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家有兩樁婚事，父親說才藝勝者許配禮部蕭家，不及者便要遠(yuǎn)嫁邊關(guān)，嫁給那個癡傻的定遠(yuǎn)將軍之子戰(zhàn)北擎。
重生歸來，蕭云瑾為了能娶到妹妹不惜下重金請女夫子日夜不停的為妹妹授課。
于是，我主動要求嫁入戰(zhàn)家。
府中人皆以為我瘋魔了，放著好好的京城蕭家不爭，偏偏要選擇去嫁給遠(yuǎn)在邊關(guān)的傻子。
只因前世，我一曲驚艷滿座，嫁入了蕭家。
而妹妹卻因愛慕蕭云瑾不愿遠(yuǎn)嫁給癡傻之人，飲下了毒酒。
蕭云瑾為她收斂時垂淚，對我卻比往日更加溫存。
直到我有了三個月身孕，他以賞梅為由，在水閣邊邀我共飲，在酒里下了穿腸破肚的致命毒藥。
我至今都還記得那深入骨髓的疼痛，還有我臨死前他冷冷的話語：
『若不是你這么多年百般刁難，清柔她又怎會輸，如今你也嘗嘗清柔臨死前的痛苦！』
重活一世，我順了他們的意，主動要求嫁入將軍府。
可蕭云瑾卻瘋了般攔住了我的馬車，說什么也不讓我走......
1.
祖母緊緊握著我的手，為我即將遠(yuǎn)嫁邊關(guān)愁得面容憔悴。
內(nèi)室中，妹妹正為父親撫琴，一曲《鳳求凰》行云流水。
“爹，女兒不負(fù)您的期望?！?/p>
云清柔放下琴，盈盈下拜。
父親母親眉開眼笑，連聲夸贊。
清柔執(zhí)茶時，眼波流轉(zhuǎn)瞥向我，嘴角微揚(yáng)。
“還是清柔有天分！”
“不像有些人，”母親冷笑一聲，“平日里不是最愛彈琴嗎？考核時倒消失不見，存心想氣死我們不成？”
祖母心疼地看著我：“你們當(dāng)真看不見嗎？孩子為了不與妹妹爭搶自愿遠(yuǎn)嫁邊關(guān)，主動放棄了考核，你們卻還要這般苛責(zé)她！”
我默默低頭，不愿與他們爭辯。
父親避開目光，繼續(xù)稱贊清柔。
他們都怕得罪蕭云瑾，默許了他的所作所為。
祖母拉我回了她的院子，邊替我上著跌打藥，邊老淚縱橫。
“我的羽兒啊，你從小跟我學(xué)琴，那《鳳求凰》明明是你最拿手的曲子。”
“可你卻為了給蕭云瑾尋一把上好的檀木琴累壞了身體，連著半月都在藥鋪抃藥?！?/p>
“如今他與你妹妹眉來眼去，全然忘了你的一片真心......這蕭云瑾，好個負(fù)心薄幸之人！”
“只要一想到你要嫁給那癡傻的將軍之子，我這心里......”
