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吝嗇得很,只舍得掰碎幾小塊金箔,
稀稀拉拉撒在熱帶雨林那濃得化不開的綠毯子上??諝庥譂裼种?,
活像一塊剛擰出來的熱毛巾,糊在臉上,悶得人喘氣都費勁。我,王大壯,
此刻正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這片綠油油的混沌邊緣,感覺自己簡直就是現(xiàn)代版的哥倫布。
信心?那玩意兒在我心里鼓脹得快要爆炸了。為啥?
的寶貝疙瘩——一塊閃著冷硬金屬光澤、號稱搭載了“全球物種數(shù)據(jù)庫終極版”的智能手表。
花了我整整仨月工資!廣告詞怎么說來著?“一表在手,叢林你有!
媽媽再也不用擔(dān)心我分不清毒蛇和蚯蚓啦!” 我美滋滋地瞅著那光滑的屏幕,
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拍下的珍稀照片登上《國家地理》封面,接受同行們嫉妒目光洗禮的場景。
“目標:深入?yún)擦指沟?,發(fā)現(xiàn)未知!” 我壓低聲音,對著手表發(fā)出指令,儀式感拉滿。
屏幕應(yīng)聲亮起,顯示出我的虛擬小人雄赳赳地站在一片像素森林里,
旁邊還有個鼓舞士氣的小表情符號。抬腳,邁步。嶄新的、硬得能硌死人的登山靴,
重重地踩在鋪滿厚厚落葉的松軟地面上,發(fā)出“嘎吱”一聲悶響。很好,
探險家王大壯的征途,正式開始!走了大概……嗯,五十步?也可能是一百步?
反正離我停車的那片空地還沒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我正琢磨著是該先拍張自拍定位打卡,
還是檢查一下背包側(cè)兜里的驅(qū)蚊噴霧擰緊了沒。突然!“滴嗚——!滴嗚——!滴嗚——??!
!”手腕猛地一震,那警報聲尖銳得能刺穿耳膜,活像一輛消防車在我胳膊上原地爆炸了!
屏幕上紅光瘋狂閃爍,幾乎要把我的視網(wǎng)膜給閃瞎了。一行加粗加大的血紅色文字,
帶著末日審判般的特效,“哐當”一下砸在屏幕上,字字驚心:**【最高級警報!
檢測到高能生物反應(yīng)!特征匹配度:99.7%!目標身份:侏羅紀白堊紀恐龍直系后裔!
極度危險!立即隱蔽!重復(fù),立即隱蔽?。?!】**我的心臟在那一瞬間直接罷工,
停跳了起碼三秒,隨即又以百米沖刺的架勢瘋狂擂鼓,撞得胸腔嗡嗡作響。恐龍?!
直系后裔?!在這離城市不到二十公里的郊區(qū)小樹林里?!我腦子里“轟”的一聲,
腎上腺素像開閘洪水般洶涌奔騰,手腳冰涼,頭皮發(fā)麻,全身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腦,
嗡嗡作響。巨大的、足以改變?nèi)祟惿飳W(xué)史的狂喜和滅頂?shù)目謶滞瑫r攥住了我,
讓我像個被凍住的傻狍子,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求生的本能和發(fā)現(xiàn)新物種的狂熱在我腦子里激烈地打起了擂臺。跑?不!這可是恐龍!
千載難逢!相機!對,相機!我的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哆哆嗦嗦、無比艱難地把掛在胸前的專業(yè)單反相機端了起來,
沉甸甸的機身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心臟在嗓子眼里瘋狂蹦迪,我?guī)缀跄車L到鐵銹般的血腥味。
汗珠爭先恐后地從額頭、鬢角滾落,有幾顆咸澀地滑進眼睛里,刺得生疼也顧不上擦。
鏡頭對準了警報來源的方向——前方約十米處,一棵巨大榕樹垂下的茂密氣根簾子后面。
我屏住呼吸,用盡畢生所學(xué)的攝影技巧,強迫自己穩(wěn)住手臂,食指顫抖著搭在快門鍵上。
撥動變焦環(huán),鏡頭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可疑的陰影深處……視野清晰了。氣根后面,
一根粗壯的橫枝上。一個毛茸茸、棕灰色的小東西,正背對著我,
撅著個圓滾滾、毛蓬蓬的屁股,兩只小爪子抱著個什么東西,啃得正歡,
“咔嚓咔嚓”的脆響在寂靜的林子里格外清晰。似乎被相機微弱的對焦聲驚擾,
那小東西猛地一回頭!鏡頭里瞬間懟進了一張放大的嚙齒類動物臉:圓溜溜的黑眼睛,
濕漉漉的小鼻子,鼓鼓囊囊的腮幫子塞滿了松子仁。它的小爪子還抓著一顆啃了一半的松果。
時間仿佛凝固了半秒。然后,它,一只如假包換的、頂多有點營養(yǎng)過剩的叢林松鼠,
極其擬人化地、慢條斯理地,把它那只空閑的小爪子抬了起來,
伸出一根細小的、指關(guān)節(jié)分明的前爪指,沖著鏡頭——或者說,
直直地沖著我——無比清晰、無比堅定地,豎了起來!中指!松鼠對我豎了中指!
