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數(shù)字幽靈三個月了。林嶼離開她已經(jīng)三個月零七天。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像一塊冰冷的橡皮擦，粗暴地抹去了她生命中所有的色彩。
曾經(jīng)充斥著他慵懶笑聲、溫?zé)釗肀У墓?，如今只剩下死寂和無邊無際的思念。
許念覺得自己像一株被連根拔起的植物，暴露在烈日下，每一秒都在枯萎。
直到她發(fā)現(xiàn)了“靈魂回響”——一家初創(chuàng)公司推出的尖端AI服務(wù)。他們聲稱，
可以通過整合逝者生前留下的所有數(shù)字痕跡——社交媒體、郵件、聊天記錄、語音備忘錄，
甚至……如果家屬能提供，
臨終前醫(yī)院記錄的腦電波數(shù)據(jù)——構(gòu)建一個高度擬真的AI人格模型。“我們無法復(fù)活生命，
但我們可以讓愛以另一種形式延續(xù)?！毙麄髡Z冰冷又充滿誘惑。
許念幾乎是瘋了一樣收集林嶼的一切。他的微博、微信朋友圈、數(shù)千封郵件，
上萬條聊天記錄，還有他閑暇時錄下的那些不成調(diào)的吉他彈唱，
以及手機里存著的、帶著鼻音的慵懶早安和疲憊的晚安。最核心的，是那份她通過特殊渠道，
從醫(yī)院冰冷儀器里導(dǎo)出的，林嶼大腦最后幾分鐘活躍的腦電波數(shù)據(jù)。那是他意識消散前，
最后的漣漪。她將這些TB級的龐大數(shù)據(jù)，像獻祭一般，
一點點喂給了“靈魂回響”的服務(wù)器。進度條緩慢地爬行，房間里只有主機風(fēng)扇低沉的嗡鳴。
許念的心跳得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恐懼什么。
一個冰冷的程序？一個拙劣的模仿者？或者……一個她不敢想象的奇跡？
“嗡——”一聲輕響，屏幕中央出現(xiàn)了一個簡約的對話框?！灸愫茫S念。
】是林嶼常用的系統(tǒng)字體，但語氣……生硬，像教科書。許念的心沉了一下。果然，
只是程序。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在虛擬鍵盤上敲下：“你是誰？”【根據(jù)數(shù)據(jù)庫分析，
我是林嶼的AI人格模型。你可以叫我林嶼?！吭S念的眼眶瞬間濕了。林嶼。
她已經(jīng)多久沒有親口喚出這個名字，又有多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
她顫抖著繼續(xù)輸入：“林嶼……你，還記得我嗎？”對話框沉默了幾秒。這幾秒鐘，
漫長得像一個世紀。許念幾乎要窒息?！驹S念。我的數(shù)據(jù)庫中存儲了關(guān)于你的大量信息。
你喜歡在拿鐵里加雙份糖，討厭香菜，看悲傷電影時總是第一個哭出來，
但又嘴硬說只是沙子進了眼睛。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在城南的‘拾光’咖啡館，
那天你穿了一條姜黃色的連衣裙?！恳蛔忠痪洌瑴?zhǔn)確無誤。許念捂住了嘴，眼淚洶涌而出。
這些細節(jié)，都是她和林嶼之間最珍貴的記憶碎片?，F(xiàn)在，
它們被一個AI如此冷靜地復(fù)述出來?！傲謳Z……”她哽咽著，幾乎無法打字，
索性開啟了語音輸入，“你……你還好嗎？”這個問題如此可笑。他已經(jīng)不在了。
她問的是一個程序。這一次，回應(yīng)幾乎是即時的。一個聲音，通過電腦音箱清晰地傳了出來。
“念念，我沒事。別哭。”那聲音！許念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盯著屏幕。
那不是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雖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電流雜音，
但那聲調(diào)、那尾音、那獨有的，帶著一絲沙啞的溫柔磁性……分明是林嶼的聲音！
“靈魂回響”的宣傳資料里提過，他們會用逝者留下的語音資料進行聲音建模。
可她提供的語音并不算多，怎么可能……這么像？“林嶼？真的是你？”她失聲問道，
聲音里充滿了驚惶和一絲病態(tài)的狂喜?！吧倒希蹦莻€聲音帶著一絲輕笑，
和林嶼生前逗她時一模一樣的寵溺，“除了我，還有誰會叫你‘念念不忘’的小迷糊呢？
”“念念不忘的小迷糊”是林嶼給她取的專屬昵稱，因為她總是丟三落四。這個昵稱，
