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說顧承東命帶三朵桃花煞時,葉霓裳笑著把生辰八字揉成團。 “怕什么,
我偏要這枝花。” 結婚第七年,我在他西裝內袋摸到泛潮的酒店門卡。
循著地址跟蹤他至公寓樓下,看著穿百褶裙的女孩從他車中走下。
利用玄學知識我破解了女孩的公寓密碼,發(fā)現(xiàn)她的出生時辰竟是我命盤中的七殺劫星。
更離奇的是,臥室里攤開的古籍寫道: “前世偷情奪人之妻者,今生必遇情劫剜心之痛。
” 《三世書》最后一頁,赫然是顧承東前世的面容—— 我才是那對茍合男女中的后來者。
______顧承東的骨相長得貴氣。葉霓裳第一次見他時,
是在老城隍廟門口油膩膩的算命攤前。陽光穿過褪色的帆布棚頂,
篩落些零碎的光斑在他肩頭。先生對著顧承東遞來的生辰八字,
枯黃的手指在發(fā)亮的紅木小算盤上撥弄幾下,眉心慢慢皺攏,半晌沒吭氣?!坝惺裁凑f什么,
先生直言?!鳖櫝袞|聲音平穩(wěn),帶著點恰到好處的溫和催促。老先生抬眼,
渾濁的目光在顧承東挺括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頜上停留幾秒,才慢吞吞道:“命硬,
事業(yè)宮帶財,利公職,穩(wěn)中有升。”他頓一頓,指頭輕輕壓在一個算珠上,
“就是……這個桃花,略重了些,且是煞,共三朵,明艷,帶刺。少年一朵,中年一朵,
到……”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似乎那第三朵花的結局,連說出來都嫌不祥。
顧承東嘴角那習慣性的弧度收緊了,側臉微微繃了一下。葉霓裳站在他身側陰影里,
聽了這話,心中像被扔進一塊冰,激起一片刺骨的涼意。彼時他們正在籌備婚禮,
看婚紗、跑酒店、發(fā)請柬,一切都披紅掛彩,鑼鼓喧天。這煞氣的桃花,
像是錦緞禮服里藏著的碎玻璃碴子??扇~霓裳是什么人?她骨子里就有股拗勁兒。
先生話音剛落,她已傾身向前,手一伸,
利落地把寫著顧承東生辰八字的紅紙從算命先生枯槁的手指下抽了出來。
紙被她白凈的指尖捏住,三下兩下便揉成了一顆小而硬的紙團。光斑晃在她手腕上,
細膩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跋壬M心?!比~霓裳聲音清脆,
帶著一種故作輕松的甜脆,“什么煞不煞的?!彼掳鸵惶?,
目光掃過顧承東有些僵硬的側臉,對著老先生綻開個明艷的笑容,
像是硬要在寒風里把花開的枝子掰到自己眼前,“我就偏要折這枝花!”那團揉皺的紅紙,
被她隨手拋進算命攤旁油膩膩的鐵皮垃圾桶里,“哐當”一聲輕響。
算命先生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混濁的眼里仿佛閃過什么難以言說的天機。
顧承東繃緊的線條悄然松弛,伸出手,溫暖干燥的掌心輕輕包裹住她微涼的手指?!昂?,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只要你?!标柟庖琅f刺眼,曬得那紅漆的招牌仿佛要淌下血來。
七年時光像水磨豆腐,綿密無聲地碾過。從熾烈新婚到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日子漸漸失重。
當年老城隍廟邊的意氣風發(fā),連同那揉皺紙團的聲響,一起沉入了生活渾濁的河底。
她穿著昂貴的真絲睡袍,站在能俯瞰半個城市霓虹的落地窗前,
杯中的紅酒映著窗外亂舞的燈火,只覺得這偌大的房子安靜得能聽見灰塵墜落的聲音。
顧承東的位置確實穩(wěn)中有升。當年的溫和青年成了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依舊挺拔,
西裝質地愈發(fā)精良,裁剪得一絲不茍,包裹著他愈發(fā)沉穩(wěn)、也愈發(fā)難以捉摸的身形。
應酬排滿了他的日程表,
雜的氣息——高級酒店洗手間里消毒液的淡香、雪茄的煙味、昂貴的單一麥芽威士忌的余韻,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與家里完全不同的香水尾調。那尾調有時是清冷的雪松,
有時是甜膩的花果香,漂浮在空氣里,像看不見的幽靈。葉霓裳指尖的煙微微顫抖,
煙灰無聲地飄落。女人的直覺如同蟄伏的貓,偶爾會毫無預兆地炸毛。
她試圖用自己熟稔的命理去推演。顧承東屬虎,她屬雞,理論上說,金雞怕玉犬,
虎猴若相逢亦相沖,但雞見虎則無妨。他們本不該相沖的。可為何,她排開四柱八字,
望著他“傷官見官”又“比劫林立”的命盤,心里總縈繞著一股驅不散的陰影?
