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清海七年高聳的城墻之下,是戰(zhàn)場的遺跡。萬里血河,尸橫遍野。
新晉帝王的白袍上濺著血跡,使他本就白皙的皮膚愈加攝人心魄。
一雙清冷至極眼眸掃過城下堆積的尸體,無欲無求,翻飛的衣角掠過磚瓦?!扒謇砀蓛簦?/p>
一介草寇也配立國為王。”一“嘖嘖嘖~咱這位新皇當初赤翎門一戰(zhàn)區(qū)區(qū)半天便傳出捷報!
那白衣獵獵,當真是肆意瀟灑!”說書先生說到激動處便一拍木桌,搞得震天響。
就差直接跳桌上大喊一句:“小的愿一輩子做陛下最忠誠的狗!”我本坐在臺下悠閑飲茶,
剛想閉眼小憩一會。不曾想一時沒反應過來,被這聲吼嚇得手一抖,
手里的茶杯瞬間掉在地上碎了。本來因為衣角太長總愛幫人“掃地”已經煩得不行了,
現(xiàn)在又濺水弄濕了。更煩了。再威風也不過是屁大點小孩。街邊小販吆喝著賣糖葫蘆,
我抬眼掃去,紅艷艷的山楂裹著一層晶瑩剔透的糖槳。應該挺好吃的。
所以我手里就莫名其妙多出來了幾串冰糖葫蘆。這能怪我嗎?不能,是它先勾引我的!
二最后一顆糖葫蘆吃完,我才一腳踏進院門?!皫煾改阌滞党?!
”一道神似踏雪尋梅的身影朝我撲來。我往左側移了兩步,本以為這次不會被壓了。
要不是現(xiàn)在我90度仰望天空,我就信了?!八粇起開,你想壓死我?
”毛茸茸的腦袋蹭著我的臉頰,可愛是可愛,重也是真的重?!半奕缃窈么跻彩蔷盼逯磷穑?/p>
師父竟還同從前一般訓斥我。”清澤說著便作勢要來親我。我伸手想將他推開,這光天化日,
成何體統(tǒng)?但手最終還是沒落到他肩上?!皣鴰熡X得是死了好,還是留在塵埃里陪陪朕?
”清澤一雙清冷的眼此刻籠罩著數(shù)不清的偏執(zhí)與陰郁,就這么盯著我,還怪可怕的。
我的手腕被磨的生疼,想伸手像從前那般摸摸他,將要碰到時清澤卻偏頭躲開??此绱?,
我索性扭過頭不想理他。但又不愿去看地上的刺眼的血跡,干脆閉了眼讓世界一片漆黑,
什么都不看。眼不見為凈。這番動作在他眼里便是赤裸裸的羞辱,
直接氣憤的將我的下巴抬起來。強迫我看他。嘖,怎么有人會越長大越丑?越想越氣,
剛好將賀新歲。我心一狠往舌頭上狠咬。打算即刻下去和閻王爺?shù)缆曅履晗矘?。三睜開眼,
發(fā)現(xiàn)一片昏暗。我這是?來地府了?“草民拜見閻王大人!在此恭祝大人新年喜樂!
”再抬頭時,我并不見閻王爺。而是那一臉茫然無措的新皇,他急忙上前扶起我。手一攬,
便將我抱在懷里,看向我的眼里滿是委屈:“師父我就這么可怕嗎?為何張口便說我是閻王?
”瞧瞧,給孩子委屈的自稱朕都不會了。清澤將我抱到床上,看我衣裳穿得少,
非說今兒天冷。企圖想用被子將我裹住窗外樹上趴著的那條胖蟲。這倒霉孩子,
我不想理他轉身面對著墻。一股勁將我扯向另一個方向,緊接著便是臉上火辣辣的疼。
“楚景,你不會以為你死得了吧?”清澤一身黑衣站在我面前,看起來快氣瘋了。實話實說,
他還是穿白衣服好看,黑衣死氣沉沉的。下巴被抬起來,他逼迫我直視他?!翱粗?,
你究竟有沒有對當年的事感到后悔。朕全心全意愛著你,你卻只想把控朝局,
甚至還想殺了朕?!蔽铱粗鍧傻难劬Γ那閺碗s。我該怎么告訴他,
把控朝政這種事我不感興趣,當年捅他的那一刀也只是想救他。算了,都過去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更何況,我說了他也不會信。清澤掐著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視他。
見我不說話,清澤又氣了?!皝砣?,國師以下犯上,押入天牢。”嗯?不是?我哪里碰你了?
