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出現(xiàn)的方式太普通,甚至普通到你不會多看一眼。
可也正是這種“像誰都可以是”的存在,會在你毫無防備的某個時刻,
接住你一滴沒落下的眼淚。1 雨夜奇遇我不記得這是這個月的第幾次加班了。
晚上的空氣已經(jīng)很涼,風(fēng)順著領(lǐng)口往里鉆。我抱著電腦包,從辦公室出來,
走進地鐵站的時候,手機震了一下——房東發(fā)來消息:“下個月漲租,考慮一下吧。
”我沒有回。他一向直接,不太在意對方現(xiàn)在是不是正在通宵的節(jié)奏,反正他也不缺租客。
地鐵上人很多,空氣里擠著汗味和衣物的塵土氣。有人在打電話,有人戴著耳機打游戲,
還有人正靠著門睡覺。我站在角落,手里拎著一份還沒吃的外賣,袋子有點破了,
湯汁沿著邊角往下滲。我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已經(jīng)涼透的番茄雞蛋。胃開始隱隱地疼。
我下車時差點被人撞到,外賣掉在了站臺邊。人流很快把我沖到了后頭,我低頭去撿飯盒時,
有人替我擋住了涌來的腳步。他沒說話。我抬頭,一把黑傘撐在我頭頂,
像是從天上突然長出來似的,把上方的燈光也遮掉了。“謝謝?!蔽液苄÷暋Kc點頭,
幫我把飯盒撿起來,順手把袋子打了個結(jié),然后把傘往我手里一遞,就走了。沒留名字,
也沒留下任何可以聯(lián)系的方式。我站在原地,看著他逆著燈光往出口走,傘邊是斜斜的雨水。
雨不大,但密。像情緒壓到極限邊緣的那種安靜崩塌。我突然覺得有點想哭。可我沒有哭。
我打開飯盒,勉強吃了幾口,然后拎著雨水滴答的傘,走回了那個小得轉(zhuǎn)身都困難的出租屋。
屋里冷得像個廢棄的儲藏間。墻皮有裂縫,馬桶蓋松了,門鎖擰兩下才能卡緊。我脫下外套,
坐在床邊,擰開水壺,發(fā)現(xiàn)水也沒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成年人,
都會在某個瞬間突然明白什么叫“撐不住”,但那晚我大概算是體會到了。
撐住的方式很簡單——關(guān)掉情緒、合上嘴巴、繼續(xù)活著。凌晨一點,
我還在做明天的項目文檔??蛻襞R時改了方向,上頭要求重新設(shè)計整體邏輯。
我知道自己只是個剛轉(zhuǎn)正不到三個月的助理,說話沒什么分量,所以只能做,不能問。
群里有人在發(fā)表情包,也有人在開玩笑,我沒吭聲,只發(fā)了兩張PDF。過了幾分鐘,
主管回了句:“這種水平你也敢發(fā)?還不如別發(fā)?!蔽叶⒅切凶挚戳耸畮酌?,
嘴角動了一下,沒回復(fù)。我不怕別人說我差,我怕的是,我真差。早上六點,
我拿著文件坐地鐵,整車人都還在昏睡。我靠在車窗邊打了個盹,夢里有個男生在雨里走。
他撐著傘,背影很淡,像從我夢里走出來的,又像從我生活里路過的。我到公司的時候,
前臺告訴我,新項目的人已經(jīng)到了,讓我快點去會議室。我推開門,第一眼就愣住了。
那個撐傘的人,站在我正對面,翻著項目背景介紹。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表情,
像根本不記得昨晚的事??晌抑浪钦l。我記得他掌心的溫度,
記得他幫我拎起飯盒時很輕的動作,也記得他走出雨幕時的側(cè)影。他把介紹合上,
看向我:“你好,我是這次項目的外部設(shè)計顧問。從今天起,我們要一起工作。
”2 冷淡重逢會議室的空調(diào)開得有點冷,燈光亮得刺眼。我站在門口幾秒,遲疑地往里走,
坐到離他最遠的位置。他翻開資料,神情冷靜,語速不快,每句話都帶著不容質(zhì)疑的節(jié)奏。