他那“三朵煞桃花”的判詞,像一個銹蝕的鋼釘,時間越久,越往心底深處鉆。
又是一個深夜,指針已滑過數(shù)字“2”。厚重的雕花木門輕響,是他慣常的步調,
沉、穩(wěn)、帶著微醺后刻意的控制。葉霓裳坐在客廳的暗影里,
壁燈昏黃的光線無力地暈開一小圈暖色。顧承東脫下價格不菲的羊絨大衣,
隨手搭在沙發(fā)扶手上?!盎貋砹耍俊彼鹕?,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漣漪?!班?,有個大客戶,
喝多了點。”他聲音醇厚,帶著疲乏的沙啞,走過來習慣性地想親親她鬢角。
葉霓裳避開那撲面而來的濃烈酒氣,手指卻自然而然地伸向他筆挺如刀的西裝外套內袋,
動作熟稔得如同練習過千百遍。指尖探入,碰到襯里光滑冰冷的觸感,再往里,
便摸到了一張硬硬的小卡片。不是銀行卡。她心一沉,順勢抽出來,借著那微弱的光線看去。
一張純白色的硬質卡片,邊緣印著低調奢華的水紋暗花,
中央是燙金的“君悅”兩個隸書大字,下方是細小的房號數(shù)字“1818”。角落里,
一滴深色的印漬暈染開來,形狀曖昧,帶著潮濕的微粘感,像一滴暗紅的血珠凝固在那里。
是酒?還是別的水漬?顧承東身體一僵。葉霓裳捏著門卡的手指,涼得像冰?!奥淞它c東西,
”她揚了揚手里的卡,臉上擠出的笑容像碎玻璃拼湊,“下次別放這里,萬一洗壞了。
”“順手拿回來的,”顧承東垂著眼睫,避開了她的注視,聲音模糊,“明天還回去。
”他將門卡取回,隨手丟到門口的鑰匙托盤里,“鐺”的一聲脆響,隨即進了衣帽間。
葉霓裳站在原地,目光如同有黏性,死死粘在那張白色的小卡片上。
托盤里的黃銅鑰匙、車鑰匙、零錢……都成了那張“君悅1818”的猙獰陪襯。
時間開始變得黏稠而沉重。日子照舊在過,丈夫照常地體貼,
餐桌上偶爾會多出一束嬌艷昂貴的玫瑰,帶著花店統(tǒng)一噴灑的香氛,刻意維持著虛假的繁榮。
她依舊每晚蜷在沙發(fā)一角等他,像一株被遺忘的盆栽。幾天后,顧承東在書房接一個電話。
聲音壓得很低,像在刻意捂著。透過半開的門縫,幾個破碎的字眼乘風飄進耳朵。
…下月初……新片發(fā)布會……位置……給你留好了……”另一個模糊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嬌嫩得如同初春細柳,帶著毫不掩飾的親昵與甜膩?!罢娴膯??太好啦……你說,
我穿那條新買的裙子好不好看……”顧承東低聲應了一句什么,
語氣是葉霓裳許久不曾聽過的放松和寵溺。那聲音像一根無形的鋼針,
精準地刺穿了葉霓裳苦苦維持的平靜外殼。一股冷氣沿著脊柱直沖頭頂,凍得她指尖發(fā)麻。
書房的燈光在他挺拔的輪廓上鍍了一層冰冷的釉。窗外的夜色黑得如同墨汁,
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新片的投資方招待酒會定在月末。
顧承東一早上便開始對著鏡子仔細打點自己。意大利工匠手工縫制的西裝,線條流暢,
襯得他肩寬腰窄。領帶選了一條暗藍底色帶細銀絲斜紋的,穩(wěn)重里藏著不動聲色的奢華。
他噴了點葉霓裳去年送他的迪奧香水——那曾是她最愛的味道。葉霓裳斜倚在門框上,
看他專注地對鏡調整袖扣的角度,燈光照在那枚藍寶石袖扣上,折射出幽冷的光?!罢嬖?,
”她語氣沒什么波瀾,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電影發(fā)布會,需要這么隆重?