我輕輕拍著祖母的手：“祖母，嫁給癡傻之人也無妨，總好過嫁給心里裝的都是別人強(qiáng)。”
嫁給蕭云瑾。
上一世喝下毒酒，五臟六腑的疼痛感，讓我今生再不愿靠近他半步。
所以重生后，我每日去藥鋪學(xué)習(xí)，只為將來若是丈夫在戰(zhàn)場上受傷，我也能為他包扎療傷。邊關(guān)多戰(zhàn)事，我總要學(xué)些醫(yī)術(shù)，好能幫上他的忙。
這日蕭云瑾帶著清柔來到藥鋪。
他神色倨傲的對著我說：“把你們最好的藥材拿來?！?/p>
清柔嬌聲細(xì)語地拉著他的袖子：“云瑾哥，別太破費了。你給的聘禮已經(jīng)夠多了，十六抬嫁妝，三十六匹錦緞，還有那五萬兩銀子呢?！?/p>
她說完，轉(zhuǎn)頭看我，笑意盈盈：“姐姐，將軍府給你準(zhǔn)備了什么聘禮？”
我沒理她。
清柔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哎呀，爹娘把銀子都給我置辦嫁妝了，姐姐到時候什么都沒有，可怎么是好？”
她又轉(zhuǎn)向蕭云瑾，聲音嬌柔：“云瑾哥，要不你也給姐姐添些妝奩？總不能讓姐姐太寒酸了?！?/p>
蕭云瑾眉頭微皺：“她配嗎？”
他語氣高傲，帶著施舍的憐憫：“罷了，給她十六匹緞子便是?！?/p>
我心中發(fā)寒。
在他蕭云瑾眼中，我永遠(yuǎn)比不上云清柔。
既如此，為何前世還要對我虛情假意？
若早知如此，我又怎會甘心嫁他！
前世，清柔惡意誣陷我，說我搶走了她的琴譜，害她遠(yuǎn)嫁邊關(guān)。
他信了。
婚后，他對我百般溫柔，裝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
卻在我最脆弱，最信任他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將我推入地獄。
從痛苦的回憶中驚醒，我冷笑著伸出手：“好，十六匹緞子的銀子，現(xiàn)在就給我?！?/p>
2.
云清柔挽住蕭云瑾的手臂，眼淚欲落不落。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姐姐也不會淪落至此?！?/p>
“只是姐姐，你就算再羨慕，也不能自甘墮落，向妹夫伸手啊?！?/p>
“難不成，你還放不下云瑾哥，想借此吸引他的注意嗎？”
蕭云瑾一臉正氣：“我與清柔是明媒正娶，你卻存了這般齷齪心思。”
他深情看向清柔：“我這輩子，只會護(hù)你一人周全?！?/p>
我嗤笑一聲：“蕭公子好大的威風(fēng)，只可惜我對你這樣的人，提不起半點興趣?！?/p>
“妹妹若是擔(dān)心，不如把他栓在裙帶上，免得他四處招蜂引蝶?！?/p>
蕭云瑾臉色鐵青。
“果真要嫁去邊關(guān)的人，說話就是這般粗俗！”
“你這樣的人也配不上我蕭家門楣！”
我冷冷一笑：“嫁給癡傻之人，總好過嫁給一個殺妻之人強(qiáng)吧?！?/p>
蕭云瑾神色一滯，目光閃爍。
我直視著他，他卻慌忙避開，不敢與我對視。
回到家中，我陪祖母在院中曬藥材。
祖母嘆氣道：“你和清柔同日成親，就怕那癡傻的將軍之子在喜堂上失態(tài)?！?/p>
“到時你那個妹妹，還不知要怎么笑話你。”
祖母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我托人打聽過了，那將軍之子臉上全是疤痕，聽說是發(fā)瘋時自己抓的?！?/p>
“我的苦命孩子，以后可要如何過......”
正說著，外頭傳來一陣喧嘩。
“云姑娘可在？將軍府送來了信件！”
我接過沉甸甸的信封，拆開一看，里面除了一張畫像，還有一封厚厚的銀票，足有五十萬兩。
院中看熱鬧的人都驚住了。
“這將軍府倒是大方，這般看重云姑娘！”
“快看看畫像，那傻子長什么模樣？”
我展開畫像，畫中男子眉目如刀，神采奕奕，哪有半分癡傻之態(tài)？
一時之間我也愣住了。
這是誰？
眾人的議論聲更大了。
“這定不是那傻子！哪有傻子能有這般氣度！”
“怕不是云姑娘找人畫的假像，好遮掩羞恥！”
“那銀票，說不定也是自導(dǎo)自演！”
甚至有人笑道：“云姑娘，不如把銀票給我，我替你退了這門親事，改娶你可好？”
我捏著畫像，心中疑惑重重。
就在這時，蕭云瑾和清柔踱步而來。
3.
