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意識從一片極致的混亂和撕裂感中艱難地重新凝聚。在那間充斥著諾亞冰冷話語和不祥預兆的查爾斯村公寓客廳里,諾亞手中那個閃爍著幽藍色電弧的神經(jīng)脈沖儀器,在接觸到她們額頭的瞬間,釋放出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能量洪流。那股能量并非單純的物理沖擊,更像是一種高維度的信息編碼,強行剝離了她們的意識,并通過某種未知的量子傳輸通道,將她們的感知和思維主體,瞬間拋入了此刻這個光怪陸離、也更加殘破的奇異空間。
四周不再是之前在諾亞引導下進入的、相對有序的“凈化回廊”數(shù)據(jù)流,而是一片由無數(shù)個破碎的、如同鏡子殘片般的記憶晶體構(gòu)成的“虛無之?!?。這些鏡面殘片上,快速閃回著各種不連貫的、充滿了痛苦與絕望的孩童面容——他們的瞳孔空洞,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麻木與恐懼,背景則是一些冰冷的、充滿了金屬質(zhì)感的實驗室場景,以及一些閃爍著幽藍色低溫冷光的巨型培養(yǎng)艙。空氣中,那股類似于臭氧和焚香混合的、帶著一絲絲金屬甜腥味的奇異味道更加濃郁,每一次“呼吸”都讓林夏的意識體感到一陣陣針扎般的刺痛。
她急切地尋找著艾拉拉。在那片由破碎記憶晶體構(gòu)成的、不斷起伏生滅的“海洋”中央,艾拉拉的意識光影比之前在“凈化回廊”時更加黯淡和不穩(wěn)定,如同一盞在宇宙風暴中即將熄滅的殘燈。她蜷縮在一塊巨大的、如同黑曜石般光滑冰冷的記憶晶體之上,身體因為無法承受這片空間中龐雜而混亂的信息沖擊而微微顫抖。她鎖骨下方那顆如同紅寶石般妖異的胎記,此刻正不受控制地散發(fā)出一種微弱卻又帶著一絲絕望共鳴的暗紅色能量波動,仿佛在與這個破碎的數(shù)據(jù)空間,以及那些漂浮的孩童記憶殘片,產(chǎn)生某種禁忌的連接。
林夏嘗試用意識呼喚艾拉拉的名字,但她的呼喚如同石沉大海,艾拉拉似乎陷入了更深層次的意識混亂,對外界的任何刺激都反應(yīng)遲鈍。她的口中,無意識地呢喃著一些意義不明的、夾雜著古希伯來字母和未知外星文明象形文字的破碎詞語,間或還夾雜著幾聲屬于林花子特有的、帶著濃濃鼻音的嗚咽,以及……以及幾句屬于艾拉拉母親索菲亞·瓦雷澤的、充滿了警告與悲憫的沙啞嘆息。三種截然不同的聲線,在她此刻那虛弱的意識光影之中,詭異地交織、重疊,仿佛預示著某種更加恐怖的意識融合與吞噬。
林夏的意識體艱難地向艾拉拉“漂浮”過去。在這個完全由數(shù)據(jù)和信息構(gòu)成的空間里,物理定律似乎失去了意義,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異常沉重和遲緩,仿佛在粘稠的液體中艱難跋涉。當她終于“接觸”到艾拉拉那冰冷而顫抖的意識光影時,一股龐大而駁雜的、不屬于她們?nèi)魏我蝗说挠洃浐榱?,突然如同決堤的宇宙風暴般,從艾拉拉身上那顆散發(fā)著不祥暗紅色光芒的胎記之中,噴薄而出,狠狠地沖入了林夏的意識海!
那是……那是無數(shù)個在“Ψ計劃”早期“雙生子孵化計劃”中,被當成“錯誤變量”和“失敗樣本”而遭到殘酷“格式化”與“廢棄”的孩童們的臨終記憶!
