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些學(xué)生怎么辦?”副官問道。
“給他們重新安排一場試煉。這些人,暫時不必回帝大了?!?/p>
“是?!?/p>
與此同時,帝星辰宮。
那個曾在森垣星森林中“慷慨”贈予顧子嵐無價之寶的男人,此刻已褪去偽裝,披上了象征無上權(quán)柄的帝王華服。深邃如夜的底色上,以最頂級的燦爛金線刺繡出繁復(fù)而古老的帝國紋章,每一道曲折的線條都仿佛流淌著實質(zhì)性的力量與威嚴,無聲地宣告著他對兆億生靈的絕對統(tǒng)治。
與森林中刻意收斂、近乎隱沒的狀態(tài)截然相反。當(dāng)他踏上帝星心臟——辰宮,光可鑒人的地面上,那被壓抑到極致的磅礴存在感,如同掙脫束縛的星海洪流,無聲無息卻又沛然莫御地彌漫開來,瞬間充盈了宮殿的每一個角落??諝夥路鸨粔嚎s成了沉重的液態(tài)金屬,光線在他周身發(fā)生著微妙的扭曲折射,空間都為之哀鳴。
辰宮那足以容納小型星艦起降的巍峨穹頂,此刻在他面前竟顯得低矮局促。遠在同步軌道上、環(huán)繞帝星運行的巨型防御平臺“圣輝”,其精密的傳感系統(tǒng)捕捉到了核心區(qū)域傳來的、微不可察的能量律動,仿佛整座鋼鐵堡壘都在向歸來的主宰致以無聲的敬畏震顫。
宮殿內(nèi)侍立的人群,無一不將頭顱深深垂下,連呼吸都凝滯成最微弱的氣流。仿佛任何一絲多余的動作或聲響,都會驚擾這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絕對威儀。無人敢于直視。面對太陽,唯有永恒的敬畏。
“歡迎回來,陛下?!?/p>
清冽如冰泉撞擊玉石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開口的女子,容顏堪稱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美得驚心動魄,仿佛將萬千星河的光輝都匯聚于一身。也唯有她,能在這足以碾碎精神的無形威壓之下,依舊保持著無可挑剔的帝國女主人儀態(tài),面色如常,甚至唇角還噙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溫婉而完美的笑意。
隨著她蓮步輕移,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悄然彌漫開來,如同無形的屏障,為那些幾乎要被帝王威壓碾碎脊梁的仆人們帶來了一絲喘息之機,刺入骨髓的壓迫感為之一輕。
然而,皇帝似乎對這種“溫情”毫無興趣。他金色的瞳孔冷漠地掃過她手中那杯在剔透水晶杯中蕩漾著琥珀光澤的接風(fēng)酒,目光沒有絲毫停留,仿佛那只是浮塵空氣。他一向如此,厭惡虛與委蛇的客套,憎恨被安排的“儀式感”,哪怕眼前這個端著酒杯的人,是他名義上、代表著帝國最高政治聯(lián)盟契約的妻子。
這場景總會讓他想起那個人。
他不喜歡那個人,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但這位傾國傾城的帝國皇后,芙瑞雅,并未因他的無視而退讓分毫。她執(zhí)著地舉著酒杯,姿態(tài)優(yōu)雅依舊,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你我之間,不過是一場政治聯(lián)盟的契約,”皇帝的聲音平淡無波,沒有絲毫起伏,話語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精準地撕裂了那層虛偽的溫情面紗,“不必費心扮演這夫妻情深的戲碼,芙瑞雅。”
被直呼其名的皇后只是輕輕牽動唇角,綻開一個完美無瑕的笑容,沒有絲毫因這尖銳話語而產(chǎn)生的慍怒或?qū)擂巍?/p>
“陛下所言極是,”她的聲音依舊清冽悅耳,如同山澗清泉,“不過……”她微微前傾,將聲音壓得極低,確保只有彼此能清晰聽聞,“畢竟是在‘外人’面前,維持帝后和睦的表象,總歸是必要的。您說呢?”