清柔看到畫像，面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她一把奪過畫像，細(xì)細(xì)端詳，眸中滿是震驚。
隨后，她佯裝痛惜：“姐姐，我知道你不愿遠(yuǎn)嫁邊關(guān)，可也不該找人畫假像啊?！?/p>
“誰不知那將軍之子癡傻丑陋，你這般做，只會更讓人恥笑。”
我冷冷瞥她：“若是嘴巴不會說話，不如縫上。這畫像真假另說，你覺得我有這五十萬兩銀票不成？”
院中看客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竟有五十萬兩！”
“這得采多少年的藥材才能攢下這些銀子！”
蕭云瑾突然指著我，厲聲喝道：“好個云清羽，竟敢偷藥鋪的銀子！”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頓時轉(zhuǎn)為鄙夷。
“枉我還當(dāng)她是個清白姑娘！”
“偷銀子可是重罪，該送官府法辦！”
我失望地看著蕭云瑾，心口如絞。
'偷？'
前世，我為他付出所有，到頭來在他眼里竟是個賊？
清柔淚眼婆娑：“姐姐，你怎能做出這等事！我們云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蕭云瑾上前便要擒我：“隨我去官府！”
祖母急得大喊：“清羽不會偷銀子！你們休要血口噴人！”
清柔忙拉住祖母：“祖母莫管，此事該讓云瑾哥處置，不然我們云家還有何顏面？”
正亂間，藥鋪老板恰好來找我有事，便問道：
“這是發(fā)生了何事？”
清柔立刻添油加醋，將“我偷銀子”的事說了一遍。
老板小心翼翼道：“回蕭公子的話，藥鋪的賬目我方才查過，分毫未少?！?/p>
眾人這才轉(zhuǎn)而議論紛紛，指責(zé)蕭云瑾和清柔的不是。
二人臉色難看至極。
老板擦著冷汗，低聲道：“蕭公子，這事怕是有什么誤會......”
祖母冷笑：
“既然是污蔑，蕭云瑾，你還不趕緊給我的羽兒道歉。”
蕭云瑾面色鐵青，咬牙切齒：“讓我向她道歉？她算什么東西！”
“云清羽，你若是現(xiàn)在跪下認(rèn)錯，我可以應(yīng)允你做個侍妾，至少不用生下一窩癡兒?！?/p>
清柔忙扯他衣袖，假意勸慰：“云瑾哥，莫說這樣的話，姐姐要嫁給傻子，已是可憐......”
“可憐？我蕭家才俊，多少閨秀盼著聯(lián)姻！我愿給她個侍妾之位，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難道真要她嫁去邊關(guān)，生一堆傻子不成？”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我寧可一生伴癡人，也不愿再見你這虛偽小人！”
“道歉！今日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清柔又來勸我：“姐姐，云瑾哥也是為你著想。他日你在邊關(guān)如果過的不好，不還得靠云瑾哥照應(yīng)？”
我心中冷笑。
靠他？
靠他像前世那樣，讓我喝下毒酒？
我寸步不讓，藥鋪老板看不下去說道：
“蕭公子息怒......”老板彎著腰，陪著笑臉，“小的只是實話實說，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恕罪。”
蕭云瑾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傲然道：“一個商賈之輩，也敢置喙我的事？滾開！”
說罷，揚(yáng)長而去。
回到房中，我仔細(xì)展開信封里的信箋。
上面只有一行字：“抱歉未能親至，聘禮煩請代為準(zhǔn)備。”
我看看畫像上那張俊朗的面容，又看看這行字，心中迷惘。
特地去了趟邊關(guān)將軍府，四處打聽，人人都說將軍之子確實癡傻，滿臉疤痕，丑陋不堪。
我拿出畫像詢問，眾人紛紛搖頭，說此人絕非將軍之子。
我揣著滿腹疑云回府。
罷了，不過是換個地方熬日子罷了。
4.
