流，震得四大部洲的山精野怪全豎起了耳朵。佛界的凈壇使者，
西天取經(jīng)功成的二師兄，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沒了。三界還沒從這驚天霹靂里把魂兒撿回來，
更大的亂子來了。他那柄吃飯的家伙，
重五千零四十八斤、太上老君親自掄錘打造出來的九齒釘耙，炸毛了！
它化作一道撕裂蒼穹的烏黑厲芒，帶著無邊的怨氣和煞氣，
狠狠地、死死地釘在了天河盡頭的虛空里！這一釘，釘出了滔天的血禍！轟隆隆——?。?！
那條流淌了不知多少億載的天河，像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掐住了脖子，猛地一頓！緊接著，
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浩瀚的星河水，裹挾著億萬破碎的星辰碎屑，發(fā)出震碎耳膜的咆哮，
竟像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倒拽著，朝著源頭——那釘耙懸掛之處，
瘋狂地、決絕地倒灌回去！天河倒流！整個九天之基都在瘋狂震顫！
支撐仙界的靈山根基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裂縫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
巍峨的仙山一座接一座崩塌，瓊樓玉宇像積木一樣嘩啦啦傾頹，
漫天的祥云瑞靄被狂暴的能量撕扯成骯臟的破絮。仙鶴的清鳴？早被淹沒?，幉莸姆曳?？
只剩刺鼻的焦糊和塵埃。往日里一派祥和、仙氣飄飄的九天仙界，
眨眼間變成了被狠狠砸爛的破罐子，靈氣潰散，愁云慘霧遮天蔽日?！暗冕敯艺?，
開魔界之門，掌三界權柄！”不知是哪個角落先嚎出來的這句鬼話，像滴進滾油的水，
瞬間炸開了鍋。它帶著劇毒般的誘惑，點燃了所有潛伏的野心和貪婪，
燒紅了每一雙窺探的眼睛。仙？佛？妖？魔？去他娘的清規(guī)戒律，去他娘的蟄伏隱忍！
這一刻，天河盡頭那柄靜靜懸浮、散發(fā)著毀滅與無上誘惑的烏光釘耙，
成了唯一能勾走魂魄的燈塔?！皼_！神兵是老娘的！
”青丘的老狐貍精一聲尖利得能刺破耳膜的厲嘯，
身后九條燃燒著妖異火焰的巨尾攪動漫天腥風，第一個不管不顧地猛撲過去?！鞍浲臃穑?/p>
此等兇戾魔兵，應該由我佛門鎮(zhèn)壓，消其戾氣，還天地清明！
”一個腦門锃亮如鏡、身上那件本該圣潔的袈裟卻濺滿暗紅血漬的“高僧”，口宣佛號，
下手卻比最狠的妖魔還毒辣！一串烏沉沉、纏繞著冤魂哭嚎的骷髏佛珠，帶著風雷之勢，
直直砸向擋在他前路上的一個夜叉?！昂稹。?！”旱魃來了！它踏過的地方，
腳下虛空都干裂扭曲，殘留的仙露瞬間蒸騰成刺鼻的白煙。
它渾身纏繞著焚滅萬物的赤紅尸火，只想用那滾燙焦黑的爪子，
一把攫住那柄冰冷的、象征著力量的釘耙！鬼王則裹挾著滾滾濃得化不開的陰煞黑煙，
無數(shù)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在其中尖嘯、撕咬，匯成一片移動的、散發(fā)著腐尸惡臭的死亡沼澤，
貪婪地吞噬著沿途一切擋路的活物。殺！為了釘耙！
為了那虛無縹緲卻能讓人癲狂的“三界至尊”！往日里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仙佛神圣，
深藏地底、陰險狡詐的巨妖大魔，此刻徹底撕下了所有偽裝，露出了最猙獰嗜血的獠牙。
天河盡頭，這片本該是仙界最瑰麗寧靜的所在，瞬間淪為了三界最血腥、最恐怖的修羅屠場！
、佛掌的金芒、妖風的腥臭、魔焰的污濁、鬼嘯的凄厲……無數(shù)狂暴到足以撕裂空間的力量，
毫無章法、毫無顧忌地在這里瘋狂碰撞、撕扯、爆炸！轟！嗤啦——！噗！啊——！?。?/p>
慘叫聲成了這片地獄唯一的背景樂。一個金盔金甲、威風凜凜的天將，
被青丘老祖一條燃燒的狐尾如鞭子般掃過，護體的仙光脆得像層薄冰，瞬間破碎！
那“得道高僧”的骷髏佛珠，帶著萬鈞之力，
狠狠砸在一個牛首人身、肌肉虬結的大妖天靈蓋上?！斑青?！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骨裂聲清晰可聞，紅的腦漿、白的碎骨，混合著腥熱的血雨，
