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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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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寒在夜市擺攤賣畫,一張五十,沒人識貨。城管突襲驅(qū)趕時,

美術(shù)學院院長賀蒼山撲向其中一幅畫?!斑@是我苦尋十年的‘寒蛹’系列真跡!

” 藝術(shù)圈轟然巨震,拍賣行砸重金求購。1夜市的熱鬧像一碗滾燙油膩的湯,

聲音、氣味、光線攪成一團。行人摩肩接踵,沒人多看支在角落的畫架一眼。

段清寒靠墻站著。幾張畫靠墻放著,旁邊白板紙上寫著黑字:手繪,五十一張。字不算丑,

但透著廉價的氣息。不遠處煎餅攤子飄來的油煙味,濃得蓋過了顏料那點微弱的松節(jié)油氣味。

攤主老楊扯著嗓子招呼客人,鐵鏟刮在鐵板上,滋啦滋啦響。

段清寒的沉默被這聲音襯得格外不合時宜。偶爾有人走近,捏起一張畫看看,撇嘴搖頭放下。

嘴里嘀咕。畫的是啥,看不懂。五十?太貴了吧。有這錢不如加個雞蛋火腿腸實在。

段清寒眼皮都沒抬一下,懶得分辨那些零碎的評價。

一陣不尋常的急促奔跑聲從夜市入口滾過來。人群中起了慌亂的騷動。城管來了!快收!

煎餅攤老板老楊吼了一聲,油膩膩的圍裙一甩,動作快得像演練過幾百遍,

三兩下就把攤子扎進了電動三輪車斗里。電動車發(fā)出嗡嗡的呻吟,一溜煙躥向小巷深處。

其他攤主也像被無形的手同時掐住了喉嚨,尖叫著,連收帶藏,塑料布包裹著貨品,

踢踢踏踏跑向四面八方。那點混亂像燒開的油鍋突然倒進了涼水,炸了。

段清寒動作慢了一拍。他不是職業(yè)攤販,沒那份火中取栗的肌肉記憶。跑!再慢點渣都沒了!

一個擦身而過的男人甩過來一句,帶著風聲。段清寒彎下腰去抓他的畫。

木框的邊緣剛碰上手指,幾道刺眼的光柱就狠狠劈開夜市渾濁的燈火,

直挺挺照在那些無人問津的畫作上。強光下畫布上奔流的色彩驟然鮮活,

卻又瞬間被晃得慘白。段清寒條件反射地閉眼側(cè)頭,手臂擋在眼前。

散亂、急促、帶著不容抗拒威懾力的腳步聲迅速逼近,把他連同那點可憐的地攤圍了起來。

喂!你!喊了幾次了?這里不許擺!帶頭的是個高個子,大檐帽的帽檐壓得很低,

聲音穿過電子喇叭的喇叭口,顯得生硬粗暴。段清寒沒說話,把臉偏向另一邊,

手指用力摳進畫框邊緣。幾只穿著制服的手臂從強光的陰影里伸出來,

帶風的動作粗魯?shù)匕聪蛩漠嫾芎涂繅α⒅漠?。指關(guān)節(jié)擦過畫布邊緣。這幅!那張!

帶回去!冰冷的聲音指令下達,沒有任何情緒。段清寒的身體繃緊了,

肌肉一塊塊硬得像石頭。不許動!一聲炸雷般的怒吼穿透鬧市殘留的喧囂和城管隊員的呵斥。

聲音太響,太突兀,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決絕,把在場所有人都驚得頓了頓。

強光手電的光柱無意識地跟著聲音晃動了一下。一道人影從斜刺里蠻橫地沖撞過來。

不是沖向人,是直接撲向段清寒腳邊那幾張剛剛被粗暴拿起的畫。身影移動得太猛太快,

帶起的風刮得段清寒臉頰生疼。那人幾乎是用砸的姿勢半跪在地,

塵土和夜市的油污被震得飛濺起來。強光重新聚焦,死死釘在那個沖入者身上。是個老頭。

頭發(fā)花白稀疏,在刺眼的白光下像一團灰燼。一件洗得看不出原色的條紋Polo衫,

領(lǐng)子有點歪。他兩只手死死撐著地面,肩膀弓得像拉滿的弓,

整個人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態(tài)護住身下那幾張畫。膝蓋大概是撞在地上,沾了灰塵和油漬。