夜里，蕭云瑾留在我家吃飯。
父母冷著臉，要我向他賠禮。
祖母將我護(hù)在身后，指著他們怒斥：“清羽也是你們的孩子，你們?yōu)槭裁匆@樣對她，你們這對重利輕義的東西！”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
夜深人靜。
我正要就寢，忽聞簾子輕響。
抬眼便見蕭云瑾立在床前，準(zhǔn)備趴在我身上，我驚得一腳踹去，冷聲喝道：“滾！”
常年采藥，練就了一個好身體。
蕭云瑾悶哼一聲，踉蹌后退。
“清羽，聽我說，”他壓著嗓子，“都是我的錯，我是真心想補(bǔ)償你?！?/p>
“我已想好了，明日你我各自完婚，今夜你先懷我的骨肉，日后我定善待你們母子?！?/p>
“難道你真要跟著那個傻子，被人恥笑一輩子？”
“我這都是為你著想。”
荒謬！
下作！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蕭云瑾，你方才在飯桌上不是說清柔是你的命嗎？這會兒就變卦了？”
“現(xiàn)在，立刻，給我滾出去！”
蕭云瑾卻不肯退讓。
“清羽，你何必如此執(zhí)拗，”他又逼近一步，“我心里是有你的。只是清柔若不能嫁我，她便要尋死。”
“我也是無可奈何。”
“你放心，我會常來看你。”
“待日后尋個由頭，便可接你來同住?！?/p>
“我保證平等對待，絕不會虧待你?！?/p>
這番話說得我胃里翻涌。
我早知蕭云瑾卑鄙無恥，卻沒想到他能無恥至此。
“蕭公子，請自重。”我冷聲道，“若再多說一字，我便讓丫鬟去請父親母親來?！?/p>
蕭云瑾臉色驟變，眼中閃過怒意和不甘：“你會后悔的，我等著你來求我。”
說罷轉(zhuǎn)身離去。
我握緊雙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這樣的人，也配說什么平等對待？
前世的噩夢，豈不是要重演？
五臟六腑的疼痛感又涌上心頭。
我抱著棉被，無聲痛哭到天明。
天剛亮，我雙目已腫如桃。
因是雙喜臨門，府中一早便熱鬧非凡。
清柔的嫁妝抬了一條街，我卻空手而去。
臨行時，親朋都圍著清柔道賀，笑語盈盈。
唯有祖母緊握著我的手，滿目憂心。
蕭云瑾騎著白馬而來，翩翩君子，引得眾人驚嘆。
清柔著一身大紅嫁衣，得意地看我一眼。
“姐姐，將軍府的人怎還不來迎親？莫不是連路都認(rèn)不得？”
她掩唇輕笑，挽著蕭云瑾的胳膊上馬。
蕭云瑾也笑，眼角余光卻一刻都不曾從我臉上移開。
期待我發(fā)瘋和后悔。
賓客們竊竊私語，指點著我。
“瞧瞧，連岳家都不知道，果真是個癡傻的?！?/p>
“她倒是想得開，放著好好的京城不待，偏要往邊關(guān)那苦寒之地跑?！?/p>
“還是清柔有福氣，嫁了個才子。”
“以后這姐妹倆，就真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咯?！?/p>
蕭云瑾越發(fā)得意，高高在上地朝我伸手：
“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不過......這次你丟了大臉，進(jìn)我蕭家門是別想了，做個外室還勉強(qiáng)可以。”
祖母氣得發(fā)抖，差點暈厥。
我護(hù)住祖母，正要回?fù)?，一條長長的紅綢突然落到我懷里。
轉(zhuǎn)過身，一架絢麗的馬車緩緩駛來，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車簾掀起，一個玉冠束發(fā)的男子走下車來。
朝陽下，他一身紅色錦袍，眉目如畫，氣度非凡。
分明就是畫像上的那個人！
“抱歉了娘子，是我來遲了?！?/p>
幾步之外，蕭云瑾和清柔同時白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