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5平安山隧道附近。離老遠(yuǎn)就能聞到尸體腐爛的臭味兒。下車時，
媽媽忍不住干嘔了一聲。說來也巧，汽車翻下去的時候，并沒有對圍欄造成很明顯的破壞。
加上這里地處偏僻，來往車輛不多，因此這么久都沒人發(fā)現(xiàn)。
還是一個騎行隊聞到臭味兒報了警。爸媽互相攙扶著跟搜救隊往下走。
看到沿途都是汽車的碎片和零件，媽媽嗚咽一聲，差點癱軟下去。幸好爸爸及時拽住她。
可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媽媽還是嚇得跌倒在地。爸爸扶住樹干才勉強站穩(wěn)，
死死盯著早就腐爛的尸體。除了被掏得破爛的肚子，我的眼睛被鳥啄成了兩個血洞，
臉上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整個身體呈現(xiàn)一副扭曲的姿勢，
被粗壯的樹杈穿透胸口釘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早就干涸氧化成烏黑一片。
可那熟悉的下半張臉和身形，只要認(rèn)識我的人都能分辨出身份。媽媽急促地尖叫一聲，
聲音好像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似的?！耙粢?.....”緊接著就是嚎啕大哭?！拔业呐畠海?/p>
音音！女兒啊！”爸爸也渾身顫抖，踉蹌著向我走去。“音音？”他的聲音很輕，
好像生怕驚到了我。爸爸這些年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我能回憶起來的，
都是他不耐煩地訓(xùn)斥。只有面對李寶珠時，他才會這么溫柔。離近看，尸體的細(xì)節(jié)更加慘烈。
爸爸忍不住撲倒在地，顫抖著手想去摸我的臉。下一秒，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我手里的全家福。媽媽被警察攙扶著走過來，也看到我緊緊攥著的東西。
她渾身顫抖著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事故原因還沒查出來。
司機的妻子邊哭邊跟警察說：“我們家老于開車一向很謹(jǐn)慎的，尤其帶著個孩子，
根本不可能開太快！”“出車之前他還仔細(xì)檢查過，除非是半路出了問題。
”爸媽卻顧不上這些，相互攙扶著把我送上警車。媽媽的眼淚就沒斷過，
緊緊握著我的手不放?！耙粢?.....音音......”她哭得撕心裂肺，
一口氣沒喘上來，暈了過去。在醫(yī)院醒來時，李寶珠正坐在一邊。媽媽顧不上理她，
躺在床上淚流滿面。李寶珠作出傷心的模樣?！岸脊治遥皇且驗槲?，
姐姐也不會被送去奶奶家，更不會出事?！卑职譂M臉疲憊，看起來瞬間蒼老不少。
他的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李寶珠?！澳阒罢f在商場看到音音，到底是真是假？
”李寶珠心虛地低下頭，怯怯道：“可能是我看錯了，
我只是太擔(dān)心姐姐......”“對不起，爸爸媽媽......”說著，
她像以往那樣抽泣起來?？蛇@一次，爸媽沒再像從前那樣哄她。李寶珠哭了一會兒，
見沒人理她，有些慌張地站起身：“我去叫醫(yī)生?！卑謰尦聊乜粗叱鋈?，表情復(fù)雜。
法醫(yī)的解剖結(jié)果很快出來?！八劳鰰r間大致在出發(fā)那天上午，
致死原因是內(nèi)臟破裂和出血過多。”“死者去世后，被野獸咬破了肚子，
又被鳥類啄傷了眼睛。”“森林里濕度高，加上最近氣溫也比較高，這才腐敗得這么嚴(yán)重。
”爸爸臉色蒼白地抓著解剖報告，手攥得越來越緊?！八赖臅r候痛苦嗎？
”法醫(yī)同情地看他一眼。“死者并沒有當(dāng)場死亡，所以......”她不忍心再說下去。
媽媽撲在爸爸的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的音音......音音......”爸爸也終于落下眼淚，狠狠抹了一把臉。
回到家，爸爸打開我的對話框。最新的消息是他和媽媽對我的訓(xùn)斥，以及那通指責(zé)我的電話。
