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意識瞬間被強(qiáng)行拉回現(xiàn)實!
她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蓋著那床粗糙的紅牡丹土布被。喉嚨雖然依舊不適,但那種致命的灼痛和窒息感已經(jīng)消失,靈泉水的效果立竿見影。身體也恢復(fù)了一些力氣。
破敗的木門洞開著,門外刺眼的、帶著寒意的天光涌了進(jìn)來,勾勒出一個高大挺拔、極具壓迫感的身影。
那人逆著光站在門口,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使得門框內(nèi)的土屋顯得更加昏暗陰沉。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草綠色的軍裝外套著同色的軍大衣,肩章上的紅五星在逆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澤。風(fēng)紀(jì)扣嚴(yán)絲合縫地扣到最頂端,勒著線條冷硬的下頜。他身形極高,肩膀?qū)掗?,像一堵沉默而厚重的山,堵住了整個門框,也堵住了外面所有的光線和聲音。
一股無形的、冰冷的低氣壓,隨著他的出現(xiàn),瞬間充斥了這狹小破敗的土屋??諝夥路鹉塘?。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沉穩(wěn)有力地跳動起來。她撐著手臂,緩緩坐起身,目光平靜地迎向門口那冰冷的視線。
來人正是顧淮安。原書男主,她名義上的丈夫,那個在新婚之夜丟下一句話就消失不見的男人。
他回來了。比原書劇情里提到的“三個月后回來處理離婚事宜”的時間,似乎早了不少。
顧淮安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冰冷地掃過土屋。墻角滾倒的農(nóng)藥瓶,地上洇濕的深褐色污跡,空氣中尚未完全散盡的苦杏仁味,以及土炕上那個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平靜、看不出絲毫新婚妻子該有情緒的女人……一切都盡收眼底。他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條毫無弧度的直線,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凍人的審視和了然。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林晚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漠然地移開,仿佛她只是這屋子里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擺設(shè)。
他邁步走了進(jìn)來。軍靴踩在坑洼不平的黃泥地上,發(fā)出沉重而清晰的聲響,每一步都帶著軍人的刻板和力量感。他走到土炕前,在距離炕沿一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
沒有問候,沒有解釋,甚至沒有一絲一毫對妻子死里逃生的后怕或愧疚。
他從軍大衣內(nèi)側(cè)的口袋里,干脆利落地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信封很薄,邊角銳利。他兩根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指捏著信封,動作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直接遞到了林晚的面前。
信封的正面,清晰地印著幾個墨色濃重的油印大字——離婚申請書。
“簽了它?!?/p>
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長途奔波后的微啞,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封般的冷硬,毫無波瀾,如同在宣讀一道早已設(shè)定好的程序指令。三個字,干脆,利落,不容置喙。
土屋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呼嘯的北風(fēng),刮過光禿禿的樹枝,發(fā)出嗚咽般的哨音。
顧淮安的目光沉靜如深潭,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漠然,等待著她接過這紙判決書,簽下名字,結(jié)束這場荒謬的、他從未承認(rèn)過的婚姻關(guān)系。
然而,土炕上的女人,并沒有如預(yù)想中那樣露出絕望、哭泣或者歇斯底里的神情。她甚至沒有看那封遞到眼前的離婚申請書。
林晚緩緩抬起頭,蒼白瘦削的臉上,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浸在寒潭里的星子,沒有絲毫怯懦,只有一種近乎銳利的平靜。
她看著顧淮安那張輪廓分明、卻寫滿疏離與冷峻的臉,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那笑容里,沒有討好,沒有悲傷,甚至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絲難以捉摸的、近乎挑釁的意味。
在顧淮安微微蹙起眉頭,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時——
林晚動了。
她的右手,以一種超乎尋常的穩(wěn)定和迅捷,探入了自己同樣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襖內(nèi)側(cè)口袋。
下一秒,她的手指間,赫然多了一根細(xì)如毫發(fā)、閃爍著冷冽銀芒的長針!