我:“……”手腕上的警報還在不依不饒地鬼叫:“滴嗚——!滴嗚——!目標鎖定!高危!
建議立刻撤離!!” 紅光映在我石化的臉上,活像個巨大的諷刺。我默默放下沉重的相機,
低頭看著那塊價值三個月工資的“全球物種數(shù)據(jù)庫終極版”。屏幕上,
松鼠那小小的身影被一個巨大的、閃爍著骷髏頭標志的紅色方框死死框住,
旁邊配著血淋淋的“T-REX Ancestor(霸王龍祖先)”字樣。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荒謬、羞恥和想把這塊破鐵疙瘩直接砸進樹根里的怒火,
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狠狠戳著手表屏幕,試圖關(guān)掉那該死的警報。手指頭戳得生疼,
那刺耳的“滴嗚”聲才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不甘心地啞了下去。
“行…行啊你……” 我對著手表咬牙切齒,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侏羅紀后裔是吧?
松鼠精是吧?咱走著瞧!”被一只嚙齒動物如此直白地羞辱后,
我的“探索未知”雄心壯志像戳破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強烈、更加偏執(zhí)的念頭——我倒要看看,這花大價錢買來的祖宗,
還能給我整出什么離譜的幺蛾子!林子里光線越發(fā)幽暗,
盤根錯節(jié)的藤蔓像巨蟒一樣絞纏著參天古木??諝饫锏母迟|(zhì)氣味混合著某種奇異的花香,
濃得有些嗆人。腳下的路幾乎消失了,
全靠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厚厚的落葉和滑膩的苔蘚上摸索前行。走了約莫半小時,
手表一直很安靜,安靜得讓我懷疑它是不是剛才被松鼠嚇短路了。就在我稍微放松警惕,
琢磨著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喝口水時,手腕又輕輕一震。低頭一看。
屏幕亮著柔和的、充滿神圣感的金色光芒。一個精致的水波紋動畫中央,
浮現(xiàn)出一行優(yōu)雅的藝術(shù)字體:**【發(fā)現(xiàn):瑪雅文明失落圣泉“查克之淚”!
水質(zhì)蘊含生命能量,飲用可獲智慧啟迪!恭喜探索者!
】** 旁邊還配了個小小的、發(fā)著光的金色水滴圖標,顯得無比圣潔。圣泉?我猛地抬頭,
順著手表虛擬箭頭指示的方向望去。前方幾米開外,林間一小片稍微開闊點的洼地上,
確實有一汪水。面積不大,也就比家里的洗臉盆大那么一圈。水色嘛……嗯,
介于渾濁的泥漿和隔夜?jié)獠柚g,水面還懶洋洋地漂浮著幾片枯葉和一小段不知名的小樹枝。
最絕的是,水邊泥濘的岸上,清晰地印著幾個梅花狀的、濕漉漉的蹄印,
一路延伸進旁邊的灌木叢。我嘴角抽搐著,抱著最后一絲“萬一呢”的僥幸心理,
捏著鼻子湊近了一點。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淤泥和水生植物腐敗的氣息飄了過來。
這“圣泉”旁邊別說莊嚴的祭祀石刻了,連塊像樣的石頭都沒有。
就在我準備無情吐槽這破表的想象力時,
那汪“查克之淚”平靜的水面突然“嘩啦”一聲破開!
一個毛茸茸、沾滿泥漿的猴腦袋冒了出來,它甩了甩頭,渾濁的水珠四濺,
然后旁若無人地伸出爪子,開始認真地、慢條斯理地搓洗自己胳肢窩的毛發(fā)!
