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病房外，一個女孩正打著電話。“您好，請問是育林學校招生處嗎？對，
我想問問你們學校今年還招復讀生嗎？”“這樣啊，那政策也不變是吧。
”育林是剛開兩年的私立高中，需要一些宣傳，招高分復讀生就是其中一種手段。
六百分復讀，補貼一萬，學費生活費全免，復讀考出高分，也會有高額的獎勵。
“那一萬塊的補貼什么時候能拿到?！薄昂茫敲魈煳疫^去簽合同。謝謝您。”掛掉電話，
女孩終于松了一口氣。剛回到病房。眼睛通紅的女人就迎了上來?！霸趺礃?？人家怎么說？
”女孩拉住女人的手“媽，你歇一下吧，那邊說讓我明天去看看合同。放心，說簽完合同，
核實完信息就可以打錢了?！迸思t腫的眼睛流下淚水“委屈你了。
”女孩勉強扯出笑容“不委屈，那么多年，我其他的也做不了，只會讀書，能換點錢，
很幸運了?！币肌拔抑叭ピ颇希龅搅肆謹??！薄班??！薄傲牧藘删?，然后說了你”“哦，
他說了什么?！薄皼]什么，就問了幾句你的近況?！薄巴?。”“說起來，你們真的很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路是我自己選的。不怪誰”許蘆抬著頭看天上的云，很平靜。
路曉側著頭望她?！澳阋ヒ娝麊幔俊甭窌詥?。許蘆輕笑“當然。
”她頓了頓又說“不見一面，總有念想?！薄澳銈冎g沒有可能了嗎？
我覺得你們明明還念著對方。”許蘆抬頭望著天空，月色正好，
讓她想起很多年前林敘表白那晚，也是這樣一輪明月?！澳阃浟耍课耶敃r做的蠢事，
而且……我爸情況越來越不好了?！甭窌砸蔡ь^望著天，沒有繼續(xù)說話?！拔蚁矚g在你這里，
跟你在一起我才覺得不那么窒息?！薄昂?，當給自己放假了，別去想那些事情，好好休息，
才能再次出發(fā)。”兩個女孩就這樣并肩靠在圍欄邊，抬著頭，安靜的彼此陪伴，
正如許多年前在教室門外的走廊邊那樣。許蘆在路曉那里待了一個周，
但兩人一起的時間并不多，路曉在實習公司上班，離住處有些遠，早出晚歸，
也并不回來吃飯。路曉不在的時候，許蘆就窩在路曉的家里，看看小說電視劇，
或者寫一寫自己的論文。很愜意，許蘆想，但總不能這樣下去，路曉也有自己的生活。
于是又到了周一的時候，許蘆決定離開。沒有正式的告別，沒有擁抱和揮手。
她將房間稍微整理了一下，收好自己的東西，給去上班的路曉發(fā)消息?！皶詴?，我走啦，
鑰匙在門口的地毯下面?！薄澳悴灰獡奈遥煤眠^好你自己，我有事會給你打電話。
”“曉曉，拜拜?！甭窌曰蛟S還在上班，沒時間看手機，所以沒有回應，又或許看到了，
不知道怎么回應。其實許蘆也很討厭離別，選擇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也是害怕自己繃不住情緒。想了想，上高鐵前，許蘆又補了一句。“曉曉，我愛你。
”是同學，是室友，是一起長大的朋友，是無話不談的閨蜜，彼此見證，
互相支撐了過去的十年。許蘆想，“我永遠愛你。”上了高鐵，人很多，有些吵。
許蘆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定了個鬧鐘，將耳機音量調大，然后靠著窗閉上眼睛。
上車就睡覺，還是一直以來的習慣，哪怕到現(xiàn)在，許蘆已經不再暈車得那么厲害。
耳機里放著的粵語歌在唱著：“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她似這月兒，
仍然是不開口?！痹S蘆突然有點難過。雖然閉著眼，淚還是從眼角滑落。
她曾在無數(shù)個夜里反復聽這首歌，將思念同歌詞一起融入夜里的沉寂。慢慢的，