劈頭蓋臉濺了旁邊一個躲閃不及的蚌精滿頭滿身。旱魃那焚天滅地的尸火烈焰席卷而過，
幾個沖得太前、由純粹陰氣凝聚的強大鬼王親衛(wèi)，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
就像幾縷青煙被狂風卷過，瞬間蒸發(fā)得無影無蹤。鬼王那翻涌的怨魂黑煙，
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泥沼，猛地纏住了一個不知名、渾身散發(fā)著強大仙靈之氣的散仙。尸體，
像被隨意丟棄的垃圾，一層疊著一層，越堆越高。起初只是零散的小堆，
很快便壘成了觸目驚心的尸丘，最后簡直成了環(huán)繞著那釘耙、用血肉筑成的恐怖堤壩！最終，
無可阻擋地漫進了那倒卷的、狂暴的、如同憤怒巨獸般的天河濁流之中。
刺目的、粘稠的猩紅，瘋狂地在原本清澈冰冷的星河中暈染、擴散、翻騰！
那條天河變成無邊無際的血河！這里哪還有半分九天仙境的影子？
分明就是把傳說中十八層地獄最深處、那永世翻騰的血池煉獄，
硬生生地給搬到了這九重天上！凌霄寶殿，玉皇大帝高踞于御座之上，
那張慣常雍容平和、仿佛萬古不變的臉上，此刻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鉛云。
的景象——那片尸山血海、那柄懸浮其中、烏光吞吐仿佛在無聲嘲笑著天庭無能的九齒釘耙。
一股冰冷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從他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反了！都反了天了！
”玉帝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滔天怒火，更深處，
卻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驚悸，“傳旨！即刻起，封鎖天河盡頭，擅入者，
格殺勿論，形神俱滅！太上老君何在？！”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袄铣荚凇！崩暇奖姸觯?/p>
他慣常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也布滿了凝重與憂色。鏡中那釘耙散發(fā)的兇煞之氣，
讓他這位煉制者都感到心驚?！八偃ィ 庇竦凼种笌缀跻疗脐惶扃R中釘耙的影像，
“將那孽障收回！蕩清寰宇，還我三界一個朗朗乾坤！這命令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更帶著一絲甩掉燙手山芋的急切。這禍根，終究是從他八卦爐里出來的，于情于理，
這爛攤子都得他去收拾。太上老君不敢有絲毫怠慢，身影瞬間化作一道清光，
消失在凌霄殿外那翻滾的愁云之中。不過盞茶功夫，他已置身于那片血腥煉獄，
渾濁而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柄利劍，
死死鎖定了那柄懸浮在血河之上、烏沉沉、散發(fā)著無邊怨毒與毀滅氣息的九齒釘耙。
“唉…”一聲悠長而復雜的嘆息，從老君口中溢出，帶著難以言喻的情緒，有痛惜，有無奈，
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癡兒…孽障…既出自我手，便隨我回去吧。
莫要再造下這無邊殺孽了…”他緩緩伸出枯瘦但蘊含著無上道韻的手掌，掌心之中，
柔和卻無比堅韌的清光沛然涌現(xiàn)。那是煉器者與造物之間最本源、最強大的牽引之力，
足以懾服三界絕大多數(shù)桀驁不馴的神兵利器。清光如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
溫柔而堅定地朝著那九齒釘耙籠罩而去。嗡——?。?！就在清光即將觸及釘耙的剎那！
那柄死寂般的兇兵猛地劇顫！烏光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一股狂暴、怨毒、充滿了毀滅一切意志的滔天兇煞之氣，
如同沉睡的太古兇魔被徹底激怒蘇醒，以釘耙為中心，轟然炸開！嗤啦——?。。?/p>
