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濤站在窗前，目光穿過窗欞望向遠(yuǎn)處的山巒，眉頭不自覺地擰緊：“圣主大人，離此十五里有個黑虎寨，盤踞著幾百個土匪。
周圍的百姓都深受其苦，經(jīng)常被他們劫掠，甚至連過路的商隊都不放過。上月他們又搶了三個村子，連耕牛都牽走了?！?/p>
林神都正用指尖逗弄橘貓的下巴，聞言動作一頓。懷里的貓趁機(jī)咬住他的手指，尖牙抵在皮膚上傳來細(xì)微刺痛。
這畜生自從被變成貓后，倒是把貓的習(xí)性學(xué)了個十成十。
“既然土匪如此猖狂，為何官府不除了他們？難道他們坐視不管？”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目光卻落在李云濤緊繃的指節(jié)上。
李云濤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圣主大人有所不知，這伙土匪其實和縣令有關(guān)系?？h令是他們的幕后指使，他們搶到的錢都要分給縣令一份。官府表面上說要剿匪，實際上不過是做做樣子，根本不會動真格的?！?/p>
林神都眉頭一挑：“哦？你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李云濤苦笑一聲，從一旁的柜子里摸出個褪色的腰牌：“不瞞圣主大人，我年輕時曾在縣衙做過縣丞。正是因為不愿意與縣令和其他官員同流合污，縣令處處排擠我。最后，我對官場失望透頂，索性辭官回家，過起了清貧的日子?！?/p>
林神都接過腰牌，包漿的木牌上“漳州縣衙“四個字已經(jīng)模糊。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過的掃黑紀(jì)錄片，那些保護(hù)傘與黑社會的勾當(dāng)，原來四百年前也沒什么不同。
李云濤說到這里，眼中閃過一絲憤懣，拳頭不自覺地握緊：“這些年來，我眼睜睜看著百姓受苦，卻無能為力。如今圣主大人降臨，我斗膽向您提議，若是能除了這伙土匪，不僅為民除害，還能為您的坐騎獲取金銀，豈不是一舉兩得？”
林神都聽了嘴角微微上揚(yáng)，語氣中帶著幾分贊許：“李村長，你的建議倒是個好主意。不過，你愿意為我指路嗎？”
聞言李云濤毫不猶豫地點(diǎn)頭：“圣主大人，小老兒當(dāng)然愿意！只要能為百姓除害，就算豁出這條老命，我也在所不惜！”
林神都笑了笑：“不必說得這么嚴(yán)重。我下到凡間，還沒有好好看過凡人的生活。不如我們一路走過去，順便看看周圍的風(fēng)景，如何？”
李云濤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圣主大人既然有此雅興，小老兒自然奉陪?！彼f完，轉(zhuǎn)身從院子里拉出一輛驢車，拍了拍車板，笑著說道：“圣主大人，請上車吧。雖然簡陋，但總比走路強(qiáng)些。”
林神都點(diǎn)了點(diǎn)頭，身形一晃，變回了之前那個普通青年的模樣。他輕松地跳上驢車，坐在車板上，目光悠閑地打量著四周。
李云濤也坐上車，輕輕一甩鞭子，驢車緩緩駛出村子。
驢車的木輪碾過崎嶇的山路，發(fā)出吱呀的聲響。林神都坐在車轅上，目光掃過道路兩旁的田野。
現(xiàn)在本該是秋收的季節(jié)，田里的莊稼卻稀稀落落，幾個佝僂著背的農(nóng)夫正在地里勞作，他們粗糙的手掌上布滿老繭，眼神麻木而疲憊。
“這些地……怎么荒了這么多？“林神都不經(jīng)意地問道，手指輕敲著車板。
李云濤拽了拽韁繩，讓驢子避開路上的坑洼：“回圣主，這些地原本都是上好的水田?？勺詮娜ツ昙诱?剿餉'，許多人家交不起稅，只好把地賤賣給鄉(xiāng)紳?！?/p>
他指著遠(yuǎn)處一片荒蕪的田地，“您看那邊，原本是王老漢家的地，現(xiàn)在都?xì)w了現(xiàn)在在任的縣丞的小舅子?！?/p>
林神都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正在荒地里挖野菜。其中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摔倒，又很快被同伴扶起，繼續(xù)低頭尋找。
“他們這是“
“在找能吃的野菜根?！袄钤茲穆曇舻统料聛?，“王老漢一家現(xiàn)在靠這個過活。他兒子去年被征去當(dāng)兵，聽說……死在遼東了?！?/p>
林神都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他曾在史書中讀到過明末的“三餉加派“，但親眼所見遠(yuǎn)比文字更加震撼。
