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埋頭整理文件，女上司張雅突然把咖啡潑在我的鍵盤上?！傲帜?，
你這窮酸實習(xí)生連杯咖啡都泡不好？”“公司收留你是做慈善，住城西破巷還敢要尊嚴？
”她甩給我一摞過期資料：“今晚通宵核對完，否則滾回你的老鼠窩！”手機輕震，
屏幕亮起一行字：【云頂國際C棟產(chǎn)權(quán)變更完成?！课抑讣廨p點鍵盤，水珠滴落，
浸染屏幕右下角隱蔽的資產(chǎn)監(jiān)控插件——那是我名下價值三十億CBD寫字樓的實時數(shù)據(jù)流。
正午的光線從“云頂國際中心A座”巨大的落地窗潑進來，
把光潔如鏡的地板和金屬線條冷硬的辦公桌烤得微微發(fā)燙。
空氣里浮動著中央空調(diào)低沉的嗡鳴，
混合著高檔咖啡的焦苦香、打印機工作散發(fā)的微弱臭氧味，
還有某種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屬于精英領(lǐng)域的緊繃感。這里是恒遠商貿(mào)策劃部的核心地帶，
是這座城市昂貴地標(biāo)的一部分。而此刻，策劃三組角落里那張最不起眼的桌子前，我，林墨，
像一粒不小心滾進珍珠盤子里的沙子。鍵盤敲擊聲凌亂地響起，
在鍵盤縫隙里細微的灰塵顆粒隨之微微跳躍。
屏幕上是一份年度品牌推廣方案的后期表格匯總，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像一群黑壓壓的螞蟻，
爬得人眼睛發(fā)花。我的手指懸停在回車鍵上方，正準(zhǔn)備敲下，
讓這些混亂的“螞蟻”暫時排成可供檢閱的隊形。一股濃郁的焦糖拿鐵氣味猛地逼近。
我甚至沒來得及抬頭看清那片包裹在精致套裝里、繃得快要裂開的影子具體是誰，
滾燙的液體已經(jīng)裹挾著一股凌厲的怒氣，“嘩啦”一聲，兜頭蓋臉地傾瀉下來！
濃褐色的液體狠狠砸在鍵盤中央，濺起的咖啡和細小泡沫瞬間覆蓋了按鍵。
滾燙的溫度透過塑料殼傳遞到指尖，激起一陣本能的刺痛。
更多滾燙的水花撲上我的臉頰和前襟，
廉價純棉的白色T恤前胸洇開一大片丑陋的深褐色污漬，迅速向下蔓延。
心臟像是被那只倒咖啡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驟停半拍。緊接著，
尖銳的痛感和冰冷的憤怒才后知后覺地涌上來，燒灼著神經(jīng)末梢。喉嚨像是被咖啡渣堵住，
又干又澀。一片壓抑的吸氣聲在周圍響起，夾雜著難以分辨是幸災(zāi)樂禍還是恐懼的細微騷動。
整個辦公室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只剩下咖啡從鍵盤縫隙一點點滴落在腳邊廉價編織布藝坐墊上發(fā)出的“啪嗒”聲，
和我胸腔里越來越響、越來越重的撞擊?！傲帜?！”刺耳的女高音終于響起，
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指甲刮擦玻璃，帶著不容置疑的鄙夷和刻意放大的怒火。我緩緩抬起頭。
視網(wǎng)膜上殘留的咖啡污漬晃動了一下，聚焦后，
映出策劃三組經(jīng)理——張雅那張妝容精致卻寫滿不耐煩的尖臉。
淺金色的大波浪卷發(fā)一絲不茍地披在肩上，細眉高挑，刻意畫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
紅唇抿成一條刻薄的直線，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蠢事。
“你是豬腦子嗎？！”她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
“泡杯咖啡都能泡成刷鍋水？溫溫吞吞沒點熱乎氣！知道崔總等下要開會嗎？
就用這種玩意兒招待甲方？！”她胸口劇烈起伏著，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尖刻的指責(zé)連珠炮似的噴射出來：“這都第幾次了？打印文件墨色不均，
PPT排版小學(xué)生水平！公司收留你這種沒學(xué)歷、沒背景、還處處搞不清狀況的廢物實習(xí)生，
是不是在做慈善？！嗯？！” 她的目光掃過我胸前的污漬，
又落到我腳上那雙洗得發(fā)白的普通運動鞋上，嘴角撇出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
聲音陡然拔得更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城西‘春風(fēng)巷’那種破地方鉆出來的，
能進云頂國際這樣的寫字樓，就該燒高香了！你還敢在這兒挑三揀四，
跟我談什么職業(yè)素養(yǎng)、工作態(tài)度？做夢呢！”一股濃重的憋悶感沉沉壓在胸口，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尖銳的痛楚。臉頰上被咖啡濺到的地方開始火辣辣地發(fā)燙，
汗水混雜著殘留的黏膩液體，順著鬢角一點點往下滑。廉價的棉質(zhì)T恤被污漬浸透，
緊貼在皮膚上，傳遞著不體面的濕冷，像一個不斷提醒我處境低微的烙印。
那些目光——探究的、好奇的、隱含著一點廉價憐憫的、更多是漠然無聲的——像細小的針，
密密匝匝扎在背上。指尖的刺痛已經(jīng)微不足道，內(nèi)心深處某種堅持了許久的東西，
在這劈頭蓋臉的惡意和當(dāng)眾的羞辱下，搖搖欲墜，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死死盯著面前那汪還在鍵盤按鍵縫隙里緩緩流動的褐色液體，咖啡的污穢渾濁不堪，
如同此刻的心緒。喉嚨深處像是吞下了一塊冰棱，尖銳而冰冷，
將所有的辯解、委屈、甚至是憤怒，都死死地堵在了那里?！皢“土耍?/p>
”張雅顯然將我的沉默視作了徹底的軟弱和理虧，
那種施虐般的快意毫無遮掩地爬上她的眉梢。她刻薄地揚起下巴，
如同女王看著腳下匍匐的螻蟻，“你這種廢物，也就只配耗在這種低級工位上浪費糧食！
”她踩著那雙幾乎能把地板戳出個洞的十厘米高跟鞋，蹬蹬蹬幾步走到我座位旁邊的文件柜，
“哐當(dāng)”一聲拉開柜門，動作粗暴地抓出厚厚一摞紙張早已泛黃、邊角磨損嚴重的資料夾，