那看似堅韌無比的清光之網(wǎng)，剛一接觸到這爆發(fā)的兇煞烏光，
就像脆弱的蛛網(wǎng)撞上了燒得通紅的烙鐵，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撕裂聲！
清光瞬間被那充滿怨恨的烏芒撕裂、吞噬、消融得干干凈凈，連一絲漣漪都沒能留下！
“噗——！”太上老君如遭萬鈞重錘轟擊，枯瘦的身形劇震，猛地向后踉蹌數(shù)步，
臉色瞬間由凝重變?yōu)閼K金，一口淡金色的仙血再也壓制不住，狂噴而出！腳下祥云劇烈波動，
幾近潰散。他捂著劇痛翻騰的胸口，老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駭然與難以置信！
那釘耙依舊懸浮在翻滾的血河之上，烏光如同呼吸般吞吐不定，
發(fā)出低沉卻充滿憎恨與狂暴的嗡鳴，仿佛一個被至親背叛的孩子在發(fā)出泣血的控訴。
它再也不是八卦爐里那個任由他心意捶打、淬煉的冰冷鐵胚了。幾百年的朝夕相伴，
吝卻又帶著點憨直的氣息、他的喜怒哀樂、他臨死前那滔天的怨憤、不甘與未能瞑目的痛苦，
早已如同最深的烙印，深深鐫刻進它的每一寸神鐵之中！它有了自己的“魂”，
一個被主人的死亡徹底點燃、充滿了狂暴靈智和絕不回頭、玉石俱焚決絕之意的兇魂！
太上老君死死捂著翻騰的氣海，看著那柄充滿了冰冷敵意與徹底拒絕的釘耙，
眼中最后一絲屬于“造物主”的把握，徹底熄滅了。一股深沉的疲憊和無力感涌上心頭。
他苦澀地、艱難地搖了搖頭，帶著一絲蒼老的沙啞，那聲音穿透混亂戰(zhàn)場的喧囂，
清晰地傳回了死寂一片的凌霄寶殿：“陛下…老臣…無能！收它不回！此物…靈智已成，
戾氣滔天…兇威難測…已非老臣所能制矣！”消息傳回，整個凌霄寶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落針可聞。玉帝頹然跌坐回冰冷的御座，手指死死扣著扶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連太上老君都失手了…這禍事，真的大到把天都捅了個窟窿！
他威嚴的目光掃過殿下噤若寒蟬、面無人色的仙班眾臣，最終，帶著最后一絲希冀，
艱難地投向那西方天際，那無盡祥云瑞靄的深處。“速請…”玉帝的聲音干澀沙啞，
帶著一種山窮水盡的疲憊，“速請西天如來佛祖！
”凌霄殿里那聲“速請如來佛祖”的尾音還沒散干凈呢，西天的金光大道就到了。
佛祖來得是真快，可臉上的表情，嘖，比吞了只蒼蠅還難看。
昊天鏡里那尸山血海、血浪翻騰的天河盡頭，
還有那柄杵在正中央、烏光吞吐活像個活閻王的九齒釘耙，
看得他腦后的功德金輪都黯淡了幾分。玉帝那點甩鍋的小心思，佛祖門兒清，
可眼下這爛攤子，三界遭殃，靈山也跑不了?！鞍浲臃稹！狈鹱嬉宦暦鹛枺?/p>
壓住了殿里那股子惶惶不安的死寂味兒，“此物戾氣深種，尋常手段已難化解。欲收兇兵，
先平其怨。金蟬子——”被點到名的唐僧一個激靈，差點沒站穩(wěn)。他剛從靈山下來，
袈裟還沒捂熱乎，就被這晴天霹靂砸得暈頭轉向。八戒…死了？
那個貪吃好色、動不動就想散伙分行李的二徒弟，沒了？心里頭那滋味，酸澀苦辣攪成一團，
堵得他嗓子眼發(fā)緊?！暗茏釉??！彼仓^皮出列，聲音有點發(fā)飄。
“你與那釘耙之主淵源最深，”佛祖的聲音聽不出啥情緒，就是沉甸甸地壓人，
“且去天河盡頭，以佛法感化，勸其隨你回靈山。解鈴還須系鈴人，務必止息干戈，
莫讓這無邊殺孽再添新債。”感化？勸解？唐僧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著鏡子里那血河里泡著的釘耙，那玩意兒散發(fā)的兇煞之氣隔著鏡子都讓他心頭發(fā)寒。
讓他去勸那東西？可佛祖金口已開，他敢說不去？“弟子…遵旨?！碧粕钗豢跉猓?/p>
那口氣涼得直透肺管子。他不敢看玉帝那邊，也不敢看佛祖的臉，硬著頭皮，
踩上那朵佛祖隨手點給他的、顫巍巍的小祥云，朝著天河盡頭那片煉獄飄了過去。越靠近，
那股子味兒就越?jīng)_。血腥氣混著焦糊、內臟腐爛的惡臭，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熏得唐僧胃里翻江倒海。腳下，尸堆成了山，血水成了河，