她刻意加重了“外人”二字,冰藍色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是提醒,更是一場無聲的試探。
冷淡的、蘊藏著風(fēng)暴的碧色眼眸對上那看似溫柔卻毫無退意的冰藍瞳孔??諝夥路鹉坛闪藞员瑹o形的角力在目光交匯處激烈碰撞,連時間都似乎被拉長了數(shù)倍。
半晌。
皇帝修長的手指終于動了。他伸出手,直接用指尖捏住了那冰冷的水晶杯腳,看也未看杯中物,仰頭,喉結(jié)滾動,將那杯價值連城的瓊漿玉液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留下的是冰冷的灼燒感,沒有半分醇香的回味。
空杯被隨意地、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棄遞還給皇后,杯壁上還殘留著他指尖的微溫。
“滿意了?”皇帝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卻比最嚴厲的質(zhì)問更令人心頭發(fā)寒。
皇后穩(wěn)穩(wěn)地接住空杯,臉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絲,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綻放的幽蘭,帶著一絲得逞的冷艷。
“當(dāng)然?!彼p聲回應(yīng),碧眸深處,仿佛有某種沉甸甸的東西終于落定。
藥效發(fā)作得迅猛異常,快到超乎常理。即便是擁有傳說中2S級Alpha那如同洪荒巨獸般的恐怖體質(zhì),也扛不住這被精心計算過劑量、融入了帝國最尖端生物科技結(jié)晶的……神經(jīng)抑制劑。它并非尋常迷藥,而是代號“靜謐之吻”、專門設(shè)計用來瞬間麻痹他這種非人存在的頂級武器。
他的身體機能被強制切斷,高大挺拔的身軀失去了支撐,被早有準備的芙瑞雅穩(wěn)穩(wěn)接住,輕柔地靠在她纖弱的肩膀上。
燈光柔和,勾勒出一副妻子溫柔攙扶“微醺”丈夫的溫情畫面。
“大人,接下來該怎么做?”她的貼身侍女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身側(cè),低聲詢問。出自芙瑞雅本人的授意,她的心腹從不稱她為“皇后娘娘”,皇帝對此亦從未置評。
芙瑞雅的目光落在懷中男人即使失去意識也依舊冷峻完美的側(cè)臉上,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再無一絲溫度。
“按原計劃執(zhí)行?!?/p>
皇宮的夜晚,向來暗流涌動。而這一夜,注定被濃稠的鮮血浸染。
與此同時,帝國某基地。
顧子嵐失眠了——當(dāng)然,這與遙遠帝星皇宮里正在上演的血腥劇目毫無關(guān)聯(lián)。
純粹是白天睡得太足,此刻精神奕奕?;乜臻g充裕,學(xué)生們都分到了舒適的單間,這讓她得以在床上毫無顧忌地翻來覆去,不必擔(dān)心影響他人。
她原本計劃今天找凱撒攤牌談?wù)劷獬榧s的事,誰知一覺竟睡到了天黑。一個Omega深更半夜主動去找Alpha?這畫面光是腦補就充滿了私會偷情的曖昧氣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尤其是凱撒的誤解,顧子嵐決定還是另擇良辰吉日。
話說回來……以顧家在江城都只能勉強算中下游的層次,她那位總是冷著臉的爺爺,當(dāng)年究竟是怎么攀上帝都“新貴”凱撒家的?凱撒的背景她所知甚少,但從他和葉澤那種熟稔而平等的交談口吻來看,兩人的家世絕對是一個重量級的。
顧子嵐不死心地調(diào)出個人終端,試圖用帝國的公共信息引擎搜索“克萊斯特家族”。結(jié)果蹦出來的信息要么是些毫無營養(yǎng)的社交花邊新聞,要么就是語焉不詳?shù)墓俜教自?,看得她眼睛發(fā)酸,頭昏腦漲——大概是她權(quán)限等級太低的緣故。
于是,顧子嵐決定將騷擾目標(biāo)轉(zhuǎn)向那位負傷的“信息庫”。
“睡了嗎?”她點開葉澤的通訊ID。
回復(fù)幾乎秒到:“還沒有?!?/p>
緊接著又是一條,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顧子嵐指尖輕點,習(xí)慣性地先拋出一句裹著糖衣的開場白:“沒什么,就是想和你說,今晚的月色很美?!?/p>
“……”
這幾乎是顧子嵐的“傳統(tǒng)藝能”了。但凡有求于葉澤,幾句不走心的“情話”總會條件反射般溜出來。起初是覺得逗弄那張萬年不變表情的冰山臉很有趣,后來……便成了甩不掉的習(xí)慣性開場白。
鋪墊完畢,她才切入正題,還特意強調(diào):“其實是想問問你,關(guān)于凱撒的家族,克萊斯特,你了解多少?撿重點說,越簡潔越好!”