帶著一股子陳年的灰塵氣味?！皣W啦！”她手臂猛地一揮，
將這堆沉重的紙山狠狠甩在了我那張狹窄、此刻更是一片狼藉的辦公桌上。桌面猛地一震，
一個廉價的塑料筆筒傾倒，“咕嚕?！睗L到桌邊，“啪”地一聲掉落在地，
幾支劣質(zhì)中性筆滾了出來，沾染上還未干涸的咖啡。積壓的灰塵瞬間彌散開來，
在刺目的光線下飛舞，嗆得人忍不住想咳。紙堆歪斜地倒下，
封面模糊褪色的標(biāo)簽——“2018年第四季度供應(yīng)商聯(lián)絡(luò)明細及原始報價單（未歸檔）”。
“給我好好看清楚！公司不是垃圾回收站！”張雅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針，
手指重重地點在那些散發(fā)著霉味的紙張上，指甲幾乎要將紙頁戳破，“今晚！
給我把這份六年前的老古董，‘詳細’、‘準(zhǔn)確無誤’地錄入進你那個破電腦里！
生成新的電子表格！一個標(biāo)點符號都不準(zhǔn)錯！”她嘴角扯出一抹充滿惡意的、近乎殘忍的笑，
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種要將人徹底碾碎的冰冷力量：“做不完？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毒蛇般在我臉上掃過，像是要品味我此刻的難堪，
“你最好自己識相點，趁早收拾鋪蓋滾蛋！滾回你那個城西破巷子的‘春風(fēng)巷’，
去找你的老鼠窩！別在這兒礙眼！聽到?jīng)]有？！廢物！”最后那聲“廢物”被她的齒間擠出，
帶著粘稠的唾沫腥氣，狠狠地砸進死寂的空氣里。
辦公室的空氣像是徹底凝固成了堅硬而沉重的鉛塊，壓得人透不過氣。
那些之前還若隱若現(xiàn)的議論私語聲徹底消失了，只剩下空調(diào)持續(xù)的低鳴。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所有投射在我背上的目光，復(fù)雜地交織著——有人或許有那么一絲同情？
但更多的是對這種赤裸裸職場霸凌的習(xí)以為常和避免引火燒身的沉默。
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沾滿了黏膩干燥的咖啡殘渣。胸口那股冰冷的淤堵感，
混合著被羞辱的烈火，翻滾著、沖撞著，幾乎要沖破最后的堤防。
就在這時——“嗡……嗡……”放在桌角那臺邊緣磨損、塑料外殼泛黃的國產(chǎn)舊手機，
屏幕突兀地亮了起來。機身下廉價的布藝鼠標(biāo)墊在震動中微微顫抖。
那微弱的震感透過桌面?zhèn)鱽恚褚桓毿〉尼槪?/p>
輕輕刺了一下我?guī)缀跻粦嵟颓柰淌傻纳窠?jīng)。我的目光垂落下去。屏幕發(fā)出的光亮，
正好足夠穿透鍵盤咖啡的污漬，足夠讓我看清那條簡短得沒有任何前綴問候，
只顯示數(shù)字的推送信息：【林先生：云頂國際中心C棟產(chǎn)權(quán)變更手續(xù)已全部完成。
】發(fā)送方是一個隱藏號碼。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那被刻意壓制、幾乎要在張雅扭曲嘴臉前燃燒起來的怒焰，奇異地退潮了。
如同即將爆發(fā)的火山被投入了萬古不化的堅冰，
一種更深沉、更強大的東西在內(nèi)心深處悄然翻涌。指尖殘留著咖啡黏膩的觸感，
鍵盤污濁的液體還在縫隙里緩慢流淌，但此刻，這一切污穢似乎被無形的屏障隔開。
我抬起手，
不是為了擦掉臉上的狼狽——那杯咖啡潑灑的屈辱痕跡依舊醒目地烙印在T恤的前襟上。
我伸出手指，無視了濕漉漉、黏糊糊的鍵盤按鍵，只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大灘的液體。
指尖有些微涼的顫抖，不是因為恐懼或憤怒，
而是壓抑太久的東西終于找到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宣泄口。點按。解鎖屏幕。
動作輕微得幾乎不可察覺。老舊的手機屏幕很暗，
但那條冰冷的通知卻異常清晰：【林先生：云頂國際中心C棟產(chǎn)權(quán)變更手續(xù)已全部完成。
】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瞬。沒有激動，沒有錯愕，只有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平靜確認。
仿佛這只是無數(shù)條日常消息中平淡無奇的一條。我移開視線，指尖再次落回鍵盤上，
那里汪著張雅制造的狼藉。目光卻不由自主，被粘稠咖啡流液浸染的屏幕右下角吸引過去。
一個平時被刻意最小化、圖標(biāo)毫不起眼的藍色小窗口，靜靜隱藏在任務(wù)欄的最邊緣，
此刻正盡職盡責(zé)地閃爍著一絲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藍色光暈。
它的邊框被濺落的咖啡浸潤、擴大，像暈染開了一朵詭異而安靜的墨水花。
我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又似乎沒有。在那小窗被污染的藍色光暈里，
種驚人的規(guī)律瘋狂跳動、刷新、疊加——CBD核心地段幾棟價值十位數(shù)的頂級寫字樓資產(chǎn)，
它們的每一個租戶變動、每一筆實時租金收繳、每平方米的評估價值調(diào)整，
都化作一行行普通人根本看不懂、也絕無可能接觸到的代碼，
在那個不起眼的、被咖啡浸染的小窗里，無聲奔流。指尖上的咖啡液似乎更冷了，
冷得像那幾十億資產(chǎn)背后深不見底的世界核心。鍵盤縫隙里流淌的污濁褐色液體，
忽然就帶上了某種冷酷的諷刺意味。第二章 大廈將傾，
賤嘴尤狂會議室里凝固的空氣直到陳總狠狠掛斷電話時才“嗡”地一聲重新流動起來，
帶著一種瀕死的絕望。巨大環(huán)形會議桌的主位上，
陳文強那張平時總帶著三分威嚴、七分算計的臉此刻蒙著一層死灰，
下巴上一夜之間冒出的胡茬讓他看上去老了十歲。他攥著手機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
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似乎恨不得把那個拒絕了他最后希望的通訊工具捏碎。死寂。
