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負心郎萬歷二十三年春,蘇州城外的桃花開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在運河上,
隨波逐流。阮明棠坐在閨房的窗前,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弄著算盤珠子,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小姐,老爺叫您去前廳呢。"丫鬟青桃推門進來,手里捧著一件嶄新的藕荷色褙子,
"說是南京程家來下聘了。"明棠的手指一頓,算盤珠子"啪"地一聲歸了位。她抬起眼,
那雙杏眼里看不出喜怒:"這么快?""可不是嘛!"青桃一邊幫她更衣一邊興奮道,
"聽說程家公子一表人才,家中有絲綢鋪子十幾間,在南京城都是數(shù)得上的富戶呢!
"明棠任由青桃擺弄,心里卻想著昨日偷聽到的父親與管家的對話。
阮家綢緞莊近來生意不佳,急需程家這門親事帶來的資金周轉。她這個阮家獨女,
終究還是成了交易的籌碼。前廳里,阮老爺滿面紅光地接待著程家來人。明棠緩步走入,
向眾人行禮。她今日特意梳了時興的牡丹髻,發(fā)間只簪一支素銀釵,襯得肌膚如雪,
氣質清雅。"這就是小女明棠。"阮老爺驕傲地介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尤其擅長算賬管家,自十二歲起就幫我打理鋪子賬目了。"程家來人連連稱贊,
明棠卻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年輕男子——那應該就是她的未婚夫程硯舟。
他確實如傳言中一般俊朗,只是眼神飄忽,時不時往她身上瞟幾眼,又迅速移開,
顯得有些輕浮。婚事就這樣定下了。三個月后,
一頂八人抬的大紅花轎將明棠從蘇州抬到了南京程家。洞房花燭夜,程硯舟揭開紅蓋頭時,
明棠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夫君。他眉目如畫,嘴角含笑,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娘子果然如傳言中一般貌美。"程硯舟的手指撫過明棠的臉頰,帶著淡淡的酒氣,
"我程硯舟能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明棠垂下眼簾,輕聲道:"妾身今后定當相夫教子,
恪守婦道。"她沒看到程硯舟眼中閃過的一絲譏誚?;楹箢^一個月,程硯舟對明棠還算體貼,
經(jīng)常帶些胭脂水粉回來給她。明棠則每日早起為他準備朝食,打理家務,
晚上還要幫程家核對鋪子的賬目。程老爺對這個兒媳十分滿意,常在人前夸贊她賢惠能干。
然而好景不長。第二個月開始,程硯舟便常常夜不歸宿,問起來就說是在鋪子里對賬。
明棠起疑,派青桃暗中跟隨,才發(fā)現(xiàn)他竟是去了秦淮河畔的醉仙樓,
與一名叫柳如煙的歌妓廝混。"小姐,姑爺他...他摟著那女子進了廂房,
一整晚都沒出來..."青桃回來稟報時,聲音都在發(fā)抖。明棠手中的繡花針一頓,
在指尖扎出一粒血珠。她平靜地吮掉血珠,繼續(xù)繡著手中的帕子:"知道了,這事別聲張。
"那晚,程硯舟醉醺醺地回來,明棠端來醒酒湯,狀似無意地問:"夫君近日鋪子里很忙?
"程硯舟眼神閃爍:"是啊,新到了一批湖絲,要連夜清點。"明棠不再多言,
只是第二天一早,便親自去了程家的綢緞莊。掌柜的一頭霧水:"少夫人,
鋪子里最近沒有新到湖絲???"真相就這樣被揭開。程硯舟不僅包養(yǎng)了柳如煙,
還在賭坊欠下了大筆銀子。他之所以娶明棠,看中的正是阮家豐厚的嫁妝。明棠回到家中,
徑直去了書房找程老爺。她將查到的證據(jù)一一擺出,請求公公管教兒子。
程老爺氣得胡子直抖,當即命人把程硯舟綁回來家法伺候。誰知程硯舟不但不悔改,
反而指著明棠破口大罵:"你這賤人竟敢告我的狀!你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
不過是我程家買來的媳婦罷了!"明棠站在廳中,背脊挺得筆直,
眼中噙著淚卻不落下:"程硯舟,我阮明棠雖是女子,卻也知廉恥。你既無情,休怪我無義。
"她轉身向程老爺深深一拜:"公公,兒媳請求與程硯舟和離。
"程老爺大驚:"這如何使得?我定會嚴加管教這逆子!"明棠搖頭,
從袖中取出一本賬冊:"這是硯舟這三個月從家中支取的銀兩,共計八百兩,
全都花在了賭坊和妓院。若公公不同意和離,我便將這賬冊公之于眾,
讓南京城都看看程家少爺?shù)牡滦小?程老爺臉色鐵青,最終長嘆一聲,同意了和離。就這樣,
成婚不到半年的明棠帶著青桃回到了蘇州娘家。阮老爺見女兒消瘦了一圈,心疼不已,
卻也無可奈何。"爹,女兒想明白了。"明棠跪在父親面前,"女子依附男子而活,
終究是靠不住的。女兒想自己經(jīng)商。"阮老爺大驚:"這如何使得?你一個和離的女子,
拋頭露面做生意,豈不讓人笑話?"明棠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女兒精通算學,
又熟悉綢緞生意。與其再嫁他人仰人鼻息,不如靠自己雙手謀生。求爹爹成全。
"看著女兒倔強的神情,阮老爺終于松口:"罷了,我給你五百兩銀子做本錢,成與不成,
就看你的造化了。"明棠叩首謝恩,心中已有了盤算。
她早注意到蘇州城中的繡品生意被幾家大繡坊壟斷,價格虛高。
若能直接從小繡娘手中收購繡品,再轉賣到外地,必能賺取差價。第二天一早,
明棠換上一身素凈的衣裙,帶著青桃去了蘇州最負盛名的繡市。她假意要買繡品,
實則暗中觀察各家繡坊的運作方式。"這位娘子,可是要賣繡品?