針尖微顫,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一點懾人的寒星。
林晚捏著那根銀針,目光平靜地迎上顧淮安瞬間變得銳利如刀鋒的眼神,清冷的聲音在死寂的土屋里響起,清晰地蓋過了窗外的風(fēng)聲:
“顧營長,死生之外,都是小事。不如……我們先談個交易如何?”
顧淮安捏著信封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他的目光從林晚平靜得近乎異常的臉上,緩緩移到她指間那根細(xì)長的銀針上。冰冷的審視如同實質(zhì),仿佛要將她連同那根針一起凍結(jié)、穿透。
交易?和一個剛試圖自殺、手里捏著針、行為舉止都透著詭異的女人?
荒謬。
他薄唇微啟,吐出的字眼依舊冰冷,帶著拒人千里的漠然:“我和你之間,沒有交易可談。簽了字,我送你回林家。從此各不相干?!?/p>
“各不相干?”林晚輕笑一聲,那笑聲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顧淮安眉心的褶皺更深了些。她的目光沒有退縮,反而更亮了些,像針尖上的寒芒,直直刺向他眼底深處那抹被強(qiáng)行壓抑的、常人難以察覺的暗色,“顧營長,你確定?比如……你心口那道每逢陰雨寒夜便如刀絞錐刺、讓你輾轉(zhuǎn)難眠、連呼吸都痛不欲生的舊傷?”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無聲的驚雷,狠狠劈在顧淮安心頭!
他瞳孔驟然收縮!捏著信封的手指猛地攥緊,堅硬的牛皮紙發(fā)出不堪承受的“嘎吱”聲!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銳痛,仿佛被這句話瞬間喚醒,從他左胸深處猝不及防地炸開!讓他挺拔如松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更白了一分。
那傷……是他半年前在一次邊境秘密行動中留下的。子彈擦著心臟邊緣穿過,雖然撿回一條命,卻留下了極其麻煩的后遺癥。軍醫(yī)院最好的專家會診過,也只能保守治療,斷言此傷如附骨之疽,會伴隨他一生,無法根除。這是絕對的機(jī)密!除了參與治療的少數(shù)幾位軍醫(yī)和最高首長,絕無外人知曉!
這個只見過一面、懦弱無知到要靠自殺逃避的女人……她怎么可能知道?!而且如此精準(zhǔn)!連發(fā)作的誘因和痛感都描述得分毫不差!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混雜著巨大的警惕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荒謬感,瞬間攫住了顧淮安。他看著林晚的眼神,第一次褪去了冰冷的漠然,變得極其銳利、深沉,如同盯住獵物的猛獸,充滿了審視和壓迫。
“你,從哪里聽來的?”他的聲音壓得更低,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子,帶著濃濃的威脅意味。
林晚仿佛沒感受到那幾乎能凍僵空氣的殺意。她甚至微微歪了下頭,指尖的銀針靈活地轉(zhuǎn)了個細(xì)微的弧度,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聽?顧營長,有些東西,是‘看’出來的?!?她的目光在他軍裝左胸心臟的位置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快得如同錯覺。
“你的呼吸,比常人淺促半分,尤其在情緒波動時。你的左手,習(xí)慣性微蜷,護(hù)著心脈的位置,那是長久疼痛下形成的本能防御姿態(tài)。你的唇色,在光線昏暗處,隱有極淡的紫紺,是心脈淤阻、供血不暢之兆。還有……”她的聲音清晰而穩(wěn)定,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你此刻指尖冰冷,但額角卻有一層薄汗,是強(qiáng)忍劇痛時的生理反應(yīng)。我說的對嗎?”
顧淮安沉默著。土屋里死寂得能聽到灰塵落地的聲音。窗外的風(fēng)聲似乎也停止了呼嘯。他高大的身影在門口投下濃重的陰影,幾乎將林晚完全籠罩。他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針,一遍遍掃過林晚蒼白卻異常鎮(zhèn)定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出任何一絲偽裝或欺騙的痕跡。
沒有。那雙眼睛里只有平靜,一種近乎洞悉的平靜,以及……一種讓他極其不舒服的、仿佛在掂量砝碼般的算計。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林晚不閃不避地迎著他的審視,指尖的銀針穩(wěn)如磐石。
終于,顧淮安緊抿的薄唇微微動了一下,聲音依舊冷硬,但那股殺意卻收斂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探究:“所以?你的‘交易’?”
