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說！”
崔元姬慌了神，哽著聲，紅著眼。
她焦急地抓住裴晏的手，“不和離，可好，別咒自己?！?/p>
望著眼前人的無措，裴晏生出眷戀，他伸手撫過崔元姬的臉龐。
那句‘好’呼之欲出，卻被一聲輕笑打斷。
“真敢信?！?/p>
崔元姬將人抵在院中粗糲的樹干上，咬上他的耳垂。
“許你用這樣的話誆我愧疚，不許我耍你？”
她不顧裴晏的反抗，當(dāng)眾扯開他的衣衫，用鬢上絲帶綁住他的手。
“夫君說自己要死了，你說我與你少時相悅，那娘子怎好叫你死前悲戚。”
“像在房中那樣，討我歡心，否則…”
她附耳的話陰冷，“崔世明那個小畜生我當(dāng)即活剮了他?！?/p>
四周都是下人。
他雖然對那個孩子傷心，但終究是他親手救下的。
他如被雨打濕的柳條跪了下去，抬起頭銜住她腰間的玉扣。
下人低語著：“這將軍這是將郎主視若男伎，丟死人了?！?/p>
是啊，她恨他，恨他耽誤了她與沈玦。
她就是故意要他卑賤。
日頭西沉。
裴晏癱在地上手腕處滿是青紫痕跡。
崔元姬想，裴晏性子傲，這般當(dāng)眾折辱定讓他羞愧難當(dāng)。
誰料，裴晏和衣，面上淡淡：“去見母親?！?/p>
他在崔元姬詫異的目色里，轉(zhuǎn)身離去。
正廳。
崔母看著面前跪著的兩人，一巴掌扇倒崔元姬。
“你是不是又去找沈玦惹阿晏不快！孽女！”
崔母氣急了，拿過藤條重重打在崔元姬身上。
“娘就不明白了一個爬自己姐夫床的賤人生的孩子，那賤人至今未過府，究竟有什么好！”
是了，沈玦的母親是裴晏生母的庶妹。
如輪回般，宿命再次上演。
門忽地被撞開，崔世明拽著崔母的衣角哀求。
“父親陰毒，且外祖父不喜他，甚至對外稱他是入贅到崔家。”
“沈玦父親性子溫潤，才情過人，祖母明鑒??！”
他冒死救下的孩子，對他寥寥幾句，滿腹不滿，卻對沈玦贊不絕口。
雖早看透這母子倆的冷心冷腸，但人非草木，他心口依舊被攪得酸脹。
崔母怒火更甚，一腳姜然踹開。
她呵道：“半月為期，若真不悔，我在和離書上簽字?！?/p>
崔元姬字字鏗鏘：“絕不悔，若違此誓，自縊平江?！?/p>
裴晏聽見這句話，意味深長地看過去。
當(dāng)年他被父親以重病為由送去莊子。
崔元姬跳進(jìn)平江以死換他留下。
如今，她再承諾跳入平江，是為了和他分離。
愛與恨竟能如此殊途同歸。
他心一陣陣寂寥。
待崔母憤憤離去，他踉蹌起身，聽見崔元姬譏諷：“和離可以，但你的婚冠要留下?！?/p>
“大周習(xí)俗，凡是兒子娶妻，母親總會親手打一只婚冠?！?/p>
他的娘，是沈玦的娘氣病的。
裴晏拿起茶盞砸過去。
“崔元姬，做你的春秋大夢！”
崔元姬面色黑得如炭，甩袖道：“行！來人啊，把他趕出去，一樣?xùn)|西不許帶走！”
她的尾音在院子里蕩氣回腸。
“我倒要看看他能硬氣多久！”
裴晏心頭一顫。
他一路狂奔回院，放了把火。
烈火灼灼，他心中涌出淡淡悲戚。
這院子和火，就像他和崔元姬。
你死我活，無半點美好回憶。
恍惚間，似乎有人在喚他。
回頭看見院子里的那棵杏樹。
記憶滾滾。
去莊子的路上，父親派了殺手取他性命。
他重傷，逃到一棵杏樹林里攪了一個女郎的美夢。
女郎眉心一點紅痣，叫長樂。
她道：“毒入肺腑，給你喂了一顆百回丸，日后切莫動怒心傷，否則會誘毒發(fā)作，百次后大限將至?！?/p>
“你這命救回來不易，好好活?！?/p>
百次聽著多，實則很少。
“燒房子啊，你很擅此舉，我早料到了。”
崔元姬從腰間掏出一枚玉佩，“想要？進(jìn)去把婚冠帶出來?！?/p>
他一眼認(rèn)出，那是母親僅存不多的遺物之一。
裴晏氣得顫抖，想搶。
崔元姬后撤一步，揮了揮手，玉佩被放在一塊搗藥石下。
“三?！?/p>
“二。”
裴晏瞪著崔元姬，轉(zhuǎn)身沖進(jìn)火場，烈火灼燒他的皮膚，痛得他全身打顫。
他抱著婚冠爬出來時，一口血噴在地上。
崔元姬臉上毫無波動，她蹲下手沾了血，點在他臉上，“血這樣黑，夫君的騙術(shù)不高明?！?/p>
她將玉佩隨手丟下，一腳踹開他奪走婚冠。
“把這個瘋子丟出去。”
他被丟在街上，望著偌大的府邸笑了。
笑著笑著哭了。
自覺自己大限將至，他害怕。
故而當(dāng)聽聞崔元姬在明月樓用膳，便尋過去。
卻見那無恥的一幕。
斗了多年，崔元姬太清楚如何傷害他。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主動和離，成全沈玦罷了。
他擦干臉上的淚。
好在，半個月后，他就要沈玦娶給一個死人。
絕不要死在崔家，絕不要和崔元姬死在一處。
就是可惜了，他違背了對長樂的諾言，沒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