遠(yuǎn)處村莊的土墻上，還殘留著“完糧納稅“的朱紅大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轉(zhuǎn)過一個山坳，前方突然傳來嘈雜聲。幾個衙役打扮的人正在村口叫嚷，身后跟著幾個背著包袱、哭哭啼啼的農(nóng)婦。
“這是怎么回事？“林神都瞇起眼睛。
李云濤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是來催稅的……那些包袱，怕是抵稅的家當(dāng)?！?/p>
只見一個白發(fā)老嫗跪在地上，死死抱住衙役的腿：“官爺行行好！家里就剩這床被子了，拿走了我孫子怎么過冬啊！“
“滾開！“衙役一腳踹開老嫗，“欠稅不交，還想留著鋪蓋享福？“
林神都的手指突然攥緊了車轅，木質(zhì)的車轅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咯吱聲。他深吸一口氣，正要動作，卻被李云濤輕輕按住手腕。
“圣主大人！“李云濤低聲道，“這些衙役不過是爪牙。您今日懲治了他們，明日就會有更多人來。而且……“
他苦笑著指了指老嫗，“這些百姓日后反而會遭更大的罪?！?/p>
林神都的手慢慢松開。他明白李云濤的意思，在這個腐朽的體制下，一時的義憤只會給百姓帶來更多苦難。
他曾在歷史書中讀到過明末的亂世，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卻從未真正了解過亂世之下百姓的生活。
如今親眼所見，遠(yuǎn)比書中描述的更加觸目驚心。
百姓們面黃肌瘦，眼神空洞，仿佛已經(jīng)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林神都內(nèi)心沉思：“書中記載的‘民不聊生’，原來竟是這般景象。朝廷腐敗，官吏貪墨，百姓在夾縫中求生，何其艱難?！?/p>
“我來到這個時代，獲得了超越凡人的力量，難道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嗎？不，我應(yīng)該為這些苦難的百姓做些什么。他們的痛苦，他們的絕望，我都看在眼里。既然我有能力改變這一切，但……拯救大明？”
驢車?yán)^續(xù)前行，將身后的哭喊聲拋在遠(yuǎn)處。林神都沉默良久，突然開口：“李村長，你覺得……這大明還有救嗎？為何這明朝百姓的日子怎么過得這般艱難？”
李云濤聞言一怔，手中的韁繩不自覺地緊了緊。他謹(jǐn)慎地斟酌著詞句：“圣主明鑒，小民不敢妄議朝政。只是……“
林神都看著李云濤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怕什么；“讓你說你就說，區(qū)區(qū)的凡人皇帝難不成還能還能有千里眼順風(fēng)耳知道你此刻在說些什么？”
聞言李云濤嘆了口氣：“圣主有所不知，如今朝廷腐敗，官吏貪墨成風(fēng)，百姓的賦稅一年比一年重。
再加上連年天災(zāi)，糧食歉收，許多人連口糧都難以保證。更可恨的是，那些土匪橫行鄉(xiāng)里，燒殺搶掠，官府卻視而不見，甚至與他們勾結(jié)，百姓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啊?！?/p>
李云濤繼續(xù)說道：“圣主大人，您別看我們漳州鼠疫肆虐，但已經(jīng)還算好的，雖然也有天災(zāi)人禍，但至少還能勉強(qiáng)糊口。
其他省份，聽說已經(jīng)人吃人了。河南、陜西一帶，連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百姓們餓得連樹皮草根都啃光了，甚至有人易子而食，慘不忍睹啊?！?/p>
林神都聽完，眼中的冷意越加濃郁，但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看著前方的路。
而一旁的李云濤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林神都的神色，心中暗自思忖：“這位圣主大人，雖然擁有超凡的力量，但似乎并未因此而高高在上。他對百姓的苦難表現(xiàn)出真正的關(guān)切，這讓我感到意外?！?/p>
他心中繼續(xù)思索：“就算是普通的凡人，一旦掌權(quán)當(dāng)了官，便自認(rèn)為高人一等，魚肉百姓，視百姓如草芥。
而擁有超然偉力的仙又比人世間的高官帝王更加高高在上，又豈會在在乎如同螻蟻般的凡人？
但這位圣主大人，卻似乎還保留著人性，對百姓的苦難感同身受。這實在是難得?！?/p>
李云濤并未將這些想法說出口，只是更加恭敬地駕著驢車，心中對林神都的信任也加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