殘破的仙甲、崩碎的佛珠、燒焦的妖骨……亂七八糟地攪和在粘稠的暗紅色泥濘里。
幾處戰(zhàn)火還沒完全熄滅，零星的爆炸和瀕死的慘嚎像鬼爪子一樣撓著人的神經(jīng)。
那柄九齒釘耙，就懸在這一切的中心。烏沉沉，暗啞啞，像個擇人而噬的黑洞。
它周圍的空間都微微扭曲著，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近的、純粹的暴戾和怨恨。
唐僧強壓著嘔吐的欲望，努力端出師父的架子，在小云頭上站定，清了清嗓子，
對著那釘耙的方向，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顫：“阿彌陀佛！九齒釘耙…呃，
兵器…那個…”他卡殼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這玩意兒，“你的主人，
凈壇使者豬八戒，已是我佛門弟子，皈依我佛，得了正果。你既是他隨身的法寶，
自當秉承佛性，慈悲為懷，怎可在此造下如此滔天殺孽，引得三界生靈涂炭？”他頓了頓，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有說服力：“聽貧僧一句勸，放下這無謂的戾氣，
隨我回靈山去吧。至于你主人的事…”他嘆了口氣，語氣放軟，“咱們從長計議，佛祖慈悲，
定會查明真相，還他一個公…”“道”字還沒出口！轟咔——?。?！一道慘白刺目的天雷，
毫無征兆，撕裂了血色的天幕，精準無比地劈在唐僧腳前半尺不到的云頭上！
“哎喲我的佛祖！”唐僧嚇得魂飛魄散，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整個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原地蹦起老高，腳下祥云差點潰散，連滾帶爬地往后猛縮了好幾丈，狼狽得一塌糊涂。
“噗嗤——哈哈哈！”“哎喲喂，笑死老子了！”“這慫包和尚，幾百年了還是這熊樣！
”周圍那些殺紅了眼暫時歇口氣、或是躲在尸堆后面觀望的妖魔鬼怪、仙佛散修們，
一看唐僧這德行，頓時爆發(fā)出一陣震天的哄笑。那笑聲里充滿了鄙夷、嘲諷和看猴戲的惡意。
個穿著雪白宮裝、眉眼卻帶著刻薄媚態(tài)的女仙（正是青丘那位白狐上仙）扭著腰肢上前幾步，
狐貍眼里全是戲謔：“嘖嘖嘖，金蟬子長老，哦不，現(xiàn)在該叫旃檀功德佛了？
您這佛爺當?shù)每烧鎵颉鱿ⅰ墓孔约和降鼙蝗撕Φ盟蓝疾幻鞑话?，魂兒都找不著了?/p>
您倒好，跑來勸他的兵器放下屠刀？還‘從長計議’？”她故意拖長了調子，尖酸刻薄，
“哄鬼呢！誰不知道，這耙子真要跟你回了靈山，怕是連個響兒都聽不著，
就得被如來老佛爺一巴掌拍進鎮(zhèn)妖塔底下，永世不得翻身吧？您說說，是也不是？
”這話像刀子，直戳唐僧心窩子。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想反駁，
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著碩大青牛腦袋、渾身肌肉虬結的妖王（青牛精）也跟著甕聲甕氣地起哄：“跟他廢什么話！
當年西天路上，要不是那孫猴子給他當打手，就憑他這風吹就倒的德行，能走到靈山？
能成佛？他倒是成了佛，享清福去了，豬八戒呢？就封了個‘凈壇使者’，說好聽點是凈壇，
說難聽點不就是個掃剩飯的？成了三界最大的笑話！現(xiàn)在他徒弟死了，他的兵器要報仇，
這老和尚倒跑出來充好人攔著？呸！還想讓這兇得冒煙的耙子聽他的？
做他娘的春秋大夢去吧！”又是一陣更加放肆的哄堂大笑，
連一些自詡正派的仙家都忍不住嘴角抽搐。唐僧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像被人當眾抽了幾十個耳光。他死死咬著牙，不去看那些嘲諷的嘴臉，
努力把目光聚焦在那柄沉默的、散發(fā)著無盡怨氣的釘耙上。心底那點對八戒的愧疚，
被這哄笑拱得火燒火燎?！拔摇抑?！”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
“我知道這一路上，是讓八戒受了委屈！他貪嘴，他好色，
他動不動就想散伙…可他幾經(jīng)生死，是真真切切護著貧僧一路走到靈山的！沒有他，
