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亂葬崗的一條野狗。這話不是比喻,是陳述。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
與腐尸、烏鴉、還有數(shù)不清的孤魂為伴。養(yǎng)父溫道儒說,我是他從死人堆里刨出來的,命硬。
他把我養(yǎng)在亂葬崗旁邊的破屋里,教我識字,卻也教我如何辨認白骨的新舊,
如何從烏鴉的叫聲里聽出附近是否有生人靠近。他說,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
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臉上總帶著一種悲憫,仿佛這世間的一切苦難都與他有關。
每逢初一十五,他都會在亂葬崗的中心點上一堆篝火,燒些紙錢,口中念念有詞。
我問他祭拜誰,他說,祭拜那些被遺忘的冤魂。直到我十歲那年,
無意中在他床下翻到一個描金的紫檀木盒。里面沒有金銀珠寶,
只有一塊殘破的、刻著“陳”字的玉佩,和一疊泛黃的信箋。信上的字跡娟秀,卻字字泣血,
訴說著一個家族被構陷、滿門抄斬的冤情。最后一封信的末尾,寫著:“阿姊,若有來生,
盼你能為陳氏三百余口,討回公道。我兒名喚‘拾遺’,望他能如其名,拾起遺恨,
不負眾望……”落款,陳氏婉。我的心臟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我叫阿喰,溫道儒給我取的名字,他說餓了就要吃,簡單明了??赡且豢蹋译[隱覺得,
“拾遺”,或許才是我真正的名字。而養(yǎng)父那悲憫的面容下,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這亂葬崗,又埋葬了多少不為人知的過往?1 紫檀木盒的秘密我叫阿喰,亂葬崗的野狗。
這是養(yǎng)父溫道儒給我貼的標簽,也是我對自己的認知。他總說,我是他從死人堆里撿回來的,
命賤如草,能活著已是萬幸。亂葬崗就是我的家,腐臭是我的空氣,白骨是我的玩伴。
溫道儒是個奇怪的人。他教我讀書寫字,
卻也教我如何在尸骨間穿梭而不留痕跡;他教我草藥毒物,卻也時常對著無名荒墳流淚。
他臉上總有一種化不開的悲戚,仿佛這世間所有苦楚都凝在他眉間。每逢初一十五,
他都會在亂葬崗中心點燃篝火,撒下紙錢,嘴里念叨著我聽不懂的經(jīng)文。他說,
這是為那些被遺忘的冤魂祈福。我一直以為,這就是我的全部世界,直到十歲那年。那天,
溫道儒外出采藥,叮囑我不要亂跑??珊⒆拥暮闷嫘目偸菈翰蛔〉摹?/p>
我在他那張破舊的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落滿灰塵的紫檀木盒。盒子上了鎖,
但我知道他藏鑰匙的地方——門楣的磚縫里。打開盒子,里面沒有金銀珠寶,
只有一塊半月形的玉佩,質地溫潤,上面用古篆刻著一個模糊的“陳”字。玉佩旁邊,
是一疊用錦繩捆好的信箋。信紙泛黃,墨跡卻依舊清晰。第一封信的字跡娟秀溫婉,
開頭寫著:“吾妹婉兒親啟……”內容是些家常,叮囑妹妹保重身體,勿念家中。
但越往后看,信的語氣越發(fā)沉重、急切,字里行間透著一股深深的絕望。“……構陷已成,
上聞天聽,恐陳氏大劫難逃……” “……父親已被收押天牢,
兄長亦不能幸免……”最后一封信,字跡潦草,仿佛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寫下的,
墨點都暈染開來,像是淚痕?!鞍㈡ⅲ愂先儆嗫?,一夜之間化為冤魂!
我拼死攜幼子逃出,他名喚‘拾遺’,取‘拾起遺恨,不負眾望’之意。若我遭遇不測,
萬望阿姊能找到他,為我陳氏討回公道!此玉佩為信物……陳氏婉,泣血叩拜。
”“拾遺”……我的心猛地一顫。溫道儒給我取名阿喰,他說我被發(fā)現(xiàn)時餓得像只小鬼,
只會吃??伞笆斑z”這個名字,像一根針,扎進了我的腦海。那塊刻著“陳”字的玉佩,
和我脖子上戴的這塊,除了新舊程度,幾乎一模一樣!我脖子上的玉佩,
是溫道儒說從我襁褓中發(fā)現(xiàn)的,是我唯一的身份信物。難道……我就是那個“拾遺”?