林夏“看”到了一間間冰冷而壓抑的、如同地獄般的秘密實驗室。一個個只有七八歲模樣的孩子,穿著不合身的灰色囚服,眼神空洞地被固定在閃爍著幽藍色電弧的神經(jīng)調(diào)節(jié)椅上。他們的頭顱被打開,各種閃爍著寒光的微型探針和量子芯片,被毫不留情地植入他們嬌嫩的大腦海馬體和杏仁核區(qū)域。每一次植入,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和絕望的哭泣,但那些穿著厚重防輻射服、臉上戴著冰冷金屬面罩的實驗人員,卻對此熟視無睹,只是機械地記錄著屏幕上那些不斷跳動的、代表著生命體征和神經(jīng)脈沖的冰冷數(shù)據(jù)。
她“看”到了一些孩子因為無法承受高強度的記憶嫁接和意識重塑實驗,而當場精神崩潰,身體組織迅速碳化、剝離,最終化為一堆閃爍著幽幽熒光的生物殘渣。
她甚至“看”到了一段被標記為“最高機密”的、關(guān)于“雙生子”配對篩選的殘酷影像——兩個在基因?qū)用婧土孔蛹m纏態(tài)層面具有高度鏡像對稱關(guān)系的五歲女童,被強行置于一個充滿了認知陷阱和情感刺激的虛擬現(xiàn)實環(huán)境之中。她們被誘導、被欺騙、被迫在生與死、愛與背叛之間做出一次又一次艱難的選擇。最終,那個在情感強度和意識韌性測試中表現(xiàn)“稍遜一籌”的女童,會被判定為“冗余鏡像”,其完整的意識和記憶數(shù)據(jù),會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強行“備份”并“嫁接”到那個“更優(yōu)個體”的大腦深處,成為其潛意識層面一個永不磨滅的“幽靈”,或者說“錯誤代碼”……
在這些如同海嘯般洶涌而來的、充滿了血腥與絕望的記憶洪流的反復沖擊下,林夏的意識體也開始劇烈地閃爍、扭曲,仿佛隨時都會被徹底撕裂、吞噬。她終于明白,諾亞將她們的意識強行拉入這個“數(shù)據(jù)墳場”,并非僅僅是為了囚禁或戲耍她們,而是……而是在執(zhí)行一個更加恐怖、也更加惡毒的計劃!他要利用這個充滿了負面情緒和錯誤記憶的“數(shù)據(jù)墳場”,來徹底污染和改寫她們的意識!
就在林夏的意識即將被那無邊無際的絕望徹底淹沒的剎那,她左手手腕上那枚北斗七星晶體手鏈,突然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如同恒星初生般的七彩光芒!一股精純而浩瀚的、充滿了生命與希望氣息的溫暖能量,如同宇宙初開的第一縷曙光,瞬間驅(qū)散了她意識海中的所有黑暗與冰冷!
那些原本在她意識中瘋狂肆虐的、屬于其他實驗體的負面記憶碎片,在接觸到這股溫暖能量的瞬間,便如同遇到了克星般,發(fā)出一陣陣凄厲的哀嚎,迅速地萎縮、崩解,最終化為一縷縷無害的青煙,徹底消散。
林夏的意識體,在那股溫暖能量的滋養(yǎng)和保護下,逐漸恢復了穩(wěn)定。她猛地睜開“眼睛”,卻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艾拉拉的意識光影,此刻正被一股濃郁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暗紅色能量光繭所徹底包裹!光繭的表面,布滿了無數(shù)個細小的、閃爍著幽幽血光的“Ψ”字符文,那些符文正以一種特定的頻率,瘋狂地吞噬和吸收著周圍數(shù)據(jù)空間中那些充滿了負面情緒和錯誤記憶的“廢棄意識”!
艾拉拉鎖骨下方那顆妖異的紅色胎記,此刻正如同一個貪婪的漩渦般,將那些被吞噬和吸收的負面意識能量,源源不斷地轉(zhuǎn)化為某種林夏完全無法理解的更加強大,也更加危險的未知存在!
“艾拉拉!”林夏不顧一切地沖向那個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暗紅色能量光繭,試圖將艾拉拉從那種恐怖的“吞噬”狀態(tài)中喚醒。
但她的意識體在即將觸碰到光繭表面的瞬間,卻被一股無形的、充滿了毀滅與排斥力量的恐怖能量屏障,狠狠地彈開!
“沒用的,林夏博士!”一個冰冷、沙啞、卻又帶著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熟悉聲音,突然從數(shù)據(jù)空間的另一個角落傳來。
林夏猛地轉(zhuǎn)頭,只見諾亞那個由純粹數(shù)據(jù)流構(gòu)成的半透明身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再次出現(xiàn)在了她的“視野”之中。只是此刻他的臉上,不再是那種掌控一切的得意與嘲弄,而是……而是一種混合了敬畏、恐懼與一絲病態(tài)狂熱的復雜表情。
“這是……這是‘Ψ計劃’最高序列……‘黑太陽’協(xié)議的強制激活……”諾亞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微微顫抖,他伸出那只同樣由光點構(gòu)成的半透明右手,指向那個仍在不斷膨脹、散發(fā)著恐怖能量的暗紅色光繭,“艾拉拉·萬斯,或者說,我們這位編號為E-214的‘特殊變異體’,她……她正在‘回收’所有被‘Ψ計劃’‘廢棄’和‘格式化’的‘錯誤代碼’!她……她要成為這個‘數(shù)據(jù)墳場’唯一的神!”