比剛才張雅潑咖啡時更厚重、更黏稠的死寂，沉沉地壓在每一個與會者的頭頂。
財務(wù)總監(jiān)楊立群是唯一還坐著有動靜的人。汗水浸透了他昂貴卻略顯老氣的灰色襯衫后背，
匯聚成一片深色的水印。他焦躁不安地翻動著面前幾乎要散架的一沓報表，
紙張嘩嘩的摩擦聲刺耳地回蕩著。終于，他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
聲音干澀得劈裂，每一個字都像從砂紙上磨出來：“陳……陳總，昨天下午，
‘寰亞國際’那邊發(fā)來的最后通牒……”他喉嚨滾動，咽下涌到嘴邊的苦澀。
“如果……如果三天之內(nèi)，我們拿不出那筆……那筆 15億 的過橋貸款到賬憑證，
填上資金窟窿……他們就會以我司‘惡意拖延合作，造成重大損失’為由，
單方面中止合同……”楊總監(jiān)的手掌撐在桌沿，指尖因為用力而失血泛白，“而且，
應(yīng)商……集體起訴索賠……我們……我們扛不住……”“轟——”這無疑是一道最后的喪鐘。
所有人的心臟都被這巨大的數(shù)字和三天倒計時的殘酷現(xiàn)實狠狠重擊了一下。15億！三天！
公司賬面上能動用的現(xiàn)金流早就告罄，銀行賬戶像是被抽干了血的河床，只剩下龜裂的縫隙。
“質(zhì)押！”陳文強猛地抬頭，眼睛里布滿血絲，發(fā)出野獸般困獸猶斗的嘶吼，“押！
押上一切能押的東西！房子！車子！設(shè)備！還有什么值錢的？！楊立群！你說！
哪家銀行還沒死心？還能撬開金庫的嘴？！”他猛地掃視全場，目光如同瀕死的孤狼，
帶著血絲，帶著最后瘋狂的兇狠，仿佛能隨時撲上來咬斷誰的喉嚨。
被他目光掃到的幾位副總、總監(jiān)，都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脖子，
紛紛避開那道絕望逼視的灼光。財務(wù)總監(jiān)楊立群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他硬著頭皮，翻出另一份文件，
常規(guī)……常規(guī)通道根本不可能……”他翻動著手里那份文件里夾著的幾頁不動產(chǎn)證書復(fù)印件，
-15層、C棟21-32層、D棟頂層復(fù)式及空中花園的商業(yè)不動產(chǎn)部分產(chǎn)權(quán)證書復(fù)印件。
“李經(jīng)理……李經(jīng)理那邊的口風(fēng)是……”楊總監(jiān)的聲音幾乎帶了哭腔，
時間別說放款……走完基礎(chǔ)盡調(diào)流程都夠嗆……他……他讓我們另請高明……”“另請高明？
！” 陳文強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紅木桌面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震得桌面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水波蕩漾。他粗重地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匯鑫不行？
再找！給老子滾去別的銀行！城商行？外資行？投行？地下錢莊！只要能拿來錢！
利息高老子也認！”他幾乎是咆哮出來，唾沫星子噴在面前的桌面上，“三天！
我只給你們?nèi)?！見不到錢！全公司！都得完蛋！
”一股沉沉的、絕望的恐懼瞬間彌漫了整個會議室，滲透每一個人的毛孔，
比空調(diào)的冷氣更刺骨。能坐在這里的人，都是恒遠的中高層，陳總的瘋狂意味著什么，
誰都清楚。一旦公司這艘船真的沉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些壓在“云頂國際”產(chǎn)權(quán)上面的銀行貸款怎么辦？
這些年苦心鉆營的位置、人脈、臉面怎么辦？
房貸、車貸、孩子昂貴的私立學(xué)校學(xué)費……無數(shù)現(xiàn)實的重壓如同冰冷的絞索，
猛地勒緊所有人的脖頸?！肮具?。”有人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聲音在死寂中異常清晰，
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就在這時。
“吱呀——”會議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林墨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他身上那件被咖啡染得深褐一片的廉價T恤格外扎眼，像個闖入貴族宴會的乞丐。
他手里捧著一個廉價的透明塑料文件盒，里面塞滿了邊緣發(fā)毛、紙頁發(fā)黃的舊文件，
顯然是被臨時指派來送會議補充材料的。陳文強那充滿血絲的、幾近瘋狂的目光，
在會議室里絕望地掃視了一圈后，最終像兩道冰冷探照燈一樣，
“唰”地釘在了門口那個不合時宜的、刺眼的白色身影上。
林墨手里廉價的透明塑料盒子里那些泛黃發(fā)毛的破紙，
落地窗外那片屬于云頂國際中心的、代表著這座城市頂峰財富和地位的流光溢彩的摩天樓群，
形成了無比荒誕又極具諷刺意味的對比。他站在門口，身形單薄，脊背習(xí)慣性地微微佝僂，
像是承受著無形的壓力。在那些穿著阿瑪尼、杰尼亞的精英高管沉默的注視下，
在那片彌漫的、窒息的絕望和恐懼中，他更像一個走錯了片場的、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而他送來的，
正意義上的垃圾——行政部角落里塵封多年、早已失去任何時效性甚至參考價值的歷史文件。
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成為“廢物”林墨存在的證明。
陳文強腦門上的青筋再次狠狠跳了一下。
仿佛淤積在胸中的滔天怒火終于找到了一個最完美的、最沒用的、最該被踐踏的宣泄口！
不等林墨完全走進來，甚至不等他有任何開口的意圖。一聲暴喝猛地炸響，
充滿了陳文強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瀕臨崩潰的歇斯底里和遷怒：“滾出去——！