"一個溫潤的男聲在身后響起。明棠轉身,見是一名身著青色直裰的年輕男子,眉目清朗,
氣質儒雅,不像尋常商賈。"正是。"明棠微微頷首,"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男子笑道:"在下宋清遠,家中經(jīng)營絲線生意。見娘子在各家繡坊間徘徊良久,
想必是行家。我這里有上好的湖絲,若娘子需要,價格可比市面低一成。"明棠心中一動。
若能拿到便宜的絲線,再找繡娘加工,成本又能降低不少。
她不動聲色地問:"宋公子的絲線,質量可有保證?"宋清遠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包,
里面是幾縷絲線:"娘子請看,這絲線光澤度如何?"明棠接過細看,果然是上等湖絲。
她抬頭直視宋清遠:"我要一百斤,價格再低兩成。"宋清遠挑眉:"娘子好大的胃口。
不知要這么多絲線做什么?""做生意。"明棠坦然道,"我打算開一家繡坊,
專做精品繡品買賣。"宋清遠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道:"原來如此。
既然娘子有這等魄力,宋某愿意以低價供貨,就當交個朋友。"就這樣,
明棠結識了第一個生意伙伴。接下來的日子里,她白天走訪蘇州城內外的小繡娘,
晚上則與青桃一起核算成本。她發(fā)現(xiàn)許多繡娘因為缺乏銷售渠道,
只能低價將繡品賣給大繡坊,生活困頓。"青桃,我們明日去城西的桃花塢。"一天晚上,
明棠放下算盤說道,"那里有許多繡技精湛的繡娘,卻因地處偏僻,繡品賣不上價錢。
"第二天,明棠帶著契約來到桃花塢,提出以高于大繡坊三成的價格直接收購繡娘們的作品,
條件是繡品必須達到她的質量標準。繡娘們起初將信將疑,直到明棠當場付了定金,
才相信這位年輕娘子是認真的。一個月后,明棠在蘇州城最繁華的觀前街租下一個小鋪面,
取名"明記繡坊"。開張那天,她親自坐鎮(zhèn)店中,將收購來的繡品按花色、工藝分類標價。
與別家不同的是,明棠給每件繡品都配了一張小卡片,上面寫著繡娘的名字和創(chuàng)作故事。
"這位娘子,這方'百鳥朝鳳'帕子怎么賣?"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進店詢問。
明棠微笑答道:"回夫人,這是桃花塢李婆婆花了半月時間繡制的,用的是上等湖絲,
只要三兩銀子。"婦人驚訝道:"這么便宜?醉仙樓那邊同樣的帕子要賣五兩呢!
""明記繡坊直接從繡娘手中收購,省去了中間環(huán)節(jié),自然價格公道。"明棠解釋道,
"而且每賣出一件繡品,繡娘能得七成利。"婦人連連稱奇,當即買下了帕子,
還推薦給了幾位相熟的夫人。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明記繡坊因物美價廉、故事動人,
很快在蘇州城的貴婦圈中打響了名聲。三個月后,明棠不僅收回了成本,
還凈賺了二百兩銀子。她將利潤的一部分分給繡娘們,另一部分則用來擴大經(jīng)營,
在杭州、揚州等地開設分號。一天傍晚,明棠正在店中核對賬目,
宋清遠提著一個小包袱走了進來。"阮娘子生意興隆啊。"他笑著拱手,"這是新到的湖絲,
特地給你留了最好的。"明棠請他坐下,親自斟茶:"多虧宋公子的好絲線,
繡娘們都說用著順手。"宋清遠抿了口茶,突然問道:"我聽說,娘子曾是南京程家的媳婦?