林夏的心,在這一刻,沉入了比馬里亞納海溝最深處還要冰冷絕望的無底深淵。她終于明白,諾亞將她們引入這個“數(shù)據(jù)墳場”的真正目的——他并非要直接摧毀她們,而是要利用她和艾拉拉之間那種獨特的“共振頻率”作為“鑰匙”,利用這個充滿了負面情緒和錯誤記憶的“數(shù)據(jù)墳場”作為“祭品”,來強行催化和喚醒艾拉拉體內(nèi)那個被“Ψ計劃”,或者說被某個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宇宙級意志深埋了數(shù)十年的終極毀滅程序!
而那個所謂的“雙生代碼的回響”,并非指林夏與艾拉拉,或者她們與花子之間的簡單聯(lián)系,而是指艾拉拉體內(nèi)那個正在瘋狂吞噬和融合無數(shù)“錯誤記憶”的恐怖“黑太陽”意識,與月球背面那座被偽裝成環(huán)形山的超級生物量子計算機之間,那跨越了三十八萬公里距離的致命共振與回響!
就在這時,現(xiàn)實世界,巴爾的摩,查爾斯村公寓。
一直安靜地躺在床上、如同失去了所有生命體征的艾拉拉的身體,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地抽搐起來!她的眼睛猛地睜開,那雙原本幽藍的眼眸,此刻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如同黑洞般深不見底的漆黑!
她緩緩地從床上坐起,動作僵硬而詭異,如同一個剛剛被喚醒的古老神祇。她的目光,穿透了公寓厚重的墻壁,穿透了巴爾的摩陰沉壓抑的灰色天空,精準地望向了遙遠月球的方向。
而守在床邊的貝恩,在接觸到艾拉拉那雙漆黑如墨、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恐怖眼眸的瞬間,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都被瞬間凍結(jié)、抽離!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不似人類的慘叫,手中的軍用級加密通訊器“啪嗒”一聲掉落在地,屏幕瞬間碎裂!
幾乎在同一時刻,蒯然在窗外那張英俊卻冰冷的臉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恐懼!他手中那枚黑色的六棱柱晶體裝置,如同感應(yīng)到了某種無法抗拒的宇宙級恐怖般,發(fā)出一陣陣瀕臨崩潰的哀鳴,表面迅速布滿了細密的、如同蛛網(wǎng)般的裂痕!
巴爾的摩的上空,那輪本應(yīng)在黎明時分便悄然隱去的血色滿月,突然再次毫無征兆地浮現(xiàn)!只是這一次,月亮的顏色不再是純粹的暗紅,而是一種充滿了不祥與毀滅氣息的墨綠!
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墨綠色引力子光柱,如同死神的鐮刀般,從那輪妖異的墨綠色月亮之上,穿透厚重的暴雨云層,精準地轟擊在了圣米迦勒大教堂,以及霍普金斯大學那兩處早已被“Ψ計劃”深度污染和改造的核心能量節(jié)點之上!
林夏的意識體,在那個充滿了負面情緒和錯誤記憶的“數(shù)據(jù)墳場”之中,眼睜睜地看著艾拉拉(或者說,是那個占據(jù)了她身體的“黑太陽”意識)額前那枚血色花鈿印記,以及鎖骨下方那顆妖異的紅色胎記,同時爆發(fā)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眼奪目的毀滅光芒!
兩股分別代表著“索菲亞·瓦雷澤”和“林花子”的、充滿了不甘與絕望的殘存意識能量,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廢鐵般,在“黑太陽”意識那恐怖的吞噬與融合力量面前,連一絲像樣的抵抗都未能做出,便被徹底碾壓、粉碎,最終化為虛無……
而林夏自己手腕上那枚北斗七星晶體手鏈,在接觸到艾拉拉(黑太陽)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充滿了毀滅與終結(jié)氣息的恐怖能量的瞬間,也如同被投入極寒冰窟的火焰般,迅速地黯淡下去,最終徹底失去了所有光芒與能量……
“林夏……”一個微弱的、充滿了歉意與訣別的熟悉聲音,突然從艾拉拉那雙漆黑如墨、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恐怖眼眸深處艱難地傳了出來。
那是……那是屬于艾拉拉最初的,也是最后的一絲殘存意識……
“對……不……起……”
話音未落,艾拉拉(黑太陽)的身體,便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重重地向后倒去……
而林夏的意識體,也在那股源自月球背面的、充滿了毀滅與重置意味的墨綠色引力子光柱的最終沖擊下,徹底失去了所有知覺……
在意識徹底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剎那,他模糊地“看”到,自己那枚早已失去了所有光芒的北斗七星晶體手鏈,其核心內(nèi)部那顆代表著“搖光星”(破軍星)的微型晶體,突然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細微卻又深可見骨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