光屏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詞,篩選信息。
“克萊斯特家族,”葉澤的回復(fù)終于跳了出來,果然言簡意賅,“帝都新晉的上流貴族。與其他根基深厚的傳統(tǒng)世家不同,他們崛起時間極短,進入核心權(quán)力圈層,大約只在十五到二十年前?!?/p>
真是有夠簡潔的,簡潔得讓顧子嵐想翻白眼。
信息量不大,卻精準點出了“新貴”這個關(guān)鍵特質(zhì)。顧子嵐正皺眉琢磨著這時間點和她爺爺能有什么離奇交集時,葉澤的下一條信息如同精確制導(dǎo)的導(dǎo)彈,猝不及防地砸了過來:
“你喜歡凱撒?”
看到這句話,顧子嵐瞬間從床上彈坐起來,睡意全無!
“誒,葉澤同學(xué)!”她手指翻飛,文字里充滿了被冤枉的憤懣,“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熘{是要負法律責(zé)任的,你怎么能隨便污蔑我喜歡別人呢?!”
葉澤的回復(fù)依舊冷靜,帶著某種“科學(xué)分析”的調(diào)調(diào):“你失憶期間就頻繁詢問凱撒。根據(jù)普遍觀察,一個青春期的Omega少女對同年齡段特定Alpha保持長期且頻繁的關(guān)注,通常只指向一種可能?!?/p>
“可能個鬼!”
顧子嵐火力全開,打字速度快出殘影,“我還很關(guān)注你呢!照你這邏輯,難道我也喜歡你?在你眼里我就是個腳踏兩只船、同時覬覦兩個S級Alpha的大渣女嗎?”
她越說越來勁,邏輯開始天馬行空:“而且,論在乎凱撒,誰能比得過你?他第一次來找你的時候,隔著八丈遠我就聽到他腳步聲了!我就不信以你的精神力沒察覺!還裝出那副‘你是誰?我不認識你’的冰山樣兒,不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力嗎?典型的欲擒故縱!”
顧子嵐的思維如同脫韁野馬,在胡編亂造的道路上一騎絕塵:“雖然現(xiàn)在的社會主流還不大認同AA相愛,但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顧子嵐在此鄭重表態(tài):我百分之一萬支持你!我可能無法完全理解你們之間那‘相殺相愛’的火花,但我絕對尊重你們的愛情!勇敢去追,我挺你!”
在興致勃勃地發(fā)送了足足三四十條涵蓋“愛情分析”、“未來展望”、“育兒指南”的荒謬信息后,顧子嵐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不對勁——對面太安靜了!按照葉澤的性格,在她發(fā)出第三句離譜言論時,就該回以冷冰冰的省略號“……”,怎么會沉默這么久?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顧子嵐立刻停止了天馬行空的“創(chuàng)作”,轉(zhuǎn)而發(fā)送了一長串充滿問號的信息,
“??????????????????”
大概過了煎熬的三四分鐘,對面終于顯示“正在輸入中…”。
“抱歉,我剛才下床處理了點事,沒及時回消息。”葉澤的回復(fù)終于來了。
顧子嵐松了口氣,隨即又好奇:“你一個重傷員,大半夜下床干什么?不怕傷口裂開?”
葉澤的回復(fù)平靜無波,
“想打開窗戶,看看月亮。”
現(xiàn)在發(fā)“……”的變成了顧子嵐。
她盯著光屏,感覺有些無語。她壓根不知道今晚有沒有月亮,純粹是順口拈來的老套情話,沒想到葉澤這個看起來像情場老手(實則可能是個感情經(jīng)驗貧瘠的學(xué)霸)的Alpha,竟然當(dāng)了真!她頓時有種精心設(shè)計的眼波流轉(zhuǎn),全拋給了瞎子的挫敗感。
既然話已出口,她也懶得下床去確認今晚月色究竟如何,干脆將錯就錯,帶著一絲惡作劇得逞般的狡黠追問:
“好看嗎?”