“我會全程參與這次提案,從結(jié)構(gòu)到配色再到交互,全部重新梳理?!睕]有任何客套,
也沒有一句寒暄。他好像真的不記得我。我低頭看著手里的本子,心臟卻還在往上涌。
會議結(jié)束后,他收拾文件準(zhǔn)備離開。我站起來,鼓起勇氣叫住他。“昨天……在地鐵站,
是你嗎?”他停下動作,看了我一眼,臉上沒什么波動,只道:“你認錯人了吧。
”我張了張嘴,沒再說話。他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干脆利落。是我自作多情了吧。也許對他來說,
那只是一個順手的舉動,不值一提。中午的時候我沒去食堂,一個人坐在陽臺角落啃三明治,
手機一直在響,是組里的群消息,主管發(fā)了新任務(wù)表。“陳筱,
這次由你負責(zé)協(xié)調(diào)外部顧問資源,所有資料對接你來主導(dǎo)?!蔽毅读藥酌?,回了個“收到”。
我知道這是主管的套路:把難啃的骨頭塞給最沉默的人,然后事成是他的,出事是你的。
我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喉嚨有點干。望著對面樓的玻璃幕墻,自己的倒影被陽光切成幾段,
看起來陌生又寂寞。下午三點,他把一份資料發(fā)到我郵箱。我打開一看,內(nèi)容精準(zhǔn),
邏輯清晰,甚至為我預(yù)留了注釋空間。我敲字打招呼:“請問你方便語音嗎?
我有幾個點想當(dāng)面確認?!彼氐煤芸欤骸安环奖?。你說?!崩浔恼Z氣,
打斷了我剛想建立的信任。“好的,那我簡單問一下……”我們來回溝通了三輪,
效率意外地高。他沒廢話,但每個問題都清晰回應(yīng)。我開始覺得,
也許他只是習(xí)慣了保持距離,而不是有意冷淡。晚上我加班到十點,
辦公室只剩我和清潔阿姨。我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手機屏幕亮了,
是他發(fā)來的消息:“你今天發(fā)的那份結(jié)構(gòu)圖,客戶會看不懂,建議簡化語言。”我怔了一下,
回過去:“謝謝提醒?!彼袅藥酌牖亓巳齻€字:“不用謝?!蔽冶е娔X出了樓,
風(fēng)更涼了。路過便利店,我進去買了杯熱牛奶,剛出來,就看到他站在門口。
他穿著黑色風(fēng)衣,低頭在看手機,眉眼還是那副沒表情的樣子。我猶豫了一下,走過去。
“你也加班?”他點頭,還是沒什么表情?!胺奖阋黄鹱咭欢螁??”我問。他沒說話,
但也沒有拒絕,轉(zhuǎn)身慢慢往前走。我跟在他旁邊,一人喝一口熱牛奶,誰也沒說話。
快走到地鐵站時,他突然停下腳步?!耙院蠊ぷ魃嫌袉栴},可以直接說。但私人的事,
別再提了。”我怔住。他看著我,眼里沒有鋒芒,反而帶著點近乎疲倦的克制。
“我不習(xí)慣跟人太近?!蔽覐堊煜胝f點什么,最后卻只是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說完轉(zhuǎn)身下了地鐵。我站在站口,手里的牛奶還剩一點點熱氣,一滴水珠順著瓶口滑落,
落在地磚上,裂開一圈細小的白霧。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些不甘心。我只是想靠近他而已,
可好像連靠近的權(quán)利都沒有。第二天上班,他已經(jīng)坐在工位上,正在整理資料。我走過去,
輕聲說:“昨天的方案我改好了,晚點再發(fā)你一版?!彼麤]抬頭,只“嗯”了一聲。
我站在他身旁幾秒,轉(zhuǎn)身剛要走,就聽到他低聲說了句:“昨晚你喝的牛奶,是熱的?