老頭粗重地喘著氣,肩膀劇烈地一起一伏。你什么人!退后!負責的隊員上前一步,

擋在高個城管前面,手里的強光手電毫不客氣地杵過去,

光圈緊緊罩住老頭那張因憤怒和激動而扭曲的臉,額頭爆出的青筋都清晰可見。

老頭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幾張被壓在他臂彎下的畫,

對近在咫尺的強光恍若未見,對周圍的厲聲呵斥充耳不聞。就是它!他聲音嘶啞,

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裹著尖銳的破碎感,在夜市空曠起來的角落里砸開。隊長,

沒事吧?一個年輕隊員小聲問高個子。老頭充耳不聞,布滿血絲的眼睛仿佛被釘在了畫布上,

粘住了,再也拔不開。他整個身體都在抖,像片掛在寒風里的枯葉,

連帶著他身下護著的幾張廉價合成板畫框也跟著咯吱作響。找到了……老頭喃喃著,

聲音飄忽得像囈語,那扭曲的面孔上,忽然裂開一道奇異的縫隙,不是笑容,

是一種近乎于瘋癲的巨大狂喜與悲痛攪碎混合的東西。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小心翼翼,

帶著一種朝圣般的恐懼,去觸摸油彩干結(jié)后形成的堅硬結(jié)痂表面。指尖觸上去的瞬間,

猛地一縮,像是被燙到,又像是怕碰碎了稀世珍寶。整整十年!他嘶吼出聲,

滾燙渾濁的老淚毫無預兆地從眼眶里狂涌出來,大顆大顆砸在夜市油膩骯臟的地面,

砸在他手臂下那幅灰撲撲不起眼的畫上。淚水在灰撲撲的塵土和半凝固的顏料間迅速暈開,

畫出深色的、丑陋的痕跡。高個城管眉頭擰得死緊,警惕地上下打量這個狀若瘋魔的老頭。

幾個隊員互相遞了個眼色,圍攏得更緊。段清寒站著沒動,

目光落在老頭那被淚水濡濕、緊貼著地磚的膝蓋上,又緩緩移到他抽搐顫抖的后背,

最后停留在那幾張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混亂而更顯破敗、此刻卻被老頭視若生命的畫上。

五十塊一張沒人要的東西。他看見老頭布滿老年斑和粗大血管的手,

指甲縫里殘留著陳年的顏料漬。他還看見老頭緊緊箍著畫框邊緣的小指上,

一道細長彎曲的陳舊疤痕,像條僵死的白蟲。這個瘋子……段清寒腦中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寒蛹!真是《寒蛹》!老頭再次爆發(fā)出嘶喊,抬起淚流縱橫的臉,

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鎖定離他最近的段清寒。那目光熾熱瘋狂,帶著焚毀一切的迫切。

是你?這些是你畫的?段清寒下頜的線條緊緊繃了一下。他的目光短暫地從老頭臉上移開,

掃過周圍幾張驚疑不定的城管隊員的臉孔,沉默地點頭。動作很輕,

卻像在粘稠的空氣里投下一塊石頭。高個子隊長和那個警惕的隊員臉色同時變了。

真的是你畫的?那個老頭又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jié)都在劈裂邊緣掙扎。

段清寒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視線飄向別處。嗯。他用鼻腔擠出一點聲音。

老頭突然發(fā)出一聲又像哭又像笑的短促哽咽,整個人像是驟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氣,

半佝僂的脊背松垮下去,但扣住畫框的手指卻收得更緊,指關(guān)節(jié)迸出慘白。賀蒼山!賀蒼山!

尖銳的女聲突然從混亂外圈扎進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叫和變調(diào)的激動。賀院長!

