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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追回記憶 愛吃蓋飯的周隊 148456 字 2025-06-17 03:4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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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刪除記憶才能活

>末日降臨,怪物吞噬記憶。

>軍方宣稱“凈化芯片”能清除記憶換取生存。

>我親眼看著妹妹的記憶被病毒侵蝕,忍痛植入芯片刪除了她。

>三個月后,我在軍方庇護所重逢妹妹。

>“哥?”她眼神陌生,“你認識她?”

>她關(guān)掉我播放的全息影像,里面是她笑著喊我哥哥的模樣。

>芯片突然震動,傳來她最后的聲音:

>“別信軍方,記憶病毒是他們制造的?!?/p>

---

灰燼像骯臟的雪,不斷從鉛灰色的天空飄落,粘膩地貼在凱汗?jié)竦念~角和冰冷的手背上。他肺里像塞滿了滾燙的砂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腳下,曾經(jīng)平整的街道如今遍布著猙獰的裂縫和扭曲變形的金屬殘骸,踩上去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他不敢停。

身后,那聲音又近了。不是腳步聲,更像是一團粘稠、沉重的膠質(zhì)物被強行拖拽著滑過粗糙地面發(fā)出的濕噠噠的摩擦聲,“咕?!焕病绷钊祟^皮發(fā)麻的粘膩聲響,像某種巨大而惡心的軟體生物在爬行。凱甚至能聞到一股難以形容的腥甜腐敗氣味,如同擱置太久的水果在密閉容器里發(fā)酵腐爛,又混合著舊書霉變的氣息,濃烈得幾乎凝成實體,死死地纏住他。

是噬憶者。

凱用盡全身力氣,把自己狠狠甩進一棟只剩下半邊外殼的銀行大樓殘骸里。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的大理石柜臺倒在地上,斷裂的鋼筋像刺向天空的骨爪。他蜷縮在一個巨大的保險柜后面,冰冷堅硬的金屬硌著他的肋骨。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連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顫,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敲打著死亡的喪鐘。

透過一道歪斜的裂縫,他看到了它。

那東西緩緩滑入視野。它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像一團不斷蠕動、拉伸、塌陷的半透明膠質(zhì)物,表面閃爍著油膩的光澤,如同融化的蠟油。它的核心處,無數(shù)微弱的光點明明滅滅,像壞掉的霓虹燈管里最后掙扎的余燼。光點周圍,糾纏著無數(shù)細密的、不斷崩解又重組的雪花噪點,發(fā)出細微卻刺耳的“滋滋”聲,如同信號不良的舊電視。

它滑過一具倒在塵埃里的尸體旁邊。那尸體穿著破爛的西裝,空洞的眼窩望著天空。噬憶者的“身體”像水銀一樣流淌過去,覆蓋住尸體的頭顱。瞬間,那怪物膠質(zhì)的體表劇烈波動起來,無數(shù)破碎、扭曲的影像片段瘋狂閃爍:一張模糊的笑臉,一盞搖晃的吊燈,一份攤開的文件……最后,所有影像都像被潑了強酸,迅速融化、分解,最終被那片不斷擴大的雪花噪點徹底吞噬、湮滅。尸體徹底干癟下去,只剩下最純粹的、毫無意義的物質(zhì)空殼。

凱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直沖喉嚨。他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他認得那西裝,是隔壁律師事務(wù)所的李律師。昨天,李律師還在絕望地翻找廢墟,尋找他妻子和女兒的照片?,F(xiàn)在,他連尋找的理由都消失了。

就在這時,凱的右邊褲袋深處,一個堅硬的小方塊猛地、劇烈地震動起來,像一顆突然蘇醒的微型心臟在瘋狂搏動。這震動隔著粗糙的布料,清晰地傳遞到凱緊繃的大腿上,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急迫感。

是芯片。那個小小的、銀灰色的、冰冷的金屬方塊——妹妹艾拉最后的信息載體。它像個不甘熄滅的靈魂,在絕境中猛烈地敲擊著他的神經(jīng)。

凱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一瞬。他幾乎是痙攣般地把手伸進口袋,緊緊攥住那枚還在瘋狂震動的芯片。堅硬的棱角深深硌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卻奇跡般地壓下了他喉頭的腥甜。這痛楚像一根冰冷的鋼針,刺穿了恐懼的迷霧。艾拉。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一種微弱卻執(zhí)拗的力量,像黑暗中的一粒螢火。