”我回頭,看著他。他的眼睛里沒有那么冷了,只是很平靜地看著我,
像是在問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我點點頭:“是熱的。還挺甜?!彼麤]說話,低頭繼續(xù)看文件。
可我知道,從這個問題開始,有些東西已經(jīng)變了。3 深夜餛飩下班前的最后五分鐘,
主管在群里發(fā)消息:“客戶臨時要求變動視覺風(fēng)格,今晚要看初版。
”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今晚”?我剛把前一版剛改完準(zhǔn)備交審。沒人回。
群里鴉雀無聲,只有那條消息頂在最上方,像釘子一樣,死死壓住每個人的呼吸。
我發(fā)過去:“我來處理。”隔了十幾秒,主管才淡淡回了句:“你別拖團隊后腿就行。
”我咬了咬牙,退出群聊,戴上耳機,把文件重新打開。整個辦公室的燈只剩我這一排亮著。
對面的玻璃反出我坐著的影子,顯得特別孤單。快九點時我接到客戶電話,
說最新素材已經(jīng)上傳,讓我今晚務(wù)必完成首稿?!澳銈兡沁叺念檰栐O(shè)計師呢?”我試探地問。
“他?他不是你們組的嗎?沒接電話?!蔽夷X袋里“嗡”一下。回去打開消息記錄,
他果然沒回我下午那條詢問。我站起來走到茶水間,想倒杯熱水冷靜一下。剛擰開熱水壺,
身后傳來低低的咳嗽聲。我回頭,他站在飲水機旁,手里還拿著那本設(shè)計說明文檔。
“你還在?”我脫口而出。“你也還在。”他說話聲音有點啞,大概是感冒沒好。
我看了看他臉色,確實不太好,眼下發(fā)青,手指也有些泛白。“客戶那邊臨時改需求,
我需要你補點圖?!蔽疫f給他U盤。他接過來沒說話,直接回了座位,插上電腦開始動手。
我回工位時才發(fā)現(xiàn),他在我的文件夾里留了很多注釋,標(biāo)注得清清楚楚,比我想象中還細心。
我們誰都沒再多說一句,直到凌晨一點,文件打包完成,郵件發(fā)出去,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感覺整個人都要散架了?!澳阆氤允裁矗俊彼蝗粏栁?。我愣了一下?!岸歼@個點了,
隨便點點吧。”我說。他掏出手機,“附近還有一家餛飩店,你吃薺菜豬肉嗎?”“吃。
”我有些驚訝,“你常吃?”“熬夜的時候?!彼鸬煤茌p,“也給你點了。
”不到二十分鐘,外賣送到。他拆了袋子,把一碗餛飩推到我面前,
順手還抽了張紙巾擦碗邊?!皼隽瞬缓贸?,趁熱?!蔽业皖^吃了一口,湯有點咸,
但那種帶著蔥香的咸,像是在提醒你“還有人在”那種味道。他也吃得安靜,一邊看郵件,
一邊喝湯。我們之間沒有多余的言語,但我竟覺得,這種安靜比很多熱鬧更讓人安心。
吃完之后,他把紙袋折好扔進垃圾桶,然后問我:“這個項目結(jié)束之后,你打算留下嗎?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遲疑了一下,說:“如果能留下,就留下吧。我沒什么退路。
”他沒繼續(xù)問。我看著他收拾電腦的時候,突然覺得他背影不像以前那么遙遠了。
我們一塊走出公司樓下的時候,天已經(jīng)泛藍。街道上有環(huán)衛(wèi)工在灑水,空氣被沖洗得很干凈。
“你很努力?!彼f。我低頭笑了笑:“但沒用啊。沒人記得你努力了什么,只會看結(jié)果。
”“可有人看見你努力是什么樣子?!蔽姨ь^看他,他也正看著我,眼里沒那么冷了,
多了一點讓人想靠近的余溫。他頓了頓,又說:“今晚的圖,你畫得很好?!蹦且豢蹋?/p>
我差點以為我們之間的距離真的變近了。直到我走進公司大門時,主管迎面走來,
拍了拍我肩膀,笑著說:“下周你不用參與第二輪了,新項目資源有調(diào)整?!蔽艺。?/p>
看向他。他眼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排”,像在說,這不是討論,是通知。
身后傳來他的腳步聲。他站在我身側(cè),眼神冷靜,像什么都聽進去了。我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只覺得自己,好像又被隔在雨里了。4 真相揭曉早上九點,
郵件列表上多了一個陌生的抄送人。我點進去看了下,名字后面有個括號:總部外部評估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