那是美術(shù)學院的賀院長?。?市容管理的幾個人僵住了。動作像是被無形的釘子釘在原地。

那個舉著手電筒的光圈還在賀蒼山臉上顫抖著,晃得他溝壑縱橫的臉明暗不定。

高個子隊長的嘴角無意識地往下耷拉著,眼神里全是驚疑,像在辨認一件被灰土糊住的古董。

賀蒼山?國立藝研院那個?他喉嚨發(fā)干,聲音黏糊糊地問旁邊的隊員。

年輕隊員眼睛瞪得溜圓,傻傻地點頭。賀蒼山對射在臉上的光柱和周圍的嘈雜渾然不覺。

他全部的身心都系在臂彎下那幾張畫上。淚水在他滿是褶皺的臉上沖出幾道蜿蜒的印痕,

他沒擦,沾著油污灰塵的手急切地在空中虛抓,目標明確地指向段清寒腳邊,

一幅沒來得及被收走、也被強光手電無意中遺漏的畫,一張普通的街景,

光影分割得有些生硬。那張!還有那張!都給我!給我!語氣急切得近乎命令。

段清寒的視線掃過老頭被油污弄得更顯狼狽的褲子膝蓋位置,那里顏色深了一團。

他沒有立刻彎腰。周圍的目光像無數(shù)細針扎在皮膚上。

城管隊員臉上的表情由起初的嚴厲警告,變成混雜著驚訝、困惑、猶疑的復雜色彩,

像打翻的調(diào)色盤。賀蒼山這名字的威力,比直接甩出一沓證件還管用。高個子的手抬了抬,

圍攏的圈下意識松開了些,像退潮。段清寒彎腰,手指碰到了那張畫冰涼的木板。

賀蒼山眼睛粘在畫上,像餓急了的狼看到肉。段清寒直起身。畫就在他手上。

賀蒼山的手幾乎同時伸到,枯瘦干硬。指節(jié)粗大變形,

布滿了陳年顏料嵌進皮肉洗不掉的色斑,還有一道橫貫掌心的舊疤。

段清寒的目光在那疤痕上短暫停留了一下。這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給你。段清寒沒多問,

往前一遞。語氣平靜得像遞出去一個煎餅。賀蒼山一把搶過,速度快得帶風。

粗糙得像砂紙的手指瞬間裹住了畫框。他低下頭,鼻尖幾乎要蹭上畫布油膩的表面。

他呼吸驟然粗重起來,胸腔劇烈起伏,發(fā)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像是在爬山。肩膀篩糠般地抖。

太像了,他喃喃著,聲音被胸腔的氣流擠得破碎不堪,氣息渾濁溫熱地噴在畫面上,

染著夜市濃重的煙火氣息。他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畫面,如同觸摸初生嬰兒的肌膚。

老淚還在止不住地滾落,啪嗒,一滴沉重地砸在畫布邊緣臟污的塵土上。段清寒沉默地站著,

看著他。夜市殘留的喧囂在他們身邊流淌,卻又像隔著一層厚重的玻璃。賀蒼山猛地抬頭,

濕黏的目光箭一樣射向段清寒,帶著火燙的灼熱。跟我走!國立藝研院!立刻!段清寒沒動。

表情藏在夜市黯淡的光線和陰影交織的斑駁里,辨不出什么情緒。

藝研院那座城市西郊森嚴壁壘般的藝術(shù)圣殿?他連它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賀蒼山卻不管這些。他從半跪的地上撐著要站起來。膝蓋猛地一軟,身體晃了晃。

旁邊那個反應快的年輕隊員下意識地跨前一步伸手去扶。別碰我!賀蒼山厲聲喝道,

粗暴地揮手格開,動作大得差點把剛搶到手的畫甩出去。年輕的隊員手臂僵在半空,

臉上表情錯愕尷尬。賀蒼山咬著牙,額頭上青筋一跳一跳。他一手死死抱著那幾張畫,

此刻在他懷里顯得那么珍貴又那么脆弱。他另一只手用力撐著旁邊一截冷硬的墻角,

指甲摳進磚縫里,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凸起泛白。他咬著后槽牙,臉上的肌肉繃得像巖石,

一點一點地,借著手臂和墻角的支撐,把自己僵硬酸麻的身體從地面剝離起來。

褲腿蹭著滿是油污的地面。站起身時,他身體明顯晃了一下才站穩(wěn),

那身舊衣服上灰塵更多了。他站穩(wěn)后的第一件事,是把懷里幾張“廢紙”抱得更緊,

深怕它們掉下去粉身碎骨。走!賀蒼山的目光重新落在段清寒臉上,帶著不由分說的壓迫感,

重復道。段清寒眼神動了動,像是被風吹過的平靜湖面泛起一絲漣漪。賀院長!

攤還管不管了?高個子隊長硬著頭皮上前一步,

指指段清寒那個寒酸的單薄畫架和僅剩的幾幅畫。畫架上糊著廉價的油彩痕跡。聲音很干。

管個屁!賀蒼山猛地扭頭瞪他,目光鋒利如刀,剜了過來。一張我都要!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唾沫星子都隨著嘶啞的聲音噴出來幾點,都算我的!帶走!全帶走!