搓得那叫一個投入,水花都濺到了岸邊的“圣泉發(fā)現(xiàn)點”指示牌(虛擬的)上。
“……” 我默默地把剛掏出來的水壺又塞回了背包。行,瑪雅圣泉,猴子澡堂子,沒毛??!
這智慧啟迪,還是留給猴哥獨享吧。我繞開“圣泉”,繼續(xù)在越來越難走的密林里跋涉。
那些粗壯如蟒的藤蔓無處不在,上面覆蓋著厚厚的、濕漉漉的苔蘚,
有些還開著顏色妖異的小花。我不得不手腳并用,扒開這些滑膩的障礙物。
剛費力地撥開一簾從十幾米高樹冠垂下來的、格外粗壯的深綠色藤蔓,手腕又是一震。
這次屏幕變成了詭異的幽綠色,不斷閃爍著扭曲的線條和警告三角符號。
一行急促跳動的文字帶著濃濃的科幻驚悚片氣息:**【警告!
檢測到未知外星寄生植物‘幽影絞索’!具有高度攻擊性與精神干擾特性!
接觸可導(dǎo)致肢體麻痹及意識混亂!極度危險!立即遠離!】**“幽影絞索”?!
我頭皮一麻,條件反射般就要縮手后退。然而,
視線順著這所謂的“外星寄生植物”往上看……在離地大概五六米高的地方,
那根粗藤纏繞的樹杈窩里,
一個灰撲撲、毛茸茸的生物正以一種極其緩慢、仿佛時間被按下了0.5倍速播放的節(jié)奏,
伸著長長的爪子,努力地……夠著自己屁股后面的一片樹葉。它那張仿佛永遠睡不醒的臉上,
嘴巴正以一種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速度緩緩張開。就在我仰頭看著它的瞬間,
一坨濕漉漉、深綠色、冒著熱氣的不明物體,在重力的溫柔召喚下,以自由落體的優(yōu)美姿態(tài),
精準地、無聲地……“噗嘰。
”一小坨溫?zé)岬?、新鮮的、散發(fā)著獨特草木發(fā)酵氣息的樹懶便便,不偏不倚,
正好掉在了我剛剛撥開藤蔓、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回去的手背上。觸感溫?zé)?,質(zhì)地軟糯。
時間再次凝固了。我僵硬地低頭,看著手背上那坨深綠色的“精神干擾源”,又緩緩抬頭,
望向樹杈上那位慢動作的造糞者。它似乎終于完成了排泄大業(yè),
那張仿佛雕刻著“生無可戀”四個字的臉,極其、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個微小的角度。
那雙永遠半閉著的、仿佛蒙著層霧氣的眼睛,極其、極其勉強地,
朝下方我這個方向瞥了一下。那眼神……怎么說呢?空洞,茫然,
帶著一種超越物種的、深入骨髓的疲憊。沒有攻擊性,沒有精神干擾,
只有一種看透了世間萬物、包括我手背上那坨東西的……虛無。然后,
它更慢地、仿佛耗盡了畢生力氣般,把頭又扭了回去,繼續(xù)以萬年不變的節(jié)奏,
伸手去夠那片似乎永遠夠不到的葉子。仿佛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不過是時間長河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我:“……”手腕上的表還在盡職盡責(zé)地閃爍著幽綠色的警報:【肢體麻痹警告!
意識混亂風(fēng)險極高!】。我默默地、極其緩慢地,從背包側(cè)兜里抽出一張濕紙巾,
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控制著顫抖的手,
一點一點擦掉手背上那坨“幽影絞索”的“攻擊殘留物”。濕紙巾的冰涼觸感,
和鼻尖縈繞的獨特氣味,混合成一種讓我靈魂都在顫抖的體驗。
“外星寄生植物…呵…呵呵…” 我干笑了兩聲,聲音在寂靜的林子里顯得格外瘆人。行,
這趟叢林之旅,真是驚喜連連,充滿了“智慧”與“精神啟迪”。我感覺自己的神經(jīng),
正在這塊破表的錘煉下,朝著某種詭異的方向進化。
經(jīng)歷了“恐龍后裔”、“瑪雅圣泉”和“外星絞索”的連環(huán)精神暴擊后,
我的探險熱情已經(jīng)徹底轉(zhuǎn)化成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黑色幽默感。我倒要看看,
這塊來自“未來科技”(或者來自某個無良商家清倉大甩賣)的手表,
還能整出什么突破想象力下限的活兒。林間光線變得更加晦暗,高大的喬木遮天蔽日,
只有幾縷頑強的光柱斜插下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微塵。腳下的腐殖層越來越厚,
每一步都像踩在軟塌塌的海綿上,發(fā)出令人不安的“噗嗤”聲。周圍靜得可怕,
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偶爾踩斷枯枝的脆響。就在這種壓抑的寂靜中,
前方不遠處的灌木叢,毫無預(yù)兆地劇烈晃動起來!枝葉“嘩啦啦”亂響,
伴隨著一陣低沉、粗重、帶著明顯暴躁情緒的“哼哧哼哧”聲,像悶雷一樣滾過來。有東西!
