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陸硯青梅竹馬,成親當晚全家偷聽墻角?!澳镒?,栗子殼硌腰嗎?”他故意提高音量。
門外瞬間炸鍋:“臭小子!敢拿零嘴硌我閨女!”岳父踹門而入?!懊冒?!
哥給你墊了十床鴨絨被!”大哥抱著被子往里沖?!肮脿斈阈胁恍邪??”大嫂嗑著瓜子探頭。
小妹蹲在狗洞前舉手:“姐夫!阿黃說它也要看!”陸硯笑著把我藏進被窩:“夫人你看,
全京城最寵你的都在咱家?!?--窗外月色溶溶,帶著初秋特有的清潤涼意,
溫柔地漫過雕花窗欞,無聲無息地淌進布置得一片喜慶的新房里。
案頭那對粗壯的紅燭正燒得旺,
滿屋子大紅的錦帳、繡著交頸鴛鴦的喜被、還有桌上那堆寓意早生貴子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
都鍍上了一層暖融融、毛茸茸的金邊兒??諝饫锔又粲兴茻o的甜香,
是桌上那碟剛出爐的桂花糕散發(fā)出的暖融融的甜味兒,混著紅燭燃燒時獨特的蠟油氣息,
還有……我身邊陸硯身上傳來的、干凈清爽的青草皂角味兒,
混雜著一點點喜宴上沾染的、極淡的酒氣。我,蘇棠,端坐在鋪著厚厚軟墊的拔步床沿,
手指頭無意識地絞著嫁衣寬大的袖口,那上面繁復(fù)精致的纏枝蓮紋路都快被我摳出毛邊兒了。
心口揣了只活蹦亂跳的兔子,咚咚咚,敲鑼打鼓似的,震得我耳膜都嗡嗡響。“咳,
”身旁傳來一聲清嗓子的輕咳。我像只受驚的兔子,猛地抬頭,
正好撞進陸硯那雙含笑的眼眸里。燭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像揉碎了星子,
就那么直勾勾地、毫不掩飾地看著我。他今天穿著簇新的大紅喜袍,
襯得他本就俊朗的眉眼愈發(fā)鮮明,嘴角微微向上翹著,
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促狹和……一絲絲我看不太分明的、滾燙的期待?!疤奶模彼_口,
聲音比平時低啞了幾分,帶著點酒后的微醺,像羽毛尖兒輕輕搔刮在人心上,“餓了沒?
桌上那碟桂花糕,聞著可真香?!?他一邊說,
一邊慢悠悠地、像只蓄勢待發(fā)的貓科動物般朝我這邊傾過身來,
那股子青草混著酒氣的獨特氣息瞬間濃烈起來,將我密密實實地包裹住。
我的臉“騰”地一下著了火,燒得厲害,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脖子。陸硯這家伙,
打小就蔫兒壞!這都什么時辰了,洞房花燭,他跟我提桂花糕?
我甚至能想象出我爹蘇正德同志,此刻要是聽見他寶貝閨女洞房花燭夜先被問餓不餓,
那花白胡子肯定得氣得翹上天!“不……不餓……” 我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舌頭都有點打結(jié)。陸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幾乎要溢出來。他非但沒退開,反而又湊近了些,
近得我能看清他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小片陰影。他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
帶起一陣細密的戰(zhàn)栗?!澳恰?他拖長了調(diào)子,
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身下鋪得厚厚軟軟的喜被,“娘子……這被褥鋪得可還軟和?
躺得舒服么?”來了!他來了!我就知道他要使壞!我緊張得腳趾頭都在繡鞋里蜷縮起來,
呼吸都屏住了。陸硯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像只終于逮到機會的狐貍。他故意清了清嗓子,
然后,用那種足以讓門外一只打盹的螞蟻都驚醒的、清晰又響亮的聲調(diào),
字正腔圓地發(fā)問:“娘子——腰底下可硌得慌?
是不是……我昨兒偷偷藏進來的糖炒栗子殼兒還沒清理干凈?”“栗子殼”三個字,
如同平地一聲驚雷!轟隆!新房那扇雕花繁復(fù)、刷著喜慶朱漆的厚重房門,
仿佛被一股洪荒之力從外面猛地撞開,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陸硯!你個混賬玩意兒??!
!”一聲震耳欲聾、飽含怒火的咆哮率先炸響!我那素來以沉穩(wěn)儒雅自居的爹,
蘇正德蘇大人,此刻須發(fā)皆張,滿面通紅,如同被點燃的炮仗,
以與他年齡和體型極不相稱的敏捷姿態(tài),第一個破門而入!
他老人家顯然是在門外“埋伏”已久,此刻雙目圓瞪,噴火似的死死盯著陸硯,
一只手指顫巍巍地指著他,另一只手……還下意識地揉著自己剛才撞門時可能扭到的老腰。
“敢拿零嘴殼子硌著我閨女?!我蘇家的掌上明珠!你是皮癢了找抽是吧?!
” 蘇老爹的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陸硯臉上,
那身嶄新的暗紅色錦緞袍子隨著他粗重的喘息一起一伏。緊隨其后的,
是一股排山倒海般的……被子浪潮?“妹啊!別怕!哥來了!??!
”我大哥蘇柏那高亢嘹亮的嗓音帶著一種“天塌下來哥頂著”的悲壯感緊隨而至。
只見我那身高八尺、肩寬背闊的武癡大哥,
懷里抱著、肩上扛著、胳膊底下還夾著……足足有十來床厚厚軟軟的鴨絨被褥!
那被子堆得比他腦袋還高,把他整個人都埋在了后面,只露出兩條邁得飛快的長腿,
如同一個人形移動被褥堡壘,轟隆隆地朝著拔步床的方向碾壓過來!