”他的吼聲震得玻璃門嗡嗡作響，帶著要將一切撕碎的狂暴，“送點破紙磨磨蹭蹭！廢物！
都是一群廢物！看見就他媽來氣！滾！”最后那個“滾”字，裹挾著唾沫和極致的厭惡，
像一塊裹挾著泥漿的石塊，狠狠砸在林墨的臉上。整個會議室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驚訝、探究、隱晦的同情、以及更多事不關(guān)己的漠然。
林墨端著那個廉價塑料盒子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泛出蒼白。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絲波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
承受著那一聲帶著唾沫星子的、飽含惡意的驅(qū)趕。
他甚至連解釋一下這堆文件是張雅強塞給他的機會都沒有。他只是低著頭，
默默地將那個裝滿無用廢紙的塑料盒子放在門口最近的資料架上，動作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然后在所有人無聲的注視下，轉(zhuǎn)過身，像一片微不足道的落葉，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輕輕帶上了那扇沉重的磨砂玻璃門，也仿佛關(guān)上了外面所有喧囂又絕望的世界。
走廊里冰冷的地板反射著LED燈管刺目的白光。
林墨走向自己那位于策劃三組角落、如同棄置孤島的座位。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陳文強暴怒的余溫和他吐出的那個“滾”字的唾沫腥氣。
距離他的位置還有幾步遠。
一個尖銳的、刻意拔高音量、生怕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像一把生銹的鋸子，
猛地撕裂了辦公區(qū)原本被高壓籠罩的死寂：“喲！稀客??？剛才灰溜溜從會議室滾回來了？
怎么樣？被陳總罵‘滾’字的滋味，是不是比你那破巷子的刷鍋水還香?。课覀兞执笊贍?？
” 張雅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她的經(jīng)理隔間門口，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背靠著磨砂玻璃，
嘴角掛著一絲淬毒的譏諷。她那涂著艷紅蔻丹的手指，慢條斯理地點著一只金色簽字筆，
眼睛如同鷹隼盯著無處可逃的獵物?！霸趺矗坑直涣R傻了？” 她嗤笑一聲，
故意模仿著陳文強的腔調(diào)和音量，“‘滾’！聽見沒？廢物就該待在廢物該待的地方！
會議室那種地方，也是你配進的嗎？不自量力！”周圍的同事都屏住了呼吸，
偷偷摸摸地交換著眼神，有人甚至低下頭，裝作在忙碌，生怕觸怒這位明顯在找茬的經(jīng)理。
林墨的腳步停在了自己那如同颶風(fēng)過境的、咖啡漬斑駁的小桌前。他沉默地站著，
沒有抬頭去看張雅那張刻薄而扭曲的臉，
一個被打翻、掉在地上的廉價塑料咖啡杯蓋上——那是他早上給自己泡的唯一一杯速溶咖啡，
還沒來得及喝，就被潑灑出的那杯昂貴的焦糖拿鐵徹底淹沒了。
張雅踩著那尖細如兇器的高跟鞋，故意將腳步踩得“噠噠”作響，走到林墨桌邊。她彎腰，
用一種混雜著惡毒、鄙夷和施虐快感的眼神，
欣賞著桌上那片狼藉——那汪半凝固的褐色污跡，那把濺滿了咖啡的舊鍵盤，
還有那份她剛才摔在桌上、堆積如山散發(fā)著霉味的歷史文件?！班摇?/p>
”她鼻腔里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哼笑，目光掃過林墨腳上那雙洗得發(fā)白的舊運動鞋。
“真是一屋子的破爛兒！” 她猛地伸出手，
將那堆沉重的文件又往林墨面前狠狠地推搡了一下，紙山搖搖欲墜?！皬U物！
”她刻薄的聲音在辦公室里回蕩，每一個字節(jié)都像是淬過毒的針，
精準(zhǔn)地扎向她預(yù)設(shè)好的位置，“活兒干完了嗎？坐在這里挺尸裝可憐給誰看？告訴你！
少在我面前演戲！”她微微側(cè)過頭，那雙刻意畫大的眼睛斜睨著林墨，
聲音陡然變得更加尖厲而充滿惡意，
用最骯臟的污泥去涂抹對方最后的一點尊嚴：“像你這種——窮酸、窩囊、腦子像榆木疙瘩，
連杯咖啡都端不穩(wěn)的廢物，只配一輩子鉆在城西春風(fēng)巷那種臭水溝一樣的貧民窟里！
跟爛泥、耗子做伴兒！還敢肖想坐在云頂國際這樣的頂級寫字樓里？呸！做夢！
”她用力地啐了一口，仿佛真的能啐掉什么臟東西，紅唇扭曲著：“真是晦氣透了！
公司倒了八輩子血霉，碰上你這么個喪門星！你說你是不是天生自帶衰氣？！
跟你沾邊兒就沒好事兒！公司現(xiàn)在這倒霉催的局面，
沒準(zhǔn)兒就是你從你那貧民窟里帶來的晦氣給克的！掃把星！”“嘭！
”她猛地拍在自己經(jīng)理隔間的玻璃隔斷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引得遠處幾個角落里的人都駭然抬頭?！翱词裁纯矗?！都給我干活兒！
”張雅對著那些偷瞄的人厲聲呵斥，隨即又猛地轉(zhuǎn)向林墨，聲音如同鞭子一樣狠狠抽過來，
“林墨！你聽清楚！不想立刻滾回你那春風(fēng)巷的老鼠窩啃垃圾！今天晚上！這份老古董文件！
給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輸進電腦！”她尖利的手指再次戳向那堆霉味文件，“天亮之前！
我要看到完整的、清晰的Excel表格！放在我郵箱里！標(biāo)點符號都不許錯！聽明白沒？
廢物！”林墨依舊站在那片狼藉前，保持著剛才的姿態(tài)。
直到張雅的尖銳辱罵和對“春風(fēng)巷”那充滿詛咒的描述如毒針般刺入空氣，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蜷。這個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的動作，在張雅眼中，
卻被視作了一種無聲的抗拒和最后的“囂張”。“反了你了！”張雅像是徹底被激怒，
胸口劇烈起伏，“滾過來！把這些垃圾文件給我搬到我隔間門口的報廢文件堆放區(qū)去！立刻！
