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厲戰(zhàn)帶著溫婉去了首府的國營飯店。推門進去，溫婉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坐了幾個人，除了白天在月臺上見過的那幾個軍人，不過餐桌上多了兩個陌生女人。
一個皮膚黝黑，穿著樸素的藍布衫，一看就是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另一個則打扮時髦，燙著卷發(fā)，穿著嶄新的的確良襯衫，身邊還帶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喲，厲團長來啦！”高個子軍人笑著招呼，“快坐快坐，菜都上齊了！”
時髦女人抬頭看了溫婉一眼，笑著問：“這位是？”
厲戰(zhàn)簡短道：“溫婉，我妻子?！?/p>
時髦女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熱情地招呼溫婉坐到自己身邊：“妹子，別拘束，咱們都是隨軍家屬，以后多照應(yīng)！我叫白歌?！?/p>
溫婉這才知道，原來時髦女人是三團另一位團長的妻子，這次大家專程來首府接她回駐地。而自己，不過是“順路”捎上的。
想到這兒，溫婉心里忽然有些酸澀，如果不是托這位白同志的福，她可能還得自己輾轉(zhuǎn)好幾天才能到駐地，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飯桌上，大家熱熱鬧鬧地夾菜聊天，時髦女人更是把紅燒肉一個勁兒往溫婉碗里堆：“妹子，你太瘦了，多吃點！”
她看著時髦女人身邊的小女孩撒嬌要媽媽喂飯，忽然想起了父親臨行前塞給她的那包糖炒栗子，眼眶一陣發(fā)熱。
溫婉勉強笑著道謝，看著香噴噴的手抓飯卻沒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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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夜色已深?；卣写穆飞?，溫婉的情緒漸漸平復(fù)，她相信一家人總會再相聚。
北疆的星空格外明亮，夜風(fēng)帶著戈壁特有的干燥氣息。
忽然，走在前面的厲戰(zhàn)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開口：“我不知道你要來?！?/p>
溫婉一愣：“什么？”
厲戰(zhàn)轉(zhuǎn)過身，黑沉沉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深邃：“如果知道，我會去接你?！?/p>
溫婉心頭猛地一跳。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厲戰(zhàn)已經(jīng)繼續(xù)往前走，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她的幻覺。
溫婉追上厲戰(zhàn)的腳步，輕聲道：“我只是有點想家了，不是擺臉子?！彼D了頓，語氣真誠，“而且，我很感謝你，謝謝你愿意在這種時候收留我。”
現(xiàn)在自己這個身份，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而厲戰(zhàn)卻再看了二哥的信之后直接答應(yīng)下來了，雖說第一印象不大好，但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溫婉現(xiàn)在覺得厲戰(zhàn)真的是個大好人。
月光灑在她的側(cè)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連睫毛都鍍上了一層銀輝。厲戰(zhàn)看著她的眼睛，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應(yīng)該的。”他聲音低沉，“以后想家你可以跟我說?！眱扇瞬⒓缱咧瑲夥毡戎拜p松了許多。
溫婉想起什么，好奇地問：“對了，為什么大家都喊你團長？我哥明明說你是營長?！?/p>
厲戰(zhàn)嘴角微揚：“我厲害，升得快?！?/p>
溫婉忍不住笑出聲：“上火車前，我哥還千叮萬囑，讓我千萬別認錯人?！彼ＵＱ郏斑€好提前在車站遇到你，不然我真跑去營地到處找‘厲營長’，估計明年都找不到?！?/p>
厲戰(zhàn)腳步一頓，狀似隨意地問：“如果你真認錯人了呢？”
溫婉不以為意：“軍人都是好人，認錯了也不會怎么樣吧？”
厲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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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戰(zhàn)把溫婉送回招待所，臨走前塞給她一個熱乎乎的馕：“晚上餓了墊墊?！?/p>
溫婉捧著馕，心里一暖。
可剛躺下沒多久，房門就被“咚咚”敲響。開門一看，竟是晚飯時那個叫李花的農(nóng)村婦女，抱著鋪蓋卷站在門口。
“溫同志，我睡覺打呼嚕，怕吵著我嫂子?！崩罨ㄐΦ煤┖?，“跟你擠一宿成不？”
溫婉頭皮一麻：“我也睡覺輕?！?/p>
“就一晚上！對不住?。 崩罨ú挥煞终f擠進來，從包袱里掏出個蘋果塞給溫婉，“自家種的，可甜了！”
溫婉看著李花直接往床上躺，忍不住提醒：“不洗漱嗎？”
李花頓時拉下臉：“你們資本小姐就是事兒多！我嫂子也是，洗腳刷牙折騰半宿！”她斜眼打量溫婉，“你跟厲團長扯證沒？要是沒有可懸了?！彼龎旱吐曇簦骸拔腋缇腿⒘藗€資本小姐，現(xiàn)在提干都被卡著！”
溫婉道：“那你哥不怕影響前途？”
李花啃著蘋果，盤腿坐在床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哥跟嫂子感情好唄！嫂子雖然嬌氣了點，但我哥稀罕她，說她是天上的月亮，掉下來正好砸他懷里了！我哥說了，媳婦比官位重要！”
溫婉攥捏著蘋果心里更忐忑了，她和厲戰(zhàn)毫無感情，若是政審真卡住了，他怎么可能為她犧牲前途？到時候自己怎么辦？溫婉東想西想也沒睡著。
李花的呼嚕聲卻如約而至。
起初只是輕微的“哼哧哼哧”，溫婉還能勉強忍受?？蓻]過多久，那聲音就像拖拉機啟動一般，越來越響，震得床板都在微微顫動。
“呼嚕！呼嚕！”
溫婉用被子蒙住頭，可那聲音仿佛有穿透力，直往她耳朵里鉆。她翻來覆去，數(shù)羊數(shù)到一千只，還是睡不著。
凌晨三點，溫婉終于到了極限。
她猛地坐起身，借著月光看向身旁張著嘴、睡得四仰八叉的李花，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
“李花同志！”她推了推對方。
李花咂咂嘴，翻了個身，呼嚕聲更大了。
溫婉深吸一口氣，抬起腳，“砰！”
一記干脆利落的側(cè)踹，李花直接滾下了床！
李花迷迷糊糊爬起來，揉著屁股一臉茫然：“咋、咋回事？地震了？”
溫婉一臉無辜：“你掉下去了?！?/p>
李花撓撓頭，嘟囔的抱著被子道：“你睡覺習(xí)慣真差，俺去找俺嫂子睡，說完她便抱著被子走了?！?/p>
溫婉長舒一口氣，終于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
清晨，溫婉頂著兩個烏青的黑眼圈走出招待所，整個人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厲戰(zhàn)正站在門口等她，見她這副模樣，眉頭一皺：“沒睡好？”
溫婉強撐著精神，搖搖頭：“沒事，就是認床?！?/p>
李花道：“溫同志力氣可大了，昨天晚上一腳把我從床上踹下來，我還以為地震了。”
白歌不好意思同溫婉道：“對不起啊溫同志，李花打呼嚕吵到你了吧?！?/p>
溫婉心想，原來你知道啊，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虛偽！
厲戰(zhàn)盯著溫婉看了兩秒，忽然轉(zhuǎn)身對其他人道：“你們等會兒。”
沒過多久，厲戰(zhàn)拎著一床嶄新的褥子回來了。
“墊著睡?！彼讶熳尤o溫婉，語氣依舊硬邦邦的，但動作卻意外地輕。
溫婉愣住了，抱著軟乎乎的褥子，鼻尖忽然有點發(fā)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