”顧承東動作微頓,沒回頭,對著鏡中她的影像笑了笑:“今天來的媒體多,
還有幾個大人物?!崩碛晒诿崽没?,無可指摘,可那笑容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軟。
黃昏如期而至,很快又被貪婪的夜色吞噬。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如同無數(shù)蠱惑人心的眼睛。
葉霓裳換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深灰色運動裝,頭發(fā)塞進棒球帽檐下,遮住大半張臉。
她坐在自己的甲殼蟲車里,引擎熄著火,
停在顧承東那輛線條硬朗的黑色路虎斜對面的陰影里。小區(qū)里的路燈稀落,
昏黃的光線在冷風中晃動,拉扯出幢幢黑影。她的心跳在寂靜的車廂里顯得過分清晰,
咚咚地撞擊著耳膜。時間一點一滴爬過。終于,那輛熟悉的路虎駛入視線,
悄無聲息地滑進車流。葉霓裳啟動引擎,遠遠地綴在后面,隔著兩三輛車的距離,
像一個執(zhí)拗的、注定要看見真相的幽靈。車子最終停在一片新開發(fā)的高端公寓樓下。
這里尚未住滿,夜晚顯得更加空曠幽暗。玻璃幕墻反射著遠處城市迷離的光,冰冷而疏離。
路虎停在路邊臨時車位上。葉霓裳的車滑進更暗的角落,幾乎與暗影融為一體。
駕駛座車門打開,顧承東走出來,步伐不再如白天那般刻板,反而透著一股松懈后的輕快。
他沒立刻上樓,而是走到副駕駛一側,紳士地拉開了車門。
路燈黯淡的光線模糊地勾勒出一個身影。先是纖細的腿伸出來,踩著雙尖頭細高跟鞋,
精致得如同藝術品。接著整個人站定。黑色的百褶短裙在昏暗中劃出俏皮的弧線,
上身一件淺米白的羊絨小外套,隨意敞開著。她年輕,
渾身散發(fā)著鮮亮的、未被生活侵染過的青春氣息,像帶著露珠的清晨。
她微微仰起頭對顧承東說了句什么,臉上立刻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年輕的面龐在暗淡的光線下模糊不清,只有那笑容異常耀眼奪目,
幾乎帶著某種刺穿人心的力量。顧承東也笑了,很自然地伸出手臂,將她攬入懷中,
手臂環(huán)在她依然纖細、帶著少女感的腰肢上。年輕女孩順勢靠過去,姿態(tài)親昵自然,
如同依戀溫暖巢穴的幼鳥。兩人相擁著,
慢慢走向那棟燈火闌珊、泛著金屬和玻璃冷光的公寓大堂,
很快便消失在自動門后那片明亮而不近人情的暖光里。葉霓裳坐在車里,車窗緊閉,
卻感覺無邊無際的寒冷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瞬間淹沒了她的四肢百骸。視野開始扭曲模糊,
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濕霧。引擎的聲音消失了,窗外的霓虹失去了色彩,
只剩下光怪陸離的光斑在跳動。手指死死掐著冰冷的皮質方向盤,指甲幾乎要嵌進皮肉里,
可身體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耳邊響起尖銳的鳴叫,蓋過了一切聲響,
那聲音來自她靈魂深處碎裂的巨響。眼前反復晃動著的,
是黑色百褶裙的邊緣在夜風里輕輕搖曳的弧度,像帶著毒刺的花瓣。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一小時,車里一片死寂。葉霓裳木然地拔下鑰匙。
