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訂婚宴上,我笑著拍紅了手掌。前世我掏空積蓄給侄子買金鐲,
房間被改成嬰兒房只能睡陽臺。嫂子卻變本加厲:“你工資高,該給你哥買套房。
”父母抹著眼淚:“我們養(yǎng)你二十年,該報恩了?!边@次當(dāng)嫂子開口要金鐲時,
我掀翻了桌子?!耙C子沒有,骨灰盒要不要?”“養(yǎng)我二十年?賬單拿來,
我連本帶利還清!”我拖著行李離開時,身后傳來嫂子的尖叫:“走了就別回來!
沒良心的東西!”汽車發(fā)動瞬間,后視鏡里的家越來越小。這次,我要為自己活一次。
1訂婚宴那天,小小的院子里擠滿了人,空氣里浮動著廉價菜肴的油膩香氣,
混雜著人們高聲談笑的喧囂。我坐在靠近廚房門邊那桌,盯著桌上那盤油亮亮的紅燒肉,
臉上堆著笑,兩只手掌一下下拍著,拍得掌心通紅發(fā)燙?!靶∈|,開心傻了吧?瞧你哥,
多有福氣!”隔壁桌的二嬸探過頭,嗓門洪亮。我用力點頭,嘴角咧得更開,
臉頰肌肉都有些發(fā)僵:“是啊,二嬸!我哥終于有人要了!
”這話引得周圍幾個親戚哄笑起來。笑聲像鈍刀子,刮著我的耳膜。藏在桌子底下的手,
指甲卻死死掐進手心軟肉里,掐出幾個月牙形的深痕,幾乎要滲出血來。只有這點真實的痛,
才能壓住心底那翻江倒海、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尖叫和冰冷。2前世,
就在這同一個油膩膩的院子里,同樣的喧鬧,我也曾這樣真心實意地傻笑過,
以為哥哥找到了歸宿,家里會更好。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場喜宴,
是我成為全家“血包”的祭旗儀式。“小蕓!傻笑什么呢!”媽媽的聲音像根鞭子,
抽斷了我混亂的思緒。她端著一盤剛出鍋的油爆蝦,利落地擠開人群,重重放在我面前。
幾滴滾燙的油星濺到我手背上,我猛地一縮。她渾然不覺,彎腰湊近我,
一股濃重的油煙味裹挾著她壓低卻不容置疑的聲音:“待會兒新嫂子敬酒過來,
你可得機靈點!你哥好不容易定下這門親,咱們家不能跌份兒!你那個月工資……不是剛發(fā)?
媽給你攢著呢,正好,去城里金店,給你未來嫂子挑個實心的金鐲子!聽見沒?要粗點的,
顯得咱家大氣!”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驟然縮緊,幾乎無法跳動。
前世一模一樣的話!那時我懵懂,只覺得這是應(yīng)該的“禮數(shù)”,是維系親情的紐帶。
我甚至為此啃了整整三個月的饅頭咸菜,才湊夠錢買下一個沉甸甸的、勒緊我喉嚨的金鐲子。
“媽,我……”喉嚨發(fā)干,聲音艱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我這個月……開銷有點大,
房租剛交,而且……” 話還沒說完,就被媽媽不耐煩地打斷?!皣K!你這孩子!
一點不懂事!”她眉頭擰成疙瘩,帶著油漬的手指用力戳了一下我的額頭,“你嫂子嫁進來,
那就是一家人!買個金鐲子怎么了?這是給你哥撐臉面!也是你的體面!錢不夠?
少買兩件衣服不就省出來了?你年輕,穿什么不是穿?”她語氣斬釘截鐵,
仿佛我所有的收入天然就該為這個新組成的“家”服務(wù)。3目光越過媽媽花白的鬢角,
我看到哥哥王強正被幾個男賓圍著灌酒。他臉上泛著紅光,眼神有些發(fā)飄,咧著嘴傻笑,
對這邊即將落在我肩上的沉重負擔(dān)渾然不覺。嫂子李梅穿著嶄新的大紅裙子,
像只花蝴蝶般穿梭在各桌之間,笑聲清脆。她正挽著一個中年婦女的胳膊,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能飄過來:“……您說是不是?現(xiàn)在年輕人壓力是大,不過我們家小蕓可有出息了,
在大城市上班,工資高著呢!往后啊,家里少不得要她多幫襯幫襯她哥……”那語調(diào),
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親昵,像蜘蛛吐出的絲,已經(jīng)開始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奥犚姏]?