許蘆有了困意，便睡了過去。再醒過來時，正好到站。許蘆背著包走出人來人往的高鐵站，
才打開手機。有路曉的微信回復“好，注意安全，一路順風，我也愛你。
”打開主頁里的便簽，上面寫著的地址，是她的目的地，也是林敘的家。許蘆上一次見林敘，
還是高考結束那天，已經過去很久了?，F(xiàn)在想起來，連林敘的臉都是模糊的，好像一直記得，
又好像早已忘記了。大概兩三天前，許蘆同林敘說，想要見一面。
也問問哪個酒店離他家近一些，可能在那邊玩兩天。林敘給了他家的地址，說讓許蘆先過去，
他帶她去現(xiàn)場訂酒店，會比較安全。車站外，很多的出租車在招攬顧客。
兩個阿姨熱情的拉著許蘆介紹自己家的酒店，許蘆費了一番力才從層層疊疊的人群里擠出。
到了空曠的地方，才終于松了一口氣。抬頭看，天空很漂亮，白云像軟乎乎的棉花糖。
天氣也很好，有陽光，卻算不上熱，讓人心情都變好了。許蘆想，
林敘的城市也是一個很溫暖的地方。許蘆在路邊買了份米糕，匆匆填了肚子，
又打電話聯(lián)系了提前約好的車。很快車就來了。許蘆上了車，向師傅報了地址。
師傅說大概一個小時能到。許蘆想了想，還是給林敘發(fā)了消息?！拔以诼飞狭恕?/p>
”那邊幾乎秒回?！安皇钦f，明天才過來嗎？”“怎么提前來了，你現(xiàn)在在哪，
發(fā)個定位過來?！痹S蘆有些心虛，又有些難得的愉悅?！拔也徽J路，但師傅說，
一個小時才到?！绷謹l(fā)了條語音過來，許蘆帶上藍牙耳機播放，他的聲音依然悅耳。“好，
我馬上打車過來，你到了給我發(fā)消息，千萬別自己亂走。”有嘈雜的車聲，大概是在路邊。
許蘆戴著耳機，聽著歌，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許蘆下車的時候，林敘還在車上。
“你就站那，別亂走，我馬上到?！薄澳歉浇袀€超市，你可以去那等我。
”許蘆發(fā)了個乖乖的表情“好”。但是卻拿著手機開始導航，發(fā)現(xiàn)師傅將她放錯了地方，
離林敘口中的超市還有些距離。她順著導航走過去，導航上顯示在附近，卻找不到。
她轉過身，正想給林敘發(fā)消息，就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戴著黑色的棒球帽，
穿著暗色的寬大襯衫，沉默的看向自己。許蘆想，林敘長高了，也成熟了些。
還是許蘆開的口“林敘，是我，許蘆?！绷謹⑷匀欢ǘǖ目粗?，沒有說話。
許蘆走到他旁邊，踮腳拍了拍他的肩?！拔?，我跟你說話呢。林敘，你不會認不出我了吧。
”他沒有笑，很平淡的語氣“沒想到你真會來?！痹S蘆沒有回答他，自顧自的說“走吧，
陪我去找酒店，然后我們去吃飯，一直趕路，可餓死我了。”林敘伸手想接過她的包，
卻被她自然的躲開“不重，我自己背著就好?！绷謹⒆咴谇懊?，許蘆不緊不慢的跟著，
絮絮叨叨地說著一路上的事情。過了拐角處，林敘突然停下，許蘆沒注意，
便撞上了他的后背。許蘆摸摸鼻子掩飾尷尬，林敘說“這邊是電梯口，我們在這等一下”，
神色如常。但許蘆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迅速泛紅的耳朵。“好”許蘆回答。兩個人并肩站著，
隔著一點點距離，許蘆小小的移動步子靠近林敘，他好似沒有發(fā)覺。電梯很快下來，
出來的是幾個阿姨，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片刻 。許蘆暗暗想“外人看來，
也許我們也好像一對?！彼D頭看看旁邊的人，然后低頭掩住笑意。出了電梯，
許蘆才意識到，林敘不是帶她去酒店，是帶她回家。她突然有些局促，慢吞吞的跟著。
看著林敘神色自若的掏出鑰匙開門。林敘打開了門，回頭看她，有了笑意“怎么，不敢進？
