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芳萍。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院長媽媽說,撿到我時,襁褓里有張紙條,寫著:女孩名叫陳芳萍,1997年6月8日出生于海城人民醫(yī)院。孩子母親已經(jīng)去世,求好心人收養(yǎng)。
這名字,普通得像路邊隨處可見的小花,卻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身份證明。
初中畢業(yè)便進了電子廠,流水線枯燥得像復讀機。為了攢錢,我咬牙干了三年。揣著微薄積蓄闖進海城,剛到海城那兩年里,做過電話銷售、保健品推銷、房地產(chǎn)中介……凡是能掙快錢的活兒,我都試過,可惜天生不是那塊料,兩年下來,不僅一分沒存著,倒還欠了花唄。
后來,還是同孤兒院出來、比我大幾歲的趙偉拉了我一把。他那時已是“飛毛腿”外賣站的站長,管著十幾號人。他說,送外賣辛苦,但肯出力就能掙到錢。
果然。
一年下來,我不僅還清了債,還頭一次有了點像樣的存款。雖然不多,但那是我的底氣。
那天送完最后一單,已是凌晨一點多。
我騎著我的小電驢,穿梭在海城空曠的街道上,夜風微涼。路過市中心那片燈火輝煌的住宅區(qū),看著那一棟棟高聳入云的大廈,心里又酸又澀。
也不知道得奮斗多少年,才能在這座城市里,擁有一間真正屬于自己的小房子,哪怕只有十幾平米,能遮風擋雨,安心睡個好覺,也就夠了。
回到租住的城中村小單間,空氣里彌漫著潮濕和隔壁飯館的油煙味。胡亂下了碗速食面,吸溜吃完,倒頭就睡,疲憊像潮水般將我淹沒。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我準時出現(xiàn)在站點。
趙偉正站在門口,晨曦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他個子很高,肩膀?qū)掗?,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笑容總是暖洋洋的?!胺计?,早啊?!彼f給我一個肉包子,“剛出鍋的,墊墊肚子?!?/p>
我接過包子,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謝啦,偉哥?!?/p>
趙偉給我們開了個簡短的晨會,無非是叮囑些交通安全、服務(wù)態(tài)度、高峰期搶單技巧之類的老生常談。散會后,大家一哄而散。
我劃開手機,屏幕上跳出一條新的訂單信息。
邵氏集團總裁辦,李銳收。
邵氏集團。海城無人不知的商業(yè)帝國。
我的心,沒來由地跳快了一拍。
深吸一口氣,我發(fā)動了小電驢。
邵氏大廈高聳入云,玻璃幕墻在陽光下閃著冰冷而威嚴的光,空氣中似乎都飄著金錢與權(quán)力的味道,讓人望而卻步。
我停好車,抱著外賣箱走進金碧輝煌、散發(fā)著高級香氛的大堂,感覺自己像是誤入巨人國的小矮人,每一步都踩在柔軟得能陷進去的地毯上,虛浮得很。周圍的一切都精致得不像話,連空氣都比外面清新幾分。
前臺小姐妝容精致,禮貌地問明來意,她用內(nèi)線電話通報后,示意我乘坐總裁專用電梯,那語氣帶著一絲職業(yè)性的疏離,眼神卻不經(jīng)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讓我有些不自在。
電梯快而穩(wěn),數(shù)字飛速跳動。我緊張得手心冒汗,偷偷在衣服上擦了擦,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眼前是一條鋪著厚厚降噪地毯的長廊,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撞擊著我的耳膜。
一個穿著職業(yè)套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走了過來,表情嚴肅,不茍言笑,應(yīng)該是訂單上的李銳。他公事公辦地接過外賣,簽了字,動作干練,沒有一絲多余。
就在我以為任務(wù)完成,可以松一口氣的時候。
他身后那扇厚重的紅木門,無聲地打開了。
像一個新世界的入口。
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那一瞬間,我腦子里所有的念頭都消失了,只剩下“砰砰砰”的心跳聲,像要從嗓子眼蹦出來。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活了二十幾年,從沒見過這么……我甚至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他。所有關(guān)于“好看”的詞匯,在他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很高,比趙偉哥還要高出半個頭。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完美勾勒出他肩寬腰窄的挺拔身形,雙腿修長筆直。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他的五官,像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每一筆都恰到好處,組合在一起,奪人心魄。
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如同最沉靜的夜海,卻又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仿佛世間萬物,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卻又偏偏能輕易勾走你的魂。
他似乎是剛開完會,微微蹙著眉,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目光隨意地掃過來,在我身上停頓了片刻。
僅僅是片刻。那眼神,卻像一把無形的鉤子,帶著審視與探究,勾得我魂都快飛了,呼吸都停滯了,臉頰不受控制地發(fā)燙。我下意識地低了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李特助,什么事?”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的共鳴,震得我耳膜發(fā)麻。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李銳恭敬地回答:“邵總,是您要的咖啡?!?/p>
被稱作“邵總”的男人“嗯”了一聲,目光又落回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帶著點玩味?!巴赓u?”他挑了挑眉,尾音微微上揚。
我緊張得舌頭都打了結(jié),只能傻乎乎地點頭,像個提線木偶,大腦一片空白。
他從西裝口袋里掏出錢夾,修長的手指抽出一疊嶄新的百元大鈔,少說也有七八張,隨手遞給李銳。
“給這位小姐,小費?!彼恼Z氣平淡,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像是在打發(fā)什么。
然后,他甚至沒再看我一眼,轉(zhuǎn)身就進了辦公室。紅木門又“咔噠”一聲合上了,隔絕了兩個世界。
李銳把錢遞給我,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邵總給你的?!?/p>
我捏著那疊錢,手心滾燙。七八百塊,快趕上我兩三天的收入了。這錢來得太輕易,像一塊燒紅的炭火,燙得我有些不安。他憑什么給我這么多?是施舍,還是覺得我……我不敢深想。但轉(zhuǎn)念一想,有了這筆錢,下個月的房租就不用愁了,甚至還能給孤兒院的院長媽媽買點東西。
那份莫名的悸動與現(xiàn)實的窘迫交織在一起,我最終還是接過了錢,低聲道:“謝謝?!甭曇艏毴粑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