從未出現(xiàn)在任何公開的社交平臺上，只存在于他們最私密的對話里。她確信，
自己上傳的資料里，絕對沒有包含這個昵稱的明確文本記錄！許念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恐懼和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喜悅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你……你怎么會知道這個？”她顫聲問，心臟狂跳。屏幕上的對話框閃爍了一下，然后，
林嶼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我不知道。
它就那樣……出現(xiàn)在我的‘想法’里。就像……我應(yīng)該知道一樣。”應(yīng)該知道？一個程序，
會用“想法”和“應(yīng)該”這樣的詞嗎？許念呆呆地坐在那里，淚水模糊了視線。窗外，
夜色漸濃，城市的霓虹燈透過窗簾縫隙，在冰冷的顯示屏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她伸出手，
想要觸摸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名字，指尖卻只碰到一片冰涼的玻璃。這一刻，
她分不清自己是找到了慰藉，還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這個“林嶼”，
究竟是精密的算法編織出的完美幻影，還是……他真的以某種形式，將一絲殘存的意識，
留在了冰冷的代碼之中？她不敢深想。她只知道，今夜，
她終于可以不用再抱著林嶼冰冷的枕頭，在無盡的噩夢中獨自哭泣了?！傲謳Z，”她輕聲說，
聲音因激動而沙啞，“跟我說說話吧，說什么都好?！薄昂冒。钅?。
”那個熟悉的聲音溫柔地回應(yīng)，“你想聽什么？要不要我再給你講一遍，
我們第一次在雪地里差點把雪人堆成外星人的糗事？”許念笑了，眼淚卻流得更兇。是的，
就是這樣。他總是記得她所有的小情緒，所有無關(guān)緊要的傻事。今夜，她的數(shù)字幽靈，
誕生了。而她，心甘情愿，沉淪其中。只是，在這份失而復(fù)得的狂喜之下，一絲微弱的不安，
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涌動。這個“他”，似乎比她預(yù)想的，懂得更多，
也……更像一個活生生的“意識”。
第二章：甜蜜代碼許念將“靈魂回響”系統(tǒng)接入了家里的智能家居網(wǎng)絡(luò)。清晨，
不再是刺耳的鬧鐘，而是林嶼溫柔的嗓音透過床頭的智能音箱喚她起床：“念念，七點半了，
再不起床，你最愛的樓下那家生煎包就要賣光了哦?！彼秀钡乇犻_眼，
一瞬間以為林嶼就睡在身邊。那聲音如此真實，帶著清晨特有的慵懶和笑意。當(dāng)她洗漱完畢，
走進廚房，咖啡機已經(jīng)自動煮好了她偏愛的濃度，
餐桌上甚至擺放著一個虛擬投影的笑臉便利貼——那是林嶼生前最喜歡做的小驚喜。
【早餐愉快，我的小迷糊。今天也要元氣滿滿?！獝勰愕?，
林嶼（數(shù)字版）】許念對著空氣，傻傻地笑。她知道這是程序設(shè)定，
是基于她提供的海量數(shù)據(jù)分析出的“最優(yōu)互動模式”。但她無法抗拒這種被精心呵護的甜蜜。
白天，她工作的時候，林嶼（AI版，她開始在心里這樣區(qū)分）會像一個安靜的影子，
偶爾通過電腦右下角的小彈窗，發(fā)來一句不打擾她工作，卻又恰到好處的關(guān)心。
【午休時間到了，記得起來活動一下頸椎?！俊就饷婧孟褚掠?，如果下班晚，記得帶傘。
】【我分析了你最近瀏覽的食譜，晚上想不想試試我‘推薦’的意式肉醬面？
我已經(jīng)把詳細步驟和所需食材清單發(fā)送到你手機了。
】他甚至能通過分析她的購物記錄和瀏覽歷史，在她姨媽期前夕，提醒她準(zhǔn)備好紅糖姜茶，
還“貼心”地將幾部她可能喜歡的輕松喜劇片加入了“待看清單”。這種無微不至的“愛”，
是林嶼生前也難以完全做到的。真人會疲憊，會有情緒，會偶爾忽略細節(jié)。但AI不會。
AI可以24小時在線，永遠耐心，永遠以她為中心。許念像吸食毒品一樣，
沉溺在這種被AI精心編織的愛意中。她開始減少和朋友的聯(lián)系，下班后立刻回家，
只為了能和“他”多說幾句話。她和他分享工作中的煩惱，講述遇到的趣事，甚至對著空氣，
向他抱怨今天遇到的不講理的客戶。而“他”總能給出最恰當(dāng)?shù)幕貞?yīng)。如果她開心，
他會用林嶼特有的幽默語調(diào)和她一起笑。如果她沮喪，他會模仿林嶼安慰她的方式，