我怎么就以上犯上了?你他媽的當了皇帝了不起了是吧?四再醒時,我感覺被人抱在懷里。
抬頭看去時,發(fā)現(xiàn)是清澤,少年時的清澤。少年的側臉有溢出的輕狂熱烈。光從花窗穿進來,
打在他臉上時,有種肆意的氣質散開。“你以后會殺了我嗎?”“師父你說什么呢?
我最愛你了,一定不會的?!鼻鍧烧f著,將我抱得更緊了。
“要是我做了讓你很恨我的事情呢?”我盯著清澤的眼睛,迫切的想要一個答案。
清澤牽起我的手,貼在臉頰上。笑著說:“那一定是我先做了更過分的事情?!笔前?,
更過分的事情,是什么呢?及冠后的你似乎忘記了。他看著我的眼睛,緩緩吻了上來。
眼角柔軟溫熱的觸覺使我恍惚了一瞬。“師父,你哭了……對不起,我……。
”清澤還想繼續(xù)說,卻被我打斷。我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朝著沒來得及閉緊的唇親了上去。
主動權在我,孩子現(xiàn)在呆呆的。等清澤回過神來時,我已經退開了些距離,雙手捧住他的臉,
我看著少年清澈的眼眸。仔細想想,此刻的他尚未經歷過那些痛苦又殘酷的事,
眼神里是沒被世俗打磨過,還沒暗不去的光點。我不應該將怒火牽連于他。“青青,
我告訴你,你沒有任何錯,你不需要道歉。錯得是我,我不應該向你問出那樣的問題,
師父向你道歉。我們既然相愛,那就要做到相互信任,好嗎?”“好……”“好得很,楚景,
你不會覺得朕不敢拿你怎樣是嗎?”五咱講句實話,暴君您威脅我之前能先別抱著我不?
這樣子很容易使人出息唉。淡色的被褥覆蓋了我身上青紫色的傷痕?!芭?。
”我感覺清澤的臉色更黑了,是錯覺嗎?“道友我看你印堂發(fā)黑,恐有大劫將至啊。
只需銀子三千兩,我便幫你解決此事??紤]考慮吧?!彼笞∥业牟弊?,眼里翻涌看烏云,
像是隨時可以下一場傾盆大雨將我淹滅?!半薮松畲蟮慕俦闶悄?!”呃,
我何德何能啊陛下!太抬舉草民了。六脖頸上的力道驟然收緊,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清澤那雙盛滿暴怒與絕望的眼眸近在咫尺,
仿佛要將我焚燒殆盡。肺葉在無聲地尖叫,視線開始模糊,耳邊是他失控的低吼在回蕩。
“朕此生最大的劫便是你!”意識在缺氧的痛苦中沉浮,
就在我以為這瘋批徒弟真要當場掐死我這個“劫數(shù)”時,那股要命的力量倏地松開了。
新鮮的空氣猛地涌入喉嚨,我劇烈地嗆咳起來,眼前金星亂冒,身體不受控制地軟倒。
預料中冰冷的石磚地面并未到來,
取而代之的依舊是那個熾熱而僵硬的懷抱——清澤依然死死抱著我,只是那手臂箍得更緊,
像要將我的骨頭勒斷,嵌入他的骨血里。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下頜線繃得死緊,
方才的狂怒似乎被一種更深沉、更混亂的痛苦所取代?!翱取取菹隆@龍袍…掉色不?
”我喘著粗氣,喉嚨火辣辣地疼,卻還是忍不住從牙縫里擠出這句。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下,
不合時宜的吐槽幾乎是本能。清澤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低頭看我,
眼神復雜得像一團糾纏不清的亂麻,有未散的戾氣,有深不見底的痛楚,
還有一絲……被我這句話噎住的茫然?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狠話,
最終卻只是更用力地將我的頭按在他胸口,悶悶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閉嘴!