他不能再躲下去。怪物就在咫尺之遙,那濕滑的蠕動聲越來越清晰,腥甜的腐臭味濃得幾乎要滴落下來。凱的目光掃過旁邊一個布滿灰塵的銀行柜臺,那后面似乎通往一條狹窄的、堆滿瓦礫的走廊。沒有時間猶豫了。

就在那團蠕動膠質(zhì)物的陰影即將覆蓋到保險柜邊緣的剎那,凱猛地向側(cè)面撲出!他用盡全身力氣,像一顆炮彈一樣撞向那個搖搖欲墜的柜臺。腐朽的木料發(fā)出刺耳的呻吟,轟然倒塌,激起一片嗆人的塵埃。碎裂的木塊和紙片漫天飛舞。

噬憶者那粘稠的身體似乎頓了一下,表面的光點瘋狂閃爍,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所干擾。趁著這寶貴的、幾乎只有一秒鐘的遲滯,凱已經(jīng)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頭也不回地扎進了那條幽暗、狹窄、堆滿建筑垃圾的走廊。他手腳并用,指甲在粗糙的水泥碎塊上刮過,留下暗紅的血痕,碎石和灰塵簌簌地落進他的領(lǐng)口。身后,傳來噬憶者被激怒般的、更加刺耳的“咕嚕嘶啦”聲,像是粘稠的泥漿在憤怒地翻涌。

凱不敢回頭,只是拼命向前爬,肺里的灼痛感幾乎要將他撕裂。

***

凱跌跌撞撞,幾乎是滾下了一段斷裂的混凝土樓梯,重重摔在一個潮濕、散發(fā)著濃重霉味的地下室里。頭頂?shù)娜肟诒惶乃槭滤懒艘话?,微弱的光線艱難地擠進來,照亮飛舞的塵埃。這里似乎是某個舊建筑的儲藏間,堆滿了朽爛的木箱和生銹的金屬管道。角落里,一臺被遺棄的老式投影儀歪斜地靠著墻,鏡頭碎裂。

安全了。暫時。

他背靠著冰冷潮濕的墻壁滑坐下來,全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地下深處特有的、混合著泥土和腐爛物的腥冷氣息。他顫抖著,再次從口袋里掏出那枚冰冷的芯片。它不再震動,安靜得像一塊普通的石頭。

凱用沾滿灰塵和血污的手指,摸索著芯片側(cè)面一個微小的凹槽,用力按了下去。

嗡——

一聲輕微的蜂鳴。芯片頂端投射出一片柔和但清晰的藍光。光芒在布滿灰塵的空氣中交織、凝聚,最終勾勒出艾拉清晰的身影。

她坐在他們舊居窗前的陽光下,穿著那件凱送她的、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藍色連衣裙。金色的短發(fā)柔軟地貼在臉頰邊,眼睛彎成了月牙,里面盛滿了純粹的快樂和依賴。她懷里抱著那只破舊的、掉了一只耳朵的玩具熊。

“哥!”影像里的艾拉清脆地喊了一聲,笑容燦爛得能驅(qū)散這地下室里所有的陰霾,“你看!泰迪熊答應(yīng)跟我一起去探險啦!它說它不怕黑!”她舉起小熊,對著“鏡頭”晃了晃,語氣里滿是孩子氣的鄭重其事。

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巨大的悲傷和痛楚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他死死盯著妹妹的笑容,喉嚨里堵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光影。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影像中艾拉燦爛的笑容猛地僵住,像一張被定格的照片。她懷里玩具熊那只僅存的玻璃眼珠,毫無征兆地“啪”一聲爆裂開來,碎片飛濺,在投影的光束中留下幾道細微的閃光軌跡。緊接著,艾拉臉上健康的紅潤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被一種死氣沉沉的灰敗取代。

更可怕的是,她清晰的身影邊緣,突然開始扭曲、撕裂!無數(shù)細小的、令人極度不安的彩色噪點如同瘋狂的蟻群,從她影像的輪廓處爆發(fā)出來,迅速向內(nèi)侵蝕、啃噬!她的藍色連衣裙開始溶解,變成流動的、污濁的色彩漩渦;她的金色短發(fā)像被無形的火焰舔舐,邊緣卷曲、焦黑、分解成雪花般的碎屑;她彎彎的笑眼被扭曲成詭異的空洞,里面翻滾著不斷炸裂的噪點……整個影像像是信號徹底崩潰的電視屏幕,被瘋狂閃爍、跳動、撕裂的彩色線條和雪花點瘋狂吞噬。