而這亂葬崗,埋葬的,就是我的族人? 溫道儒那悲憫的面容下,究竟藏著什么?
他是救我的人,還是……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心中升起。我必須弄清楚真相。
2 養(yǎng)父的試探與“姐姐”我將木盒原樣放回,心卻再也無法平靜。接下來的幾天,
我仔細觀察溫道儒。他依舊沉默,依舊在初一十五祭拜亡魂,只是我再看他時,
眼神里多了審視和懷疑。他也察覺到了我的異樣。一天晚飯,他突然問我:“阿喰,
你最近似乎有心事?”我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糙米飯,含糊道:“沒什么,
只是覺得……這亂葬崗太悶了?!彼钌羁戳宋乙谎郏骸皭灒康饶阍俅笮?,
我就帶你離開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的語氣很平靜,
但我卻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我不敢暴露自己,只能裝作向往的樣子:“真的嗎?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比這里……復雜得多?!彼麌@了口氣,不再多言。
就在我以為這件事會不了了之的時候,溫道儒突然帶回來一個女孩。那女孩比我大約兩三歲,
穿著干凈的細棉布衣裳,梳著整齊的雙丫髻,眉眼清秀,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怯怯的。
“阿喰,這是惜玉,以后就是你姐姐了?!睖氐廊逭f,“她家里遭了難,無處可去,
以后就和我們一起生活?!睖叵в?。一個聽起來就很金貴的名字。她不像我,
渾身帶著亂葬崗的土腥氣。她很安靜,大部分時間都坐在窗邊發(fā)呆,或者幫溫道儒整理草藥。
溫道儒對她很好,比對我好得多。他會給她買新的發(fā)帶,會輕聲細語地和她說話,
甚至會因為她多吃了一碗飯而露出笑容。我有些嫉妒,又有些不解。
溫道儒不是說我們是“野狗”嗎?為什么對溫惜玉這么好?一天夜里,我被噩夢驚醒,
夢見無數(shù)雙血手從地底伸出,抓著我的腳踝,要把我拖進無邊的黑暗。我悄悄起身,
想去屋外透透氣,卻聽到溫道儒的房間傳來壓抑的哭聲。是溫惜玉的聲音。我貼在門縫上,
只聽溫道儒低沉地說:“惜玉,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你只要記住,你是溫家的人,
以前的事,都忘了。
”“可是……爹……我忘不了……他們……他們都死了……”溫惜玉的聲音哽咽著。
“噓——”溫道儒的聲音帶著一絲嚴厲,“不許再提!從今往后,你只有我這一個爹。
阿喰是你妹妹,你們要好好相處。”我的心沉了下去。溫惜玉的家,也遭了難?
和陳家一樣嗎?溫道儒收留她,是真的出于善心,還是另有目的?他讓我和溫惜玉好好相處,
是真的希望我們姐妹情深,還是想用她來牽制我,或者試探我?
3 裴寂的出現(xiàn)自從溫惜玉來了之后,溫道儒對我的管束明顯松了一些。或許在他看來,
溫惜玉的柔弱更能博取他的“憐憫”,而我這只“野狗”,已經(jīng)野慣了,不必太過費心。
這反而給了我機會。我開始偷偷溜出亂葬崗,去附近的鎮(zhèn)子上打探消息。
我用溫道儒教我的草藥知識,換取一些微薄的銅板,然后去茶館里聽人說書,
或者去人多的地方,豎起耳朵聽各種閑談。我想知道,關于“陳家”的任何蛛絲馬跡。然而,
陳年舊事,早已被新的談資淹沒。我一無所獲。就在我?guī)缀跻艞壍臅r候,
一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叫裴寂,是個年輕的郎中,在鎮(zhèn)上開了間小小的藥鋪。
他不像其他郎中那樣高高在上,反而常常免費為窮人看診,因此名聲很好。我注意到他,
是因為有一次,我在茶館角落里,聽到幾個老人在議論十幾年前的一樁舊案。
他們說得含含糊糊,只提到“滿門抄斬”、“冤案”、“似乎姓陳”。就在這時,
裴寂正好從茶館外路過。他腳步頓了一下,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那幾個老人,
然后若無其事地走開了。那一瞬間的停頓,非常細微,但我捕捉到了。直覺告訴我,這個人,
可能知道些什么。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裴寂的藥鋪。有時是假裝路過,
有時是拿著幾株不值錢的草藥去向他請教。他總是很溫和,耐心解答我的問題,
偶爾還會送我一些糖漬的藥材當零嘴?!靶⊙绢^,你對草藥很有天賦啊?!庇幸淮?,
他笑著對我說,“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留了個心眼,只說我叫阿喰,住在山里,
跟一個老大夫學過幾天。他點點頭,沒再多問。直到有一天,
我故意將那塊刻著“陳”字的玉佩,用一根紅繩系在手腕上,露在袖子外面,
假裝去他那里買些驅蚊的藥草。他看到玉佩時,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他低頭包藥,
狀似無意地問:“阿喰,你這玉佩……很別致。是家傳的嗎?”來了!