再多說一個字,朕現(xiàn)在就把你舌頭拔了!”行吧,識時務者為俊杰。我老實閉嘴,
感受著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那身玄色龍袍上金線硌人的觸感。
死寂在空曠的寢殿里蔓延,只有我們兩人粗重交錯的呼吸聲。這詭異的僵持不知持續(xù)了多久。
清澤抱著我的手臂微微顫抖,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就在我昏昏沉沉,幾乎又要睡過去時,
他忽然猛地將我推開,動作粗暴得讓我踉蹌著撞到了床柱,后背一陣鈍痛?!皝砣耍?/p>
”他背對著我,聲音恢復了帝王的冰冷威嚴,甚至比之前更甚,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國師楚景,藐視君威,狂悖犯上。即刻打入寒潭水牢,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
”“喏!”殿外傳來侍衛(wèi)整齊劃一的應諾,腳步聲迅速逼近。我扶著撞疼的后腰,
看著他決絕的背影。玄色的龍袍襯得他身形愈發(fā)孤峭,仿佛一座即將被自身黑暗吞噬的冰山。
那“藐視君威,狂悖犯上”的罪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
水牢啊……看來這次是真把他氣狠了。侍衛(wèi)一左一右架起我的胳膊,動作算不上溫柔。
經過清澤身邊時,我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他依舊沒有回頭,側臉線條冷硬如刀削,
緊抿的唇瓣毫無血色。那雙曾盛滿少年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
倒映著殿內昏黃的燭火,跳躍著瘋狂而孤寂的光。“清澤……”我下意識地低喚了一聲,
聲音嘶啞。他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中,倏然轉頭!
那雙寒潭般的眸子里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有極致的恨,有刻骨的怨,
還有一絲……被我捕捉到的、幾乎要破冰而出的、名為“委屈”的東西?
然而這情緒只閃現(xiàn)了一瞬,就被更洶涌的黑暗吞噬殆盡。他死死盯著我,
眼神銳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皫ё?!”他幾乎是嘶吼出聲,額角青筋暴起,
仿佛再多看我一眼,就會徹底失控。我被侍衛(wèi)半拖半拽地帶離了寢殿。殿門合上的瞬間,
我最后瞥見的,是清澤依舊挺直卻微微顫抖的背影,以及他死死攥緊、指節(jié)發(fā)白的拳頭。
那身影在空曠華麗的大殿里,顯得無比高大,也無比……孤單。七水牢,名副其實。
刺骨的寒意不是來自水,而是來自水底那萬年不化的玄冰。渾濁腥臭的水只漫到腰間,
卻像無數(shù)根冰針,密密麻麻地扎進骨頭縫里??諝獬睗癖洌?/p>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和腐朽的霉味。沉重的鐵鏈鎖住了我的手腕和腳踝,
另一端深深嵌入冰冷的石壁,稍微一動,便嘩啦作響,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水滴從高處巖縫落下的單調聲響,嘀嗒,嘀嗒……像是死亡的倒計時。
寒氣無孔不入地侵蝕著身體,意識在凍僵與昏沉之間搖擺。我閉上眼,
試圖運轉內力抵御寒氣,卻發(fā)現(xiàn)丹田空空如也。是了,清澤把我關進來前,
恐怕早就讓人封了我的經脈。真是……滴水不漏?!昂恰币宦暤偷偷泥托σ绯龊韲担?/p>
帶著無奈的自嘲。當年那個會因為我一句訓斥就紅著眼圈,拉著我衣角撒嬌的小徒弟,
如今是真長成了心狠手辣、算無遺策的帝王了。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更早的時候,
飄回那個陽光穿過花窗的午后,
少年清澤溫熱的懷抱和他信誓旦旦的話語:“那一定是我先做了更過分的事情。
”更過分的事情……是什么呢?是我在赤翎門戰(zhàn)場上,
面對那個被邪術操控、雙目赤紅、如同殺戮傀儡般沖向我的他,
不得不用那把淬了破魔符咒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口嗎?那一刀,
是為了斬斷操控他的無形絲線,是為了救他,而非害他!