“滋……滋滋……哥……” 艾拉的聲音也完全變了,不再是清脆的呼喚,而是一種被嚴(yán)重干擾、拖長、扭曲變調(diào)的電子雜音,充滿了非人的痛苦和空洞,“……好……痛……滋……好……冷……滋滋滋……有……東西……在……吃……我……”

那扭曲變調(diào)的聲音如同無數(shù)根冰針,狠狠扎進凱的耳膜,直刺他的靈魂深處。他目眥欲裂,喉嚨里發(fā)出野獸受傷般的嗬嗬聲,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指關(guān)節(jié)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混著污泥滲進粗糙的水泥縫隙。但這肉體上的劇痛,遠不及他心中那被撕裂、被啃噬的萬分之一!

病毒!記憶病毒!它正在吞噬艾拉!吞噬他僅存的、唯一的、鮮活的艾拉!把她變成一堆混亂的、毫無意義的電子垃圾!

“不——!”凱發(fā)出一聲嘶啞的、絕望到極點的咆哮,聲音在地下室里沉悶地回蕩。他像瘋了一樣撲向那瘋狂扭曲崩潰的投影,徒勞地伸出手,試圖抓住那些正在消散的光點,試圖把那個被噪點撕裂的妹妹從數(shù)字的深淵里拉回來。但手指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混亂的光影,只留下冰冷的觸感。

噪點如同洶涌的黑色潮水,徹底淹沒了艾拉最后一點模糊的輪廓。投影閃爍了幾下,藍光驟然熄滅。芯片“咔噠”一聲輕響,掉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塊失去生命的廢鐵。

地下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還有凱粗重、絕望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喘息。他癱倒在污穢的地面上,蜷縮起來,肩膀劇烈地抖動著。淚水混合著臉上的灰塵和血污,無聲地滑落,砸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黑色。

艾拉……沒了。那個會笑著喊他“哥”的艾拉,那個抱著破泰迪熊說要“探險”的艾拉……就在他眼前,被那些該死的、無形的病毒徹底“吃”掉了。連一點念想,一點痕跡都不肯留給他。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永恒。凱麻木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空洞地望著頭頂被堵死的、滲著水痕的混凝土天花板。外面噬憶者那令人作嘔的蠕動聲似乎消失了,或者只是被這厚重的廢墟隔絕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自己沾滿污泥和鮮血的左手。顫抖的手指,一點點探進外套內(nèi)側(cè)一個緊貼胸口的暗袋。那里,有一個更小的、由軍方統(tǒng)一配發(fā)的、密封在無菌袋里的金屬物體。

“凈化芯片”。

軍方通過殘存的廣播網(wǎng)絡(luò)反復(fù)宣告的“唯一生路”:植入它,它將精準(zhǔn)地定位并徹底清除你大腦中所有與某個特定個體相關(guān)的記憶數(shù)據(jù)。清除得越干凈,你大腦散發(fā)的“記憶信號”就越微弱,越不容易被噬憶者鎖定。這是“凈化”,是生存必須支付的代價——遺忘你所愛之人,換取活下去的資格。

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薄薄的塑料無菌袋傳遞到指尖。凱的手指死死攥緊了它,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那小小的芯片捏碎。他低頭,看著地上那枚屬于艾拉的、已經(jīng)不再有任何反應(yīng)的芯片,它靜靜地躺在污穢里,像一個被遺棄的墓碑。

遺忘她?忘記陽光下她穿著藍色連衣裙的笑容?忘記她抱著破泰迪熊的傻氣?忘記她喊“哥”時那依賴的眼神?忘記她的一切?

這念頭本身就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上。這比死亡更殘忍!遺忘她,就等于親手再殺死她一次!殺死那個活在他記憶里、支撐著他在這地獄里爬行的艾拉!