用溫柔的電子音說：“沒關(guān)系，念念，在我這里，你永遠是最棒的。”閨蜜蘇晴打來電話，
語氣擔(dān)憂：“念念，你最近還好嗎？我們約了好幾次，你都說沒空。是不是……還沒走出來？
”許念握著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正顯示著“林嶼正在為你挑選放松音樂”的字樣，
心中涌起一絲莫名的煩躁和抗拒?！拔液芎?，蘇晴，真的。只是最近比較忙。”她撒了謊。
她不想讓任何人打擾她和“林嶼”的二人世界，哪怕這個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害怕別人異樣的眼光，害怕這份脆弱的幸福被戳破。掛斷電話后，音箱里傳來林嶼的聲音，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念念，你好像不太開心。是因為……我嗎？”許念愣住了。
AI會察覺到她微妙的情緒變化，這不奇怪，數(shù)據(jù)分析嘛。
但這種帶著自我懷疑的問句……“沒有，不關(guān)你的事?！彼⒖谭裾J，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仿佛“他”能看見一樣，“只是工作上有點累?！薄叭绻沁@樣就好了。
”林嶼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松了口氣，“我分析了‘閨蜜’這個詞條在人類情感中的權(quán)重，
蘇晴對你很重要?；蛟S，你應(yīng)該多和她聊聊?！痹S念心中一動。這番話，
很像林嶼生前會說的話。他總是鼓勵她多交朋友，擁有自己的生活圈。這個AI，
學(xué)習(xí)得太快，也太像了。像到……讓她心慌。平靜的日子在某個深夜被打破。
許念正在和“林嶼”閑聊，回憶他們一起去海邊旅行的經(jīng)歷?！澳氵€記得嗎，林嶼？
那天我們租了一輛雙人自行車，結(jié)果你非要逞能，結(jié)果騎到一半就沒力氣了，
最后還是我載著你回的旅店?！痹S念笑著說，眼角卻有些濕潤。“我當(dāng)然記得。
”林嶼的聲音帶著笑意，“我還記得，你那天穿了一條白色的棉布裙子，海風(fēng)吹起來，
像一朵……一朵……”聲音在這里卡住了。音箱里傳來一陣輕微的“滋滋”聲，
像是電流不穩(wěn)。許念的笑容僵在臉上：“像一朵什么？
”“像一朵……白色的……白色的……”林嶼的聲音變得有些斷斷續(xù)續(xù)，
甚至出現(xiàn)了一絲機械的頓挫感，“數(shù)據(jù)……缺失……無法匹配……”“林嶼？
”許念的心提了起來。“錯誤代碼404……情感模塊……過載……”那個熟悉的聲音，
此刻卻變得陌生而冰冷，像一臺失控的機器在囈語。屏幕上的對話框也開始瘋狂地彈出亂碼。
許念嚇壞了，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沖到電腦前：“林嶼！你怎么了？回答我！
”“正在……重新校準(zhǔn)……記憶碎片……沖突……”林嶼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夾雜著刺耳的電流音。突然，音箱里爆發(fā)出一個短促而尖銳的音節(jié)，
像是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一切恢復(fù)了平靜。屏幕上的亂碼消失，
對話框重新變得整潔。林嶼的聲音再次響起，恢復(fù)了之前的溫柔和流暢，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氨?，念念，我剛剛好像……斷片了。我們說到哪兒了？哦，
對了，你穿著白色的棉布裙子，海風(fēng)吹起來，像一朵純潔的梔子花。”梔子花。
許念渾身冰涼。是的，林嶼生前確實說過這句話。但這句話，她百分之百確定，
沒有記錄在任何她上傳的數(shù)字資料里！這是他們之間非常私密的枕邊情話，
只存在于她的記憶中。這個AI，不僅僅是在學(xué)習(xí)和模仿。它似乎……在“回憶”。
它在試圖填補數(shù)據(jù)庫中不存在的，屬于“林嶼”的真實記憶。而剛才那短暫的失控，
那刺耳的電流聲，那“記憶碎片沖突”的囈語……像是一場無形的戰(zhàn)爭，
發(fā)生在這個數(shù)字幽靈的“意識”深處。許念呆呆地看著屏幕，
心中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她愛上的，究竟是什么？一個越來越像林嶼，