"明棠的手微微一顫,茶水濺出幾滴。她平靜地放下茶壺:"宋公子消息靈通。不錯,
我與程硯舟和離了。""我不是有意冒犯。"宋清遠連忙解釋,"只是昨日在南京進貨,
偶然聽聞程家出了事。程硯舟因欠下巨額賭債,被賭坊的人打斷了腿,
程家變賣家產(chǎn)才還清債務..."明棠神色不變:"宋公子告訴我這些,是何用意?
"宋清遠直視她的眼睛:"我只是想說,娘子離開程家,自立門戶,實在是明智之舉。
"明棠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釋然:"多謝宋公子關心。往事已矣,
我現(xiàn)在只想把明記繡坊經(jīng)營好。""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宋清遠誠懇地說,
"宋某雖不才,但在江南絲綢行當還有些人脈。"明棠正要道謝,
青桃急匆匆跑進來:"小姐,不好了!醉仙樓的柳老板帶人堵在門口,
說我們搶了他們的生意!"明棠眉頭一皺,起身向外走去。店門外,幾個彪形大漢手持棍棒,
為首的是一名濃妝艷抹的中年婦人,正是醉仙樓繡坊的老板柳三娘。"阮娘子,
你一個和離的婦人,不在家安分守己,竟敢出來搶我們醉仙樓的生意?"柳三娘尖聲道,
"今日若不給我個說法,休怪我不客氣!"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有人指指點點說明棠不守婦道。明棠站在臺階上,身姿挺拔如竹,絲毫不為所動。
"柳老板此言差矣。"她聲音清亮,"商場如戰(zhàn)場,各憑本事。明記繡坊貨真價實,
童叟無欺,何來'搶生意'一說?""放屁!"柳三娘怒罵,"你低價傾銷,壞了行規(guī)!
今日要么關門,要么..."她使了個眼色,幾個大漢上前一步。就在這時,
宋清遠站到明棠身旁,沉聲道:"柳三娘,光天化日之下,你想當街行兇不成?
蘇州知府是我舅父,要不要請他評評理?"柳三娘臉色一變,顯然沒料到明棠背后有人撐腰。
她狠狠地瞪了明棠一眼:"咱們走著瞧!"說完帶著人灰溜溜地走了。人群散去后,
明棠向宋清遠深深一禮:"今日多謝宋公子解圍。"宋清遠虛扶一把:"舉手之勞。
不過柳三娘不會善罷甘休,娘子還需小心。"明棠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經(jīng)此一事,
我更加確信,女子要想在這世道立足,必須有自己的力量。從今日起,
明記繡坊不僅要繼續(xù)經(jīng)營,還要擴大規(guī)模,讓全江南都知道我們的名字!
"夕陽的余暉灑在明棠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這個曾經(jīng)被負心郎傷害的女子,
如今挺直腰桿,眼中閃爍著不屈的光芒。她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2 商海風波柳三娘鬧事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不出三日就傳遍了蘇州城的大街小巷。
明棠走在街上,總能感覺到背后有人指指點點。"瞧,那就是被程家休了的阮家女,
如今拋頭露面做買賣呢!" "聽說她繡坊里的東西便宜是便宜,可用的是劣等絲線,
洗兩次就褪色..."青桃氣得直跺腳:"小姐,他們怎能這樣胡說八道!
"明棠捏了捏青桃的手心,臉上依然掛著得體的微笑:"嘴長在別人身上,
我們只管做好自己的生意。"話雖這么說,明棠心里卻跟明鏡似的。
這幾日店里的客人明顯少了,就連常來光顧的幾位夫人都沒了蹤影。柳三娘這招釜底抽薪,
著實狠毒。回到繡坊,明棠剛坐下算賬,宋清遠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手里還攥著一方繡帕。"阮娘子,你看看這個!"他將繡帕拍在柜臺上,
"柳三娘派人到處散發(fā),說這是從你店里買的劣質貨!"明棠展開繡帕,
只見上面繡著粗糙的牡丹花樣,絲線黯淡無光,邊角處已經(jīng)開線。最可氣的是,
帕子一角還歪歪扭扭地繡著"明記"二字。"這絕非出自我明記繡坊。"明棠氣得指尖發(fā)顫,
"我們的繡品都有獨門暗記,就在花樣第三片葉子的葉脈處。"宋清遠湊近細看,
果然在那方假繡帕上找不到暗記。他眉頭緊鎖:"柳三娘這是要毀了你的名聲啊。
"明棠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宋公子,可否幫我個忙?"三日后,
蘇州城最繁華的玄妙觀前搭起了一座高臺,臺上擺著兩排繡架,掛著各式繡品。
明棠一襲月白色襦裙,發(fā)間只簪一支銀釵,素凈得如同出水芙蓉。臺下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就連知府夫人都被請來了。"諸位貴客,"明棠聲音清亮,
"近日坊間傳言我明記繡坊以次充好,今日特設此'繡品品鑒會',
請各位親眼見證何為真品,何為贗品。"她命人取來兩盆清水,
將柳三娘散布的假繡帕和明記的真品分別浸入水中。不一會兒,假繡帕的顏料開始暈染,
清水變成了渾濁的紅色;而真品所在的盆中,水依然清澈如初。人群中發(fā)出陣陣驚嘆。
明棠又請幾位夫人上臺,親手觸摸兩種繡品的質地差別。"這真品絲線柔滑細膩,
花樣栩栩如生。"知府夫人贊不絕口,"假貨粗糙刺手,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明棠趁機道:"明記繡坊每一件繡品都出自蘇州繡娘之手,絲線由宋記絲行專供,
若有質量問題,分文不??!"她話音剛落,
宋清遠就帶著幾個伙計抬上來十幾匹上等絲綢:"諸位請看,這就是供應給明記繡坊的湖絲,
與市面上流通的普通絲線有何不同?"圍觀的行家們紛紛上前查驗,無不點頭稱贊。
這場品鑒會大獲成功,不僅洗清了明記繡坊的污名,還讓明棠因禍得福,名聲大噪。
當天傍晚,明棠正在后院清點訂單,青桃慌慌張張跑進來:"小姐,老爺來了!"明棠抬頭,
只見父親阮老爺站在門口,臉色灰敗,身形似乎比上次見面時佝僂了許多。"爹?