林晚心中微定。魚兒咬鉤了。
她收回捏著銀針的手,姿態(tài)放松了些,語氣帶著一種談判式的清晰:“很簡單。顧營長你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來應(yīng)付某些局面,至少暫時需要。而我,需要一個落腳地,一個相對安穩(wěn)的環(huán)境,暫時避開林家的糾纏和蘇雪柔的‘好意’?!?/p>
她刻意加重了“蘇雪柔”三個字,敏銳地捕捉到顧淮安眼中一閃而過的、極其細(xì)微的厭惡。很好,看來他對那位“溫柔善良”的女主也并非全無防備。
“我們維持表面夫妻關(guān)系,互不干涉,各取所需?!绷滞砝^續(xù)說道,條理分明,“作為回報,我?guī)湍阒蝹?。不敢說藥到病除,但緩解痛苦,讓你夜里能睡個安穩(wěn)覺,白天不必時刻強(qiáng)忍錐心之痛,這點把握,我還是有的?!?/p>
顧淮安的眼神深不見底,像結(jié)了冰的寒潭。他沒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權(quán)衡這荒謬提議背后的風(fēng)險和可能的陷阱。一個來歷不明、行為詭異、聲稱能治連軍醫(yī)院專家都束手無策舊傷的女人……
就在這緊繃的寂靜即將再次凝固時——
“哎喲!我的老天爺??!救命啊!快來人?。。?!”
一聲凄厲、驚恐到變了調(diào)的哭嚎聲,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從隔壁院子刺破空氣,狠狠扎進(jìn)這間土屋!
那聲音充滿了絕望,是上了年紀(jì)的女人特有的嘶啞尖利,瞬間撕裂了家屬院午后死水般的平靜!
“老張!老張你怎么了?!醒醒!你別嚇我啊!來人啊!救命啊——!”
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和碗碟摔碎的刺耳聲音!
變故陡生!
顧淮安臉色驟然一變!那聲音……是隔壁張政委家的方向!張政委的愛人,趙大娘!
軍人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疑慮!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要轉(zhuǎn)身沖出去!
然而,一道纖細(xì)的身影比他更快!
一直坐在土炕上的林晚,在聽到第一聲哭嚎的瞬間,如同被按下了開關(guān)的彈簧,猛地彈身而起!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她甚至沒看顧淮安一眼,一把抄起放在炕沿邊的、那個深紫色的舊絨布針囊,像一道離弦的箭,裹挾著一股決絕而專注的氣勢,直接越過還站在門口的顧淮安,沖出了房門!
顧淮安伸出去的手抓了個空,只感覺到一陣帶著微弱藥香的冷風(fēng)從指縫間掠過。他愕然地看著那個瞬間消失在門口、單薄卻異常敏捷的背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
她……她怎么敢?!
下一秒,強(qiáng)烈的責(zé)任感和擔(dān)憂壓倒了一切。顧淮安立刻收攝心神,不再猶豫,高大的身影緊隨其后,也沖了出去!
隔壁張政委家的院子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
一個頭發(fā)花白、身形微胖的老太太——趙大娘,癱坐在堂屋門口冰冷的泥地上,懷里死死抱著一個仰面倒地的老頭。那老頭正是張政委,此刻雙目緊閉,臉色是駭人的青紫色,嘴唇更是烏紫發(fā)紺,胸口劇烈起伏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破風(fēng)箱般的可怕抽氣聲,每一次吸氣都異常艱難,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窒息!