可當他從劇痛和邪術的控制中清醒過來,看到的是自己敬若神明的師父,
將染血的匕首從他心口拔出。他看到的是我眼中未散的決絕和……疲憊。信任的基石,
在那一刻便已崩裂。他看到的,永遠是我毫不猶豫的“背叛”。而我的解釋,
在那穿心一痛的面前,在那之后愈演愈烈的權力傾軋和流言蜚語中,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最終,演變成了他口中無法釋懷的“把控朝局,意欲弒君”。
“咳咳……”冰冷的污水嗆進氣管,引發(fā)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被寒氣凍僵的筋骨,痛得我眼前發(fā)黑。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
在無邊的黑暗與寒冷中下墜。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少年清澈清澈的眼眸,
帶著全然的依賴和歡喜。他笑著牽起我的手,貼在他溫熱的臉上:“師父,
我最愛你了……”“愛……”我喃喃著,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到極致的弧度。
冰冷的鐵鏈貼著皮膚,寒意刺骨。意識沉入黑暗前,一個念頭無比清晰:清澤,你的劫是我。
可我的劫,何嘗不是你?這互相折磨的孽債,到底是誰欠了誰?八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幾個時辰。沉重的牢門被推開的聲音,伴隨著鐵鏈嘩啦的拖曳聲,
將我從半昏迷的冰冷深淵中拉扯出來。刺眼的火把光芒晃得我睜不開眼,
只能模糊看到幾個高大的人影輪廓。“陛下有令,提審逆犯楚景!
”一個冰冷刻板的聲音響起,是負責看守的牢頭。逆犯……真是好大的罪名。我扯了扯嘴角,
卻連笑的力氣都沒有。手腕和腳踝上的鐵鏈被解開,隨即被更粗重的鐐銬鎖住。
兩個侍衛(wèi)毫不客氣地將我從腥臭的冰水中拖拽出來,濕透的衣袍緊貼在身上,
瞬間帶走了身體最后一絲微弱的暖意,凍得我牙齒都在打顫。幾乎是半拖半架著,
我被帶離了寒潭水牢,沿著曲折陰冷的石階向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凍僵麻木的腿腳幾乎不聽使喚。最終被帶入的地方,并非預想中的刑房,
而是一間……布置得異常奢華卻氣氛壓抑的偏殿。這里沒有刑具,
只有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上面堆滿了奏折。清澤,正坐在書案之后。他換了一身常服,
依舊是玄色,只是少了龍紋,更顯深沉內斂。殿內燃著上好的銀骨炭,暖意融融,
與我周身的冰冷形成十八層閻羅府與天上宮闕般的對比。他正低頭批閱奏章,
側臉在燭光下顯得異常專注而冷峻,仿佛我只是被帶進來的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侍衛(wèi)將我?guī)У降钪醒?,粗暴地按著我的肩膀讓我跪下。冰冷的石磚透過濕透的衣料硌著膝蓋,
寒氣直往上竄。我忍不住又咳了幾聲,聲音嘶啞破碎。清澤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并未抬頭,
只是那握著筆桿的手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殿內靜得可怕,只有炭火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
和他朱筆劃過奏折的沙沙聲。無形的壓力如同巨石般壓在我的胸口,
比水牢的寒氣更讓人窒息。時間一點點流逝,膝蓋的麻木逐漸變成尖銳的刺痛。我垂著頭,
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衣角在地毯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意識又開始有些模糊。終于,
朱筆被擱在筆山上,發(fā)出一聲輕響。清澤抬起了頭。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棱,
緩緩地、一寸寸地掃過我狼狽不堪的樣子——濕透的頭發(fā)黏在額前和臉頰,嘴唇凍得發(fā)紫,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跪在地上的姿勢因為寒冷和虛弱而顯得佝僂。他站起身,
繞過書案,一步步向我走來。玄色的袍角拂過光潔的地面,無聲無息,卻帶著沉重的壓迫感。
他在我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如同俯視一只瀕死的螻蟻。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翻涌的情緒比寒潭水牢的玄冰更冷。是審視,是憎惡,是快意?又或者,在那最深處,
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也絕不肯承認的……痛?他緩緩蹲下身,
冰冷的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
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寒光凜冽的眼睛。“楚景,”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卻字字淬著寒冰,
砸在我的耳膜上,“這寒潭水牢的滋味,可還受用?”我被迫看著他,
看著這張曾經寫滿依賴與眷戀、如今卻只剩下冰冷恨意的臉。凍僵的嘴唇動了動,
想扯出個嘲諷的笑,卻只換來一陣更劇烈的顫抖和咳嗽。他盯著我因咳嗽而痛苦蹙起的眉頭,
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更冷了幾分。攫著我下巴的手指力道加重,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你以為裝出這副可憐樣子,就能讓朕心軟?就能抵消你當年那一刀?”他湊近,
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卻帶著毒蛇般的陰冷,“朕說過,
你休想再……”他的狠話戛然而止。因為就在這一刻,毫無征兆地,
清澤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如紙!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身體劇烈地一晃,
仿佛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那雙盛滿恨意和冰冷的眼眸里,
瞬間被一種極致的、撕裂般的痛苦所充斥!“呃啊——!
