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俄羅斯實驗室的研究員似乎很歡迎羌述賀的到來。
不如說,世界上幾乎所有的實驗室都歡迎羌述賀。
藏在一片雪原里的建筑,據(jù)說匯聚了當今世界最尖端的科技力量。
他們竭盡全力為了攻克那個命題——
人類成百上千年來都妄圖解決的問題。
無論是穿越未來,還是回到過去。
我看著羌述賀放下行李。
馬不停蹄地投身研究中。
看著羌述賀面前的稿紙漸漸堆成厚厚一疊。
看著他總忘記吃飯,每天睡眠的時間總是可憐。
他好像瘋了,好像或者說就為了驗證那道問題的答案。
每日的閑暇時間,就是拿那個本子給我寫些話。
無論是時空遷躍還是量子糾纏我都不懂。
不過如若我存在在這里,那就說明或許他們的實驗有那么一些成功的概率。
而在這段日子里。
看著變成這樣的羌述賀。
時光沙沙輪轉,白駒過隙,我發(fā)現(xiàn)我不會疲憊,也不會無聊。
一段意識體已經不會有這種情緒了。
我坐在一旁的書架上,盯著他思考。
一直以來,我恨他嗎?其實不恨了。
感情消磨到最后就是沒有,平心而論,羌述賀沒什么好也沒什么不好,到最后我們只是很普通的夫妻,或許愛的不那么甜蜜。
僅此而已。
我把我的身心,我的全部獻給了他。
可惜等到他回頭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而當我知道因為「我的離開」他會有那么大情緒波動的時候。
我居然一點感觸也沒有了。
羌述賀真的很厲害,他能將人一腔熾熱的心臟消磨殆盡,他以為他會毫不在意。
但結果他失算了。
他失算了,我卻無所謂了,我坐在那,像看一幕幕劇,結局對我來說不重要。
羌述賀對我來說也已經不重要了。
對于在羌述賀身上蹉跎的那些歲月。
我不后悔,人的選擇不是用來后悔的。
我多希望羌述賀能明白這個道理,然后放我走,而不是像現(xiàn)在一樣持續(xù)一個瘋狂的實驗。
他的理論是將人分隔成很小很小的塊,有些晦澀難懂,我只能盡我可能去理解。
那很小很小的塊,已經不能稱之為個體了,那是原子,十的二十八次方個質子,奇妙的是,每個質子在量子態(tài)中都能準確地標記其結構功能。
那形成了一股質子流,也就是我現(xiàn)在的意識形態(tài),只有這種質子流,具備在蟲洞中以光螺旋前進的條件。
這個實驗在羌述賀待在俄羅斯的第三年成功了。
他將拇指伸進機器里,機器運作,一個平滑的切面產生,卻并沒有產生額外的血,骨頭,以及神經,他成功變成了和我一樣無法被人類觀測的「物質」。
手指切段時屬于羌述賀的神經絕對刺激到他了,他疼的捂住手指跪在地上。
但他卻笑了,這些年他變得越來越神經質。
老趙帶著穿越雪原的小區(qū)樓下燒餅來看過他。
盯著面前這個頭發(fā)已經長到扎起來的男人。
老趙只是發(fā)出一聲嘆息。
「老羌。」
「沒有老林,就越來越沒人管的住你了?!?/p>
「……」
我不覺得我的存在會帶給羌述賀什么。
我能做的,只是在他累的時候端給他一杯熱茶而已。
這杯熱茶重要嗎?
老趙如果能回答我的問題,一定會抓著我的肩膀點著頭說重要。
……實驗來到第二個階段,是莫斯科的春天。
已經具備人為創(chuàng)造質子流的條件后,就剩下制造能夠穿越時空的「蟲洞」。
我不懂物理,但蟲洞絕對是我那個雜志里科幻小說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名詞。
其困難程度和荒謬程度就可見一斑了。
他要人為制造蟲洞,并且用一個新的名詞定義這個行為。
叫作「量子自裂」。
我看著他在筆記本上寫下的話:
「在機器高壓,低溫,高頻電磁場下,將『穩(wěn)定真空』局部擾動,利用引導裝置強迫真空態(tài)發(fā)生非線性漲落,空間點被『抽離』出原有因果鏈,從而裂解成兩個相干入口,它不是打通空間,而是『重組了本地空間的拓撲結構』」。
中國字我會念,但組合在一起我不是很能看得懂。
總之,基于他所提出的「量子漲落」理論,真空并不是完全空無,而是存在虛粒子的自發(fā)性生成和泯滅,在極短的時間內,空間中會出現(xiàn)「能量起伏」,在某種特定情況下,這種微小的漲落被人為放大或操控,就可以形成撕開空間結構的「蟲洞入口」。
羌述賀的實驗進行得比之前還要不順,支持他的人越來越少,因為這些年他在實用物理領域不再活動,甚至引來了罵名,說他開始緬于「神棍」的研究,妄想不可能的時光倒流。
說他成了個瘋子,拿自己做實驗,總有天會死在那座可怕的機器上。
事實上,他理論中時空穿越的先覺條件,就是「死亡」。
畢竟都被分成「質子」,人早就化的比灰還要灰了。
正因如此,沒有人愿意當他的實驗對象。
他會成為他制造的龐然大物的第一個「實驗對象」。
或許也是最后一個。
莫斯科一個陽光明媚的朝晨,他迎來了實驗的最后一關。
所剩無幾的追隨者將負責在一個玻璃房外觀測這整場實驗,他躺進了那個造型有著些許詭異的銀色渦光鈦為材料的盒子中。
機器啟動,沒有人知道這玩意是把他切成了無數(shù)個細小的看不見的碎片。
還是真的能帶他穿越時間。
或許兩者都有。
嗡嗡的運作聲響徹耳彌,他的情況先不論,很快我便有了反應,我感覺我被什么東西拉扯,那是一種感應,那是一個漩渦,我隨著它的動作旋轉,卻并不曾出現(xiàn)眩暈的感觸。
我無法感知,卻知道那個自己是個流體。
無數(shù)的東西在我身邊炸開,穿梭,充足。
我被牽著,又像是在奔流,我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
像是幾億萬年在我的耳邊呼嘯而過,又像是一瞬間。
我掉入一片深淵,不停地墜落,墜落。
羌述賀的實驗成功了嗎,或許吧。
但我無暇顧及人們的歡呼,無暇顧及他多偉大,未來將迎來怎么樣的變革。
我看見我看不見那些漩渦。
聽見我聽不見那些低語。
直到我的眼前一片光亮。
我睜開眼睛。
春風吹拂。
光落進圖書館的窗扉,手中的《詩刊》剛好劃過下一頁。
有人在我的身邊,拽住我的衣袖。
「阿顏,今天是羌學長當助教?!?/p>
「晚去好像就占不到座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