他一邊沖一邊吼:“哥給你墊!墊他個十床八床!管他什么栗子殼核桃殼,統(tǒng)統(tǒng)壓成齏粉!
硌不著你一根頭發(fā)絲兒!
”“噗——” 一聲極其不和諧的、帶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笑意的噴笑從門口傳來。
我那最愛看戲也最會來事兒的大嫂柳鶯鶯,斜倚在門框上,身姿裊娜,
手里居然真抓著一小把瓜子兒,正嗑得津津有味。
她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在我和陸硯身上滴溜溜一轉(zhuǎn),紅唇一勾,吐出一片瓜子殼,
聲音嬌脆又滿是揶揄:“哎喲喂,我說姑爺呀——” 她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長,
“這洞房花燭……你行不行?。宽阎覀兲奶牡难??嘖嘖嘖……” 那眼神,那語氣,
充滿了“你懂的”的暗示,直白得讓我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鉆進去。這混亂的局面還沒完!
“姐夫!姐夫!看這里!”一個脆生生、帶著十足興奮勁兒的小嗓門從靠近地面的方位響起。
我循聲艱難地越過爹的怒容、大哥那堵移動的“被褥山”、大嫂看好戲的笑臉,
目光艱難地投向墻角——好家伙!我那剛滿八歲、人嫌狗不待見的小妹蘇果,正撅著小屁股,
吭哧吭哧地從墻角那個平日里專供家里大黃狗阿黃進出的狗洞里鉆進來半個身子!
她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手高高舉著,
力地試圖把跟在她后面、同樣興奮地吐著舌頭、擠著狗頭也想往里鉆的大黃狗阿黃給推出去。
“阿黃說它也想看洞房!它也要看姐夫怎么被爹和大哥揍!” 蘇果奶聲奶氣地大聲宣告,
臉上寫滿了“搞事情我最在行”的得意洋洋?!路恐畠?nèi),萬籟俱寂。
褥堡壘的轟隆聲、嗑瓜子的脆響、小丫頭興奮的叫嚷、以及狗子興奮的嗚咽……所有的聲音,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掐斷。時間,凝固了。只剩下那對紅燭,
還在盡職盡責地噼啪燃燒,燭淚無聲滑落,在燭臺上堆砌出小小的、鮮紅的山巒。我,蘇棠,
保持著方才被陸硯氣息籠罩時微微后仰的姿勢,僵在鋪著大紅喜被的拔步床沿。
臉上的熱度足以煎熟雞蛋,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是塞進了一千只聒噪的夏蟬。
目光呆滯地掃過眼前這堪稱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全家福:爹,蘇正德,一手叉腰,一手揉著老腰,
怒發(fā)沖冠,胸口劇烈起伏,顯然那聲咆哮耗盡了他老人家今晚的肺活量儲備,
此刻正忙著倒氣兒,瞪著陸硯的眼神依舊兇狠,但氣勢莫名弱了半截。大哥,蘇柏,
那十來床鴨絨被組成的移動堡壘終于停止了推進,
此刻正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卡在新房中央——懷里抱著的被子搖搖欲墜,
肩上扛著的滑下來一半,胳膊底下夾著的更是岌岌可危。
他臉上還殘留著剛才沖鋒陷陣的悲壯,此刻卻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像一尊突然斷電的、抱著被褥的雕像,傻愣愣地看著擠在門口和狗洞邊的家人。大嫂,
柳鶯鶯,嗑瓜子的動作定格了,紅唇微張,那片剛嗑出來的瓜子殼還沾在唇邊,要掉不掉。
那雙看戲的丹鳳眼此刻瞪得溜圓,
顯然也沒料到這“聽墻角”的陣仗會如此……全家總動員且破門而入得如此徹底。小妹,
蘇果,還卡在狗洞里,只有上半身鉆了進來,正扭著小腦袋,眨巴著大眼睛,
好奇地打量著突然安靜下來的大人們,
似乎不明白為什么剛才還熱火朝天的場面一下子冷場了。她身后,
大黃狗阿黃終于成功地把狗頭擠了進來,濕漉漉的黑鼻頭一聳一聳,發(fā)出疑惑的“嗚?
”一聲。而這一切混亂的中心,我那新鮮出爐的夫君陸硯……在一片死寂中,
我清晰地聽到耳邊傳來一聲極力壓抑、卻還是泄露了一絲絲氣音的悶笑。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扭過頭。只見陸硯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直了身體,
臉上哪里還有半分剛才故意使壞的促狹?取而代之的,
是一種極其無辜、極其純良、甚至帶著點恰到好處“受驚”的表情。他微微睜大了眼睛,
薄唇微張,似乎也被這全家破門而入的壯觀景象“嚇”到了。然而,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深處,
卻像落滿了星光的深潭,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漣漪,一圈圈無聲地蕩漾開,濃得化不開。
他甚至還極其“應(yīng)景”地,輕輕吸了一口氣,像是真的被這陣仗驚著了。裝!接著裝!
我簡直要被他這爐火純青的演技氣笑了!剛才那句“栗子殼”是誰喊得震天響?!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將突破臨界點,
我爹的倒氣兒眼看著就要續(xù)上、醞釀出第二輪雷霆風(fēng)暴的千鈞一發(fā)之際——陸硯動了。
他極其自然地、仿佛演練過千百遍般,長臂一展,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一把將我攬了過去!寬大的喜袍袖子像一片溫暖的云,瞬間將我整個人裹住。
我的后背緊緊貼上了他溫熱的胸膛,隔著幾層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還有那強忍著的、悶悶的笑意在無聲傳遞。
他另一只手飛快地拉起那床繡著并蒂蓮的大紅錦被,呼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