“老頭子!老頭子你別嚇我?。偛胚€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這樣了!天爺??!”趙大娘哭得撕心裂肺,六神無主,只是徒勞地?fù)u晃著懷里毫無反應(yīng)的老伴。幾個聞聲趕來的鄰居圍在門口,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卻都束手無策,有人喊著去叫衛(wèi)生員,有人喊著去找車送縣醫(yī)院。
“讓開!都讓開!別圍著!”林晚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和哭嚎。
她像一尾靈活的魚,從擁擠的門口縫隙中硬生生擠了進(jìn)去,沖到張政委身邊,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你……你是?”趙大娘淚眼婆娑地看著突然沖進(jìn)來的陌生姑娘,一時懵了。
“我是顧營長家屬!懂點急救!”林晚語速飛快,頭也沒抬,解釋得簡單直接。她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伸出三根手指,精準(zhǔn)地搭在了張政委冰涼的手腕寸關(guān)尺上。同時,另一只手飛快地探向他的頸動脈。
脈搏微弱、急促、紊亂如麻!頸動脈搏動同樣快得驚人!
再看他青紫的面色、唇色,那可怕的窒息感,喉嚨里拉風(fēng)箱般的哮鳴音……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哮喘急性發(fā)作合并心衰!而且是極其兇險、隨時可能呼吸心跳驟停的那種!
“有藥嗎?他平時用的噴霧藥呢?!”林晚厲聲問趙大娘,眼神銳利如刀。
“藥……藥……”趙大娘被她的氣勢懾住,腦子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地指向屋里,“在……在炕頭柜上……那個小鐵盒里……昨天剛用完最后一噴……還沒來得及去縣里配啊……”說著又嚎啕大哭起來,“這可怎么辦??!老張啊……”
沒有藥!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
圍觀的鄰居們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煞白。沒有藥,等衛(wèi)生員趕來或者送去幾十里外的縣醫(yī)院,人恐怕早就……
絕望的氣氛瞬間籠罩了整個小院。
就在這時,顧淮安高大的身影也沖了進(jìn)來,正好聽到趙大娘的話。他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沒有藥,張政委這情況……兇多吉少!
他下意識地看向蹲在地上的林晚。只見她聽到“沒有藥”三個字時,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眼神反而更加沉靜專注,仿佛早已預(yù)料。
下一秒,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甚至帶著一絲懷疑的目光注視下——
林晚動了!
她毫不猶豫地一把扯開張政委領(lǐng)口的棉襖扣子,讓他頸部完全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同時,右手閃電般地從深紫色的針囊里抽出了三根細(xì)長的銀針!
針尖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閃爍著冷冽而決絕的寒芒!
沒有絲毫猶豫,林晚左手拇指精準(zhǔn)地按壓在張政委喉結(jié)下方凹陷處的天突穴上,右手三根銀針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快、準(zhǔn)、穩(wěn)!
第一針,直刺天突穴!針入半寸!
第二針,刺向兩側(cè)鎖骨中點連線上的膻中穴!針入三分!
第三針,刺向腕橫紋上兩寸的內(nèi)關(guān)穴!針入一寸!
三針落下,快若驚鴻!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精準(zhǔn)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
“呃——嗬——!” 針剛落下,張政委喉嚨里那破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驟然一停!緊接著,他猛地發(fā)出一聲極其痛苦的、仿佛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的劇烈嗆咳!身體像蝦米一樣痛苦地弓起!
“老頭子!”趙大娘嚇得魂飛魄散。
圍觀的人更是驚呼出聲!
“她干什么?!”
“扎針?!這能行嗎?別把人扎壞了!”
“衛(wèi)生員!衛(wèi)生員怎么還不來啊!”
質(zhì)疑和恐慌瞬間彌漫開來。
顧淮安一步上前,蹲在林晚身邊,沉聲低喝:“林晚!你在做什么?!” 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yán)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怒。沒有藥,用針扎?這簡直是……胡鬧!萬一……
然而,林晚對他的喝問置若罔聞。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的三根銀針上。她屏住呼吸,眼神專注得可怕,右手拇指和食指極其輕微地捻動著刺在膻中穴和內(nèi)關(guān)穴上的兩根銀針,動作細(xì)微,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頻率和力道。左手則快速在張政委胸口幾處穴位按壓、推揉。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充斥著趙大娘絕望的哭泣和鄰居們緊張的抽氣聲。
顧淮安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目光死死盯在張政委青紫的臉上。他不懂醫(yī)術(shù),但他知道,張政委的氣息……似乎真的比剛才微弱地……順暢了一點點?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煎熬中——
“咳!咳咳咳——呼……呼……”
張政委弓起的身體猛地一陣更劇烈的咳嗽!隨即,那如同被鐵鉗扼住喉嚨般的可怕抽氣聲,竟然……真的減弱了!