貧僧早成了哪路妖魔的盤中餐！按道理，貧僧是該找出害他的兇手，替他報仇雪恨！
”他喘了口氣，帶著點豁出去的悲憤：“可…可貧僧沒有法力??！貧僧就是個念經(jīng)的和尚！
拿什么去報仇？拿木魚去敲死那兇手嗎？”他指著那釘耙，幾乎是懇求，
“不如…不如你信貧僧一次！隨我回靈山！我求佛祖！我跪著求！求他老人家施展無上法力，
找出殺死八戒的真兇！到時候，是殺是剮，全憑你…還有天理公道！如何？”這一次，
回應他的不是警告的雷。是殺人的雷！嗡——！轟！??！
一道比剛才粗壯數(shù)倍、纏繞著漆黑怨氣的恐怖天雷，不再是劈在腳邊，
而是結結實實、毫無花哨地轟在了唐僧的胸口！“呃啊——！
”唐僧連慘叫都只來得及發(fā)出一半，整個人就像個破麻袋一樣被炸飛了出去！
身上那件象征佛陀果位的錦襕袈裟瞬間焦黑了一大片，冒著青煙。
他在尸堆血水里狼狽不堪地滾了好幾圈，才勉強掙扎著撐起上半身，頭發(fā)焦糊散亂，
臉上黑一道白一道，哪還有半分旃檀功德佛的莊嚴?！班?！”他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
又驚又怒，指著那釘耙的手指都在抖，“孽障！你…你居然如此冥頑不靈！不識好歹！好！
好得很！”他像是氣瘋了，對著虛空（實際是朝著靈山方向）嘶嘶力竭地喊道，“佛祖！
若想弟子收服此寮，非得以無上佛法，念誦《金剛經(jīng)》十年零九個月不可！
期間絕不可受任何外魔干擾！否則前功盡棄！請佛祖成全！”凌霄殿里，
通過昊天鏡看著這一幕的玉帝，嘴角狠狠一抽，差點沒背過氣去。十年零九個月？
黃花菜都涼八百回了！他下意識地看向佛祖。佛祖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
眉頭也罕見地皺成了疙瘩。他緩緩搖頭，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十年？
若真等上十年，這三界，怕是早已換了主人，淪為魔域了?！狈鹱娴哪抗鈷哌^殿內，
越過那些噤若寒蟬的羅漢菩薩，落在兩個身影上?！熬砗煷髮ⅲ瞬刻忑垙V力菩薩。
”沙和尚和小白龍（白龍馬）同時一個激靈，出列躬身：“弟子在！”“你二人，
速去天河盡頭，助金蟬子一臂之力，務必將那九齒釘耙?guī)Щ仂`山！”佛祖的聲音沉凝，
“事態(tài)緊急，不容有失！”沙和尚和小白龍對視一眼，
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和…一絲苦澀。師父都被雷劈成那樣了，讓他們去？可佛祖法旨，
誰敢違抗？“弟子領旨！”兩道流光，一褐一白，心急火燎地沖出了靈山，
朝著那片血腥煉獄扎了下去。小白龍敖烈，這位西海龍王三太子，如今的八部天龍廣力菩薩，
性子最是剛烈。他遠遠就看到師父那副慘狀，又看到那柄囂張跋扈的釘耙懸在血河之上，
新仇舊恨（主要是恨釘耙傷了師父）涌上心頭，龍族的驕傲瞬間壓倒了理智?！澳跽希?/p>
安敢傷我?guī)煾?！”一聲暴喝，龍威震天！小白龍連招呼都懶得跟沙僧打，更別提廢話了。
只見他身形在空中猛地一晃，刺目的白光驟然爆發(fā)！吟——！
一聲穿云裂石、威嚴浩蕩的龍吟響徹天河！白光散去，
一條鱗甲森然、頭角崢嶸、體長近百丈的銀色巨龍橫亙在血河上空！巨大的龍軀攪動風云，
森冷的龍目死死鎖定那小小的釘耙，帶著滔天的怒意！沒有任何花哨，銀龍巨爪撕裂空氣，
帶著碾碎山岳的恐怖力量，朝著那烏沉沉的釘耙狠狠抓了下去！
他要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將這兇兵擒拿！沙和尚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老四！
別沖動！” 可晚了！面對這足以抓碎星辰的龍爪，那柄小小的九齒釘耙，連顫都沒顫一下。
就在龍爪即將臨體的剎那——嗡！釘耙身上烏光一閃，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一道凝練到極致的烏芒，如同毒蛇吐信，后發(fā)先至，
精準無比地“點”在了龍爪掌心最厚實的鱗片上！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熱刀切牛油的聲音響起！“嗷吼——?。。?/p>
