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張畢業(yè)照。
和別人畢業(yè)后時常翻看不同,我一直害怕看到那張班級合照。
照片中,第一排坐著各科任課老師和校領(lǐng)導(dǎo),同學(xué)們站在身后臨時搭建的二層臺子上。
全班一共四十名學(xué)生,統(tǒng)一穿著藍白校服,整齊站在后排,朝著鏡頭微笑。
除了一個人。
我還記得,那天攝影師曾提醒他轉(zhuǎn)過來。他這才慢慢扭動腦袋,可脖子下的身體卻一動未動。
就在那一瞬,咔嚓一聲,快門被按下。
攝影師放下相機,低頭看了一眼取景框,臉色刷地慘白,扔下相機就跑,連三腳架都沒收。
因為那個回過頭的學(xué)生
——沒有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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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陸哲,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
我對他的印象已經(jīng)很模糊了,只記得他當(dāng)時坐在班級后排的角落,安靜、陰沉,很少說話。
悲傷也好,開心也罷,他似乎總是一副表情。
一開始我們只當(dāng)他是在???,故意擺出臭臉。直到有一天,我同桌悄悄告訴我:她見過陸哲“笑”。
不是正常的笑,而是一種扭曲的表情。
她說,那天她和閨蜜在路邊發(fā)現(xiàn)了只奄奄一息的小貓,四肢折斷,渾身是血,一只眼珠掉了出來,顯然被人殘忍虐待過。
她們正難過得哭成一團,忽然抬頭,發(fā)現(xiàn)陸哲站在不遠處,手上拿著一卷繃帶,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只貓。
他全身都在發(fā)抖,眉頭緊皺,嘴角卻慢慢地——笑了。那笑容不是向上揚,而是向下拉,像一道被人用力撕扯出來的裂口。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笑,”她說,“太詭異了,比那只貓還可怕?!?/p>
從那以后,我們便開始疏遠他。
有人背后喊他“虐貓怪”,還有幾個調(diào)皮的男生借“懲惡揚善”之名,把他堵在墻角,打他,朝他扔石子,逼他哭。
可陸哲不哭。他只是紅著眼睛,低低地笑,嘴角一邊流血,一邊翹起……
初二那年,陸哲的行為變得更加古怪。他開始模仿班上的女生化妝。
他會用大紅的唇膏在嘴角拉出一條弧線,像小丑一樣,笑給我們看。有時候他還用雙手食指把嘴角向上扯,露出一口發(fā)黃的牙。
再后來,他干脆戴上了面具。
那些面具粗糙詭異,顯然是用紙漿手工糊制的,表面涂著厚厚的油彩,顏色鮮艷刺眼,泛著一層黏膩未干的光澤。
我記得,其中一張面具是個皺紋縱橫的老臉,眼球歪斜地黏在眼眶邊,嘴角裂開,殘牙外露,唇邊凝著暗紅顏料,像血跡干涸。
另一張是是哭泣的少女,烏青的眼圈、銀灰色的淚痕拖到下巴,鼻頭通紅,嘴唇微張,像是被定格在尖叫的一瞬間。
最駭人的是那張通體猩紅的“憤怒之臉”——眉毛倒豎,眼睛睜大得幾乎沒有眼白,滿口交錯密布的尖牙,嘴巴張成一個深不見底的圓洞。
他在課堂上頻繁更換這些面具,有時一節(jié)課就換兩三次。每次撕下面具,都會發(fā)出一聲令人頭皮發(fā)緊的“撕啦”聲,像是黏合劑被硬生生從皮膚上剝開。
漸漸地,就連那些原本欺負(fù)他的人也不敢再靠近,大家都開始叫他“怪胎”。
老師也無計可施,只能把他安排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四周沒人坐。
他的父母常年在外務(wù)工,電話也打不通,老師根本聯(lián)系不上他們。每月只會固定匯款,用來交房租和生活費,像是往井里扔下的幾塊冷冰冰的石頭。
我們都明白,老師也管不了他。只要他不動手打人,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有時,他把人嚇哭了,老師便讓他回家。
他默默收拾東西,一個人離開,臉上依舊戴著詭異的面具。
雖然陸哲的行為引起眾人反感,但日子久了,逐漸也就習(xí)以為常。
他似乎不再屬于這個集體,徹底變成“透明人”。
我曾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淡過去。
直到畢業(yè)那天,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