時間就在我死亡前后。爸爸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臉上滿是悔恨。媽媽翻到之前的聊天記錄，
最近一次是過年那天。我給爸爸發(fā)了一個祝福的表情，可他沒有回。她拿出手機，
發(fā)現(xiàn)她自己也一樣。再往前，是年初我問她要錢。【媽媽，我真的沒錢了，
您能不能給我五十？】可她沒回，也沒給我錢。媽媽的表情僵了僵，有些慌亂地繼續(xù)往上翻。
曾經(jīng)我也每天都跟她聊天，絮絮叨叨說自己在學(xué)校發(fā)生的事。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
她把我設(shè)置成了免打擾，再也沒有回復(fù)過我。我也漸漸不再熱臉貼冷屁股。
可一家四口的群聊里，他們分明每天都跟李寶珠聊天，卻沒人發(fā)現(xiàn)我從不說話。
更沒人主動提起我。手機掉落在地，媽媽捂住臉，泣不成聲。我呆呆地站在一邊。原來，
他們也會為我傷心?？墒?，我已經(jīng)死了呀。來不及了。門鈴響起，
頂著黃毛、戴著耳釘?shù)哪泻⒄驹陂T外?！拔襾斫o李瓊音送生日禮物。
”6爸媽皺起眉：“你是誰？”李寶珠在身后驚呼一聲：“爸爸，媽媽，
他就是那個帶壞姐姐的小混混！”梁子彬不悅地掃她一眼。他長得兇，
李寶珠立刻往爸爸身后躲?！拔沂抢瞽傄舻呐笥?，她生日的時候我沒攢夠錢，
現(xiàn)在才買了禮物給她補上?！卑謰尦聊?。高考前的周五是我的生日，可是他們都忘記了。
梁子彬等了半天，不耐煩地問：“李瓊音呢？”李寶珠叫道：“你怎么這么沒禮貌！
”他冷笑一聲：“我只跟正常人講禮貌，偏心養(yǎng)女餓著親生女兒的人，沒資格得到我的尊重。
”爸爸臉色鐵青：“我們再不好，也沒有像你所說餓著自己的孩子。
”“你個老登好意思說這話？李瓊音都餓暈在我們網(wǎng)吧門口了?！薄拔铱茨銈兗乙膊徊铄X，
可是連飯錢都不給李瓊音，你們算什么父母？”梁子彬翻了個白眼，沖屋子里大叫。
“李瓊音！出來啊，我給你買了新鞋！”“你不是說你鞋子開膠了嗎？”可是沒人回答他。
我想去拉他，卻抓了個空。他皺眉就要往里沖。爸爸?jǐn)r在他面前，
聲音沙啞：“音音......車禍去世了?！绷鹤颖蚪┰谠兀骸澳阏f什么？
”他看了看幾人的表情，突然一拳打在爸爸臉上。“是不是你們殺了她！你他媽算個人嗎？
你們虐待李瓊音這么多年！”“她多想上大學(xué)你們知道嗎？她早就想脫離你們這群爛人了！
”爸爸本來還用手去擋，聽了這話愣在原地，任由他一拳又一拳。李寶珠尖叫著去呼救。
一陣兵荒馬亂，小區(qū)保安跑來才拉開兩人。梁子彬是校門口網(wǎng)吧的網(wǎng)管，
知道我沒錢吃飯之后，他偶爾會拿網(wǎng)吧里的泡面給我?！澳氵@有爸有媽的，
怎么比我這種孤兒過得還慘?！蔽医o他講了李寶珠和爸媽的情況。他罵罵咧咧地跟我保證。
“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湯?！笨伤袀€重病的奶奶，當(dāng)網(wǎng)管那點錢本來就不夠，
哪有閑錢救濟我。后來他突然消失，我死前一個月都沒再見到他。“我不過是她的朋友，
都能為她到工地上打工掙錢買禮物?！薄澳銈冞@對親生父母呢？連狗都不如！
”梁子彬講完一切，拎著鞋盒就走。爸媽這才想起，他們真的一年多都沒有給過我飯錢。
可他們不知道，李寶珠呢？“爸爸媽媽，我、我跟姐姐不在一個班級，
根本沒注意過這些......”李寶珠可憐巴巴地紅了眼。“都怪我，
要是我早點發(fā)現(xiàn)就好了......”可爸媽只是表情復(fù)雜地看著她。
她慌亂地抓住媽媽的手：“媽媽，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媽媽卻掙扎開，
嘆了口氣。“寶珠，爸爸媽媽自認(rèn)對你不錯，甚至為了你忽視了音音?！薄艾F(xiàn)在你也長大了，
該懂事了?！蔽易I諷一笑。他們果然知道李寶珠是在裝。事故調(diào)查結(jié)果終于出來，
是剎車失靈導(dǎo)致的車禍。“剎車線被人為剪斷，可以判定為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