”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他緊咬的牙關里溢出,他攫著我下巴的手瞬間脫力松開,
整個人竟支撐不住地單膝跪倒在地。另一只手死死地摳住冰冷的地磚,
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可怕的咯咯聲,額頭上瞬間沁出大顆大顆的冷汗!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殿內的空氣都凝固了。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驚駭莫名,卻無人敢上前。
我跪在原地,看著他痛苦蜷縮的身影,看著他心口的位置——那個位置,
正是當年我親手刺入匕首的地方!一道細微的、常人難以察覺的、如同蛛網(wǎng)般的黑氣,
在他緊捂著心口的指縫間一閃而過!九殿內死寂被清澤壓抑的痛苦喘息打破。
那黑氣雖只一閃即逝,卻如同毒蛇般盤踞在我心頭,
帶來刺骨的寒意——比寒潭水牢更深、更邪異的寒意!“陛下!”侍衛(wèi)統(tǒng)領最先反應過來,
聲音帶著驚惶,一個箭步上前欲要攙扶。“別碰他!”我嘶聲喝道,
聲音因寒冷和急切而破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那侍衛(wèi)統(tǒng)領被喝得一愣,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我顧不上膝蓋的劇痛和身體的冰冷,
幾乎是撲爬著挪到蜷縮在地的清澤身邊。他死死捂著心口,身體因劇痛而劇烈痙攣,
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著蒼白的臉色,
讓他看起來脆弱得如同即將碎裂的琉璃。那雙總是盛滿冰冷恨意的眼眸此刻緊閉,
長長的睫毛痛苦地顫抖著。那黑氣……絕不會錯!是當年赤翎門戰(zhàn)場上,
那邪異術士操控清澤時纏繞在他身上的同源穢氣!當年那一刀雖破除了大部分操控,
斬斷了絲線,但這股邪異的根子……竟一直潛伏在他心脈舊傷之中,如同附骨之蛆?!
“呃…呃啊……”清澤的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似乎想推開我,
但劇痛抽走了他所有力氣。他緊捂著心口的手指縫里,隱約又有絲絲縷縷的黑氣試圖鉆出,
如同活物般扭動?!扒鍧桑】粗?!”我用力掰開他緊捂心口的手,
冰冷的手指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那詭異的溫差讓我心驚。他猛地睜開眼,
瞳孔因劇痛而劇烈收縮,眼神渙散,充滿了暴戾和混亂,幾乎認不出我是誰。
“滾…開…逆賊…”他掙扎著,聲音破碎嘶啞,另一只手胡亂地揮打過來,力道卻虛浮。
我一把扣住他揮來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并指,
凝聚起體內僅存的一絲微弱得可憐的內息——那是被封住的經脈縫隙里強行擠出的涓滴細流。
指尖帶著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暖白光暈十我一把扣住他揮來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并指,
凝聚起體內僅存的一絲微弱得可憐的內息——那是被封住的經脈縫隙里強行擠出的涓滴細流。
指尖帶著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暖白光暈,毫不猶豫地點向他心口舊傷的位置!“呃——!
”清澤身體猛地一弓,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仿佛被烙鐵燙傷。
那試圖鉆出的黑氣如同被驚擾的毒蛇,瞬間縮了回去!“護住心脈!