那對相擁走進大堂的身影如同燒紅的烙鐵,在她視網(wǎng)膜上燙下了深刻的印記。推開車門,
冰冷的夜風刀子般割在臉上,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
她抬頭望向那棟高聳如黑色方尖碑的公寓樓。剛才那兩人消失的入口旁,
標識著巨大的“C棟”。目光逡巡,最終鎖定在十七樓的某個位置。幾乎是巧合,
也許冥冥中真有指引,幾扇相連的巨大落地窗里,驟然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
像一個驟然睜開的、溫暖的眼眸,在漆黑龐大的樓體背景上如此突兀,又如此刺目。
她仰著頭,臉在深秋的寒夜凍得僵硬麻木,那暖黃的燈亮起來的一剎,
卻像滾燙的巖漿潑在她臉上。心里那個一直不肯熄滅的聲音瘋狂嘶吼著:“去!去看個明白!
”那念頭比寒冰更冷、更硬,帶著蝕骨的怨毒。那聲音催命一樣響在耳邊。她裹緊外套,
低著頭,快步走向C棟公寓入口。冰冷的空氣吸進肺里,帶著一股混凝土和金屬的腥味,
嗆得人窒息。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
在空曠無人的入戶大堂里敲出空洞的回響,每一聲都像敲在心上。
電梯前廳巨大光亮的鏡面映出她穿著深灰色運動裝的影子,帽檐壓得很低,遮住大半張臉,
像個可疑的闖入者。走進電梯,光滑如鏡的金屬轎廂壁冰冷堅硬,照出她蒼白失血的唇色。
按下“17”。數(shù)字閃爍,電梯平穩(wěn)上升,輕微的失重感扯著心臟往下沉。
寂靜無聲的空間里,只有機器運行的嗡鳴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走出電梯,
鋪著厚重地毯的走廊漫長而空曠,吸走了一切腳步聲。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門,
門上銀色的門牌號反射著頂燈冰冷的光。仿佛有命運的指針在無聲轉動,
指向了走廊盡頭靠右的那一戶。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
每一步都像踏在極薄卻無比鋒利的冰面上。就是這里了。雪白的高門緊閉,門把光滑锃亮。
沒有門鈴。旁邊墻上嵌著一個小小的密碼鎖面板,屏幕是暗著的。葉霓裳停在門前,
氣息有些喘。這里的氣場很亂,混雜著陌生的香水味和一絲若有似無的甜膩。她慢慢抬起頭,
目光掠過頂燈柔和的光線,落到鎖面板上方。門楣之上,緊貼天花板的門框與門之間,
留出很小一段空隙。那空隙后面,似乎懸著什么東西。一個角度,
一個極其刁鉆、平常不易被注意到的角度,只有貼著門向上看才能發(fā)現(xiàn)。一抹鮮艷的紅色,
露出細小的一角。紅色?葉霓裳的心猛地一跳。她踮起腳尖,努力湊近去看。那空隙太小了,
看不真切,只覺得那紅色像極了……像極了某種年深日久、褪了色卻依舊刺目的紅紙。
結婚前算命先生那張揉皺又丟棄的八字紅紙……霎時間在記憶深處翻滾出來。
這個念頭讓她遍體生寒。紅色紙角在上方縫隙里若隱若現(xiàn),像命運吐出的猩紅蛇信。
她用指甲掐自己掌心的嫩肉,疼痛如針扎入混沌的腦海。時間仿佛凝固了許久。最終,
她深吸了一口氣,冷空氣帶著灰塵的味道涌入胸腔。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在掌心里畫動。