”媽媽推了我一把,眼神帶著催促和不容置喙的警告,“吃完飯就去!挑好的!
別摳摳搜搜讓人笑話!”桌上的紅燒肉泛著冰冷的油光。胃里一陣翻攪,惡心得厲害。
前世那些被一點點啃噬、吸干骨髓的記憶碎片,伴隨著李梅此刻那虛偽的笑聲,
尖銳地刺穿著我的神經(jīng)——狹窄的陽臺,夏夜悶熱如蒸籠,冬夜寒風(fēng)刺骨,
那是我的“房間”;侄子小寶刺耳的啼哭,嫂子的抱怨:“小蕓,奶粉沒了!尿不濕也沒了!
你下班順路帶點好的回來!”;銀行賬戶上可憐的數(shù)字,男友失望又疲憊的眼神:“王蕓,
你什么時候才能為自己想想?
”;還有父母那永遠抹不掉的眼淚和嘆息:“我們養(yǎng)你二十年啊……” 最后,
是醫(yī)院慘白的墻壁,
和身體被徹底掏空后的冰冷麻木……那種被親情勒緊脖子、一點點窒息而死的絕望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4“媽,”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干澀得像砂礫摩擦,“金鐲子的事,再說吧?!眿寢尩哪?biāo)查g沉了下來,像刷了一層寒霜。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罵,但礙于滿院的賓客,
最終只是從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鉆進了油煙彌漫的廚房。
宴席在一種虛假的熱鬧中接近尾聲。盤碗狼藉,桌面一片油膩。
醉醺醺的男人們還在高聲劃拳,女人們則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嗑著瓜子閑聊,
目光時不時瞟向今天的主角。李梅就是在這時,挽著哥哥王強的手臂,
春風(fēng)滿面地朝我這一桌走來的。她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笑容,新燙的卷發(fā)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大紅裙子的料子在日光下有些刺眼?!靶∈|妹妹!”她人未到,聲先至,
親熱得仿佛我們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她在我旁邊的空位坐下,帶來一股濃郁的脂粉香氣,
混雜著酒氣。王強跟在她身后,臉上帶著酒后的紅暈和一種滿足的憨笑,也挨著她坐下。
“嫂子,哥?!蔽页读顺蹲旖牵闶谴蜻^招呼。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沿上凝固的油漬。
“哎呀,今天可真是辛苦妹妹了!”李梅仿佛沒看到我的疏離,
自顧自地拉起我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心溫?zé)?、柔軟,甚至有些汗?jié)瘛?/p>
這觸感讓我渾身汗毛倒豎,前世那種被黏膩蛛網(wǎng)纏住、掙脫不得的窒息感再次襲來。
“瞧瞧這小手,一看就是坐辦公室、拿筆桿子的,多秀氣!哪像我們,干粗活的命。
”她摩挲著我的手背,語調(diào)帶著夸張的艷羨和刻意的討好?!吧┳诱f笑了。
”我試圖把手抽回來,她卻抓得更緊?!罢f真的,小蕓,”她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
但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銳利地掃視著我,帶著估量商品價值的審視,“嫂子今天一見到你,
就覺得特別親!你哥總說,他這妹妹最有本事,在大城市站穩(wěn)了腳跟,工作體面,收入又高,
是我們老王家最有出息的!”她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
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親昵,可那眼底深處的算計卻像冰錐一樣刺人,“你看,
嫂子這剛進門,按咱老家的規(guī)矩,小姑子是不是該表示表示心意呀?我也不要別的,
就想要個金鐲子,小小的一個就行,戴著喜慶,也顯得咱姑嫂和睦,你哥臉上也有光不是?
”5來了!前世那勒緊我脖頸的第一道絞索!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著肋骨,
發(fā)出沉悶的回響。一股冰冷的血液直沖頭頂,前世啃饅頭買金鐲的苦澀,
房間被侵占后的屈辱,
工資被一點點榨干的絕望……所有累積的怨恨和恐懼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化作一股無法抑制的蠻力?!敖痂C子?”我猛地抽回手,聲音尖利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動作快得沒有任何思考,仿佛被壓抑千年的火山終于找到了噴發(fā)的出口。
雙手狠狠抓住油膩的桌布邊緣,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上一掀!“嘩啦——哐當(dāng)——!