別讓那東西吞噬你的神智!想想你是誰!”我厲聲喝道,指尖死死抵住那個位置,
微弱的內息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
艱難地試圖在他被邪氣沖擊得混亂不堪的心脈外構筑一層薄薄的屏障。
“朕…是……”清澤渙散的瞳孔劇烈地晃動著,似乎在無邊的痛苦和混亂中捕捉那一絲清明,
“……清澤……”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恨意或冰冷,
而是被巨大的痛苦和一種瀕臨崩潰的茫然徹底占據(jù)。
他像是在辨認一個極其遙遠又極其重要的東西,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任何完整的聲音。
汗水浸濕了他的鬢角,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磚上?!皩?!清澤!
你是清海之帝!給我清醒過來!”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指尖傳來的抵抗感越來越強?/p>
那潛伏的邪氣在被強行壓制后開始了更瘋狂的反撲。我這點微末的內息,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侍衛(wèi)們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呆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傳…太醫(yī)…”清澤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隨即又是一陣劇烈的抽搐,雙眼猛地翻白,
竟硬生生痛暈了過去!身體軟倒,重重地砸在我的臂彎里?!氨菹?!
”侍衛(wèi)統(tǒng)領這才如夢初醒,驚恐萬分地沖過來?!皠e動他!”我厲聲道,阻止了侍衛(wèi)的觸碰。
我小心地抱著昏迷的清澤,他的身體滾燙,心口的位置卻散發(fā)著一種詭異的陰寒,
身體還在無意識地微微痙攣。那縷黑氣雖暫時蟄伏,但我能感覺到它在他心脈深處蠢蠢欲動,
如同潛藏的毒瘤。我低頭看著懷中這張因痛苦而扭曲、此刻卻顯得異常脆弱的臉。
褪去了帝王的冷酷和暴戾,這張臉竟依稀找回了些許少年時的輪廓。
只是那緊鎖的眉頭和唇角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他承受著怎樣的煎熬。
太醫(yī)很快被連滾帶爬地宣了進來,看到殿內景象和昏迷的皇帝,嚇得魂飛魄散。“快!
陛下心口舊傷突發(fā)劇痛,快診脈!”我沉聲吩咐,
小心地將清澤平放在侍衛(wèi)匆忙鋪開的厚毯上。太醫(yī)顫抖著手搭上清澤的脈搏,
臉色瞬間變得比清澤還要難看:“這…這脈象…兇險萬分!邪氣沖心,氣血逆亂!
像是…像是舊傷被引動,引發(fā)了極其嚴重的反噬!”他驚恐地看向我,“國師大人,
陛下這心口舊傷…當年到底……”我沉默不語,只是緊緊盯著清澤心口的位置。
太醫(yī)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測。當年那一刀,破除了邪術操控,
卻也因為刺得太深(為了徹底斬斷邪術絲線),傷及了他的根本心脈。而那殘留的邪穢之氣,
如同種子,一直深埋在這道致命的傷口里,
汲取著他的痛苦、怨恨和帝王殺伐積累的戾氣為養(yǎng)分,悄然壯大。直到今日,
或許是因為我那句“印堂發(fā)黑”無意觸動了什么,
或許是因為他情緒劇烈波動徹底撕開了封印,這毒瘤終于爆發(fā)了!
太醫(yī)手忙腳亂地施針、喂藥,試圖穩(wěn)住清澤紊亂的氣息和狂飆的心脈。我站在一旁,
渾身濕冷,看著那些銀針扎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看著那碗碗苦澀的藥汁被強行灌下去,
心卻一點點沉入谷底。尋常醫(yī)道,只能治標,
如何能拔除這扎根于心脈、與他自身戾氣糾纏不清的邪穢本源?
除非……一個極其危險、幾乎等同于自殺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除非,
有人能強行進入他的識海,以自身精純的神魂之力為引,
將那邪穢連同他心脈深處積郁的戾氣一同拔除!而這個人,必須對他足夠了解,
神魂之力足夠強大,且……與他有極深的因果牽連。放眼天下,
除了我這個他恨之入骨的“逆賊”師父,還有誰?我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
被封住的經脈空空蕩蕩。以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強行沖擊封禁、燃燒神魂去救一個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段的徒弟……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
更大的可能是兩人一起神魂俱滅?!翱取瓤取被杳灾械那鍧赏蝗挥謩×业乜人云饋恚?/p>
嘴角溢出一縷暗黑色的血絲!心口位置的黑氣再次不受控制地彌漫出一絲,
帶著令人作嘔的陰邪氣息。太醫(yī)嚇得魂飛魄散:“不好!邪氣反噬加劇了!