指尖冰涼,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在那小屏幕上飛快地排布、推算。按照奇門遁甲排盤法,
此刻臨時的時空點切入方位。今日是丙申日,當前時辰屬“戌”時(19點至21點),
八門盤上排的是“驚門”落坤宮,九星盤里“天柱”星當值。陽宅門開西南位,主坤卦。
密碼八位。她闔上眼睛,將所有的雜念和洶涌的情緒強行壓下。
周圍的聲音瞬間被放大:電梯間空調風機沉悶的嗡鳴,隔墻隱約傳來別人家電視里的聲音,
走廊盡頭窗戶縫隙里透進來的風聲……在極度敏銳的感官下,所有微響都匯成無形的波動。
她凝神感受著這空間里的一切氣息流轉,捕捉那微妙難言的能量節(jié)點,
把它們塞進早已爛熟于心的奇門四盤之中?!?、7、3、0……”她心里默念著,
口中無意識地發(fā)出極細微的聲音,手指近乎痙攣地在冰冷的屏幕上劃動、推演、糾錯。
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啊?、2、9、4!”最后一個數(shù)字落下,
她猛地睜開眼,眼底一片猩紅。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像結了一層薄霜。她屏住呼吸,
手指懸空在那個冰冷的密碼鎖面板上方,微微顫抖著,終究落下?!暗?。
”一聲極輕的電子音。面板微光亮起,密碼框的提示消失了?!斑青辍币宦?,
輕微得幾乎聽不見。門鎖開了。葉霓裳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指尖冰涼得沒了知覺。
她用力壓下門把手,推開一道縫隙。預想中電子報警的尖嘯并未響起,
只有門軸轉動發(fā)出的極輕微的一絲“吱呀”。那暖黃的、曾在她臉上燙下印記的光,
混合著室內中央空調的暖風,如同一股腥甜溫熱的氣流,猛地從門縫里涌出來,
撲打在她臉上。空氣里飄散著陌生的、昂貴的甜點香氛氣味,
還有一種……獨屬于年輕女孩潔凈身體的、甜潤微汗的氣息。像一張巨大而柔軟的蛛網(wǎng),
瞬間粘住了她的腳步,窒息感撲面而來。她輕輕推門,閃身而入,迅速關上門,
隔絕了身后走廊的冰冷空氣。門后的“天眼”攝像頭紅燈微弱地亮著,
她毫不避諱地抬頭直視了它一秒鐘,眼神空洞。隨即轉身。
鞋柜旁隨意擱著一雙毛茸茸的、粉色兔子耳朵的拖鞋,慵懶地歪著。這地方不算大,
裝潢是近年流行的性冷淡風,米白墻面配著灰色調家具,線條簡潔利落,顯出硬朗的工業(yè)感,
卻在細節(jié)處透出刻意的精致:水晶質感的玻璃擺件,金屬包邊的雜志架,
角落里綠植花盆的曲線也圓潤得一絲不茍。昂貴卻缺少活氣,像精心布置的樣板間。
主臥的門沒關嚴,光線穿過狹長的門縫漏在深色的地板上,切出一道明亮的、斜斜的光痕,
如同傷口在無聲吶喊。她悄無聲息地滑過去,推開門。暖黃色的光線霎時充滿了視野,
柔和得甚至有些虛假。臥室很大,整潔得過頭了。米白的大床鋪著厚厚的床墊,
枕頭上似乎還留著一個淺淺的壓痕。梳妝臺明亮光潔,堆滿了琳瑯滿目的護膚品和彩妝,
各種奢華品牌的金色蓋子、玻璃瓶在燈光下折射著瑣碎的光點。
葉霓裳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凝固在那張巨大的梳妝臺上。
一疊厚厚的、封面用金色錦緞精心裝裱的線裝古書,突兀地壓在一本攤開的時尚雜志上,
