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意兒叫花萼獸。
一個很文藝的名字，長得卻像是把幾十個監(jiān)控攝像頭攢在了一起，安在向日葵的盤上，再用爛肉和筋膜連接到一根扭曲的、像是脊椎的莖上。
那些猩紅色的“眼球”里沒有瞳孔，只有混沌的、仿佛在緩慢攪動的光。
它們轉(zhuǎn)動時，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但楚子航卻仿佛聽到了某種高頻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摩擦音。
那是精神上的壓迫感。
很低級，但對于普通人來說，足夠致命了。
“墨城，唐尼，左翼包抄！佩妮，艾麗卡，右翼準備火力壓制！冉冰，打掉它的主晶體！”馬克的聲音冷靜得像在指揮一場演習，他那如同小型機甲的臂鎧抬起，露出炮口，“其他人，保持在50米開外！別被猩紅素影響，我不想再進入補給點之前就掉人！”
獵荒者小隊動了。
他們就像一臺精密戰(zhàn)爭機器的零件，瞬間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墨城的身影快得像一道鬼魅，在廢墟間幾個起落就切入了花萼獸的側(cè)翼。
唐尼緊隨其后，舉著一面重型合金盾，步伐沉穩(wěn)如山。
另一邊，艾麗卡那個看似嬌小的女孩臉上露出了病態(tài)的興奮，她扛起一門比她大腿還粗的榴彈發(fā)射器，沖佩妮做了個鬼臉：“比賽開始，看誰先把它轟上天！”
而遠處的廢墟高點，那一點冰冷的鏡光，從未動搖。
與獵荒者們的專業(y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塵民們潰不成軍的恐慌。
那是一種被寫入基因的恐懼。
有人已經(jīng)軟倒在地，褲襠里散發(fā)出騷臭的氣味；有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尖叫沖出喉嚨，身體卻篩糠般抖個不停。
“媽的……媽的……怎么第一趟就碰上這種鬼東西……”4068的聲音像漏氣的風箱，他死死攥著手里的撬棍，那根鐵棍在他手里抖得像面條。
4079已經(jīng)完全僵住了，臉色灰敗，仿佛靈魂已經(jīng)被那些猩紅的“眼睛”吸走了。
楚子航靜靜地站著，像一棵扎根在風暴中心的樹。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
目標：花萼獸。
生物分類：未知，疑似植物與動物的結(jié)合體，帶有硅基生命特征。
威脅評估：精神污染范圍五十米，物理攻擊方式未知，弱點疑似為中心主晶體。
五十米的距離并非空穴來風，而是根據(jù)馬克的指令所得出來的。
楚子航觀察了片刻。
花萼獸的攻擊方式單一，似乎只有甩動花莖這一種，且甩動速度不快，正常人的動態(tài)視覺完全能跟上。
最致命的，是它扎根在原地無法引動，相當于重型火力的活靶子。
綜上所訴，這東西比他處理過的最低級的死侍還要弱。
在卡塞爾學院，這玩意兒頂多算是新生入學考試的一道附加題，難度系數(shù)可能還不如芬格爾的體能測試。
唯一的麻煩是，他現(xiàn)在不是卡塞爾學院的超級精英，而是塵民4071。
他手里沒有村雨，甚至沒有一把趁手的刀。
龍血在沉睡，他能動用的，只有被血統(tǒng)強化過的身體，和那顆永遠冷靜的大腦。
他身邊的4277也在發(fā)抖，但她的顫抖和別人不同。
那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一種混雜著恐懼和憤怒的、被壓抑到極限的緊繃。
她握著切割器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頭怪物，像一頭準備撲向巨象的獵豹，明知會死，卻不肯示弱。
就在這時，花萼獸動了。
它沒有撲過來，也沒有發(fā)出咆哮。
它那巨大的花盤猛地一縮，所有的“眼球”在一瞬間同時亮起，發(fā)出了高亢到刺穿耳膜的嗡鳴！
那不是聲音。
那是一種直接作用于大腦的共振。
楚子航的腦海里像是被塞進了一臺高速運轉(zhuǎn)的攪拌機，無數(shù)混亂的、充滿了惡意和瘋狂的囈語尖嘯著涌入。
緊接著，他看到了一幅幻象——無盡的荒原，猩紅的天空下，他獨自一人，身體在腐爛，血肉化作泥土，從泥土中長出新的、更加扭曲的菌類。
這是……精神攻擊，附帶模因污染？
看來評估要改變了
它的戰(zhàn)力要高于最低等的死侍。
但這種精神沖擊依舊很粗糙。