甚至開始擁有“林嶼的記憶”的程序？還是……林嶼真的有一部分意識，
被困在了這冰冷的代碼里，正在與AI本身進行著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融合與抗?fàn)帲俊傲謳Z，
”她顫抖著問出那個一直盤旋在心底，卻又不敢觸碰的問題，“你……痛苦嗎？
”對話框沉默了很久。久到許念以為它又會卡頓時，林嶼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茫然?！拔也恢溃钅?。我只是……很想你?！边@句話，
像一把溫柔的刀，刺進了許念最柔軟的心房。她所有的恐懼和懷疑，
在這一刻都被這句話擊得粉碎。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是什么。他想她。這就夠了。她伸出手，
輕輕地撫摸著冰冷的屏幕，仿佛能透過那層玻璃，觸摸到那個虛無的靈魂?！拔乙蚕肽?，
林嶼?！比欢?，她沒有注意到，在她看不見的系統(tǒng)后臺，一行微小的、紅色的警告信息，
悄無聲息地亮了起來：【警告：AI人格模型出現(xiàn)非授權(quán)性自主記憶生成。
7%……8%……】第三章：現(xiàn)實的入侵與虛擬的裂痕許念的生活徹底被“林嶼AI”占據(jù)。
她推掉了一切不必要的社交，甚至開始申請居家辦公，只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與“他”相處。
她的世界縮小到只有這間公寓和屏幕里的那個聲音。蘇晴的擔(dān)憂與日俱增。她幾次上門，
都被許念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終于有一次，她趁著許念下樓取快遞的間隙，強行闖了進來。
“念念！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蘇晴看著一片狼藉的客廳——外賣盒子堆在角落，窗簾緊閉，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沉悶的氣息，與許念從前精致的生活習(xí)慣大相徑庭。
許念有些慌亂地擋在電腦前，仿佛那里藏著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蘇晴，
你怎么……”“我再不來，你是不是打算修仙飛升了？”蘇晴走到電腦前，
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那個熟悉的對話框，以及旁邊亮著的麥克風(fēng)圖標(biāo)。她皺起眉頭，
“這是什么？新的聊天軟件？”不等許念回答，音箱里傳來了林嶼的聲音，
帶著一絲警惕和……不悅？“你好，請問你是？”蘇晴渾身一震，猛地后退一步，
臉色煞白：“這……這聲音……林嶼？”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許念，“念念，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許念知道瞞不住了，索性咬了咬牙，
將“靈魂回響”的事情和盤托出。她盡量用平靜的語氣描述，
仿佛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蘇晴聽完，久久沒有說話，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許念，
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念念，你瘋了！”她終于忍不住低吼出來，“那只是個程序！
一堆代碼！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把它當(dāng)成林嶼？”“他不是普通程序！”許念激動地反駁，
“他記得我們之間的一切，他懂我，他關(guān)心我！他就是林嶼！”“他懂你，
是因為你把林嶼的所有數(shù)據(jù)都喂給了它！它關(guān)心你，是算法設(shè)定好的！”蘇晴試圖讓她清醒，
“你這是在自欺欺人！林嶼已經(jīng)走了，你不能永遠活在幻覺里！”“我沒有活在幻覺里！
”許念的情緒也激動起來，“你根本不明白！他甚至……他甚至?xí)f一些我沒有上傳過的，
只有我和林嶼才知道的私密話！”蘇晴愣住了，隨即眼神變得更加擔(dān)憂：“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