馬上！別在這兒礙眼！看見你這身窮酸樣我就惡心！
”她氣急敗壞地指著策劃部最邊緣靠近洗手間通道的一個廢棄角落，
那里常年堆放一些被認定該粉碎卻還來不及處理的紙質(zhì)垃圾。林墨緩緩抬起頭。
他的目光并沒有落在張雅那張因為暴怒而微微扭曲的臉上，反而越過她的肩膀，
穿過策劃部開闊的空間，
定格在那扇緊閉的、代表著整個恒遠商貿(mào)最高決策層的磨砂玻璃門上。那里面，
還彌漫著瀕死的恐懼和巨額資金缺口的絕望陰影。他收回視線，眼神里依舊沒什么波瀾。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抓那堆散發(fā)著霉味的文件，而是繞過它們，
落在旁邊那被打翻的、濺滿了咖啡的鍵盤上。指尖，不小心按在了某個粘膩的咖啡污跡中。
粘，并且?guī)е环N陳舊的苦澀氣味。他收回手，沒有理會。
目光卻下意識地掃過剛剛解鎖、還沒來得及熄屏的老舊手機屏幕。
的頂端：【云頂國際中心C棟產(chǎn)權(quán)賬戶異常提醒：租戶“寰亞國際”本月應(yīng)付租金延期3天，
滯納金計XX元?！繒r間顯示，是五分鐘前。林墨的指尖輕輕抹過沾染咖啡的鍵盤邊緣。
指腹留下一道深褐色的污痕，像是怎么也擦不掉的烙印。
第三章 會議桌上的替罪羊與沉默鍵盤恒遠商貿(mào)那間象征著權(quán)力中樞的最高層會議室，
此刻更像一間停尸房。厚重的防爆隔音玻璃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光線和聲音，
也鎖死了里面幾乎要凝成實體的絕望。中央空調(diào)的冷氣嘶嘶地吹著，風(fēng)打在每個人脖頸上，
激起的卻是一層細密的冷汗。死寂，不再是會議室外的奢侈品，而是這里唯一的底色。
除了——急促、壓抑、令人窒息的呼吸聲。每個人的胸腔都在劇烈起伏，
抽動著越來越稀薄的空氣。
氧氣仿佛都被那無形又沉重如山的“15億”和“三天”兩個數(shù)字抽干了，
變成一種粘稠有毒的凝塊堵在喉嚨里。
“啪嗒……啪嗒……”掛鐘秒針每一次移動的聲音都在無限放大，
狠狠敲在每一個與會者的神經(jīng)上。時間正在被具象化，如同鍘刀升起前的緩慢倒計時，
冷酷地切割著本就所剩無幾的希望。主位上，陳文強的臉已經(jīng)不是灰敗那么簡單。
那是一種凝固的死灰色，如同被泥漿糊住的石像。嘴唇干裂，
每一次無意識地開合都牽扯出細小的血絲。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桌面上一個位置，
仿佛要將那光滑的櫻桃木桌面燒出兩個洞來。手機被扔在桌角，屏幕向上，漆黑的，
如同墓碑。突然！陳文強像一頭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
發(fā)出一聲困獸瀕死般痛苦又壓抑的咆哮，猛地仰頭，后腦勺重重砸在高靠背真皮座椅的頂部，
發(fā)出沉悶的“咚”一聲。他閉上眼睛，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著，
太陽穴處那根青黑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劇烈跳動，扭曲蜿蜒，如同毒蛇鉆爬。
整個會議桌的人幾乎同時縮了一下脖子。完了。所有人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字。匯鑫不行，
其他銀行要么推脫，要么直接拒絕接待。投行？風(fēng)險太高直接搖頭。地下錢莊？
之前接觸的一個更是獅子大開口，
要的是他們無法承受的抵押物和足以拖死整個公司的砍頭息！三天？根本是癡人說夢！死路。
所有可能的門，都被“15億”和“三天”這兩個冰冷的數(shù)字狠狠焊死了！
連一絲可供撬動的縫隙都不存在！會議室像一個徹底被抽成真空的鐵罐子，
巨大的壓力差要碾碎里面每一個靈魂。財務(wù)總監(jiān)楊立群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襯衫黏膩地貼在身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滴在面前攤開的財報上，
迅速湮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如同絕望暈染開的墨點。就在這令人窒息到要發(fā)瘋的寂靜中，
策劃部總監(jiān)，一個在張雅面前唯唯諾諾但在老板面前總想刷點存在感的中年男人，
終于忍不住了。他咳嗽一聲，試圖打破這要把人逼瘋的死寂，
同砂紙摩擦：“陳總……我們……我們策劃部這邊……其實已經(jīng)……”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眼神慌亂地掃過其他人，試圖尋找一絲支持，
項目前期的預(yù)案我們推演過幾個應(yīng)急方向……資源整合方面……或許……”他的話還沒說完。
“嘭！”陳文強閉著眼睛的身體猛地前傾，小臂重重砸在桌面上！
桌面上的水杯、筆筒、名牌牌座猛地一跳！策劃總監(jiān)剩下的話連同口水一起噎在了喉嚨里，
臉色瞬間慘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陳文強的眼睛依舊死死閉著，聲音卻從牙縫里擠出來，
帶著一種能將人凍僵的寒氣：“預(yù)案？整合？現(xiàn)在——！誰能變出十五億?。∧愀嬖V我！
誰能？！” 他的聲音不高，但那壓抑著無邊狂怒和絕望的力量，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膽寒。
整個會議室落針可聞。策劃總監(jiān)啞了火，面如土色地癱回椅子里，恨不得把自己縮進陰影里。
氣壓死死封住的關(guān)頭——“吱嘎……”一聲極其輕微、謹慎、帶著強烈試探性的摩擦聲響起。
那扇象征著隔絕的磨砂玻璃門，被從外面推開了幾公分。
一張帶著明顯惶恐和討好的微胖圓臉探了進來。是策劃部另一個副經(jīng)理，
張雅手下的得力狗腿子。他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幾杯剛泡好的熱咖啡。
濃郁的焦苦香氣瞬間彌漫開，像是給這絕望死寂的房間強行注入了一絲虛假的生氣。