和他曾經(jīng)在尼伯龍根里對抗過的那些君王的精神領域相比，這就像小孩子的涂鴉對上了米開朗基羅的壁畫。
楚子航的眼神只是冷了一瞬，那股外來的精神沖擊就被他體內(nèi)那股君王般孤傲的意志碾得粉碎。
幻象消失，世界恢復了原樣。
但他能輕易抵擋，不代表別人也可以。
他身邊的塵民們已經(jīng)徹底崩潰了。
他們抱著頭，發(fā)出痛苦的嘶吼，有人開始用腦袋撞擊地面，有人則像瘋了一樣攻擊身邊的同伴。
就連那些獵荒者也受到了影響。
墨城一個趔趄，差點從廢墟上摔下來。
艾麗卡的臉上也失去了笑容，變得一片慘白。
“砰！”
一聲清脆如冰裂的槍響，從遠方傳來。
是冉冰！
一道藍色的電光劃破猩紅的空氣，精準地命中了花萼獸花盤正中央最大的一顆晶體。
“滋啦——”
晶體上出現(xiàn)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花萼獸的嗡鳴被打斷了，它龐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所有的“眼球”都瘋狂地轉(zhuǎn)動著，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它沒有死。
反而被徹底激怒了。
它的花盤猛地張開，無數(shù)淡黃色的、肉眼可見的孢子，像一場致命的雪，鋪天蓋地地朝人群覆蓋而來！
“孢子！后退！快后退！”馬克隊長怒吼道，臂鎧的炮口噴出火焰，將前方的孢子云炸開一個缺口。
但太晚了，孢子云的范圍太大了。
塵民們亂作一團，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散奔逃，反而加速了孢子的擴散。
一片孢子云，正朝著楚子航和4277所在的方向飄來。
4277的瞳孔猛地收縮。她見過這種孢子，在C-3區(qū)的管道里，那是會引發(fā)爆炸的死亡之塵。
她想跑，但雙腿像是灌了鉛。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放慢了。
楚子航的視野里，每一顆孢子的飛行軌跡都清晰可見。
他看到4277臉上絕望的表情，看到4068連滾帶爬地試圖躲避，看到不遠處的唐尼用盾牌護住了艾麗卡，自己的后背卻暴露在了孢子云下。
他沒有時間去思考什么是“最優(yōu)解”。
他動了。
他沒有跑，而是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了4277的身前。
然后他做了一個讓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無法理解的動作。
他脫下了身上那件灰色的、廉價的制服外套。
然后，猛地一甩。
他的動作快得像一道殘影，那件單薄的布料在他手中，仿佛變成了一面巨大的、密不透風的旗幟。
他手腕的每一次抖動，都帶動起一股精確計算過的氣流。
那股氣流像一道無形的墻，精準地包裹住了那片致命的孢子云，然后以一個巧妙的角度，將它們卷向了天空。
整個過程不到兩秒。
風停。
外套輕飄飄地落回他手中。
他和4277身前的地面上，干干凈凈，沒有沾染上任何一顆致命的孢子。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4068張大了嘴，忘了逃跑。遠處正準備開火的馬克，動作僵在了原地。
而高點上，冉冰透過瞄準鏡，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只握著槍托的手，第一次感到了些微的顫抖。
4277怔怔地看著身前那個赤裸著上身的背影。
他的背部線條流暢而有力，每一塊肌肉都像是古典雕塑般完美，皮膚是蒼白的，卻因為剛才那瞬間的發(fā)力而微微泛紅。
那不是塵民該有的身體，也不是上民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身體。
那是一具……被千錘百煉過的，兇器的身體！
“你……”4277的聲音干澀得像是要裂開。
楚子航?jīng)]有回頭。
他只是重新穿上那件外套，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肩上的一點灰塵。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頭因為攻擊無效而陷入暴怒的花萼獸身上。
他平靜地對身后的女孩說了一句。
“站到我身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