您怎么..."明棠連忙迎上去。阮老爺踉蹌一步,竟直接跪在了地上:"明棠,
爹對不住你??!"明棠大驚失色,趕緊扶起父親。原來阮家綢緞莊的合伙人卷款潛逃,
留下一堆爛賬。如今債主上門,若十日內湊不出三千兩銀子,阮家祖產(chǎn)就要被抵押變賣。
"爹知道你不容易,可...可眼下只有你能救阮家了。"阮老爺老淚縱橫。明棠心頭一震。
她剛有起色的生意,難道就要這樣斷送?可看著父親蒼老的面容,她又怎能忍心拒絕?
"爹別急,女兒想想辦法。"送走父親后,明棠獨自坐在燈下,面前攤開著賬本。
這幾個月她賺了不少,可大部分又投入了擴大經(jīng)營,手頭現(xiàn)銀不過八百兩,
距離三千兩還差得遠。"小姐,要不...把繡坊關了吧?"青桃小心翼翼地問。
明棠搖頭:"繡坊是我的心血,絕不能關。"她咬了咬唇,"明日我去找宋公子商量,
他在商界人脈廣,或許有辦法。"第二日一早,明棠剛走到宋記絲行門口,
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砑ち业臓幊陈暋?宋清遠!你別以為有知府撐腰就能為所欲為!
"是柳三娘尖利的聲音,"那阮明棠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這么幫她?"明棠停住腳步,
躲在門外偷聽。"柳老板,生意場上各憑本事。"宋清遠的聲音冷靜自持,
"您散布謠言、以次充好,已經(jīng)壞了行規(guī)。若再糾纏不休,別怪宋某不客氣。""呵,
你莫不是看上那小寡婦了吧?"柳三娘譏諷道,"一個被夫家休棄的女人,
也配...""住口!"宋清遠一聲厲喝,"阮娘子品性高潔,經(jīng)商有道,
比某些只會耍陰招的人強百倍!柳老板若再無禮,休怪宋某斷了醉仙樓的絲線供應!