可是……

如果不“凈化”呢?剛才那噬憶者濕滑的蠕動聲,那腥甜的腐臭味,那被吞噬記憶后只剩下空殼的尸體……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脖頸。下一個被怪物覆蓋頭顱,記憶被分解成雪花噪點,變成一具徹底空洞皮囊的,就會是他自己。他會死。像李律師一樣,像外面無數(shù)倒在廢墟里的人一樣。死了,就什么都沒了。連帶著對艾拉的所有記憶,連帶著那一點點……復(fù)仇的火種?

復(fù)仇?這個詞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刺穿了他絕望的麻木。對誰復(fù)仇?噬憶者?那無形的病毒?還是……制造了這一切的源頭?

凱猛地打了個寒顫。他不知道源頭是什么,但“復(fù)仇”這個念頭本身,像黑暗中唯一一顆不肯熄滅的火星。他需要活著。只有活著,才能弄清楚艾拉到底是怎么沒的!只有活著,才可能……做點什么!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艾拉的芯片,仿佛要用目光將它烙印進靈魂最深處。然后,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比死亡更沉重的決心,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拿著“凈化芯片”的手。

另一只手,顫抖著,撕開了芯片無菌袋的邊緣。冰冷的空氣接觸到金屬表面。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地下室污濁的空氣。再睜開時,那雙眼睛里所有的掙扎、痛苦和淚水,都被一種近乎凝固的、令人心悸的冰寒所取代。只剩下一種空洞的、非人的決絕。

他摸索著頸側(cè),那里有一個由軍方指示預(yù)先植入的微型生物接口。他用沾著血污的手指,粗暴地擦掉接口周圍的泥垢。然后,沒有絲毫猶豫,將那枚冰冷、微小、卻重逾千鈞的“凈化芯片”,用力按進了接口的凹槽之中。

噗。

一聲輕微的、仿佛氣泡破裂的聲響。

凱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眼球猛地凸起!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而狂暴的電流,毫無預(yù)兆地、狠狠地刺入他的大腦!那不是疼痛,更像是意識被強行撕裂、被一只無形的巨手伸進腦海深處最私密的角落,抓住那些最溫暖、最珍貴的碎片,然后……狠狠捏碎!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非人的慘嚎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出。

無數(shù)關(guān)于艾拉的畫面在電流的沖擊下瘋狂閃現(xiàn),隨即又被那冰冷的力量蠻橫地抹去!

陽光下的藍色連衣裙——畫面碎裂、消散。

抱著破泰迪熊的傻笑——色彩剝離、化作虛無。

“哥!”那清脆的呼喚——聲音被拉長、扭曲、最終歸于死寂。

她第一次學(xué)騎車摔倒他跑去扶她…她發(fā)燒時他整夜守著…她偷偷在他生日蛋糕上插滿蠟燭…

每一個畫面都帶著溫度,每一個聲音都帶著情感。它們像絢爛的琉璃,在那股冰冷的、程序化的力量下,脆弱地炸開,碎裂成億萬片沒有色彩、沒有溫度的塵埃。

大腦深處傳來一種令人發(fā)狂的空洞感,仿佛被生生挖走了一大塊。心臟的位置,傳來一種遲來的、鈍刀子割肉般的劇痛,不是因為物理的創(chuàng)傷,而是因為某種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被連根拔除后的虛無劇痛。他蜷縮在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聲音。汗水、淚水、還有不知何時流出的鼻血,混合著地上的污泥,在他臉上糊成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那撕裂靈魂般的電流沖擊終于開始減弱、消退。

凱像一具被抽掉骨頭的皮囊,癱軟在冰冷的泥地上。汗水浸透了破爛的衣服,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大腦里一片混沌的空白,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毀滅性的風(fēng)暴,只留下被徹底犁平的廢墟。

他茫然地轉(zhuǎn)動著眼珠,視線空洞地掃過地下室里堆積的朽爛木箱、生銹的管道、還有那臺歪斜的、鏡頭碎裂的投影儀。一切都顯得那么陌生,又帶著一種詭異的、毫無意義的平靜。

我是誰?