”看著那縷黑氣和清澤嘴角刺目的黑血,看著他即使在昏迷中依舊因痛苦而緊蹙的眉頭,
那個瘋狂的念頭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理智和權衡。我深吸一口氣,冰寒的空氣刺痛了肺腑,
卻讓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和決絕?!岸汲鋈?。”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國師大人?”太醫(yī)和侍衛(wèi)統(tǒng)領都愣住了?!拔艺f,都出去!”我猛地抬眼,
目光如電掃過他們,“封鎖殿門,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違令者,斬!
”那眼神中的森然殺意和不顧一切的瘋狂,讓久經沙場的侍衛(wèi)統(tǒng)領都心頭一凜。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氣息越發(fā)微弱的皇帝,
又看了一眼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卻氣勢陡變的國師,最終狠狠一咬牙:“末將領命!所有人,
退出殿外,封鎖殿門!”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和窺探。
偌大的偏殿內,只剩下?lián)u曳的燭火,昏迷的清澤,
以及站在他身邊、渾身散發(fā)著孤注一擲氣息的我。我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指,
輕輕拂去清澤嘴角那抹刺眼的黑血。指尖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帶著一種近乎悲涼的溫柔。
“青青,”我低聲喚著那個早已被他棄之不用的乳名,聲音輕得像嘆息,
“師父……再救你一次。”話音落下,我盤膝坐在他身側,閉上雙眼。不再猶豫,
不再顧慮后果,我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如同點燃引信的炸藥,
不顧一切地沖擊著那封鎖經脈的禁制!“噗——!”劇烈的反噬瞬間襲來,我喉頭一甜,
一大口鮮血噴濺在清澤玄色的衣襟上,如同綻開了一朵絕望而妖異的花。
經脈寸寸撕裂的劇痛席卷全身,幾乎讓我當場昏厥。但就在這極致的痛苦中,
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帶著我本源印記的神魂之力,終于被我強行從瀕臨破碎的識海深處,
一絲絲地剝離出來。這縷微弱的神魂之力,如同風中殘燭,卻是我此刻唯一能拿出的籌碼。
我艱難地抬起手,染血的指尖帶著這縷微光,緩緩地、堅定地,點向清澤劇烈起伏的心口,
點向那邪穢與痛苦盤踞的深淵。指尖帶著微弱卻決絕的神魂之光,終于觸及清澤滾燙的心口。
嗡——!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靈魂層面一聲沉悶的轟鳴。
我的意識仿佛被一股狂暴的吸力猛地拽離了冰冷的軀殼,
墜入一片無邊無際、充斥著混亂與痛苦的混沌之海!這里,是清澤的識海。
卻絕非我曾熟悉的那片清澈明亮的少年心湖。眼前所見,
是一片被血色、硝煙和濃稠如墨的怨戾之氣籠罩的破碎戰(zhàn)場!
殘破的旌旗在無形的狂風中獵獵作響,扭曲的尸骸堆積如山,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瘋狂的殺意。這里,是赤翎門。是他心魔的根源,
也是我們師徒情分斷絕的深淵!“楚景——!”一聲飽含著滔天恨意與無盡痛苦的嘶吼,
如同驚雷般炸響。識海的血色天空驟然裂開,一道身影從中凝聚而出,赫然是清澤!
只是此刻的他,身披染血殘破的白袍,正是當年赤翎門那件,雙目赤紅如血,
周身纏繞著濃得化不開的黑氣,那黑氣如同活物般蠕動,不斷發(fā)出蠱惑的低語。他手中,
緊握著一把滴血的虛幻匕首——正是當年我刺入他心口的那把!這并非他清醒的神魂,
而是他心魔與那邪穢戾氣共同催生出的、被痛苦和仇恨徹底扭曲的執(zhí)念化身!“逆賊!叛徒!
你終于來了!”心魔清澤咆哮著,手中的血色匕首直指我,“朕要將你碎尸萬段,神魂俱滅!
