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后千秋節(jié)，我穿著尋常的繡服踏入承德殿。
滿殿珠翠頓時寂靜。
德陽郡主捏著團扇冷笑：“到底是商賈之妻，千秋節(jié)也敢穿的這么寒酸?！?/p>
“郡主有所不知，這人可是克死夫君的寡婦呢?！币慌缘馁F婦輕聲道。
德陽郡主的細(xì)眉一挑：“哦？”
旁邊的貴婦還想開口，我卻轉(zhuǎn)身道：“云錦齋今年給北境將士捐的十萬石糧草，可值千金?！?/p>
“倒是夫人，”我注視著那個貴婦，面中帶笑，“這百鳥裙，果真價值不菲?！?/p>
“拔了九百活鳥的翎眼，才湊成一件羽衣?！?/p>
“和夫人手中的佛珠，不甚相稱?！?/p>
貴婦霍然起身，怒視道：“謝氏，你克死夫君不去殉節(jié)，還敢在皇后娘娘的吉日大放厥詞？”
我搖頭笑：“在下還要送皇后娘娘賀禮，夫人，您管不著我?！?/p>
“你有何禮獻給本宮？”
屏風(fēng)后傳來玉磬輕擊聲，皇后扶著女官款款而出。
她方才定是聽見了我和貴婦的爭執(zhí)，所以眉心微蹙。
我接過一旁侍從呈上的木匣。
沉香木匣打開的瞬間，滿殿都是抽氣聲。
匣中躺著把鑲滿寶石的匕首。
“臣婦獻北疆隕鐵匕，恭祝娘娘千歲?！?/p>
我將匕首捧過眉心，匣中露出半卷泛黃畫軸。
我又將畫軸攤開，畫上的紅衣少女策馬挽弓，眼角的淚痣和皇后如出一轍。
皇后鬢間九尾鳳釵簌簌作響，她輕喃道：“你的母親是蘇綰？”
我朝地上一叩首：“正是先妣閨名?！?/p>
我自幼失去母親，但在他人口中聽說過她的傳奇。
她和皇后，有過金陵雙璧的美名，都是一等一的俠女子。
如今一個躺在冰冷的將軍冢，一個困于九重宮闕。
皇后起身扶起我，正想接過匕首，誰料李尚書的夫人撲跪在地。
“皇后娘娘不可！這婦人改嫁失節(jié)，怎配獻禮！”
在交頭接耳的哄亂中，我一步一步走到丹墀前。
“諸位可知這承德殿前身？”
我回身問宴會上的貴婦。
她們面面相覷，一個也答不出來。
“我朝開國，這里是演武場，昭華公主在此點兵?！?/p>
我看向皇后，她微微點頭，示意我繼續(xù)說下去。
“可從沒擺過什么貞節(jié)牌坊?！?/p>
“諸位，寧為邊關(guān)骨，不作高堂雀。”
話音一落，不知是何處的酒壺砸向我。
可皇后卻走下來用帕子給我擦臉，她的目光慈愛。
“好孩子，你母親若在世，定會為你驕傲?！?/p>
我娘生我時難產(chǎn)而死，我十歲那年，父親娶了繼母。
我便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更不必說嫁到武肅侯府之后的婆母。
父親寡言，我敬他，有時亦恨他。
恨他滿心都是家國大事，敬他滿心都是家國大事。
皇后看我的模樣，卻讓我莫名想起從未見過一面的娘親。
我的指尖微顫，差點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