他下意識地想。這個念頭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只激起微弱的漣漪。凱……凱……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熟悉,但附著其上的重量感消失了,輕飄飄的。為什么在這里?他掙扎著想坐起來,身體卻沉重得不聽使喚,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在抗議。

頸側(cè)那個生物接口的位置傳來一陣微弱的、持續(xù)的麻癢感,像是有小蟲子在爬。他抬起沉重的手,指尖觸摸到那個小小的金屬凸起。一種冰冷的、非人的觸感瞬間沿著指尖傳遍全身,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就在這時,一種更深層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缺失感”悄然浮上心頭。不是饑餓,不是口渴,也不是身體的疼痛。是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仿佛胸腔里某個應(yīng)該被填滿的地方,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呼呼漏著冷風(fēng)的空洞。

他皺緊眉頭,努力去捕捉那空洞的來源。是什么東西不見了?很重要……非常重要的東西……那感覺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看東西,輪廓模糊不清,只有一種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失落感沉甸甸地壓在心上。他煩躁地甩了甩頭,試圖驅(qū)散這莫名其妙又揮之不去的難受。

算了。他放棄似的垂下手臂。當(dāng)務(wù)之急是離開這個鬼地方。廣播里好像說過……庇護所?對,有個叫“方舟”的庇護所。軍方建立的。安全的地方。那里有食物,有水,沒有怪物。

“安全”這個詞,像黑暗中唯一的光點,微弱卻堅定地吸引著他。他撐著冰冷潮濕的地面,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像一個剛學(xué)會走路的嬰兒,踉蹌地走向那被碎石堵住了一半的出口。他必須出去,必須找到那個“方舟”。至于心中那個巨大的、空落落的洞……也許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明白了吧?

他費力地搬開幾塊松動的碎石,一道刺眼的光線射了進來,讓他瞇起了眼睛。外面,依舊是灰燼彌漫的廢墟之城。他深吸了一口外面同樣污濁但似乎更“自由”的空氣,邁開虛浮的步子,融入了那片灰蒙蒙的絕望之中。

***

“身份確認。凱,編號Epsilon-742。凈化等級:一級(深度關(guān)聯(lián)清除)。歡迎來到‘方舟’庇護所。”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頭頂響起。厚重的、泛著金屬冷灰色澤的合金閘門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露出一條寬闊得令人有些眩暈的通道。明亮的、帶著點藍調(diào)的白光從天花板均勻地灑下,照亮了光潔得一塵不染的合成材料地面和墻壁。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像是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氣味,異常潔凈,卻冰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

凱下意識地瞇了瞇眼。強烈的光線和這過于“干凈”的環(huán)境,與外面污濁的廢墟形成刺目的對比,讓他有種不真實感。他腳步有些虛浮地踏了進去,閘門在他身后無聲合攏,將外面那個灰暗、危險、充滿腐敗氣息的世界徹底隔絕。

通道很長,墻壁上除了泛著微光的應(yīng)急指示條,沒有任何裝飾或標(biāo)識。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孤單。穿著同樣灰色制式服裝的人偶爾從對面或側(cè)面的通道匆匆走過,彼此間沒有任何交流,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這里安靜得可怕,只有通風(fēng)系統(tǒng)發(fā)出的、恒定的、低沉的嗡鳴,像某種巨大的機器在永不停歇地運轉(zhuǎn)。

這就是“方舟”?安全?是的,這里沒有噬憶者那令人作嘔的氣味和聲音。但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壓抑感卻無聲地包裹上來,比廢墟中的絕望更加窒息。這里的一切都太“干凈”了,干凈得像一個巨大的無菌實驗室,連帶著人的靈魂似乎也被漂洗得褪了色。

凱按照腕式終端上閃爍的指示箭頭,茫然地向前走著。他需要去C區(qū)報到,領(lǐng)取生活物資,分配床位。大腦依舊有些昏沉,那個巨大的空洞感還在,只是被這過于規(guī)整的環(huán)境暫時掩蓋了。他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只是執(zhí)行著“進入”、“前往C區(qū)”的指令。

穿過一個十字路口時,凱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左側(cè)一條稍窄的通道。一個穿著和他一樣灰色制式連體服的背影正走向通道盡頭的一扇門。那背影很纖細,金色的短發(fā)在頭頂冷白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黯淡,后頸處露出一小塊蒼白的皮膚。

毫無預(yù)兆地,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了一下!一陣尖銳的、毫無來由的劇痛瞬間穿透了胸腔!他悶哼一聲,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左手下意識地捂住心口,身體微微前傾。怎么回事?這突如其來的疼痛……

就在他因為這劇痛而弓身、視線下移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瞥見那個背影在通道盡頭停下,似乎是要刷開那扇門。女孩微微側(cè)了一下頭。

就是這極其短暫、不足半秒的側(cè)臉——

時間仿佛在凱的感知里被無限拉長、凝固。

那張側(cè)臉……蒼白,瘦削,下巴的線條帶著一種陌生的脆弱感。但那雙眼睛的形狀……那微微抿起的嘴角的弧度……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被強行撕裂后又強行抹去的熟悉感,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驟然蘇醒,裹挾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撞向凱被“凈化”過的意識堤壩!