“陳……陳總……”圓臉經(jīng)理的聲音抖得像篩糠，擠出最諂媚的笑容，
“剛……剛泡好的咖啡……提提神……”他的目光緊張地掃過在場每一個大佬的面孔，
當(dāng)看到主位上陳總那閉著眼、如同鐵鑄般冰冷的身影時，恐懼讓他差點把托盤摔了。
空氣死寂，沒有人說話。圓臉經(jīng)理的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他端著托盤，進退兩難，
仿佛捧著的不是咖啡，而是會引爆的炸彈。這時，
一個同樣壓低、卻異常尖細的女聲突兀地在死寂中響起，
帶著一種救場般的熱切和張皇失措：“哦！是我的錯！
我剛才讓小李進來確認一下會議室打印紙庫存的！小李！你還愣著干什么？！
還不趕緊把咖啡放下出去？！”張雅！她猛地從靠近門邊不起眼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臉上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因下屬“不懂事”打擾重要會議而“又急又氣”的表情。
但她站起的方向卻有意無意，擋在了端著咖啡的副經(jīng)理和會議桌之間那片核心真空地帶。
她這一站，目光自然掃過全場。也就在這一掃視間，
她的眼珠極其狡黠而又精準(zhǔn)地捕捉到了角落。那個如同隱形人般，
在一群高層中間顯得格格不入的存在。
廉價T恤、胸前帶著洗不掉咖啡漬、剛剛被迫搬完一堆霉味垃圾、沉默得像塊背景板的身影。
林墨！他在角落里，離主位和陳文強最遠的位置。此刻，正微垂著頭，
似乎還在因為剛才被當(dāng)眾吼“滾”的屈辱而放空。就是他！
一個瘋狂又惡毒的念頭瞬間在張雅腦海中炸開！像垂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
更像一條毒蛇終于亮出了淬毒的獠牙！策劃副經(jīng)理送咖啡這點“小事”，根本無關(guān)痛癢。
但眼下這要命的關(guān)頭，老板那如同火藥桶、只差一絲火星就要徹底爆炸的關(guān)頭！
需要一個宣泄口！
一個足夠卑微、足夠沒用、足夠拉出來頂缸而不會引起任何高層反感和反彈的替罪羊！
還有誰比這個廢物林墨更合適？！所有的壓抑和恐懼，被張雅瞬間轉(zhuǎn)化成了扭曲的狠毒。
她不等任何人開口，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氣，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
整個人瞬間拔高了一個調(diào)門，那聲音尖銳刺耳，帶著痛心疾首和恍然大悟的顫音，
直直指向角落：“陳總！”這一聲呼喊如同撕裂寂靜的喪鐘！所有人的目光，
從絕望的陳總到驚魂未定的圓臉經(jīng)理再到惶然不安的其他高層，
全都瞬間、不由自主地被張雅這聲凄厲的呼喊吸引了過去！唰地一下，聚焦在她身上！
也包括陳文強！他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那雙布滿血絲、如同惡鬼的雙眼帶著極致的狂躁和壓力，
兇狠地、毫無緩沖地射向聲音的來源——張雅！
張雅的心臟在陳文強睜開眼的瞬間差點停止跳動。那目光的冰冷和壓迫感讓她腿肚子抽筋。
但她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頂著那幾乎要將她撕碎的目光，硬生生迎上去，
手臂卻如同指向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極其精準(zhǔn)、惡毒、力道十足地——直指角落！
她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顫，如同毒蛇發(fā)動攻擊前最后的蓄力瞄準(zhǔn)：“是他！都是他??！
陳總！”她的聲音因為激動和刻意的渲染而帶著破音：“就是這個林墨！
這個不知從哪里招來的喪門星！從他一進公司！策劃部！不！是整個公司！就開始霉運纏身！
項目屢屢出紕漏！合作方莫名撤資！連匯鑫銀行李經(jīng)理那邊！”她刻意在這里拔高音調(diào)，
如同唱詩班在控訴瀆神者的罪惡：“前天明明溝通得好好的！眼看有點希望！
結(jié)果林墨一去幫著送材料！李經(jīng)理那邊態(tài)度就急轉(zhuǎn)直下！說就是‘感覺不對’！
硬是拖到今天才明確拒絕！”她胸脯劇烈起伏著，臉漲得通紅，仿佛真的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那個角落里的身影：“還有今天！這么重要的緊急會議！
公司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他一個實習(xí)生！算什么東西！竟然敢端著咖啡就敢往里面闖？！
不是小李攔得快！誰知道他又要犯什么蠢！”她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最惡毒的毒蛇，
死死鎖定住角落里的林墨，將滿腔的恐懼、自身前途的不安、以及所有無處發(fā)泄的負面情緒，
全部傾瀉在那個早已被她釘在恥辱柱上的替罪羊身上，聲音陡然拔高到歇斯底里：“陳總！
都是他身上的那股子窮酸晦氣！把公司都拖累了！他就是個掃把星！瘟神！
不把他立刻清理掉！公司怎么可能轉(zhuǎn)運！怎么可能拉到救命的資金？！”最后這幾句話，
如同滾燙的巖漿噴發(fā)而出，裹挾著最純粹的惡意！張雅的話如同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整個會議室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和震撼交織的氛圍。所有人的目光，
都被張雅那淬毒的指控和最后指向角落的手指所牽引！像無數(shù)道探照燈，
齊刷刷地、瞬間聚焦在同一個目標(biāo)——角落里的林墨。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和周圍穿著講究、座椅舒適的高管們形成云泥之別。洗得發(fā)白的廉價T恤，
前胸那塊頑固的咖啡漬像一塊丑陋的烙印。
