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如同冰冷的蛇，鉆進鼻腔，纏繞住每一次艱難的呼吸。我躺在病床上，
像一塊被逐漸風(fēng)化的朽木，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全身尖銳的痛楚。
癌細胞早已吞噬了曾經(jīng)健康的血肉，只留下這具枯槁的軀殼，
在無休止的疼痛中等待最終的落幕。氧氣面罩沉重地壓在臉上，
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嘶啞的摩擦聲。
“滴……滴……滴……”心電監(jiān)護儀那單調(diào)、規(guī)律的聲音，是這個白色囚牢里唯一的背景音。
它曾經(jīng)象征著希望，此刻卻像是一柄冰冷的錘子，緩慢而堅定地敲打著生命倒計時的喪鐘。
每一次“滴”聲響起，都仿佛在提醒我，距離終點又近了一秒。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視線所及，只有慘白的天花板和床邊那臺忠誠記錄著生命流逝的冰冷機器。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是陳默，我的丈夫。他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
臉上帶著一種刻意調(diào)整過的、混合著疲憊與溫柔的微笑。這笑容，
在過去那些被病痛折磨得意識模糊的日子里，曾是我唯一渴望抓住的浮木?！巴硗?，
”他走到床邊，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沙啞，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感覺好些了嗎？我熬了湯，你最愛的蓮藕排骨，多少喝一點，補充體力。
”他擰開保溫桶的蓋子，一股溫?zé)岬摹е庀愕恼羝U裊升起，
短暫地沖淡了消毒水的味道。他細心地用勺子攪動著湯，試圖讓它涼得快一點。
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唾棄的卑微祈求，落在他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上。
屏幕突然亮起，一條新信息毫無遮攔地跳了出來?！咎K晴：默哥，
新看中的那個愛馬仕Kelly，黑色金扣，好襯我哦！[圖片]】【蘇晴：等你哦，愛你！
[親親]】那行字像淬了毒的針，瞬間刺穿了我殘存的一點溫度。心臟猛地一抽，
監(jiān)護儀發(fā)出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滴——！??！”陳默的臉色驟變，
那份虛假的溫柔頃刻碎裂，只剩下純粹的、被驚擾后的慌亂。他幾乎是撲到床邊，
手忙腳亂地想要安撫我，又想去按呼叫鈴，嘴里語無倫次：“晚晚！晚晚別激動！深呼吸！
沒事的，沒事的！醫(yī)生！醫(yī)生快來??！”他眼中那份清晰的慌亂，
不是為了我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而是為了掩蓋那瞬間暴露的、冰冷丑陋的秘密。
我死死地盯著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想穿透他虛偽的皮囊，看清那顆早已腐爛的心。
肺部如同破舊的風(fēng)箱，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每一次擴張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視線開始劇烈地搖晃、模糊，天花板上的燈光扭曲成詭異的光斑，
陳默那張寫滿驚慌失措的臉在我眼前晃動、變形，最終徹底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
最后感知到的，是心電監(jiān)護儀那一聲拉得無限長的、宣告終結(jié)的悲鳴。
“滴————————”然后是徹底的、冰冷的死寂。……意識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
在無邊無際的冰冷與黑暗中緩慢地下墜、飄蕩。沒有光，沒有聲音，
只有一種絕對的虛無包裹著“我”。時間失去了意義，空間失去了邊界。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一種奇異的牽引感從某個方向傳來，微弱卻清晰。
我“醒”了過來。沒有身體，沒有重量，只有一種漂浮著的、純粹的感知。
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懸浮在……自己的葬禮現(xiàn)場？下方，一片肅殺的黑白。偌大的靈堂里，
巨大的黑白遺像掛在正中央，照片上的我，笑容被病痛折磨得有些勉強，
眼神卻還帶著一絲未褪盡的溫婉。遺像前，簇擁著層層疊疊、潔白得刺眼的白菊，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令人窒息的混合花香和蠟燭燃燒的氣味。哀樂低沉嗚咽，
像鈍刀子割著空氣。靈堂中央，陳默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他站在麥克風(fēng)前，背脊挺得筆直，肩膀卻劇烈地抽動著。他正聲淚俱下地念著悼詞，
