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沈御景中探花那年,我滿心歡喜的等著他來娶我。
可等來的卻是他被人冤枉考場舞弊,鈴鐺入獄的消息。
我掏空家底保他出來,更是陪他遠走邊疆另謀生路。
成親后他視我如珍寶,而我卻因身子虛弱連著四個孩子皆未保住。
直到第五胎脈象終于穩(wěn)定下來,我喜極落淚,卻意外聽到了沈御景和他娘親的談話。
“景兒,晚娘身子虛弱,再流產(chǎn)怕是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娘可不要心慈手軟,昭陽公主當初承諾我,只要將晚娘流掉的五個孩子泡成藥酒供她飲用,她就會召我為駙馬?!?/p>
“現(xiàn)在,可只差一步了?!?/p>
“那晚娘......”她的聲音似有些不忍。
“只要她乖乖聽話,我會將她養(yǎng)在府外,保她今生衣食無憂?!?/p>
手中的虎頭鞋掉落在地,我站在門外臉色慘白。
原來,我曾滿心期待的孩子,竟是他求榮上攀的階梯。
半個月后,我換上華服,走進了皇宮。
1
“晚娘格外看重這胎,要不還是......”
“公主要五個月的嬰孩,這才讓她多懷了幾個月,看重也是難免的。”沈御景開口打了娘的話,聲音愈發(fā)冷淡。
“前面四胎泡的酒公主很是很喜歡,在送去藥酒時賞賜了不少東西,這才讓我們的日子好過起來?!?/p>
“娘,以前的苦日子你難道還沒過夠嗎?”
“......但這都是我的孫兒啊!”婆母的聲音有些哽咽。
“待我和公主成婚后,您的孫兒自會由公主千金之軀誕下,何必為這些個玩意難過?!闭劦焦?,沈御景的聲音才軟了下來。
即使隔著層層木墻,我依舊能想到他臉上的笑意。
雙手死死攥著那雙剛做好的虎頭鞋,驚恐和絕望瞬間將我包圍。
這就是我心心念念了十幾年,更是為他掏空家底,在得知他含冤入獄后不惜散盡家財遠走他鄉(xiāng)也要救的好夫君。
“第一胎一個月的誤觸毒草,第二胎兩個月設計讓她撞到桌角,第三胎三個月辛勞過度,第四胎則是誤食紅花,現(xiàn)在種種手段都用過了,這第五胎倒有些棘手了?!鄙蛴皣@了口氣,我辛苦孕育的孩子在他眼中仿佛垃圾都不如。
“倒也不急,總歸還有些時間?!?/p>
門內(nèi)的聲音還在不斷的傳出,而我卻早已面色慘白,整個人不斷發(fā)抖。
我不敢信,也不愿信。
曾經(jīng)那溫柔善良的少年竟早已被權勢迷了眼,更是不惜踩著自己孩子的尸骨往上爬。
心臟早已痛的麻木,可我卻恐懼的連質(zhì)問都不敢。
匆匆撿起掉落的虎頭鞋狼狽離開。
我驚魂未定的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憔悴消瘦的模樣心里愈發(fā)難堪。
想到第一次有孕時,沈御景欣喜若狂的樣子,那時我曾以為他和我一樣期待孩子的到來。
視線逐漸模糊,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來。
半個時辰后,沈御景推開房門。
同時一股濃香撲面而來,我原本就不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差的。
還沒等他走到我身邊,胃里一陣翻滾,我直接吐了出來。
嘔吐物濺到了顏色艷麗的紅花上,沈御景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我抬手擦去嘴角穢物,剛想解釋。
“杜晚舟,你怎么敢的?!”
一巴掌重重的甩在我的臉上,沈御景的震怒聲在耳邊炸響。
耳朵傳來嗡嗡聲,一時間我竟然聽不清他的話了。
眼前開始發(fā)黑,我下意識的護住腹部想開口求救。
但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
意識徹底消散前,我恍惚看到了他眼里的慌亂。
大概是錯覺吧。
畢竟他從未愛過我......
2
再次睜眼,我已經(jīng)躺在醫(yī)館里。
一旁的老大夫看著我醒來,面色猶豫的問我是否需要報官。
我心里不住苦笑,搖頭拒絕。
清官難斷家務事。
報官又有何用?