"明棠心頭一熱,沒想到宋清遠竟如此維護她。她正猶豫要不要進去,
柳三娘已經(jīng)氣沖沖地推門而出,差點與她撞個滿懷。"你!"柳三娘瞪大眼睛,隨即冷笑,
"好啊,原來是一伙的!咱們走著瞧!"說完甩袖而去。明棠走進絲行,
見宋清遠正在整理被弄亂的賬本,額角還冒著細汗。"宋公子,方才...多謝了。
"明棠輕聲道。宋清遠抬頭,見是她,臉上頓時浮現(xiàn)笑容:"阮娘子來得正好,
我正要去找你呢。昨日揚州來了位大客商,對明記繡品很感興趣,想訂一百幅繡屏風。
"明棠眼睛一亮:"當真?不知價格...""每幅二十兩,預付三成定金。
"宋清遠從抽屜取出一張銀票,"這是六百兩,客商說若繡品好,后續(xù)還要加訂。
"明棠接過銀票,手微微發(fā)抖。六百兩,離三千兩又近了一步。她猶豫片刻,
還是將父親的事告訴了宋清遠。宋清遠聽完,不但沒有推脫,反而眼睛一亮:"巧了,
這位揚州客商姓方,專做綢緞生意,與阮老爺是同行。不如我做東,請你們三人一起吃個飯,
或許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三日后,觀前街最負盛名的得月樓上,
明棠、阮老爺與方老板相談甚歡。原來方老板早聞蘇州阮家綢緞莊的名聲,
只是苦于沒有門路合作。在宋清遠的撮合下,方老板同意預付兩千兩銀子訂購阮家綢緞,
正好解了阮老爺?shù)娜济贾薄?不過,我有個條件。"方老板摸著胡須道,
"這批貨需由阮小姐親自監(jiān)制,我信得過她的眼光。"阮老爺連連點頭應允。
明棠卻有些遲疑:"方老板厚愛,只是明記繡坊那邊...""這有何難?"宋清遠插話道,
"繡坊可以交給青桃暫管,重要決策你再過問。至于絲線供應,我親自把關,絕不會出差錯。
"事情就這樣圓滿解決了。宴席散后,宋清遠主動送明棠回家。月色如水,
兩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宋公子,這次多虧你相助。
"明棠真誠地說,"若非你引薦方老板,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清遠擺擺手:"舉手之勞罷了。其實..."他頓了頓,聲音突然低了幾分,
"其實我很好奇,阮娘子為何如此拼命?以你的才貌,再找個好人家并非難事。
"明棠腳步一頓,望向遠處的燈火:"宋公子可曾見過被養(yǎng)在籠中的金絲雀?羽毛再美,
終究飛不高。"她轉頭直視宋清遠,"我寧愿做一只麻雀,雖不起眼,卻能自由翱翔。
"宋清遠怔怔地望著她,月光為她精致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邊,美得驚心動魄。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輕輕握住了明棠的手腕:"明棠,
我..."明棠像被燙到一般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宋公子,時候不早了,請回吧。
"說完轉身快步離去,留下宋清遠一人站在月光下,手還尷尬地懸在半空?;氐椒恐?,
明棠靠在門上,心跳如鼓。她能感覺到宋清遠的心意,可程硯舟的背叛如同一根刺,
始終扎在心頭。男人都是見異思遷的,今日說愛你,明日就可能變心。她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接下來的日子,明棠忙得腳不沾地。白天在父親綢緞莊監(jiān)督生產(chǎn),晚上回繡坊查賬。
宋清遠倒是常來,卻再沒提那晚的事,只是默默地幫她解決各種難題。一個月后,
阮家綢緞莊如期交付了貨物,方老板十分滿意,又簽下了長期合作的契約。
明記繡坊也在青桃的打理下穩(wěn)步發(fā)展,接連拿下了幾家大戶的訂單。這天,
明棠正在繡坊后院教幾個新來的繡娘針法,青桃急匆匆跑來:"小姐,宋公子送來請?zhí)?/p>
邀您明日游虎丘!"繡娘們頓時竊笑起來。明棠紅著臉展開請?zhí)?,上面除了游玩的邀請?/p>
還寫著一行小字:"有要事相商,關乎繡坊前途。"次日清晨,明棠特意穿了件淡青色褙子,
發(fā)間簪了支白玉蘭釵,既不過分打扮,也不失禮數(shù)。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商業(yè)會晤,
別無他意?;⑶鹕较?,宋清遠早已等候多時。他今日一襲寶藍色直裰,襯得身形挺拔如松,
見明棠來了,眼中頓時亮起光彩。"阮娘子今日格外明艷。"宋清遠笑著行禮。
明棠微微頷首:"宋公子說有要事相商?""不急,我們先上山。"宋清遠做了個請的手勢,
"山頂視野開闊,更適合談正事。"兩人沿著石階緩步上行,
宋清遠不時停下為明棠介紹沿途景致。說來也怪,平日里雷厲風行的明棠,
今日卻格外有耐心,甚至對著一塊普通石頭都能聽宋清遠講上半天的典故。
"宋公子博學多才。"明棠真心贊嘆,"不僅精通商道,對文史也如此了解。
"宋清遠笑道:"家父原是舉人,從小逼我讀書??上抑静辉诖?,反而對經(jīng)商更感興趣,
為此沒少挨板子。"明棠不禁莞爾:"我爹倒開明,自小教我算賬,說女子也要有一技之長。
"說到這兒,兩人相視一笑,氣氛頓時輕松了許多。登頂后,宋清遠帶明棠來到一處涼亭。
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蘇州城,房屋鱗次櫛比,運河如一條玉帶穿城而過。"真美啊。
"明棠不禁感嘆。宋清遠站在她身側,輕聲道:"我昨日收到京城來信,
宮中明年要選繡品入貢。若能拿下這個訂單,明記繡坊就能名揚天下。
"明棠猛地轉頭:"當真?可宮中的生意,豈是我們這種小繡坊能覬覦的?