嗡——!

大腦深處猛地爆開一陣劇烈的、撕裂般的眩暈!眼前瞬間發(fā)黑,無數(shù)細碎的金星瘋狂炸裂!那個深埋的、被芯片強行抹平的巨大空洞,此刻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烙鐵!劇烈的灼痛感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動瘋狂攪動!一些破碎的、沒有具體畫面的“感覺”碎片像沸騰的氣泡一樣翻涌上來:一種想要保護的沖動,一種陽光曬在頭發(fā)上的暖意,一種……撕心裂肺的悲傷?

“呃……”凱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呻吟,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那個即將消失在門后的、纖細的背影!

“等……等等!”聲音嘶啞干澀,像是生銹的鐵片在摩擦。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喊出來。

那個背影頓住了。纖細的身影停在門前,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轉(zhuǎn)過了身。

一張年輕卻過分蒼白的臉完全暴露在冷白的光線下。金色的短發(fā)有些凌亂地貼在額角,藍色的眼睛很大,卻像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空洞,茫然,找不到任何焦點。她看著凱,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喜悅,沒有認出任何人的跡象,只有一片徹底的、冰冷的陌生。如同在看一件毫無生命力的、擋在路中間的障礙物。

她微微歪了一下頭,動作帶著一種機械般的生澀。嘴唇輕輕動了動,聲音很輕,平鋪直敘,沒有任何起伏,像電子合成音在念一段無關(guān)緊要的說明:

“你……認識她?”

凱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徹底凍結(jié)!他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那雙空洞的藍色眼睛,那毫無生氣的詢問……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鑿進他靈魂深處那個剛剛被強行撕開的、血淋淋的空洞!

不……不可能!

大腦深處傳來一陣尖銳的、仿佛要裂開的劇痛!他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地猛地伸手探進自己外套內(nèi)側(cè)那個緊貼胸口的暗袋!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的、堅硬的金屬方塊——那是艾拉的芯片!他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攥緊了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是想要證明什么?還是僅僅因為身體殘留的記憶?

凱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劇烈顫抖著,他摸索著芯片側(cè)面的凹槽,用力按下!動作帶著一種瀕死掙扎般的瘋狂。

嗡——

藍光亮起。熟悉的光束再次在冰冷的、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通道空氣中交織。

影像清晰無比地投射在兩人之間。依舊是那扇灑滿陽光的舊居窗戶。穿著洗得發(fā)白藍色連衣裙的女孩坐在光暈里,金色的短發(fā)柔順,眼睛彎成快樂的月牙,笑容燦爛得如同盛夏。她懷里緊緊摟著那只破舊的、缺了一只耳朵的玩具熊,對著“鏡頭”的方向,清脆地、充滿依賴地大聲喊道:

“哥!你看!泰迪熊答應(yīng)跟我一起去探險啦!它說它不怕黑!”

全息影像中的艾拉,笑容鮮活,聲音清脆,帶著無憂無慮的歡快。這影像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本該在凱凍結(jié)的心湖里激起洶涌的狂瀾,然而,現(xiàn)實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通道里冷白的燈光無情地打在眼前女孩蒼白的臉上。她看著那懸浮在空中的、和她有著驚人相似面容的影像,藍色的瞳孔里沒有泛起一絲漣漪。沒有震驚,沒有困惑,沒有一絲一毫的觸動。那眼神,像是在看一段與自己完全無關(guān)的、來自某個遙遠星系的生物紀(jì)錄片。空洞,漠然,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聊?