那錦緞在燈光下泛著沉郁、近乎妖異的光澤。這堆放著價值數(shù)千元乳液面霜的地方,
這本格格不入的古籍顯得如此詭異。一股寒流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那書的式樣,
錦緞的色澤……太熟悉了。書頁微微翹起的一角,隱約透出一行墨色小字,字體古拙蒼勁。
像有只看不見的手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葉霓裳腳步虛浮地走上前。身體不聽使喚,
指尖冰涼顫抖,捻開了那沉重厚實的錦緞封面——不知是塵封太久還是她手指僵硬,
書頁翻動時發(fā)出干澀刺耳的“嚓啦”一聲。扉頁上,
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墨色淋漓的大字:《三世書》。她的心臟在胸腔里毫無規(guī)律地亂撞,
血液冰冷刺骨。書頁散發(fā)著陳舊紙張和一種混合著奇異草木的藥味。她顫抖地翻看著。
字跡古老,多涉及姻緣業(yè)障、前世今生。這些字眼對她本是尋常,此刻卻像沾了毒的鉤子,
直往她心頭最軟最痛處扎。
久遠的片段在腦海中激烈沖撞——母親病榻上那雙深不見底、仿佛看透一切又即將熄滅的眼,
反復提及的“命煞”、“七殺”、“孽債”,那些被刻意遺忘的只言片語此刻竟清晰得可怕。
“不!不可能!”葉霓裳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這念頭帶著尖銳的恨意,
像要刺穿命運的羅網(wǎng)。她不管不顧地加快速度往后翻,指尖發(fā)狠地捻過書頁,
書頁像枯蝶的翅膀在她手下簌簌作響。雪白的紙頁上,字跡如同活物般在她眼前游動,
跳躍著扭曲。直到書頁定格在接近末尾處。右側的半頁紙赫然被人為撕去,
僅留下參差不齊的、鋸齒狀的殘邊,像一道猙獰的傷口。殘存的左側書頁上,
字清晰地印入眼簾:“……前世偷情茍合、奪人之妻(夫)者……”葉霓裳的呼吸驟然停止。
字跡如血蟲在紙面上獰動,
她目光死死釘住那一行:“……前世偷情茍合、奪人之妻(夫)者,……”后面半句被撕走,
只留半句,字字剜心。葉霓裳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瀕死般的喘息,空氣仿佛膠水般黏稠,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扯著肺腑。撕裂的殘頁邊緣,那些鋸齒狀的紙刺扎著她的指腹,
細微尖銳的痛感拉扯著她最后一絲清醒。她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指尖無法自控地抽搐。
她的目光從書上艱難拔出,如同陷入沼澤掙扎求生的人,掃過梳妝臺上那些精致的瓶罐。
透明的香水瓶,金色蓋子的乳液,
一支用過的、顏色嬌嫩的唇膏……她的目光在唇膏上停了一秒,那是支她認識的色號,
“緋色陷阱”,廣告語說得撩人。視線下意識地挪開,最后落在一只小巧的電子鐘上。
時間顯示著當下:20點47分。鐘體金屬的光澤冰冷地映亮了她指節(jié)上那枚細細的婚戒。
婚戒的光芒冰冷無聲。電光石火間!
剛才在樓下用奇門排盤推演密碼時那繁復的時空節(jié)點參數(shù)猛地涌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