高個子臉上表情迅速變幻了一下。他抬手抓了抓帽子邊沿,掩飾著那一絲尷尬下的如釋重負。

沒出事就好。他給隊員丟了個眼色。兩個隊員手腳麻利地收拾起地上散落的畫具和剩余畫作,

動作快得像是逃離。賀蒼山喘息未定,灼灼的目光又轉(zhuǎn)回到段清寒臉上,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跟上!他聲音嘶啞,語調(diào)卻斬釘截鐵。說完也不管段清寒反應,

轉(zhuǎn)身就走。抱著那些畫的姿態(tài),像抱著國寶。只是背影在夜市昏暗的余暉里顯得有些佝僂,

腳步也有些虛浮踉蹌。段清寒站在原地,

看著被城管隊員塞到手里的、他那只破舊到掉漆的木畫架。

又抬眼望了望賀蒼山幾乎要匯入人群夜色的背影。那身影蹣跚,

卻又透著一股孤注一擲般的蠻橫。遲疑很短,只在眼底停留了一秒。段清寒拎起畫架,

邁步跟了上去。腳步落在油膩的地磚上,沒什么聲音。夜市邊緣的光在他身后拉長,

很快就被都市更濃重復雜的夜色吞噬。

國立藝術(shù)研究院那扇厚重的雕花鐵門在他們面前緩緩滑開時,段清寒腳下步子停了一拍。

冰冷的金屬反射著學院深處肅穆冷清的路燈光。門內(nèi),是修剪齊整的草坪,

矗立著線條銳利的現(xiàn)代雕塑,空氣里飄蕩著若有似無的松節(jié)油和塵封畫冊的氣味,

與他身上那股夜市煙火氣和廉價顏料味格格不入。門衛(wèi)室的值班員好奇地看著他們,

目光在段清寒那身普通得堪稱寒磣的衣服上停留了幾秒。賀蒼山根本不在意門衛(wèi)的目光。

他直接把人往行政樓引。深更半夜,

走廊里只有吸頂燈慘白單調(diào)的光線映照著腳下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面。

他的腳步聲響亮而急促,帶著回音。段清寒沉默地跟在后面,畫架在他手里安靜地晃悠。

偶爾有零星晚歸的學生或老師從辦公室出來,

迎面撞上賀蒼山這副頭發(fā)散亂、眼睛紅腫、褲子上沾著油污泥漬,

雙手卻死死抱著幾張廉價畫框的狼狽模樣,無一例外,

臉上瞬間露出驚愕、疑惑、探究甚至尷尬的神情。有幾個想上前打招呼,

話頭還沒起就被賀蒼山那副生人勿近的氣勢給逼退了。辦公室門砰地關(guān)上,

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墻上掛滿了尺寸夸張的大師復制畫作,冷白的燈光從頭頂打下來。

一張巨大的、光可鑒人的實木辦公桌占據(jù)了房間中央。

角落是一整面頂?shù)教旎ò宓那度胧綍?,里面塞滿了厚重的精裝藝術(shù)典籍。

空氣里有昂貴的木蠟油味和舊紙的清冷氣息。賀蒼山小心翼翼地把懷里那些畫,

像安置圣物一樣,一張一張、輕輕地放倒在鋪滿凌亂紙張和各種昂貴筆具的巨大辦公桌上。

動作輕得幾乎聽不到聲音。段清寒站在門邊。手里的破畫架靠在他腳邊的墻紙上。

這間屋子的壓迫感讓他不太舒服,像被無形的東西擠壓著。坐。賀蒼山拉過一張寬大的皮椅,

椅背高聳,對著窗戶方向。窗戶對著外面深沉寂靜的校園。段清寒沒動。

目光掃過那張被強行塞滿的畫,最后落在桌角攤開的一本厚重精裝藝術(shù)雜志上。

封面赫然印著一幅殘破的建筑圖,黑白線條,構(gòu)圖冷硬而凌厲,

透著一股直透骨髓的荒涼廢墟感。風格和他今晚扔在夜市地上的那些“廉價貨”賀蒼山?jīng)]坐。

他站定在辦公桌后面,雙手撐在光滑的桌面上,身體微前傾,目光像探照燈一樣罩住段清寒。

他眼眶周圍的紅腫還沒完全消退,此刻卻迸發(fā)出驚人的銳利光芒,壓迫感撲面而來。

畫《寒蛹》的,是誰?聲音不高,卻字字沉重。段清寒沒說話。辦公室空氣似乎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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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6 18:2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