”許蘆不甘示弱的笑笑“有什么不敢，我只是怕你沒辦法跟你爸媽解釋罷了。
”林敘自顧自進門“想什么呢，我爸媽不住這邊，一般就我跟我哥在這邊玩會住一下。
”“進來換鞋，穿粉色那雙?！彼仡^看看許蘆八卦的眼神“哦，別多想，就是給客人穿的。
”許蘆小聲答“哦，好”，也進門換了拖鞋。把包放到了旁邊的柜子上。往里看，很寬敞，
裝修得也很好，典雅大方的配色，裝飾畫，小擺件又可以看出華貴來。許蘆站著，
一時不知道該干什么。想了想問“所以你還有一個家嗎？”林敘自顧自去洗手，燒水，
想泡茶?！班?，平常都是住市中心的房子，這邊稍微偏一點，周圍是景點，
只有度假的時候會來住兩天。當時我爸媽看開盤價還行，就買了?！绷謹⒌募?，不，
林敘爸媽的房子之一，已經是許蘆看到過最好的家了，寬敞，漂亮，完全是小說里主角的家。
“林敘，雖然我知道你有錢，沒想到這么有錢。失敬了少爺。
”許蘆看著柜子上的二次元手辦們眼睛都發(fā)亮了。林敘把水燒上，
回頭把盯著他手辦不放的許蘆拉著向前走?！皝硎煜ひ幌拢@邊是衛(wèi)生間，這邊是我的房間，
這邊是我哥在住。這邊主臥空著，你別進去……”許蘆還有點懵懵的，
隔著衣服布料感受到林敘掌心的溫度，心突突的跳。直到林敘說“你住我的房間怎么樣。
”她才理智回籠，假裝不經意的掙開林敘的手“?。?！我住你房間？不是說好了，
我住酒店嗎？”林敘臉上帶著冷笑“哦？你很有錢是吧，你知道這附近酒店多貴嗎？
花那冤枉錢干嘛，我爸媽又不會過來，你隨便住唄?！痹S蘆覺得不太對，
但是也確實沒什么理由反駁。弱弱的回“哦，那挺好”想了想又諂媚的笑笑“謝謝林少。
”林敘走到她身邊拎著她的后衣領往前帶，快走，給你看看生活用品。
許蘆縮著腦袋哦了一聲，被林敘半推著往前走?！斑@邊的這些洗浴設施都會用吧，
我就不說了”許蘆看了看，嗯，復雜的各種開關，但是可以一個一個試，問題不大。
“這個是給你的牙杯，這個是洗臉布，新的。牙刷牙膏都是新的，你還缺什么，
等會兒去給你買?！绷謹⒋蜷_箱子，一一給許蘆介紹?；仡^卻發(fā)現(xiàn)許蘆在發(fā)呆。
他問“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許蘆說“沒什么，你繼續(xù)?！睕]什么，只是有那么一刻，
看著認真說話的林敘，許蘆有一種幸福的錯覺，就好像……這是他和她的家。
林敘準備的東西，許蘆都不會碰，她并不想留下什么來過的痕跡，
她的包里一直都有著一次性的生活用具。但她還是認認真真的點頭，笑著應他。林敘說完，
回頭看，許蘆對著他，笑意滿眼。許蘆說“我們去吃飯吧?！绷謹⑿念^一軟“好。想吃什么？
”許蘆認真想了想，也不知道能吃什么，分開太久了，她忘了他的口味?！拔也恢?，
那帶我吃你喜歡的就行?！痹S蘆先出了門，把林敘留在里面。
到了電梯口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認路。又只能乖乖站著等林敘。
林敘慢悠悠的走出來“怎么了，你跑啊，你不是挺快的嗎？”許蘆笑笑“呀，你管我！
搞快點，我真的要餓死了?！绷謹⒁贿呅?，一邊給許蘆遞了把傘?！巴饷嫣柲敲创螅?/p>
你一個女孩子，還真是一點不在意。”許蘆沒接“你就是想讓我拿傘，我才不上當，
我又不需要傘。”林敘無奈的收回傘“好，小祖宗，你說啥是啥，我不管你?！眲傉f出口，
他自己就愣住了。許蘆也愣住了。眼前的人與記憶里的時候重合，
很多年前的林敘也是這樣站在她桌子前“好，我的小祖宗，你說的都對，我哪敢管你。
”以為早已忘卻的，卻習慣性說出。兩人默契的沒再說話，許蘆靜靜的跟在林敘身后。
外面的天很熱，太陽也不如來時那么溫和，跟著林敘轉了幾條路，許蘆已經快走不動了。