""尋常自然不行。"宋清遠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但我表姐是宮中的繡房管事,
她可以引薦。只是..."他猶豫了一下,"需要三百兩銀子打點關系。
"三百兩不是小數(shù)目,但若真能入宮,回報何止十倍。明棠沉思片刻,
果斷點頭:"我出這筆錢。""不急。"宋清遠笑道,"表姐說可以先送幾件樣品過去,
若宮中貴人滿意,再談其他。"他從隨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卷明黃色綢緞:"這是御用的云錦,
表姐特意捎來的。你若能用這個繡出精品,勝算就更大了。"明棠小心翼翼地撫摸著云錦,
手感細膩如流水,光澤華貴無比。她腦海中立刻浮現(xiàn)出幾種適合的花樣。"給我半個月時間。
"明棠信心滿滿,"定不負所托。"下山時,天色已近黃昏。
宋清遠突然在一棵古梅樹下停住腳步:"明棠,其實今日邀你出游,不止為了生意的事。
"明棠心頭一跳,下意識地退后半步。
宋清遠卻從懷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這是我祖母留下的,說是要給未來的孫媳婦。
"他直視明棠的眼睛,"我想把它送給你。"明棠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她設想過無數(shù)種宋清遠可能表白的方式,卻沒想到如此直接。"宋公子,
我..."她聲音發(fā)顫,"我一個和離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你?""在我眼中,
你比任何閨閣千金都珍貴。"宋清遠向前一步,"我不在乎你的過去,只在乎我們的未來。
"明棠眼眶發(fā)熱,程硯舟的背叛、柳三娘的陷害、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
種種往事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她多想有個依靠啊,可是..."對不起。
"明棠艱難地開口,"我...我現(xiàn)在只想專心經(jīng)營繡坊,不想談婚論嫁。"說完,
她轉身快步下山,生怕慢一步就會心軟。宋清遠沒有追上來,只是站在原地,
手中的玉佩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回到繡坊,明棠一頭扎進工作,試圖用忙碌麻痹自己。
她親自挑選了四位手藝最精湛的繡娘,開始在那匹云錦上繡制"百鳥朝鳳"圖。
每一針每一線都傾注了全部心血,仿佛這樣就能忘記宋清遠深情的目光。七日后,
青桃急匆匆跑來:"小姐,不好了!宋公子...宋公子要離開蘇州了!
"明棠手中的繡花針"啪"地掉在地上。她強自鎮(zhèn)定:"怎么回事?""聽絲行的伙計說,
宋公子接了京城的生意,要去半年呢!"青桃急得直跺腳,"小姐,您快去勸勸吧!
"明棠呆立片刻,突然解下圍裙:"備轎,去宋記絲行!"轎子剛走到半路,
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明棠不顧青桃勸阻,執(zhí)意步行前往。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裙,
發(fā)釵也不知何時掉了,長發(fā)披散在肩,狼狽不堪。當她氣喘吁吁地趕到絲行時,
正遇上宋清遠帶著行李準備出門。見到淋成落湯雞的明棠,宋清遠大驚失色,
連忙將她拉進屋內,命人取來干毛巾。"你這是做什么?萬一染了風寒怎么辦?
"宋清遠又急又氣。明棠抬頭看他,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為什么要走?
是因為我拒絕了你嗎?"宋清遠嘆了口氣:"京城確實有生意要處理,
但更重要的是..."他輕聲道,"我想給你時間考慮。我不愿勉強你,更不愿看你為難。
"明棠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她突然明白了,
宋清遠和程硯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一個自私索取,一個無私付出;一個傷害她,
一個尊重她。"云錦繡品...還沒完成。"明棠哽咽道,
"你...你能不能等繡好了再走?"宋清遠凝視著她濕漉漉的眼睛,緩緩點頭:"好,
我等你。"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柳三娘帶著幾個衙役闖了進來,
指著明棠尖聲道:"就是她!偷了我醉仙樓的云錦!官爺快抓人!
"明棠和宋清遠同時變了臉色。這突如其來的指控,背后究竟藏著什么陰謀?
3 云錦奇謀"偷云錦?"明棠抹去臉上的雨水,直視柳三娘那雙閃爍著惡意的眼睛,
"柳老板可要慎言,誣告可是要吃板子的。"柳三娘冷笑一聲,
從袖中抖出一塊明黃布料:"官爺請看,這就是宮中御用的云錦!
這賤人鋪子里藏著整整一匹,不知偷的是什么?"為首的衙役接過布料查驗,
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明黃乃皇家專用,民間私藏確實是大罪。宋清遠上前一步:"這位差爺,
此事定有誤會。那匹云錦是在下從京城...""閉嘴!"柳三娘尖聲打斷,
"誰不知道你宋清遠與這賤人有私情?自然要替她遮掩!官爺,不如現(xiàn)在就搜查明記繡坊,
人贓俱獲!"衙役猶豫地看向明棠:"阮娘子,若你主動交出云錦,或許還能從輕發(fā)落。
"明棠的心砰砰直跳,濕透的衣衫貼在身上,冰冷刺骨。但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思緒飛轉。
柳三娘怎會知道云錦的事?除非..."差爺,"明棠突然福身一禮,"民女確有云錦一匹,
但絕非偷竊所得。請容我回繡坊取來證據(jù)。"衙役見她態(tài)度誠懇,點頭應允。
柳三娘卻急了:"官爺別信她!她定是要回去銷毀證據(jù)!""柳老板何必著急?