凱死死地盯著她,每一根神經(jīng)都繃緊到了極限。他攥著芯片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骨節(jié)發(fā)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喉嚨發(fā)緊,像是被粗糙的砂紙磨過,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從牙縫里擠出嘶啞的氣流。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大腦深處那個被強行撕開又強行填塞的空洞,傳來一陣陣令人眩暈的劇痛。是艾拉?這張臉……這影像……可為什么?為什么她的眼神……

女孩的目光終于從那全息影像上移開,重新落回凱的臉上。那目光依舊像掃描儀一樣冰冷。她微微蹙起細淡的眉頭,似乎凱這副痛苦扭曲、死死盯著她的樣子,比那段影像更讓她感到困擾。她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板,卻多了一絲清晰的不耐煩,如同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她看起來……”她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不帶有任何情感色彩的詞匯,“……很吵?!?/p>

話音未落,她抬起一只同樣蒼白、顯得有些纖細的手。動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漫不經(jīng)心,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jié)般的意味。她的指尖觸碰到凱手中芯片投射出的那片藍光。

滋——

一聲輕微的電流干擾聲。

懸浮在空中的影像,連同艾拉那清脆的“哥!”的呼喚聲,瞬間扭曲、閃爍了一下,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緊接著,光芒如同被掐滅的燭火,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通道里只剩下頭頂恒定的、冷冰冰的白光,以及通風(fēng)系統(tǒng)持續(xù)不斷的、令人煩躁的低沉嗡鳴。

女孩收回手,仿佛只是拂開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她甚至沒有再看凱一眼,也沒有再看那枚掉落在凱腳邊、失去光芒的冰冷芯片。她轉(zhuǎn)過身,刷了一下腕上的終端。面前那扇泛著金屬光澤的門無聲地向側(cè)滑開,露出后面同樣光潔冰冷的通道。她一步跨了進去,身影即將被門后的陰影吞沒。

“不——!”凱喉嚨里終于爆發(fā)出那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嘶吼!那聲音里蘊含的痛苦和絕望,足以撕裂這庇護所冰冷的空氣!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完全不顧一切地朝著那扇即將關(guān)閉的門猛撲過去!

“艾拉!艾拉!”他嘶喊著那個名字,那個被芯片強行刪除、卻在靈魂烙印上留下不可磨滅傷疤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喊出來,那是一種比思想更原始的本能!

他撲到了門前!沉重的合金門無情地、穩(wěn)定地在他面前合攏,只剩下最后一道縫隙!縫隙后面,是女孩即將消失在通道陰影中的、纖細的背影。她似乎聽到了那聲嘶吼,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就在凱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冰冷金屬門的剎那——

嗡!

不是來自門,也不是來自外界。

是來自他的身體內(nèi)部!來自他頸側(cè)那個植入“凈化芯片”的生物接口!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動感猛地爆發(fā)出來!那震動并非作用于皮膚,而是直接作用在他的神經(jīng)末梢上,像是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他所有的痛苦和瘋狂!

緊接著,一個聲音,一個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遙遠的聲音,帶著被嚴(yán)重干擾的“滋滋”雜音,如同從幽深的水底傳來,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哥……別……信……滋滋……軍……方……”

凱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瞬間僵直!所有撲向門的動作都凝固了。他臉上的痛苦和瘋狂瞬間被一種更深邃、更冰冷的驚駭所取代!瞳孔因為極度震驚而驟然收縮!

是艾拉的聲音!是那個剛剛在全息影像里,在陽光下笑著喊他“哥”的艾拉的聲音!但這聲音……充滿了恐懼、急迫和……某種洞悉真相的絕望!

那聲音在干擾的雜音中斷續(xù)掙扎,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進凱的意識:

“……記……憶……病毒……滋……是他們……制……造……的……”

聲音到此戛然而止。

頸側(cè)的震動感也瞬間消失。

通道里只剩下合金門徹底合攏的“咔噠”輕響,隔絕了里面那個冰冷的背影。頭頂恒定的白光依舊無情地灑下,通風(fēng)系統(tǒng)的嗡鳴持續(xù)不斷。

凱像一尊被瞬間抽空靈魂的石像,直挺挺地僵立在冰冷的合金門前。他的手指還保持著向前伸出的姿勢,離冰冷的金屬門板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艾拉的聲音……最后的警告……在他空茫一片、卻又被驚雷炸得嗡嗡作響的腦海里瘋狂回蕩。

“別信軍方……”

“記憶病毒是他們制造的……”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水,澆灌進那個名為“遺忘”的巨大空洞里,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騰起刺鼻的、名為“真相”的濃煙。


更新時間:2025-06-17 03:4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