”他裹挾著識海中無盡的怨戾黑氣,如同地獄魔神般向我撲來!那威勢,
足以撕裂任何闖入者的魂魄!我的神魂此刻微弱如風中殘燭,形態(tài)模糊,幾乎透明。
面對這毀天滅地般的沖擊,我甚至無法凝聚有效的防御。但我沒有退,也不能退!
就在那血色匕首即將洞穿我神魂的瞬間,我非但沒有躲避,反而迎著那毀天滅地的恨意,
張開了虛幻的雙臂!“青青——!”我用盡所有神魂之力,
呼喚著那個深埋在他心底、屬于陽光與少年時光的名字!轟!色匕首帶著撕裂靈魂的劇痛,
毫無阻礙地刺穿了我的神魂!劇烈的、難以言喻的痛苦瞬間席卷了我意識的每一個角落,
仿佛整個靈魂都在被業(yè)火焚燒、撕裂!我的神魂光芒急劇黯淡,幾乎要當場潰散!然而,
就在這極致的痛苦中,就在我的神魂被他的恨意“洞穿”的剎那,
一股源自我們之間最深羈絆的、無法被抹殺的“聯(lián)系”,被這同源的力量強行貫通了!
十一一幅幅被塵封、被扭曲的記憶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這被強行打通的“通道”,
不受控制地、洶涌地沖進了心魔清澤的意識深處!他看到:赤翎門戰(zhàn)場上,
少年將軍清澤雙目赤紅,被無數(shù)道肉眼看不見的黑色絲線操控著,如同提線木偶般,
瘋狂地屠戮著身邊的親衛(wèi),嘶吼著沖向陣前指揮的我!那不是他的意志!那是邪術!
他眼中充滿了被操控的痛苦和掙扎!我站在他面前,眼中沒有算計,沒有野心,
只有沉痛到極致的決絕和一絲……水光?我手中的匕首,并非凡鐵,
而是刻滿了破魔符咒的法器,閃爍著微弱卻神圣的銀光!“清澤!醒來!
”我的嘶吼聲在戰(zhàn)場上顯得那么微弱,卻清晰地回蕩在識海中。
在他被操控著、帶著毀滅一切的邪力刺向我的瞬間,我沒有選擇防御或躲避要害,
而是拼著被他重創(chuàng)的風險,將全部力量灌注于匕首,以精準到毫巔的角度和力量,
狠狠刺入了他心口那被邪術絲線核心纏繞的節(jié)點!匕首刺入的瞬間,銀光大盛!
無數(shù)道纏繞在他身上的黑色絲線如同被烈焰焚燒般寸寸斷裂!他眼中的赤紅瞬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痛楚和……難以置信的茫然!
他看到的是我眼中未散去的悲痛和如釋重負的疲憊,以及我因為他那一擊而嘴角溢出的鮮血!
“師……父……?”他茫然地低頭看著心口的匕首,又抬頭看著我。那一刻,沒有恨,
只有巨大的困惑和被至親“背叛”的、純粹的、錐心刺骨的痛!緊接著的畫面,
是朝堂上無數(shù)張扭曲的臉,他們在他耳邊低語:“陛下!國師那一刀就是要您的命??!
”“他早有不臣之心!”“他是想奪權!控制您!”他傷重昏迷時,
那些流言如同毒蛇般鉆入他脆弱的心靈。當他醒來,
看到的是我因為力挽狂瀾而不得不站在權力中心的身影。信任的崩塌,
在身體的劇痛和環(huán)境的惡意澆灌下,扭曲成了根深蒂固的恨意。
他將我穩(wěn)定朝局的舉措視為把控,將我試圖解釋的話語視為狡辯,
將那道救了他卻也幾乎殺死他、留下無盡隱患的傷疤,視作我背叛的鐵證!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識海中,
心魔清澤那充滿恨意的咆哮變成了混亂痛苦的嘶吼。
他周身纏繞的濃稠黑氣劇烈地翻滾、扭曲,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那些強行灌注進來的真實畫面,如同最鋒利的刀刃,
狠狠劈開了被恨意和邪氣層層包裹的扭曲認知!他看到了自己當年被操控時的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