而且個頭不??!正高速沖過來!我全身汗毛瞬間集體起立敬禮!
腎上腺素的開關(guān)又一次被暴力踹開!這次可不是什么松鼠樹懶!聽這動靜,
看這灌木搖晃的幅度,絕對是正經(jīng)八百的大型猛獸!熊?野豬?豹子?
無數(shù)種危險的猜想在我腦子里炸開!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黑色幽默。我猛地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一棵粗糙的樹干上,心臟在喉嚨口瘋狂蹦迪,幾乎要掙脫束縛跳出來。
我手忙腳亂地想端起胸前的相機當武器(或者記錄臨終遺言?),
又想從背包側(cè)袋里摸那把號稱能防熊(但實際只能削蘋果)的折疊小刀,
動作慌亂得差點把自己絆倒。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生死時刻,手腕……它居然又震了!
我下意識地低頭一瞥。屏幕一片祥和!柔和的、充滿春日暖意的粉綠色背景上,
甚至飄著幾朵可愛的卡通白云!
著:**【溫馨發(fā)現(xiàn):溫順家豬幼崽 (Sus scrofa domesticus)!
互動建議:可嘗試友好投喂(推薦水果、蔬菜),輕聲哼唱童謠增進感情,
安全合影留念機會難得哦!^_^】**旁邊還配了個無比Q萌的、戴著蝴蝶結(jié)的小豬頭像,
正眨巴著星星眼!家豬幼崽?!安全合影?!我猛地抬頭,
視線死死釘在那片瘋狂晃動的灌木叢。下一秒,伴隨著“咔嚓”一聲脆響和枝葉紛飛,
一個壯碩的、覆蓋著鋼針般粗硬黑毛的身影,像一輛失控的小型坦克,轟然撞了出來!
那體型!那氣勢!那嘴邊支棱出來、閃著寒光的森白獠牙!
還有那雙因為被驚擾而充滿狂怒的赤紅小眼睛!這玩意兒要是“家豬幼崽”,
那我就是芭比娃娃!野豬!
絕對是一頭正值壯年、脾氣暴躁、能輕易把成年人開膛破肚的叢林野豬!
它粗壯的蹄子刨著地,泥土飛濺,鼻子里噴著灼熱的白氣,喉嚨里滾動著威脅的低吼,
顯然把我這個擋路的、散發(fā)著恐懼氣息的兩腳獸,當成了需要立刻清除的障礙!
“家豬幼崽”?“溫順”?“安全合影”?!手表屏幕上那個戴著蝴蝶結(jié)的Q萌小豬頭像,
此刻在我眼中簡直成了地獄惡魔的邀請函!
一股冰冷的絕望混雜著被這破表徹底愚弄的滔天怒火,瞬間席卷了我全身!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沖上了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fā)黑?!拔倚帕四愕男埃。。?/p>
” 一聲飽含血淚的怒吼,不受控制地沖出了我的喉嚨,在寂靜的林間炸開,
甚至短暫地壓過了野豬的哼哧聲。說時遲那時快,那野豬后腿猛地蹬地,
龐大的身軀裹挾著一股腥風(fēng),低著頭,亮著獠牙,像一枚出膛的炮彈,直直朝我撞了過來!
跑!這個念頭像閃電一樣劈進我混沌的大腦!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一切!
我?guī)缀跏菓{著肌肉記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潛能,猛地一個原地轉(zhuǎn)身,
朝著旁邊一棵看起來樹干最粗、枝杈最低的老榕樹玩命撲去!登山靴在濕滑的苔蘚上打滑,
我連滾帶爬,手腳并用地往上竄,動作狼狽得堪稱教科書級別的抱頭鼠竄。
粗糙的樹皮摩擦著掌心,火辣辣地疼。
我甚至能感覺到身后那股帶著腥臊味的熱浪和野豬憤怒噴出的氣流!