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被放大得字字泣血，回蕩在壓抑的靈堂里。“……我的妻子林晚，
她那么善良，那么堅強……她是我生命里最亮的光……”他哽咽著，幾乎無法成句，
淚水順著他英俊而憔悴的臉頰滾滾而下，滴落在演講稿上，暈開深色的墨跡，
“她走得太突然了……留我一個人……我該怎么辦……”他雙手緊緊攥著講稿，
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身體因為哭泣而劇烈地顫抖，那份悲痛欲絕，幾乎要沖破屋頂，
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不少親友掩面抽泣，幾個長輩更是哭得幾乎暈厥過去。
所有人都被他的“深情”所震撼、所感動。他扮演著一個完美、悲慟的鰥夫。而我，
漂浮在靈堂的上方，像一縷沒有重量的煙，冷冷地俯視著這場盛大而虛偽的表演。
心中沒有波瀾，只有一片荒蕪的冰冷。我的“目光”穿透他昂貴的西裝面料，
落在他西裝內(nèi)袋的位置。那里，他的手機屏幕正無聲地亮著?！咎K晴：默哥，別太傷心了，
我看著心疼死了。晚上我熬了湯，等你回來，抱抱你。[愛心]】【蘇晴：新包真的好好看，
你眼光最好了！[圖片]】【陳默：寶貝乖，等我處理完這個晦氣的地方就回去陪你。
錢打過去了，喜歡就去買?！恳还蔁o形的、冰冷的怒意瞬間席卷了我虛無的感知?；逇?？
他是在說我的葬禮？我的死亡？而那筆錢……我?guī)缀跄苈牭阶约盒呐K碎裂的聲音，
如果它還存在的話。那是我的錢！是我在病床上，為了多活一天，為了能多看他一眼，
而省吃儉用、苦苦哀求醫(yī)生縮減治療項目才勉強留下的最后一點積蓄！
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原本打算用作后續(xù)靶向治療的救命錢！現(xiàn)在，
卻變成了他討好新歡、購買奢侈品的資本！
我的“視線”死死釘在陳默那張?zhí)闇I橫流、完美演繹深情的臉上，
看著他西裝口袋里那個閃爍著曖昧信息的冰冷機器。憤怒像冰冷的巖漿，
在我虛無的“存在”中無聲咆哮，卻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我只能飄在那里，
看著他用我的死亡、我的葬禮、我的遺產(chǎn)，堆砌著他和新歡通往奢侈生活的臺階。葬禮結(jié)束，
人群散去，留下滿室狼藉和刺鼻的花香。陳默臉上的淚水瞬間蒸發(fā)，只剩下疲憊和不耐煩。
他脫下那身沉重的黑西裝，隨意地扔在靈堂角落的椅子上，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道具。
他掏出手機，撥通電話，聲音疲憊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晴晴，這邊結(jié)束了，
晦氣得很。我這就回去，累死了?！彼l(fā)動了那輛用我最后積蓄購買的黑色轎車，
引擎的轟鳴在寂靜的墓園外顯得格外刺耳。我如同一個被無形絲線牽引的風(fēng)箏，
不由自主地跟著那輛車移動，穿過熟悉的街道，最終停在了……我的家門前。
那個我和他一起挑選、布置，承載著我對未來所有美好幻想的“家”。他掏出鑰匙，
打開了門。門內(nèi)的景象，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虛無的感知上。玄關(guān)處，
原本擺放著我們旅行合影的地方，換上了一張放大的藝術(shù)照——照片里，
陳默摟著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孩，兩人在陽光下笑得肆意張揚。那個女孩，蘇晴，
依偎在他懷里，眼神里充滿了占有欲。她穿著一件粉色的絲質(zhì)睡袍，光著腳丫，
蹦跳著迎了上來。“默哥！你終于回來啦！”蘇晴的聲音又甜又膩，像裹了蜜糖的毒藥。
她像只樹袋熊一樣掛到陳默身上，在他臉頰響亮地親了一口，
“那個黃臉婆的葬禮終于搞完了？煩死了，害得我們都不能好好出去玩。
”她口中的“黃臉婆”，是我。
那個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為了省下一點錢給他買件像樣襯衫而放棄止痛針的我。
陳默摟住她的腰，疲憊地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好了好了，晦氣事不提了。
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喏，新包的發(fā)票?！彼S手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張精致的單據(jù)，
塞進蘇晴手里?！巴?！默哥最好了！”蘇晴興奮地尖叫起來，拿著發(fā)票又蹦又跳，
隨即獻寶似的從沙發(fā)上拿起一個嶄新的、閃著昂貴皮光的黑色愛馬仕Kelly包，
“你看你看！我下午就去拿回來了！怎么樣？配不配我？”她炫耀地在陳默面前轉(zhuǎn)了個圈，
嶄新的包在她身側(cè)劃出一道刺眼的弧線。那皮料的光澤，那金屬扣的冰冷反光，
都在無聲地尖叫著——那是用我的命、我的血肉、我求生的希望換來的！“配，當(dāng)然配，
我的寶貝配得上最好的?！标惸χ?，眼神里帶著寵溺和一絲得意。他們相擁著走向沙發(fā)，
蘇晴拿起茶幾上的平板電腦，熟練地點開一個直播軟件?！澳纾彝砩霞s了粉絲直播哦！
你可得在邊上給我撐場子！”她嬌嗔道?！昂?，好，都聽你的。”陳默寵溺地應(yīng)著，