”震耳欲聾的巨響瞬間撕裂了所有的喧囂!油膩的湯湯水水、殘羹冷炙、碎裂的杯盤碗盞,
連同那盤油亮的紅燒肉,天女散花般飛濺出去!湯汁潑在李梅刺眼的大紅裙子上,
染出大片大片的污漬。一塊啃剩的雞骨頭砸在哥哥王強愕然的臉上。
湯汁濺到了旁邊幾個女眷的褲腳上,引來幾聲短促的尖叫。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整個院子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碗碟在地上滾動碎裂的余音。所有談笑聲、劃拳聲戛然而止。
幾十道目光,震驚的、疑惑的、看好戲的,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空氣凝固了,只剩下油膩的菜味和令人窒息的尷尬。李梅呆若木雞地坐在那里,
低頭看著自己一片狼藉、滴滴答答淌著菜湯的新裙子,
臉上精心涂抹的粉底也掩蓋不住瞬間褪盡的血色。幾秒鐘的絕對死寂后,
一聲穿透云霄的尖叫猛地爆發(fā)出來:“啊——!我的新裙子!王蕓!你發(fā)什么瘋?!
”王強也猛地回過神,臉上那點醉意全被驚怒取代,他“騰”地站起來,
手指哆嗦地指著我:“王蕓!你干什么!反了你了!”6死寂被徹底打破,
院子里像炸開了鍋。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匯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爸爸坐在主桌那邊,
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吼不出來,
只有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盛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媽媽的反應(yīng)最快。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尖叫著從廚房那邊沖了過來,臉上混雜著憤怒、羞恥和一種被當(dāng)眾打臉的恐慌?!八姥绢^!
你作死?。 彼龓撞?jīng)_到我跟前,揚手就想打。我側(cè)身避開她帶著油腥味的手掌,
挺直了脊背,像一根繃緊到極限、即將斷裂的弦。目光越過憤怒的哥嫂,越過驚惶的賓客,
直直釘在媽媽那張因驚怒而扭曲的臉上。前世她流著淚說“我們養(yǎng)你二十年”的樣子,
和她此刻猙獰的面孔,在我腦中詭異地重疊、撕裂?!案墒裁??”我的聲音不大,
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穿透了嗡嗡的議論聲,“不是要金鐲子嗎?
”我抬手指著地上翻滾的、沾滿油污的一只空碗,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冰冷、近乎猙獰的笑,
“要鐲子沒有!地上這些碗碟,嫂子要不要挑挑?
實在不行——”我的目光掃過李梅慘白的臉,又轉(zhuǎn)向媽媽,“——骨灰盒要不要?
我現(xiàn)在就去訂一個?算我提前盡孝!”“轟——”人群徹底炸了。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有人驚愕地捂住了嘴。二嬸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7“你……你……”媽媽被我這句話噎得差點背過氣去,指著我的手指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
臉色由紅轉(zhuǎn)白,最后變得一片灰敗。她大概做夢也想不到,
一向溫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女兒,嘴里會吐出如此誅心的話?!巴跏|!你混蛋!
”王強氣得渾身發(fā)抖,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想沖過來,
卻被旁邊幾個還算清醒的親戚死死拉住。李梅終于從最初的震驚和暴怒中緩過神,
她那精心修飾過的臉上,委屈、憤怒和一種被當(dāng)眾羞辱的怨毒交織在一起。
她猛地推開試圖扶她的王強,幾步?jīng)_到我和媽媽之間,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尖銳刺耳,
足以讓院子里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媽!您聽聽!您聽聽她說的這是人話嗎?
骨灰盒?她咒誰呢!我李梅是真心實意想跟小姑子處好關(guān)系,才開這個口的!
一個金鐲子怎么了?她在大城市賺大錢,手指縫里漏一點出來,
就夠我們小門小戶過日子的了!她親侄子眼看就要出生了,以后花錢的地方海了去了!
她當(dāng)姑姑的,不該提前表示表示嗎?怎么就成了我貪得無厭了?”她越說越激動,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配上那身狼藉的油污,顯得格外凄慘可憐。“媽!
您和爸養(yǎng)她這么大,供她讀書,花多少錢費多少心?沒有您二老,能有她的今天?
現(xiàn)在她翅膀硬了,在大城市站穩(wěn)腳跟了,就翻臉不認人了?連個金鐲子都舍不得給嫂子買!
這還有天理嗎?這還有良心嗎?”她哭嚎著,句句誅心,字字泣血,
把“不孝”、“忘恩負義”的標(biāo)簽狠狠地往我身上砸。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投向我的目光里,指責(zé)和鄙夷明顯多了起來。道德綁架的繩索,在她聲淚俱下的控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