就在那尖銳的獠牙幾乎要碰到我登山靴后跟的瞬間,
我猛地抓住一根離地兩米多高的粗壯橫枝,使出吃奶的力氣把身體拼命往上縮!“嗷——??!
!”一聲狂怒的、震得樹葉簌簌發(fā)抖的咆哮在腳下炸開!
野豬那堅硬的頭顱重重地撞在我剛剛立足的樹干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整棵樹都跟著晃了晃!木屑紛飛。我像只受驚的樹袋熊,死死抱住粗糙的樹枝,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震得我耳膜生疼。冷汗像開了閘的洪水,瞬間浸透了整個后背,
冰冷的布料緊緊貼在皮膚上。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肺葉火燒火燎,低頭驚恐地看著下方。
那頭野豬顯然被徹底激怒了。它繞著樹干暴躁地轉(zhuǎn)著圈,時不時用身體猛撞樹干,
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粗壯的獠牙在樹皮上劃出一道道深刻的白色痕跡。它仰著頭,
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樹上的我,喉嚨里持續(xù)發(fā)出威脅的低吼,獠牙上還掛著亮晶晶的涎水。
每一次撞擊都讓大樹一陣顫抖,震得我抱緊樹枝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捏得發(fā)白。完了!這下真完了!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野豬那恐怖的獠牙和猩紅的眼睛。被一塊破表坑死在這荒郊野嶺,
這死法簡直能上年度沙雕新聞排行榜!
就在我絕望地想著要不要用最后的力氣把這塊坑爹表摘下來砸向野豬(聊表敬意)時,
視線無意中掃過自己死死抱住的那根粗壯橫枝。就在我下巴頦兒正下方,
樹皮上似乎釘著個什么東西?一塊……牌子?一塊嶄新的、泛著亞光金屬光澤的銀色小牌子,
端端正正地釘在樹干上。牌子設(shè)計得還挺有“叢林探險”風(fēng)格,邊緣模仿著樹葉的鋸齒形狀。
牌子上刻著幾行清晰的黑體字:**【恭喜您!
】****【本區(qū)域?qū)橹悄軈擦痔诫U手表用戶提供緊急避險服務(wù)】****【請保持冷靜,
您的安全是我們的首要關(guān)切(大概)】**樹棲部落?
Homo Sapiens Smartwatchii?智能手表用戶專屬休息區(qū)?!
我抱著樹枝,
這塊充滿槽點的牌子和下面那頭依舊在瘋狂拱樹、誓要把我震下來的暴躁野豬之間來回切換。
荒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才的恐懼。我甚至忘了害怕,
只覺得一股濃烈的、無法形容的悲憤直沖天靈蓋。這地方……這牌子……是哪個天才設(shè)計的?
!就在我盯著牌子懷疑人生的當口,一陣極其不和諧的、與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聲音,
飄飄悠悠地從下方更濃密的樹蔭里傳了上來。“碰!”“三條!”“胡了!清一色!
給錢給錢!”“嘖,老李你這手氣…再來一圈!”這……這是……麻將牌碰撞的聲音?
還有幾個男人壓低了嗓門、卻難掩興奮的交談聲?!我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扭動脖子,
像一臺生銹的機器,循著聲音來源,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身子,
目光投向下方那片被巨大板狀根和垂落氣根遮蔽的陰影深處。就在我棲身的大樹下方,
不過七八米遠的地方,一小片相對平坦干燥的空地上。
四個穿著統(tǒng)一制式墨綠色短袖制服、戴著同款寬檐叢林帽的男人,
正圍坐在一張……一張便攜式折疊野營桌旁!桌上鋪著深綠色帆布,
上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副麻將牌!他們?nèi)耸忠槐€冒著熱氣的搪瓷缸子,
旁邊草地上還散落著幾個啃了一半的面包包裝袋。其中背對著我的那位,
剛喜滋滋地把幾張鈔票塞進口袋,顯然就是剛才“胡了”的贏家。
坐在他對面、正一臉晦氣掏錢的那位,帽檐下露出的鬢角已經(jīng)有些花白。還有兩位,
一個在慢悠悠地洗牌,另一個端起搪瓷缸子愜意地呷了一口。他們制服胸口位置,
似乎還繡著什么徽章。我瞇起眼睛,借著樹葉縫隙透下的微弱光斑,努力辨認。
那徽章圖案……像是一座簡筆畫的小山,旁邊還有兩片小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