葉澤的回復(fù)很快,似乎真的認真觀察過:
“挺不錯的。和帝都常年被能量盾折射層籠罩的月亮不太一樣,這里的,感覺更明亮一些?!?/p>
就在顧子嵐想要再追問有關(guān)這里月亮細節(jié)時,葉澤的下一條信息緊隨而至,只有五個字,卻像一顆投入湖泊的石子,漾開了一圈圈意外的漣漪:
“而且,風(fēng)也溫柔?!?/p>
與來森垣星時那撕裂空間、瞬息即至卻昂貴無比的源質(zhì)躍遷不同,返程搭乘的是常規(guī)的星際客艦。巨大的銀色艦體平穩(wěn)地滑行在深邃的宇宙絨幕之中,像一尾沉默的鯨。
顧子嵐的臉頰幾乎貼在了觀景舷窗冰涼的透明合金上。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星際旅行,廣袤無垠的深空對她而言充滿了致命的新奇。旋轉(zhuǎn)的星云如同打翻的顏料盤,緩緩流淌著瑰麗的紫紅與靛藍;遙遠恒星發(fā)出的光芒,跋涉了千萬年才抵達她的視網(wǎng)膜,冰冷而永恒;偶爾掠過視野的破碎星環(huán),無聲訴說著古老的天體碰撞……一切都讓她著迷,胸腔里鼓脹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探索欲。
她一直如此,對未知抱有近乎本能的、熾熱的好奇心。這份好奇心,也清晰地指向了她為自己規(guī)劃的未來——進入帝國研究院,成為一名探索宇宙奧秘的研究員。
至于具體的研究方向?顧子嵐望著窗外那片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星域,指尖在冰冷的窗面上輕輕劃過。還沒完全想好?;蛟S是高維物理?或許是奇異物質(zhì)?又或是……生命在極端宇宙環(huán)境下的演化?
但此刻,凝望著這無垠的壯闊與深邃,一句古老而充滿力量的話語,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帶著令人顫栗的共鳴:
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帝星·帝都空港。
星艦龐大的身軀在智能引導(dǎo)光束的牽引下,輕盈而精準地泊入指定位置,反重力引擎低沉的嗡鳴逐漸平息。艙門開啟,連接通道穩(wěn)固對接。
再一次踏上帝星的土地,顧子嵐的感受卻與離開時截然不同。一股混雜著熟悉與新奇的熱流瞬間包裹了她。
她此刻所站立的地方,是帝國的心臟,是整個帝國人類文明毋庸置疑的核心——帝都“萬象之都”(Aeterna Urbs)。這里不僅僅是帝星的中心,更是整個龐大帝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與科技力量匯聚的終極熔爐。腳下每一寸土地,空氣中每一縷信息流,都浸染著帝國自星海紀元開啟以來,無數(shù)代最頂尖天才的心血、智慧與野心。
宏偉得令人窒息的空港穹頂,采用了動態(tài)全息模擬技術(shù),此刻正緩緩流淌著帝國星域的壯麗畫卷。來自銀河系各個角落、形態(tài)各異的星艦在此起降,引擎噴流的尾焰交織成光的河流。穿著不同星域服飾、操著各異口音的人群川流不息,空氣中彌漫著星際塵埃、高級合成香氛以及某種……屬于權(quán)力與機遇中心的獨特“電流”感。
顧子嵐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著金屬、能量和無數(shù)生命氣息的空氣涌入肺腑。她不再是那個懵懂踏入森垣星森林的普通學(xué)生了。森林的試煉、那場離奇的“失憶”、與葉澤和凱撒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對婚約的困惑、還有那深埋心底的“星辰大?!薄械囊磺校挤路鸨坏鄱歼@龐大無匹的存在感所喚醒,在她體內(nèi)奔涌、碰撞。
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目光掃過眼前這片象征著人類文明巔峰景象的鋼鐵森林,一種渺小與昂揚交織的奇異感覺油然而生。
如果不出意外,她會在這里完成自己的學(xué)業(yè),然后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為帝國獻出自己的余生。
至于和凱撒的婚約,顧子嵐并沒有納入自己的未來,這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不管她到底是怎么和凱撒訂下的婚約,她都不想接受,凱撒那種驕傲的性子,應(yīng)該也對這個安排不滿意,
那就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