"宋清遠冷冷道,"若阮娘子真犯了罪,差爺自會秉公辦理。還是說...你怕真相大白?
"柳三娘臉色一變,不再言語。一行人冒雨來到明記繡坊。
明棠從內室取出那匹云錦和宋清遠給她的信件,雙手呈給衙役:"差爺請看,
這是京城繡房管事宋夫人的親筆信,寫明此錦是交由民女試繡樣品。
"衙役仔細查驗信件和錦緞上的官印,神色漸漸緩和:"確是宮中所出,有憑有據(jù)。
"柳三娘不敢置信地搶過信件:"不可能!這定是偽造的!""放肆!"衙役厲喝,
"官印豈容你質疑?柳氏誣告良民,按律當杖二十!"柳三娘面如土色,
突然指向身旁一個瘦小男子:"是他!是他告訴我明記有云錦的!"明棠定睛一看,
竟是繡坊新招的雜役阿福。阿福見事情敗露,撲通跪地:"小的冤枉?。?/p>
是柳老板給了二兩銀子,讓我監(jiān)視阮娘子..."事情水落石出。柳三娘收買眼線,
得知云錦一事后便設下此局,本想一舉搞垮明棠,卻不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柳三娘,
"明棠走到面如死灰的對手面前,聲音不卑不亢,"商場如戰(zhàn)場,我敬你是前輩。
但若你再使這等下作手段,休怪我不留情面。"柳三娘被衙役帶走時,
怨毒地瞪了明棠一眼:"咱們沒完!"風波平息后,宋清遠堅持請郎中給明棠診脈,
生怕她淋雨受寒。明棠捧著姜湯,想起方才的驚險,手指仍有些發(fā)抖。
"幸好你留著表姐的信。"她輕聲道。宋清遠坐在對面,眉頭緊鎖:"我早該想到的。
柳三娘與京城'錦繡閣'有勾結,而錦繡閣一直想取代我表姐的繡房管事之位。這次陷害,
怕是早有預謀。"明棠心頭一震:"所以...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你表姐?""不錯。
"宋清遠點頭,"若云錦被'偷'的事鬧大,表姐難辭其咎。
柳三娘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明棠這才明白,自己無意間卷入了一場宮廷斗爭。
她望向桌上那匹險些惹來大禍的云錦,突然下定決心:"這'百鳥朝鳳'圖,
我定要繡得盡善盡美!"接下來的日子,明棠閉門不出,親自操針。
她將多年積累的繡技發(fā)揮到極致,鳳羽用上了獨創(chuàng)的"劈絲繡法",一根絲線劈作十六股,
繡出的羽毛輕盈欲飛;鳥眼則綴以小米珍珠,靈動有神。半月后,繡品完成。
宋清遠見到成品時,驚艷得說不出話來。整幅繡屏流光溢彩,百鳥姿態(tài)各異,
中間的鳳凰更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會從錦緞上飛出來。"這...這簡直是神乎其技!
"宋清遠輕撫繡面,愛不釋手,"表姐見了,定會歡喜。"次日,
宋清遠便帶著繡屏啟程赴京。臨行前,他將一枚翠玉扳指交給明棠:"若有急事,
持此物到'榮寶齋'找周掌柜,他自會幫你。"明棠本想推辭,但見他神色堅決,
只好收下:"早去早回。"宋清遠眼睛一亮:"你...你會等我回來?"明棠臉頰微熱,
輕聲道:"繡坊還有許多事等你商量呢。"送走宋清遠,明棠將全部精力投入到生意中。
她擴大了繡娘隊伍,在桃花塢設立了專門的繡莊;又與父親合作,
將阮家綢緞莊的上等面料與明記繡品搭配銷售,利潤翻了一番。一個月后,
京城傳來捷報:明棠的繡屏得到貴妃娘娘盛贊,明記繡坊獲準為宮中供應繡品!
更令人驚喜的是,第一批訂單就是五百幅,定金高達五千兩白銀。消息傳開,蘇州城轟動了。
曾經(jīng)嘲笑明棠"拋頭露面"的人家,
如今紛紛上門攀交情;那些看不起"和離女子"的夫人小姐,也開始以擁有明記繡品為榮。
"小姐,咱們發(fā)財啦!"青桃捧著賬本,笑得見牙不見眼。明棠卻異常冷靜:"樹大招風,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謹慎。你派人去盯著醉仙樓的動靜,我總覺得柳三娘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沒幾日青桃就來報,說柳三娘悄悄去了南京,似乎是去找程家了。"程家?