“夫人,孕期需保持心情愉悅,肝氣郁結對胎兒不利?!笨粗覔u頭,老大夫嘆了口氣,再次叮囑。
“謝謝大夫。”
一個時辰后,婆母雇了馬車接我回家。
我一路無言,只愣愣地看著一處發(fā)呆。
婆母看著我憔悴的模樣,心疼的拉過我的手,“晚娘,莫要憂心,在家好好養(yǎng)胎,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養(yǎng)胎,我猛地一顫,下意識的收回自己的手,眼里閃過一絲驚懼。
直到看到婆母詫異的目光才猛然發(fā)覺自己反應過大了。
“知道的,娘。”我柔順的低著頭,如同往常般將手放進她的掌心。
“景兒今早出門去了,說回來會給你帶些首飾,你可有想要的?”婆母不在意的拍了拍我的手,笑著將我臉側的發(fā)絲撥開,提到沈御景眼里全是驕傲。
“夫君回來就好?!?/p>
“也是,景兒從小和你一起長大,想來再了解不過你的喜好,倒是我多問了?!?/p>
馬車緩緩前行著。
我的思緒卻開始游離。
沈御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幾乎占據(jù)了我的所有記憶。
他會耐心教我識字,在我被人欺辱時替我出頭。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向來白皙干凈的衣袍上沾滿灰塵,就連臉上都是灰撲撲的。
在我哭著問自己為什么沒有娘親時,微笑著安慰我:“晚晚的娘親只是出遠門,等晚晚長大后就會回來了?!?/p>
懵懂的歡喜逐漸變成年少的心動。
我們愈發(fā)習慣彼此的存在,我也一直堅信著自己以后肯定會嫁給他。
及笄那天,沈御景翻墻而入,為我做了一碗沒煮熟的長壽面。
我調(diào)笑他:“君子應當遠庖廚。”
他卻看著我眼里皆是溫柔,“為心愛之人,無妨?!?/p>
月光從窗檐灑落下來,印紅了兩張年輕的臉。
......
回家后,我將自己關進房間。
翻出了曾經(jīng)他送我的那些禮物。
從一開始的胭脂水粉,到剪紙小像,再到后來的手刻木簪。
一直被我好好珍藏著。
可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只是一場笑話。
我曾以為的他用心雕刻的木簪,只是他用來給公主刻制金簪練手的殘次品。
3
沈御景這次回來的很早。
早到我都沒來得及想好怎么逃離。
和他一同回來的還有穿著一身便服卻看起來依舊金尊玉貴的朝陽公主,鳳羽秋。
“晚娘,快去備菜,這位可是貴客。”我才剛走出房門,就被沈御景拉到廚房,指明要我做拿手的飯菜。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激動的模樣,心里只覺得好笑。
原來,在權勢面前,他那向來堅守的文人風骨早已丟失。
“賤民就是賤民!都是些什么破爛東西也敢擺在我面前?重做!”鳳羽秋隨手打翻我剛端上來的飯菜。
滾燙的湯汁濺到我的手上,瞬間起了數(shù)水泡。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鳳羽秋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臂上?!斑@雙手手倒是嬌嫩......”
我心里一寒,剛想后退卻聽的沈御景略有些緊張的聲音。
“杜晚舟!還不下去重做?!沒看到貴客不滿意嗎?!”
我松了口氣,剛準備離開卻被人猛地扯住手臂。
水泡破裂,疼的我額頭瞬間冒出冷汗。
“慢著,本公主對你很有興趣?!彼哪抗鈷哌^我的肚子,眼里惡意滿滿。
直到一壺開水猛地潑向我的肚子,我躲閃不及腹部火辣辣的疼。
“本公主最近發(fā)現(xiàn),有孕的婦人皮膚愈發(fā)嬌嫩,今天正好讓我看看有多嫩。”
她笑著靠近,話音剛落,濕透的衣衫被扯破。
隆起的腹部被開水燙的整片通紅,瞬間滿是水泡。
“哎呦?還真是嬌嫩,這么一壺開水就燙成這樣?沈郎看樣子是很疼你這位夫人了......”我強忍著疼痛向后退了幾步,卻被她一把扯住頭發(fā)。
鋒利的指甲劃向我的臉頰,“躲什么?”
“沈御景......”我渾身都是冷汗,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沈御景,眼里滿是祈求。
“公......”
