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娘子,東宮不比鄉(xiāng)下,規(guī)矩多得很,像您這樣商戶出身的女子,必得好好調教才能上得臺面?!?/p>
姜霽月掃了眼目露傲慢的教引嬤嬤,又看向兩側朱紅長墻,抿唇不語。
春日燦陽穿過長長宮道,落在她裙擺一角,卻暖不了寒意遍布的心。
若非三日前,她睜眼發(fā)現自己居然重生到了入京的時候,姜霽月寧可在家鄉(xiāng)待著,永不和這些人再有牽扯。
京城繁華如何,東宮富貴又如何?
即便與鄉(xiāng)下有云泥之別,可只有真正踏入門檻,才知道里頭到底有多少腌臜的臟事!
想起自己曾經受過的那些磋磨和白眼,姜霽月藏在袖中的手指捏緊,心頭恨意翻涌,眉眼越發(fā)冷冽。
前世,父親偶然救下昏迷重傷的魏夜尋,等他蘇醒后卻因傷到了腦子,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外記憶全無。
父親見他一身武藝,便好心將人收留,給姜霽月做了護衛(wèi)。
后來她與魏夜尋暗生情愫,父親知曉后為他們主持了婚事,并有意將姜家交到魏夜尋手中。
然而好景不長,父親遭人算計,姜家敗落,恰逢朝廷征兵,魏夜尋為了出人頭地,決定入伍。
臨走前,她把家中所有的錢都給了他,只希望他能安全歸來,魏夜尋也向她許諾,定會光耀門楣,絕不負卿。
魏夜尋一去三年無音訊,就在姜霽月以為自己夫君戰(zhàn)死沙場的時候,卻忽然收到了一紙傳書。
原來魏夜尋居然是榮親王世子,當初被人暗算才會流落在外,如今先帝薨逝,榮親王繼位,魏夜尋也被尋回恢復記憶,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
京中來人接她入宮,她滿心歡喜,以為可以夫妻重逢。
沒想到一入宮門深似海,她沒有背景和后臺,明明是魏夜尋明媒正娶的妻,卻因身份卑微,加上側妃之位已有人選,不得已只能做個妾室!
即便有魏夜尋相護,可那些宮規(guī)、訓誡、白眼和算計還是耗盡了她的心力。
最終在各種挑撥離間下,她與魏夜尋逐漸形容陌路,最終在那些嬪妃的羞辱磋磨下耗盡心力,吐血而亡!
“……進了這扇門,您得先學跪拜、奉茶、避諱貴人,若是沖撞了哪位主子,怕是連太子殿下也保不住您?!?/p>
教引嬤嬤說了半晌,這才有空去看姜霽月。
不過是個鄉(xiāng)下來的商戶之女,面對皇宮巍峨,只怕早就嚇得腿軟,說不出話來了吧?
嬤嬤想著,眼中閃過鄙夷之色,卻沒想到姜霽月面上毫無波瀾,仿佛根本沒把她那番警告放在眼里。
真是豈有此理!
“姜娘子,在宮中舉手投足都有規(guī)矩,前面就是東宮,您若是踏錯一步,丟的可是太子殿下的臉?!?/p>
姜霽月腳步一頓,視線從這老婆子身上一掃。
前世也是這老東西,打著教規(guī)矩的旗號,對她動輒鞭打,明里暗里的羞辱更是不計其數。
那時她一心害怕給魏夜尋丟臉,即便被訓得顏面掃地,卻還是強忍心酸,一遍遍學著所謂的宮規(guī)。
這一世,可別想她再忍氣吞聲!
“我雖剛剛入宮,卻也知道宮中尊卑有別。”
姜霽月下頜微抬,背脊挺直,腳步不急不慌,裙擺貼在身側,絲毫沒有因走路而起漣漪。
“你一個奴才,同我這般說話,若是傳出去,才會丟東宮的臉?!?/p>
言罷,姜霽月蓮步輕抬,在教引嬤嬤驚愕的視線中收臂端身,踏入大門。
舉手投足間優(yōu)雅輕盈,禮節(jié)挑不出半分錯處,甚至比宮中的娘娘也不遑多讓。
這一回,那些暗中觀察她的人,大概無法再用禮節(jié)挑她的錯處了。
“這便是殿下失憶時,在鄉(xiāng)野娶的正頭娘子?”
譏笑聲如銀鈴驟響,姜霽月抬眸望去,只見蘇明柔一身煙霞錦緞倚在廊下,云鬢金釵晃得刺眼。
她下首圍坐的貴女們團扇半遮,眼底皆是看好戲的譏誚。
姜霽月眸光微斂,心中冷笑。
這幅場景,可真是眼熟。
前世,這位蘇側妃在她入東宮的第一日,便叫上了一群京中貴女來看她的笑話。
那時的自己初來京城,對禮儀和那些彎彎繞繞一竅不通,因此被這群人嘲笑得體無完膚。
她們不僅拿她取樂,回去后更是沒少傳她的流言,將她和魏夜尋的婚事說成是她恬不知恥蓄意勾引。
一時間,她成了京中人人恥笑的對象,名聲掃地。
“側妃娘娘說笑了,一個鄉(xiāng)下丫頭,能侍奉太子一場已是她的福氣,也配稱為娘子?”
一個身穿紫色裙子的貴女嗤笑著掃了眼姜霽月身上的衣裳:“穿得如此寒酸,這等粗麻料子,連我府上灑掃婢女都嫌硌手呢。”
另一個貴女掩唇笑道:“那也沒辦法,鄉(xiāng)下女子能穿身完整衣服已是不易,哪里能和側妃娘娘相比,娘娘母家可是本朝第一世家,身份尊貴無比呢?!?/p>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蘇明柔捧得高高在上,蘇明柔輕撫發(fā)絲,唇角微勾,看向姜霽月的目光里滿是嘲諷,面上卻一副端莊溫柔的模樣。
“好了,她到底剛剛入京,你們就口下留情吧?!?/p>
“萬一嚇著了,找太子殿下告狀,我看你們怎么辦?!?/p>
姜霽月聽著這番裝模作樣的話,不羞不惱,而是緩步上前,當著眾人的面冷冷掃了蘇明柔一眼,淡聲道:“跪下?!?/p>
話音落,滿座俱靜。
眾人滿目愕然,蘇明柔更是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霽月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怎么,這位側妃是聽不懂話嗎?”
“你也知曉我是太子殿下明媒正娶的正頭娘子,有縣衙親自蓋章的婚書,三媒六聘,天地為證,所有禮節(jié)一應俱全,是正經的夫妻?!?/p>
夫妻二字一出口,蘇明柔面容扭曲一瞬。
她乃世家蘇氏嫡女,一出身就和魏夜尋有婚約,若非當年榮親王府有落敗之勢,蘇家想要退婚,她早就嫁給魏夜尋為妻了!
哪里還輪得到這樣一個鄉(xiāng)野女子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話雖如此,但……”
不等蘇明柔把話說完,姜霽月便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蘇側妃,即便是我后入東宮,于情于法,我都是太子名正言順的妻。”
她身形筆直,不卑不亢,雖然只穿著一身簡單的布裙,可周身氣質卻莫名高過在場所有人一頭。
“雖然我確實出身鄉(xiāng)野,可即便是在村中,也是講規(guī)矩的,所謂側妃,在我們鄉(xiāng)下與妾無異。”
“既然為妾,見到正妻便要行禮,我聽聞京中大族對于妻妾之間的禮儀格外看重,難道蘇側妃的父母未曾教過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