身體陷進沙發(fā)里，順手拿起我的一個古董水晶煙灰缸——那是我外婆的遺物——磕了磕煙灰。
我漂浮在客廳的吊燈旁邊，看著這對鳩占鵲巢的男女在我的房子里肆意調(diào)笑，
看著蘇晴炫耀著用我的血淚換來的奢侈品，
看著陳默用我珍視的遺物當(dāng)煙灰缸……冰冷的火焰在我虛無的核心燃燒，無聲，
卻足以焚毀一切。憤怒不再是灼熱的巖漿，它凝固成了北極最深處、亙古不化的寒冰，
尖銳、沉重，帶著毀滅一切的意志。就在這時，
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異的聯(lián)系感突然在我與這個世界之間建立起來。不是通過眼睛，
不是通過耳朵，更像是一種純粹意念的延伸。
我的“注意力”下意識地聚焦在蘇晴手中那個平板的屏幕上。屏幕亮著，
正停留在直播平臺的充值頁面。一個瘋狂的、不可思議的念頭，
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我意識中的混沌。如果……如果我能觸碰到……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力量感便順著那無形的意念延伸了出去。沒有實體，沒有觸碰，
但平板屏幕上那個“充值”的虛擬按鈕，極其輕微地、但確實地……向下凹陷了一下！
緊接著，充值成功的提示彈窗瞬間彈出！金額：1000000魚翅（平臺虛擬貨幣，
1魚翅=1元）。蘇晴正低頭擺弄著新包的鎖扣，完全沒注意到屏幕的異樣。
陳默則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上刷著手機。成了！一股冰冷的戰(zhàn)栗感瞬間傳遍我虛無的“存在”。
不是恐懼，是狂喜，是復(fù)仇的號角終于找到了吹響的契機！我能干涉現(xiàn)實！至少，
我能干涉電子支付系統(tǒng)！這念頭如同黑暗深淵中驟然點燃的燎原之火，
瞬間將所有的絕望和冰冷焚燒殆盡，只剩下純粹而冰冷的亢奮。
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蘇晴那張充滿得意笑容的臉上，
鎖定了她手中那個即將成為她噩夢舞臺的平板。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天色徹底暗沉下來。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過落地窗，在奢華的客廳地板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蘇晴終于結(jié)束了她的準(zhǔn)備工作，坐在沙發(fā)上，調(diào)整好平板的角度，點開了直播按鈕。
“哈嘍哈嘍！寶寶們晚上好呀！我是晴晴！想死你們啦！
”甜膩得發(fā)嗲的聲音瞬間充滿了客廳，
蘇晴對著前置攝像頭露出了一個精心練習(xí)過的、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
直播間的名字赫然是——“晴晴的小確幸：和默哥的甜蜜日常”。畫面里，她妝容精致，
穿著性感又不失純真的家居服，
背景是客廳一角——那是我曾經(jīng)精心挑選的北歐風(fēng)沙發(fā)和地毯，如今卻成了她炫耀的舞臺。
陳默很“配合”地坐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側(cè)影入鏡，
只露出穿著昂貴休閑褲的腿和一只隨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間夾著煙，
營造出一種低調(diào)奢華又帶點慵懶的氛圍。彈幕開始滾動起來：“晴晴老婆美美美！”“哇！
晴晴背景好高級！默哥家吧？”“求看默哥正臉！聽說帥炸天！”“新裙子鏈接交出來！
”“旁邊是默哥吧？好有氣質(zhì)的手！”蘇晴笑靨如花，熟練地回應(yīng)著：“謝謝寶寶夸獎！
是呀是在默哥家啦~默哥今天有點累呢，讓他休息下，我們聊我們的就好啦！
新裙子是香家的哦，鏈接？哎呀你們自己搜嘛，很顯白的……”她一邊聊著，
意無意地將那個嶄新的、閃著誘人光澤的黑色愛馬仕Kelly包放在了自己身前的茶幾上，
占據(jù)著鏡頭里一個非常顯眼的位置。果然，彈幕立刻被引爆：“臥槽！新包！Kelly！
黑金！”“晴晴富婆實錘了！”“默哥送的？？？這得幾十萬吧？”“酸了酸了！慕了慕了！
這才是人生贏家！”蘇晴臉上得意的笑容幾乎要溢出來，她故作矜持地拿起包，
指尖輕輕拂過光滑的皮面：“哎呀，你們眼睛真尖！是默哥心疼我前幾天心情不好，
特意買給我的小禮物啦……”她含羞帶怯地瞥了旁邊的陳默一眼，
鏡頭恰到好處地捕捉到了陳默微微頷首、嘴角帶著一絲寵溺笑意的側(cè)臉動作。
“默哥YYDS！”“寵妻狂魔！”“晴晴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吧！
”“這碗狗糧我先干為敬！”直播間的人氣在禮物和彈幕的助推下節(jié)節(jié)攀升。
蘇晴享受著眾星捧月般的虛榮，聲音越發(fā)甜膩，
眼神里充滿了對陳默的崇拜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陳默雖然沒怎么說話，
但那份掌控一切、被女人仰望的姿態(tài)，透過屏幕傳遞得淋漓盡致。就是現(xiàn)在！
冰冷的意念如同最精準(zhǔn)的制導(dǎo)武器，瞬間鎖定直播間的禮物系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