“沈郎是想給她求情?”沈御景的才剛開口,鳳羽秋挑了挑眉,臉色微冷。
“草民不敢,公主金尊玉貴,哪里能讓您親自動手?!?/p>
“正好,本公主也累了,你過來?!彼戳斯词种福劾飵е衔徽叩尿湴?。
“去,將她肚子里的孩子挖出來。”她隨手從一旁的侍從腰間抽出一把刀扔在地上,的語氣輕描淡寫。
全然不顧我和沈御景兩人瞬間慘敗的臉色。
“公主,這......”沈御景整個人僵在原地,臉色難看至極。
“怎么?不是你說的不用我親自動手?”
略帶威脅的語氣讓沈御景猛然回過神,猶豫的看了我一眼后,他還是撿起了地上拿把刀。
我絕望的看著他緩緩朝著我走來,雙手緊緊的護住腹部,“沈御景,不要......求你......”
眼淚糊了滿臉,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
“晚晚,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他慢慢的靠近我,捂上了我的眼睛低語,殘忍中帶著些許不舍。
鋒利的刀劃破我肚皮時,劇烈的疼痛讓我的視線忽然清晰了起來。
沈御景眼眶微紅,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
夕陽從門外照了進來。
那張依舊俊朗的臉此刻在我眼中卻如惡鬼般猙獰。
是我錯了,不該再對他心存幻想。
眼角劃過一道血淚,我徹底昏死過去。
4
在一陣嘈雜聲中,我緩緩睜開眼。
身旁早已不見鳳羽秋和沈御景的人影,但門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嘈雜聲。
“那賤人現(xiàn)在就在里面!快讓她出來!敢偷我的男人!真是不想活了!”
“你們是不是誤會了?晚娘一直安分守己,怎么可能偷人?!”婆母著急的聲音傳來。
“老東西,給我讓開!”
腳步聲逐漸靠近,我雖有防備,但卻仍在一群人浩浩蕩蕩闖進來時慌了手腳。
“你們是何人?!”
“果然是個狐貍精!就是你偷我男人是吧?大伙們,給我打死這個不要臉的賤人!”領頭的女人神情張狂,看到我二話不說就要動手。
“住手!說我偷人要有證據(jù)!證據(jù)呢?我壓根就不認識你們!”我白著臉怒斥。
“證據(jù)?好,你來說!你在外面的女人是不是她?!”女人從人群里一把扯出一個白面書生。
這個書生,我的確認識。
在我剛和沈御景來到邊疆時,他曾多次對我表達過好感。
只是那時候的我滿眼都是沈御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我怔怔的看著他,看著他眼底閃過一抹心虛,隨后閉眼指控。
“是她,她還懷了我的孩子,我怕娘子難過強行讓她打掉了?!?/p>
“好啊,你個白眼狼!等我回去怎么教訓你!”
“至于你這個賤人!給我拉去沉塘!”她的目光陰狠,語氣更是低的可怕。
我被她一把扯到了地上,那縫合好的傷口再次開裂,血流了一地。
“我是有夫之婦,還輪不到你們處置?!钡疫€是強撐著想拖延時間。
“笑話!你的丈夫在知道你偷人之后一紙休書早把你給休了!”她從袖口掏出了一封休書,扔到我的腳下。
紙張掉落在地,瞬間被鮮血染紅,使得休書兩字愈發(fā)醒目。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沈御景,竟心狠至此嗎?
十多年的感情就連養(yǎng)條狗都會搖尾巴了。
可在他心里,我卻連路邊的乞丐都不如。
“你偷人那天就該有這個覺悟!拉走!”
我被人拖出房門時,隔壁忽然傳來一陣隱忍的悶哼聲,隨即女人的呻吟聲和男人的粗喘聲透過房門進入我的耳中。
“也不知是誰,叫的如此銷魂?!?/p>
“隔壁郎君可有福了......”
艷羨聲不斷響起。
而我卻知道,隔壁的院落早已被鳳羽秋買下。
想來,現(xiàn)在在里面的必然是......
早已麻木的心臟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被拖行到護城河邊時,我的下半身早已血肉迷糊。
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任憑他們在我身上綁上石塊。
“下輩子,眼睛睜亮點,不要惹到不該惹的人?!北煌七M河前,女人低聲說道。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來不及開口就已沉入水中。
湖水冰冷,巨石帶著我緩緩下沉。
活著太痛苦了。
其實,死了也挺好的。
在我徹底放棄掙扎時,一道黑色的身影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