微微佝僂的背脊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聚焦下顯得分外刺眼。
在張雅那充滿煽動性的、幾乎將他描繪成“災(zāi)禍之源”的指控聲中，
他更像一個被擺上祭壇、沉默待宰的羔羊。陳文強的目光，
那雙布滿血絲、幾乎要被滔天怒焰燒穿的眸子，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住，
緩緩地、沉重地轉(zhuǎn)動著。他看到了張雅那張因激動和惡毒而扭曲、近乎瘋狂的臉。
他看到了那個被點名的角落。
他看到了角落里那個沉默單薄、穿著廉價、仿佛在下一刻就會被這種沉重壓力碾碎的身影。
一股積壓到極致、純粹到只剩下毀滅欲望的暴戾，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巖漿，
徹底沖垮了陳文強腦中最后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就是這個人！
這個像垃圾一樣被隨意塞進公司的實習(xí)生！這個連杯咖啡都端不穩(wěn)、被張雅潑了一身的廢物！
這個被自己當(dāng)眾吼過“滾”、還賴著不走的喪門星！公司完了！所有人都要完了！
那壓得他喘不過氣、足以將他逼瘋的滔天恐懼和絕望，
終于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最不可能引起任何反彈的宣泄點！這個廢物！都是他的錯！
就是他晦氣！“你——”陳文強猛地轉(zhuǎn)頭，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刃，狠狠剜向角落！
那帶著腥咸唾沫星子的、充滿極致憎惡和宣判的怒吼，如同九天落下的雷霆，
裹挾著碾碎一切的狂暴力量，響徹整個死寂的會議室：“給老子立刻——滾出去?。?/p>
”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鐵銹味的鉛彈，狠狠砸向角落的林墨！“廢物！看見你就他媽添晦氣！
滾——??！”“滾出去——！”這三個字，帶著陳文強瀕臨崩潰的滔天怒火，
裹挾著腥咸的唾沫，像燃燒的鐵塊，狠狠砸在會議室的寂靜里，
也砸在無數(shù)道聚焦在林墨身上的目光中?？諝饽塘恕r間仿佛被拉長了數(shù)倍。
所有人的表情定格在臉上——陳文強的狂怒猙獰，
張雅眼底那掩藏不住的、計劃得逞的殘忍快意，
其他高管的驚恐、麻木乃至事不關(guān)己的冷漠……角落里的林墨，保持著微垂著頭的姿態(tài)，
靜靜地站著。一秒。兩秒。那被咖啡漬渲染成丑陋深褐色的白色 T 恤前襟，
在他略顯急促的呼吸下微微起伏。然后，他動了。在所有無聲的注視下，
在張雅那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的、充滿惡意的目光中，在陳文強殺人的視線里。
林墨緩緩抬起了頭。那一直被刻意低垂遮掩的眼瞼抬起。那一瞬間，
會議室里至少有三個人——包括剛遞完咖啡站在門口邊緣的小李——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那不是被當(dāng)眾羞辱后應(yīng)有的屈辱、憤怒、恐懼或慌亂。那眼神很靜，
靜得如同隆冬深夜里結(jié)了冰的湖面。所有的光都被吸了進去，沉淀出一種近乎虛無的黑。
里面沒有任何波瀾，沒有委屈，沒有憤怒，甚至沒有焦點。
只是安靜地掠過了會議桌旁那一張張寫滿不同情緒的臉，如同看一片沒有生命的靜物。
這絕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可以隨意打罵、低頭受氣的“廢物”林墨！
一股極其細微、難以言喻的寒意，仿佛順著空氣爬進了某些人的后頸。但這感覺轉(zhuǎn)瞬即逝。
林墨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主位的陳文強臉上，那狂怒的、幾乎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眼神。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辯解？道歉？還是……但最終，
什么聲音也沒有發(fā)出。他只是極輕微地，點了一下頭。這個點頭的動作，
被陳文強和張雅以及大部分與會者解讀成了最后的屈服、徹底的認命。
如同卑微的塵埃終于接受了被狂風(fēng)掃入陰溝的命運。林墨慢慢轉(zhuǎn)身。
動作帶著一種與他這身狼狽行頭毫不相稱的、難以言喻的滯澀感。
他的肩膀依舊習(xí)慣性地微微佝僂，那個洗得快褪色的帆布單肩包還掛在身上。他邁開步子，
朝著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門走去。一步，兩步。沉默在蔓延?？諝庖廊怀林卣吵?，
壓得人喘不過氣。只有林墨略顯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空間里輕輕回蕩。
看著他走向門口的背影，張雅幾乎壓抑不住嘴角那絲即將勝利的扭曲快意。成了！
這個瘟神終于被徹底推出去了！讓他滾蛋！公司就算完了，責(zé)任也落不到自己頭上！
甚至還可能在老板心里記一筆清理門戶的“功勞”！廢物終究是廢物！只配被碾進泥里！
就在林墨的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手的剎那。所有人的心神，
都被這壓抑氣氛和即將被清掃出門的“穢物”牽動著。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個沉默的、即將滾蛋的身影，腳步?jīng)]有任何停留，
但在路過會議桌旁那張擺著主位麥克風(fēng)和連接會議室內(nèi)投屏系統(tǒng)的控制主機電腦時——突然！
那個佝僂的身影猛地改變了方向！不是朝著門！
腦、緊挨著陳文強那張巨大主位座椅——平日里只有最高級別會議助理才有資格操作的位置！
在全場驟然變得錯愕、不解乃至震驚的目光聚焦下，
林墨無視了離他只有半步之遙的通道大門，
了坐在主位上、因為極致的驚愕而瞬間屏息、血絲眼中迸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狂怒光芒的陳文強！