"明棠手中的茶杯一顫。那個傷她至深的負心郎程硯舟,自從被打斷腿后便銷聲匿跡,
如今又要卷土重來嗎?正當明棠思索對策時,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阮娘子別來無恙?"明棠抬頭,
只見宋清遠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倦色,眼中卻滿是笑意。
他身后還跟著一位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和幾個丫鬟仆從。"宋公子!"明棠驚喜起身,
隨即疑惑地看向那位婦人。宋清遠側身介紹:"這位就是我表姐,京城繡房管事宋夫人。
"明棠連忙行禮。宋夫人親切地扶起她:"好孩子,快別多禮。你那幅繡屏可給姐姐長臉了,
貴妃娘娘愛不釋手,連皇上都夸贊呢!"原來宋夫人此行是奉貴妃之命,
親自來蘇州考察明記繡坊,同時傳達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明棠被特許每年入宮一次,
親自為貴妃設計新衣!這等榮耀,便是許多官家夫人都求之不得。明棠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只能深深拜謝。當晚,明棠在得月樓設宴為宋夫人接風。酒過三巡,
宋夫人拉著明棠的手低聲道:"妹妹可知為何貴妃如此青睞于你?"明棠搖頭。
宋夫人神秘一笑:"貴妃娘娘閨名也有個'棠'字,見了你的繡品,直說有緣分呢!
"宴席散后,宋清遠送明棠回家。月光如水,兩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誰都不愿走得太快。
"這一個月...辛苦你了。"明棠輕聲道。宋清遠搖搖頭:"比起你在蘇州應對的風浪,
我這點奔波算不得什么。"他頓了頓,"對了,我聽說柳三娘去了南京?
"明棠點頭:"怕是去找程家了。我打算過幾日親自去南京看看,順帶開拓那邊的市場。
""我陪你去。"宋清遠不假思索地說,"程家在南京根基深厚,你一個人太危險。
"明棠本想拒絕,可看著他堅定的眼神,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好。"五日后,
安排好蘇州事務,明棠帶著青桃,與宋清遠一同乘船前往南京。時值初夏,
運河兩岸楊柳依依,風景如畫。"第一次見到你,也是這樣的季節(jié)。"宋清遠站在船頭,
突然說道。明棠想起去年初見時,自己還是個剛和離的傷心人,
如今卻已是名滿蘇州的女商人。時光荏苒,物是人非。"那時候,我可沒想到會有今天。
"明棠微笑道。宋清遠凝視著她的側臉:"我想到的。""嗯?""從見你第一眼,
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宋清遠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就像鳳凰,終有翱翔九天的一天。
"明棠心頭一熱,不敢與他對視,只好假裝欣賞岸邊的風景。船行三日,抵達南京。
這座六朝古比如蘇州更加繁華,街道寬闊,商鋪林立。
明棠一行入住宋清遠熟悉的"悅來客棧",稍事休整后便去考察市面。
南京的繡品市場果然被幾家大繡坊壟斷,價格比蘇州高出三成不止。明棠走訪了幾家綢緞莊,
對方一聽是明記繡坊的人,態(tài)度立刻冷淡下來。"看來程家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
"宋清遠皺眉道。正當兩人商議對策時,青桃急匆匆跑來:"小姐!
我在街上看到...看到程硯舟了!"明棠手中的茶盞差點打翻。多年不見,
那個負心郎現(xiàn)在是什么模樣?斷了腿的他,可還有當年的風流倜儻?"他在何處?
"宋清遠沉聲問。"就在前面的醉仙樓...和柳三娘在一起!
"明棠深吸一口氣:"我們去會會他們。"醉仙樓是南京最有名的酒樓,裝修奢華,
賓客如云。明棠三人剛進門,就聽見二樓傳來熟悉的尖笑聲——正是柳三娘。"喲,
這不是阮大小姐嗎?"柳三娘眼尖,立刻高聲招呼,"怎么,蘇州混不下去了,
來南京討飯吃?"酒樓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明棠身上。
她今日穿著素雅的藕荷色褙子,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簪,卻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度。
"柳老板說笑了。"明棠不卑不亢,"明記繡坊蒙貴妃娘娘賞識,特來南京開設分號。
倒是柳老板,放著蘇州的生意不管,跑來南京作甚?"柳三娘臉色一變,正要反唇相譏,
她身旁的簾子突然掀開,一個拄著拐杖的男子緩緩走出:"明棠,別來無恙啊。
"明棠定睛一看,險些認不出來。程硯舟原本俊朗的臉如今瘦削憔悴,右腿明顯短了一截,
走路一瘸一拐。唯有那雙眼睛,還帶著當年的輕浮與算計。"程公子。"明棠冷冷地點頭,
心中竟無半點波瀾。這個曾經(jīng)傷她至深的男人,如今看來不過是個可憐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