”銀龍發(fā)出一聲痛苦到極點的慘烈龍吟！他那比精鋼還堅硬百倍的龍爪鱗片，
在那道看似不起眼的烏芒面前，脆得像層窗戶紙！掌心瞬間被洞穿一個碗口大的血窟窿！
淡金色的龍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這還沒完！那釘耙仿佛有了靈性，一擊得手，
順勢借著反震之力，耙身如同毒龍擺尾，帶著撕裂空間的厲嘯，狠狠抽在銀龍的脖頸側面！
鐺——?。。∫宦暢翋灥阶屓诵呐K停跳的金鐵交鳴！
巨大的銀色龍軀被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擊，硬生生抽得橫飛出去，
狠狠砸進遠處一座由尸體和法寶碎片堆積的小山丘里！轟?。焿m混合著血霧沖天而起！
小山丘被砸塌了大半！“老四！”沙和尚眼珠子都紅了，一個箭步?jīng)_過去，
扒拉出變回人形、臉色慘白如紙、嘴角溢血、右手掌心一個恐怖血洞還在汩汩冒血的小白龍。
“咳咳…”小白龍咳著血沫，眼神里充滿了驚駭和屈辱，“那耙子…太…太兇了！
二師兄死了，可它…它比活著的時候還邪門！”沙和尚看著小白龍凄慘的模樣，
又看看那柄懸在血河上、依舊烏光吞吐、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的釘耙，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他扶著小白龍坐下，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和血污，
聲音干澀：“你…你先歇著，別亂動！我去…我去跟它說說…講講道理…”沙和尚硬著頭皮，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到離釘耙還有十幾丈遠的地方，不敢再靠近了。
他看著那散發(fā)著冰冷怨氣的兇兵，咽了口唾沫，
努力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耙…耙子兄弟？那個…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憋屈，
為主人鳴不平，這…這我們都理解，真的！”他搓著手，組織著語言，“可…可這事兒吧，
它…它也不能全怨我們不是？你看你主人他…他那個性子，是吧？
天生的…呃…那個…好吃懶做，貪得無厭，看見好吃的走不動道，
看見漂亮姑娘就…就挪不開眼…這一路上，他惹的禍還少嗎？連菩薩他都敢嘴上沒個把門的，
好幾次差點害得大伙兒一起玩完！佛祖他老人家寬宏大量，最后還封了他個凈壇使者，
有吃有喝有供奉…這…這待遇，已經(jīng)很夠意思了！真的！
你…”沙和尚這“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還沒說完呢！嗡！釘耙猛地一震！
一道凝練的烏光，不再是天雷，而像是一柄無形的重錘，帶著滔天的憤怒和屈辱感，
毫無征兆地轟在了沙和尚的胸口！噗——！沙和尚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只覺得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護體的佛光跟紙糊的一樣！
他像個被全速行駛的攻城錘砸中的破布娃娃，一口老血狂噴而出，整個人弓著腰，
炮彈般倒飛出去幾百丈遠，“砰”一聲砸進一堆燒焦的妖尸里，半天沒了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那堆焦尸才蠕動了一下。沙和尚灰頭土臉、嘴角掛血地掙扎著爬出來，
胸口劇痛，骨頭不知道斷了幾根。他望著那釘耙，又急又怕，還不死心地嘶聲喊：“耙子！
耙子你聽我說！你不能這樣啊！佛祖…佛祖會給你主人做主的！會報仇的！你信我??！
信…噗！”又是一口血涌上來，后面的話全給堵了回去。天河盡頭，血浪翻涌。
那柄九齒釘耙依舊靜靜地懸在那里，烏光森冷，像一尊沉默的死神。無論是佛是仙是龍，
在它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和無力。天庭靈山派出的第二波“救兵”，