但林敘的腳步越來越快，兩人之間的距離也越拉越遠。終于還是許蘆先敗下陣來，
站著向前面的林敘喊“姓林的，你走那么快干嘛，有鬼在追你??？
”林敘放慢了步子但仍然沒有回頭，許蘆深吸一口氣，跑到他旁邊，抓住他的衣袖“喂，
你聽沒聽見我說話，你走慢點會怎樣？”林敘看了一眼許蘆，挑了挑眉，眼底滿是笑意。
“也許……會被脾氣暴躁的母老虎追上。”許蘆氣得快炸了，死死拽住林敘的衣袖“我不管，
我走不動了，你要吃啥啊，跑那么遠，我不管，我走不動了?！睆那霸S蘆也總這樣，
半生氣半撒嬌，總讓林敘放慢腳步。而如今的林敘早已不吃這套了，依舊向前走著。
許蘆嘆了口氣，咬牙還是跟上他的步子。目的地是一家高檔西餐廳。
光門面裝潢就讓許蘆望而卻步。許蘆跟在林敘身后，很小聲的問“這里??？林敘，這得多貴，
我可沒那么多錢。”林敘反手拉過許蘆的小臂“沒事，跟著我。
”點菜的環(huán)節(jié)許蘆完全沒有參與，她壓根看不懂菜單。林敘問她，她就說“我沒吃過，
我不知道，我沒來過這種高檔地方，都聽林少的 ?！绷謹Ⅻc了幾份招牌菜。等餐的時間，
兩個人沉默的刷著手機。林敘突然開口問許蘆“怎么樣，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許蘆有些莫名其妙，笑嘻嘻的回答，“挺好的，吃都沒吃還能怎么樣，
反正應該不是我來的起的地方，感覺很好?！绷謹⒊聊终f“你以前說過想來的。
”許蘆以為自己聽錯了“??？”林敘繼續(xù)沉默。許蘆想了很久才在記憶里翻出片段。
中學時的某個暑假，林敘跟他的哥哥和朋友一起去玩，給她發(fā)了好她發(fā)了好多的照片。
其中一張就是西餐。當時的許蘆對林敘說“這個店看起來好漂亮，這個菜我也沒吃過誒”。
于是林敘說“等高考結束，我一定帶你來，到時候隨便你吃。”許蘆想著，心里有些復雜，
只好當作不記得，仍然沒有搭話。沉默一直持續(xù)到上完菜，兩人開始吃。沒吃幾口，
許蘆就放棄了，她吃不了這些東西，盡管看起來非常精致美味，甚至很想吐。
她一直看著林敘吃，林敘的吃相很好，很優(yōu)雅。轉念間，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她拉著林敘去學校的小餐館改善伙食，兩人面對面坐著，她嘰嘰喳喳的說著話，
林敘靜靜的看她。林敘抬頭看看許蘆“你以前不是挺能吃的嘛，
吃那么少?不喜歡還是瞧不起我?”許蘆搖搖頭“這兩天胃口不太好。
”許蘆現(xiàn)在的胃病很嚴重，幾乎吃不了油辣腥的食物，但她不想告訴林敘。回去的路上，
聽林敘說旁邊有個游樂場，許蘆就想過去看看，林敘看看時間，還早，也沒拒絕。
兩個人慢慢走著，林敘給許蘆介紹這座城市，氣氛很好，
恍惚間像回到高中時兩人并肩的樣子。游樂場的人很多，很容易失散，
林敘下意識拉住往前蹦跶的許蘆“走慢點，你不認路，別走丟了。
”許蘆在一片熱鬧里回頭看他，突然鼓起勇氣，拉住他的手。林敘愣住，卻也沒有躲開。
許蘆眉眼彎彎“這樣就不會走散了。”游樂場很大，許蘆拉著林敘四處跑，
她同林敘說“這是我第一次進游樂場，看起來真的好好玩?！绷謹⒖粗S蘆，
也被快樂感染“想玩什么……我請客?！痹S蘆想了想，搖搖頭“不玩，好貴，
而且我確實沒什么喜歡的，我只是覺得很熱鬧，很開心?！弊叩饺松僖稽c的地方，
吹來的風有些涼，讓曖昧的氣息都凝固，理智一點點回籠，林敘放開了許蘆的手。許蘆苦笑，
往前兩步拉開距離，轉身恰好看到煙花綻放，與遠處的摩天輪一起，構成童話。
于是許蘆說“林敘，你回頭看，那邊的煙花真漂亮?！绷謹⒒仡^看“嗯，確實很好看。
”許蘆趁著林敘轉身，跑了一段，回頭大聲喊“林敘，我們還能回去嗎？”林敘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