我故作天真地說:“是啊,我爹說,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迸峒虐盟庍f給我,
手指不經(jīng)意地觸碰了一下玉佩,輕聲說:“好好收著。這玉,能辟邪。”他的聲音很輕,
但我聽出了其中的深意。他知道這玉佩的來歷!4 第一個盟友與驚險裴寂,
似乎成了我解開身世之謎的唯一突破口。之后幾天,我依舊去他藥鋪,但不再刻意打探。
我知道,如果他想說,自然會說;如果他不想,我再怎么問也沒用。果然,沒過多久,
裴寂主動找到了我。那天,我正在亂葬崗邊緣采摘一種止血的草藥,他突然出現(xiàn)在我身后。
“阿喰?!蔽覈樍艘惶?,手里的草藥都掉了?;仡^看到是他,才松了口氣:“裴……裴大夫,
你怎么來了?”他看著我,眼神復雜:“我找了你很久。你……是不是陳家的后人?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果然知道!我沒有立刻承認,
而是反問:“裴大夫為何這么問?”他從懷里取出一塊手帕,手帕里包著的,
是另一塊半月形的玉佩,只是上面刻的字是“裴”?!斑@是我家傳的玉佩?!迸峒懦谅暤溃?/p>
“十幾年前,京城陳太傅府與我家交好。陳太傅剛正不阿,得罪了權臣,被誣陷通敵叛國,
滿門抄斬。我家也受到牽連,父親被罷官,舉家流放。我僥幸逃脫,
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調查當年的真相?!彼D了頓,看著我:“陳太傅的小女兒陳婉,
當年似乎帶著幼子逃了出來。那孩子……就叫陳拾遺。你脖子上的玉佩,
和陳婉信中描述的信物一模一樣?!痹瓉砣绱耍∨峒乙彩鞘芎φ?!我再也忍不住,
眼淚涌了出來:“我……我可能就是陳拾遺。
我養(yǎng)父……他……”我把紫檀木盒和信箋的事告訴了他。裴寂聽完,
臉色凝重:“溫道儒……這個人,我聽說過。當年陳家出事后,他曾是陳府的一個管事,
后來不知所蹤。沒想到,他竟然把你養(yǎng)在了這里。”“他究竟是好是壞?”我急切地問。
“現(xiàn)在還不好說。”裴寂搖頭,“但他把你藏在亂葬崗,又讓你看到那些信,
說明他內心也很矛盾。不過,我們必須小心。當年的權臣,如今權勢更盛,
若是被他知道你還活著……”我們正說著,
遠處突然傳來溫道儒的呼喚:“阿喰——惜玉——吃飯了!
”裴寂立刻警覺起來:“我先走了。記住,萬事小心,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包括你的養(yǎng)父和那個溫惜玉。我會再來找你。”說完,他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樹林里。
我趕緊擦干眼淚,跑回破屋。飯桌上,氣氛有些詭異。溫道儒時不時看我一眼,
溫惜玉則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吃到一半,溫道儒突然開口:“阿喰,今天下午,
是不是有人來找過你?”我的心咯噔一下!他怎么知道?難道他看到了裴寂?
5 養(yǎng)父的真面目我的心跳得飛快,強作鎮(zhèn)定:“沒有啊,爹。下午我就在附近采藥,
沒看到什么人?!睖氐廊宸畔驴曜?,眼神銳利地盯著我:“是嗎?可我怎么聽說,
有個年輕的郎中,在向人打聽你的消息?”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我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是坦白,還是繼續(xù)隱瞞?就在這時,溫惜玉突然抬起頭,
怯生生地說:“爹,下午……我看到阿喰妹妹和一個陌生男子在林子里說話。
我……我怕他們是壞人,就沒敢聲張?!蔽艺痼@地看向溫惜玉!她為什么要出賣我?
溫道儒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阿喰,你還有什么話說?”我看著溫道儒,又看看溫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