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娘娘,給陛下的腰帶,還繡么?”宮娥疼惜地問。
三年來,不論紀云禪如何傷宋安然,她也一如既往地待紀云禪好。
這次也不例外。
宋安然接過腰帶來,“當然要繡,封妃大典上用得著?!?/p>
再過不久,宋七七就正式納入后宮。
這些年來,紀云禪雖將宋七七養(yǎng)在后廷,然而,介于宋安然不肯松口,文武群臣頗有微詞,這才拖延至今。
近來之所以能定下來,只因紀云禪以宋安然無后為由,方能力排眾議。
宋安然明白,紀云禪想給宋七七的,絕不止是妃位,他想要和宋七七一生一世一雙人,讓宋七七寵冠后宮。
從天明到日暮,宋安然繡著萬代長春紋,一針一線,不敢懈怠分毫。
她自幼從武,哪會女紅,但近年來,為了討紀云禪歡心,學了不少。
但畢竟是半路出家,手藝不精。
拂曉之時,總算繡好了腰帶,但她的十指無一幸免,針眼密密麻麻,指甲縫里填滿了血跡。
宋安然不覺得疼,反復欣賞著自己的繡作, 比不得名家,倒也精細。
一宿沒合眼,帶著繡好的腰帶,前往景陽宮,送給紀云禪。
景陽宮內,宋七七盤腿坐在蒲團上,她面前是一方銅鏡,背后是如瀑的發(fā)。
紀云禪握著篦子,正從宋七七頭頂梳到發(fā)梢。
誰能想到沙場上用兵如神,廟堂上威震八方的一國之君,私下對心上人如此的細致入微?
宋安然看著,看著,自己都沒注意到無意識泄出的些許羨慕。
“你來做甚?”從銅鏡里看到宋安然模糊的身影,紀云禪口吻冷漠,梳頭發(fā)的動作未有片息的停頓。
宋安然眸中恢復了清亮,她走上前,雙手捧著色彩綺麗的腰帶,“閑來無事繡的,望陛下喜歡?!?/p>
紀云禪本想斥責她多事,不經意瞥見她鮮血斑駁的手指,心扉間泛起一絲憐惜。
想來她舞刀弄劍不在話下,偏被針線難住了。
“放下吧?!?/p>
紀云禪不忍的說罷,宋七七不滿地努了努嘴,嬌嗔道,“陛下,奴家的眉是不是淡淡的,不好看......”
“七七粉雕玉琢,誰敢說不好看?”紀云禪一本正色地評價,拾起妝臺的螺子黛,輕輕掃過宋七七的眉頭。
鏡中的宋七七莞爾淺笑,似寵在蜜罐里的孩子,兩頰梨渦深深。
二人之間秾麗的愛,宋安然嫉妒,卻插足不得。
她癡癡地盯著宋七七垂至腰際的烏發(fā),嘆謂道,“妹妹連發(fā)絲都這般油亮,如緞如藻,難怪陛下青睞有加?!?/p>
宋七七驕傲地撅了噘嘴,“全仰仗陛下賜予的百年何首烏,日日以之擦抹,方能養(yǎng)好發(fā)根,姐姐不妨試試?”
試試?
多輕描淡寫的提議。
可這百年何首烏,執(zhí)掌后宮三年,宋安然見都沒見過。
遙記當年,她被叛軍刺穿小腿,軍醫(yī)好容易找來一株雪蓮入藥,卻因宋七七染了風寒,紀云禪便不假思索地給了宋七七。
在紀云禪眼里,哪怕用奇珍異草給宋七七泡腳,宋安然都休想染指分毫。
宋安然突然覺得心很累,就像壓了一座泰山,喘不過氣來。
她放下腰帶在梳妝臺,提出請求,“御花園牡丹開了,陛下陪我走走吧?”
“第二個條件?”紀云禪反問,摻雜著一抹揶揄。
“當然,否則陛下哪有閑情雅致與我同行?”宋安然笑著,眼底烙滿哀慟。
即便是這種微不足道的請求,也要利益對等,變成一場交易。
紀云禪‘痛快’地答應,宋七七軟糯地拉著紀云禪不放,澄明的眸子水盈盈的,“陛下,奴家也想去嘛?!?/p>
他不可能拒絕宋七七,擔心宋七七勞累,傳宮娥準備了玉輅。
宋安然沒有任何異議,心不在焉地看著蜂蝶繞花叢,牡丹爭相開,仍舊開心不起來。
石拱橋處,她扶著石墩發(fā)呆,宋七七指著不遠處的銀杏樹,那有只斑斕的鳳尾鳥,她很是喜見。
紀云禪慣著宋七七,當即飛身而去,要將鳳尾鳥捉來,和宋七七一起養(yǎng)。
隨著紀云禪的遠離,宋七七面上的天真爛漫消失殆盡,有的只剩頤指氣使,“姐姐,你也嘗到被冷落的滋味了吧?好受么?”
宋安然怔了怔,哪怕宋七七時常在背地里顯露出惡劣的本性,到如今,她還有點難以適應。
兒時,父親手把手教宋安然騎馬射箭,宋七七也吵著學,但每次都摔得頭破血流。
宋七七覺得爹娘偏心宋安然比較多,甚至后來彌留之際,將蒼狼符交到宋安然手中,任她調度千軍萬馬。
可她根本不清楚,這肩負的責任有多重,行軍打仗多辛苦。
她偏執(zhí)地以自己的見解,去囊括所有人的好壞。
宋安然苦口婆心地勸慰她不聽,當年父親去世,她拒絕披麻戴孝,在靈堂啐了口唾沫星子,說父親活該。
現(xiàn)今,她搶走紀云禪,以牙還牙,就樂意看到宋安然備受冷落的下場。
宋安然愣了片刻后,哂然失笑,“我無所謂,倒是你,成天戴著單純無害的假面,萬一,哪天陛下知你本性歹毒,你的榮寵,還能長存么?”
宋七七冷哼,不屑地剜了宋安然一眼,手里的玉骨梳,隨手扔進了荷花池里,“不會有那么一天的,姐姐可省點心吧?至少眼巴前,你只能被我踩在腳下!”
梳子咕咚沉入湖中,宋七七嘴巴一癟,哭著控訴,“姐姐,你干嘛呀!那是陛下送給奴家的東西,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