以比唐僧更快的速度、更慘的方式，徹底宣告失敗。整個戰(zhàn)場，只剩下釘耙無聲的怨毒，
在血色的空氣中彌漫。第三章 情動釘耙，悟空尋蹤凌霄殿和靈山的空氣，都跟灌了鉛似的，
沉得能壓死人。佛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這會兒也皺得跟老樹皮似的。
沙和尚和小白龍被抬回來的慘樣，還有昊天鏡里那柄杵在血河上、油鹽不進的九齒釘耙，
像兩根燒紅的釘子，狠狠扎在所有大佬的心尖上。
“阿彌陀佛…”佛祖的佛號都帶著股沉甸甸的疲憊，“此物怨念深植，執(zhí)念如淵，以力降服，
徒增其戾；以理感化，亦難入其心…”他環(huán)視殿內噤若寒蟬的菩薩羅漢，目光沉凝，
“欲平其怨，須解其結。八戒之死，乃一切禍端之源。此謎不解，神兵之怒難息，
三界之劫難消。”殿內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刻意壓低了。誰去？誰敢去？
連老君都碰了一鼻子灰，金蟬子被劈得外焦里嫩，小白龍爪子穿了洞，
沙和尚現(xiàn)在還躺那哼哼唧唧呢。這燙手的山芋，沾上就得脫層皮！“佛祖！”一個聲音，
不高，卻像塊石頭砸進了死水潭，瞬間打破了壓抑的沉默。“弟子孫悟空，請命！
”他朝著佛祖躬身，聲音斬釘截鐵，“查清俺師弟八戒的死因！給那釘耙一個交代，
也給這三界一個明白！”這聲“師弟”喊得格外重。殿里不少仙家心里都犯嘀咕：這猴子，
當年被那呆子坑得還少？這會兒倒講起兄弟情義了？佛祖看著悟空，
那雙能看透過去未來的慧眼，似乎看穿了他眼底深藏的東西。沉默了片刻，
佛祖緩緩頷首：“善。斗戰(zhàn)勝佛，此事兇險萬分，牽連甚廣。命你速速查明真相，平息禍端，
還三界以太平！”“弟子領旨！”悟空沒有廢話，對著佛祖一抱拳，腳下筋斗云驟現(xiàn)！
九齒釘耙依舊懸在血河中心。烏沉沉的，像個凝固的傷口。它周圍的空間微微扭曲，
散發(fā)出的不再是單純的兇煞，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慟、憤怒和無邊的孤寂。
悟空沒有像唐僧那樣站得老遠喊話，也沒有像小白龍那樣不管不顧地沖上去。他按下云頭，
就落在離釘耙?guī)渍蛇h的地方。腳下是粘稠發(fā)黑的血泥，他渾然不覺。
那雙能看透三界虛妄的火眼金睛，
此刻只是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柄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釘耙。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
火焰山！紅孩兒那三昧真火鋪天蓋地，燒得他銅皮鐵骨都吱吱作響，
眼看就要被燒成一塊焦炭！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呆子，嚎叫著“大師兄挺??！”，
扛著這柄釘耙，頂著能把石頭都烤化的烈焰，不要命地沖上來，一耙子鑿穿了火云洞的禁制，
硬生生把他從火海里拖了出來！那釘耙的柄，都被燒得滾燙發(fā)紅…獅駝嶺！
三大妖王兇威滔天，金翅大鵬雕的利爪差點把他撕成兩半！又是這柄釘耙，裹挾著風雷，
從斜刺里殺出，帶著八戒吃奶的力氣，“噗嗤”一聲，狠狠捅進了白象精的肚腸！
污血噴了八戒滿頭滿臉，那呆子還咧著嘴傻笑：“大師兄，俺老豬這一耙子，夠勁兒不？
”還有那十萬八千里的漫漫長路…風餐露宿，擔驚受怕。是誰，
吭哧吭哧地挑著那副比山還重的擔子？是誰，在他被師父念緊箍咒念得滿地打滾時，
偷偷遞過來一個捂得溫熱的、不知道從哪個山旮旯里順來的野果？是誰，
在師父又被妖怪抓走時，一邊喊著“大師兄不好了師父被妖怪抓走了”，
一邊卻死死攥著這柄釘耙，準備跟他一起拼命？一幕幕，鮮活無比，帶著聲音，帶著氣味，
帶著那呆子身上特有的汗臭和豬臊味兒，狠狠撞進悟空的腦海。
那個貪吃、好色、懶惰、動不動就喊散伙分行李的豬八戒，此刻在記憶里卻無比清晰，
無比…親切。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直逼眼眶。
這個當年被壓五百年都沒掉過一滴眼淚的齊天大圣，