緊接著,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張政委臉上那駭人的青紫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雖然依舊蒼白,但那種瀕死的烏紫卻淡了下去!緊閉的雙眼眼皮顫動了幾下,喉嚨里艱難地、斷斷續(xù)續(xù)地發(fā)出微弱卻清晰的氣流聲:“嗬……嗬……呼……”
他……他能喘上氣了!
雖然依舊虛弱,雖然還在痛苦地咳嗽,但那種致命的窒息感,明顯緩解了!
“老天爺??!”趙大娘猛地捂住了嘴,眼淚洶涌而出,這一次是絕處逢生的狂喜!
“神了!真神了!”
“活過來了!真活過來了!”
“顧營長家的……會仙術(shù)嗎?!”
圍觀的鄰居們爆發(fā)出劫后余生般的驚呼和難以置信的議論!看向林晚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敬畏和震撼!
顧淮安緊繃的身體猛地一松,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掌心已是一片濕冷。他看向林晚的目光,復(fù)雜到了極點。震驚、探究、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如同沉船錨鏈般驟然沉入心底的悸動。
而林晚,直到此刻才長長地、極其細(xì)微地舒了一口氣,額角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xì)汗。她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繼續(xù)專注地捻動銀針,穩(wěn)定著張政委的氣息。她微微側(cè)過頭,目光掠過身邊顧淮安那張寫滿復(fù)雜情緒的臉,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他耳中,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鋒芒:
“顧營長,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談?wù)勎业慕灰讞l件了嗎?”
她頓了頓,迎著顧淮安深不見底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拋出了最后的砝碼:
“三個月。給我三個月時間。”
“三個月后,我考進(jìn)軍區(qū)總醫(yī)院,拿到行醫(yī)資格?!?/p>
“屆時,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好聚好散?!?/p>
“如何?”
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從兩人之間掠過。小院里的喧囂和驚嘆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蹲在生死邊緣、剛剛創(chuàng)造奇跡的瘦弱身影上,也聚焦在她身旁那個如山岳般沉默的冷峻軍官臉上。
三個月?考軍區(qū)總醫(yī)院?一個剛嫁進(jìn)來、據(jù)說連學(xué)都沒上過幾年的鄉(xiāng)下姑娘?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剛剛那幾針,那起死回生的手段,卻又真實得讓人無法反駁!
顧淮安沒有說話。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一寸寸掃過林晚蒼白卻異常堅定的側(cè)臉,掃過她依舊穩(wěn)定捻針的手指,最后落回地上呼吸雖弱卻已趨平穩(wěn)的張政委臉上。
那目光里,冰封的漠然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的裂痕,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審視、權(quán)衡,以及一種……被強(qiáng)烈勾起的、幾乎要破冰而出的、名為“興趣”的火焰。
他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
林晚卻已不再看他。她收回目光,專注地取回張政委身上的銀針,動作輕柔而穩(wěn)定,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賭約,不過是拂去了一片落在肩頭的枯葉。她站起身,對著終于敢撲上來抱住老伴、泣不成聲的趙大娘,語氣恢復(fù)了溫和:
“大娘,張政委暫時沒事了,但必須馬上送衛(wèi)生所,后續(xù)還需要用藥觀察。您別急,我陪您去?!?/p>
她扶著趙大娘,在鄰居們敬畏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院外。單薄的背影挺得筆直,像一株在寒風(fēng)中悄然扎根、蓄勢待發(fā)的青竹。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顧淮安才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凜冽的空氣。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卻奇異地未能壓下胸腔深處那股陌生的灼熱。
他低頭,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又抬眼,望向林晚消失的方向。那深潭般的眸底,冰層之下,暗流洶涌,最終沉淀為一種近乎磐石的幽邃。
那封被遺忘在土屋炕沿的“離婚申請書”,在穿堂而過的冷風(fēng)中,悄然翻卷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