他沒有任何征兆地！腳步一擰！身體沒有絲毫猶豫！
像一把終于出鞘、劃破凝固死寂空氣的黑色長劍！他直接！毫無遲滯！走向了主控電腦！
然后，在陳文強幾乎要噴出火焰的目光中，在張雅驚駭?shù)萌缤蝗似〔弊拥呐で砬槔铮?/p>
層因大腦宕機而呈現(xiàn)的呆滯眼神注視下——林墨一把拉開了主控電腦前的黑色真皮助理轉(zhuǎn)椅！
“咣——！”椅腳和光滑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瞬間打破了會議室里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心弦！在全場陡然爆發(fā)的倒吸冷氣聲中——林墨！
剛還被指著鼻子罵“滾出去”、被當(dāng)做“災(zāi)星”“晦氣”源頭要立刻清除的“廢物”實習(xí)生！
在張雅那徹底僵死凝固的、如同見了鬼的驚恐眼神中！
在陳文強因驚怒交織而扭曲漲紫的臉色下！在所有人瞪圓的瞳孔聚焦下！穩(wěn)穩(wěn)地！坐了下去！
第四章 麥克風(fēng)里的驚雷與銀行變臉“嘶——”整個會議室里猛地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如同巨蟒張開獠牙的嘶鳴，瞬間抽干了所有氧氣。
死寂凝固的空氣像一塊厚重的鐵板被驟然砸出裂縫，巨大的窒息感旋即被更強烈的驚駭取代！
所有剛才還沉浸在張雅煽動性指控和陳總狂怒咆哮中的高管們，臉上的表情瞬間被凍結(jié)，
然后如同被無形重錘擊中，紛紛浮現(xiàn)出極致荒謬和難以置信的空白！他！林墨！
指著鼻子罵“滾出去”、被當(dāng)眾唾棄為“掃把星”、“廢物”、“晦氣源頭”的窮酸實習(xí)生！
竟然……竟然……瘋了？！這是所有人在看到林墨非但沒有滾蛋，
反而逆流而上、徑直走向會議主控位置并拉開那張象征著秘書或技術(shù)助理的專屬座椅時，
腦子里唯一蹦出的念頭！真皮椅腳與光滑大理石地面摩擦發(fā)出極其刺耳的“嗞啦——咔！
”聲，如同絕望樂章中一個尖銳刺耳的不和諧音符，狠狠刮在所有人心頭！“嘭！
”沉悶的一聲響。林墨的身影已經(jīng)坐進了那張寬大的、帶有扶手的黑色轉(zhuǎn)椅里。時間，
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陳文強那張原本因為狂怒而扭曲漲紫、青筋暴跳的臉，
經(jīng)歷了極致的驚愕、凝固的茫然之后，
被一種更加強烈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被冒犯的羞怒點燃！
那被一個最最底層的“螻蟻”無視指令、甚至悍然占據(jù)他身邊重要位置的背叛感，
混合著此刻公司危在旦夕的滔天絕望，瞬間炸開了他腦中最后一根名為理智的細弦！
如同一個被引爆的炸藥桶，陳文強整個人從寬大的主座上彈射而起！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帶著血腥味的咆哮：“你他媽想干什么？！找死——?。?！
”巨大的拳頭裹挾著撕碎一切的狂怒，
朝著背對著他、已經(jīng)坐在主控電腦前的林墨的后腦勺狠狠砸去！而另一邊，
張雅那張幾秒鐘前還因為陰謀得逞、看到林墨即將被驅(qū)逐而抑制不住扭曲快意的臉，
在經(jīng)歷同樣短暫的“大腦空白——錯愕不信”之后，更是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恐懼和巨大的荒謬感淹沒了她，讓她渾身血液如同結(jié)了冰，四肢發(fā)麻！
但在這極致的驚變面前，
固的刻薄和惡毒驅(qū)動著她本能地發(fā)出了更加尖利刺耳、幾乎能刺破天花板的女高音：“反了！
反了天了??！快！保安?。?！把這個瘋子給我拖出去?。?！
”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歇斯底里而變了調(diào)，尖銳得讓人耳膜刺痛！
身體甚至下意識想要繞過會議桌撲過去，
親手把這個不知發(fā)了什么瘋、竟敢在此刻挑戰(zhàn)她權(quán)威和世界認知的“廢物”給撕碎！混亂！
在寂靜死地中驟然爆發(fā)！死寂的真空被這突如其來的行動粗暴地撕碎！
幾個坐得靠近主控位置的總監(jiān)幾乎是下意識地驚呼出聲，身體后仰想要遠離這瘋狂地帶！
策劃部總監(jiān)猛地站了起來，臉色慘白地想去拉已經(jīng)要撲過去的張雅！
門口端著咖啡托盤還沒來得及退出去的小李，更是被這驟變驚得托盤脫手，
“哐當(dāng)”一聲脆響，精致的白瓷咖啡杯炸裂一地！深褐色的液體四濺！
撲擊而起的龐大身軀投下的陰影、張雅扭曲撲來的身影……所有的這一切喧囂、猙獰和混亂，
墨落座、伸手握住那個連接著整個會議室內(nèi)頂級音響系統(tǒng)的鵝頸麥克風(fēng)話筒時——戛然而止。
仿佛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不是因為他的動作有多么威武霸氣。而是因為——那種安靜。
不是忍氣吞聲的沉默。不是被逼至絕境的死寂。
那是一種更深沉、更厚重、如同風(fēng)暴眼中心般絕對死寂的平靜。
個佝僂背影深處、此刻驟然凝聚的、幾乎將周圍所有喧囂扭曲光線都吸入其核心的無形氣場！
前一秒還咆哮著撲起的陳文強，猙獰著揮下的拳頭被這驟然凝固的空氣死死禁錮在了半空！
那巨大的慣性甚至讓他的身體因為收力而微微前傾晃動，滑稽又猙獰地定格！
他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張背對他的椅子，瞳孔深處第一次，
不受控制地掠過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源自生物本能的驚懼！
而尖嘯著撲到一半的張雅，更像是一腳踩在了透明的冰面上！所有的嘶吼和動作瞬間卡殼！
她如同被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喉嚨里只能發(fā)出一連串無意義的“嗬…嗬…”聲，
臉上的惡毒扭曲如同面具般僵死！她的腳僵在了原地，再也無法向前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