這個取經(jīng)路上被念得腦漿子疼都沒皺過眉頭的斗戰(zhàn)勝佛，此刻只覺得眼前那柄烏沉沉的釘耙，
變得一片模糊。他抬起手，用指節(jié)狠狠蹭了下眼角，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和哽咽，
對著那釘耙，更像是自言自語，
又像是說給某個再也聽不到的人聽：“呆子…俺老孫…來了…”他往前又走了一步，這一步，
像是跨越了千山萬水?！澳闼锏摹趺淳妥吡四?？”悟空的聲音很低，
卻像重錘砸在凝固的空氣里，“當年在火焰山，要不是你扛著這耙子沖進火里，
俺老孫早就被紅孩兒那小王八羔子烤成猴干了！
那火…真他娘的燙啊…你后背的豬毛都燎禿嚕皮了，還記得不？”他伸出手，不是去抓，
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悲愴的溫柔，輕輕撫向那冰冷的、布滿血污的釘耙柄。
“獅駝嶺…那頭死白象，腸子流了一地，臭氣熏天…你捅完那一下，自己都差點吐了，
還跟俺顯擺…說你這耙子，專捅妖王腚眼子…”他的指尖，終于觸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屬。
嗡——！釘耙猛地一震！一股狂暴的兇煞之氣本能地就要爆發(fā)！
但就在那烏光即將噴涌而出的剎那，悟空指尖傳來的，不是法力，不是威壓，
而是…一種滾燙的、真實的、帶著無盡痛惜和追憶的…溫度？那是屬于孫悟空，
屬于大師兄的溫度！釘耙劇烈地顫抖著，發(fā)出一種低沉、嗚咽般的嗡鳴，不再是憤怒的咆哮，
更像是一種…悲泣？烏光在耙身上瘋狂地流轉、明滅，
如同一個失控的孩子在無聲地嚎啕大哭！悟空沒有松手，
任由那冰冷刺骨的兇煞之氣順著指尖侵蝕，他只是死死地、牢牢地握著那耙柄，
仿佛握住了八戒最后一點存在的痕跡。他的眼眶通紅，
聲音哽咽得更厲害：“還有這該死的擔子…十萬八千里…一路都是你這呆子在挑！
俺老孫…俺老孫欠你的…還沒還呢！你怎么能…怎么能就這么撒手了？?。?！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壓抑了太久的痛苦和不甘。那釘耙在他手中顫抖得更加劇烈，
嗚咽的嗡鳴聲甚至蓋過了血河的流淌聲。耙身上流轉的烏光，
似乎也帶上了一絲…茫然和委屈？
周圍那些原本還在竊竊私語、準備看新一波笑話的妖魔仙佛們，此刻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血河邊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大圣，
那個桀驁不馴的斗戰(zhàn)勝佛，竟然…對著那柄殺人如麻的兇兵，淚流滿面？
而那柄油鹽不進、劈佛打仙的釘耙，竟然在他手里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樣…發(fā)抖？
哭泣？這他娘的比天河倒流還邪門！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和驚愕中，
那柄在悟空手中嗚咽顫抖的九齒釘耙，突然有了新的動作！它不再只是原地悲鳴，
而是猛地從悟空手中掙脫，懸停在半空！緊接著，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注視下，
那釘耙的耙尖，不再指向任何嘲笑者，也不再對著悟空，
而是緩緩地、極其堅定地…調轉了方向！它的耙尖，如同一個沉默的、泣血的指針，
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恨意和執(zhí)念，筆直地指向了…東南方！那個方向，所有經(jīng)歷過西游的人，
心頭都猛地一跳！高老莊！那是豬八戒，心中永遠也抹不去、化不開的…一個結！
一個帶著甜蜜、酸楚、屈辱和最終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之地！悟空通紅的火眼金睛，
死死盯住那釘耙所指的方向，一股寒氣夾雜著明悟，瞬間從腳底板竄上頭頂！“高…老…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