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迷霧林,深邃而神秘。無盡的樹海,參天蔽日。站在其中,
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是一片死寂的深淵。幽暗中,走來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這是一位衣衫襤褸的少年,腳上的鞋子已經(jīng)磨得破爛不堪,身上斜挎的麻布包袱鼓鼓囊囊,
不知里面裝的是什么。他面容憔悴,步履蹣跚,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兩夜沒有好好的進食和休息了。
“已經(jīng)第三天了嗎?這個迷陣我應(yīng)該可以解開了!”少年回憶著這三天來的經(jīng)歷。
第一天,他獨自踏入這片被視為禁地的森林。這里無法通過日月星辰辨認方向,
于是他記下了每一棵途徑大樹的形狀和位置。到天黑之時,
他的腦海中已經(jīng)形成了一幅清晰的森林地圖。第二天早晨,林中升起了大霧,
四周一片模糊。少年不敢再前進一步,于是停在原地等待。可當大霧散去的時候,
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徹底的改變,整個森林完全換了一番布局。
自己記憶中的每一棵樹仿佛都消失了,也就是說,他完全喪失了方向。
但是少年沒有放棄,他把自己的腳下定為新的起點,重新開始了旅程。
一棵棵新的大樹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一幅新的地圖形成了。少年發(fā)現(xiàn),
自己第一天所記的每一棵樹其實都沒有消失,它們只是換了一個位置和方向。
第三天的早晨,大霧如期而至,待散盡之后,新的布局再次形成。
少年又花了一個白天的時間行走?,F(xiàn)在,三幅地圖在少年腦中重疊。
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迷陣,千百年來,每天都會在同一時間改變一次布局。這布局千變?nèi)f化,
不知困死了多少的探究者。但是,再復(fù)雜的變化也有它的規(guī)律,只要找到這一規(guī)律,
迷陣就可以破解。少年僅僅用了三天,就完成了這一破解?!皯?yīng)該離出口不遠了,
只要看到十號甲三,再往右去找六號乙七……”少年默念著自己給樹做的編號,
加快腳步向前走去。穿過最后一片綠蔭,一條大河出現(xiàn)在了面前。大河有數(shù)百米寬,
自西向東不見首尾。河的對面依然是無邊無際的樹海。那是一片新的森林,
是少年沒有涉足過的地方。少年望著眼前的景象,感到了一絲絕望。
他算出了迷陣的出口,卻沒算出迷陣之外還有大河這一道新的阻擋,
這一變數(shù)讓他瞬間陷入了死局。少年觀察著四周,試圖從這一絕境中再找出一點生機。
然而結(jié)果卻讓他越發(fā)的失望,旁邊的一棵大樹底下,竟坐著一具骷髏。
這是一具死去很久的骷髏,周身爬滿了青綠色的苔蘚,已經(jīng)快要跟樹干融為一體了。
少年無心猜測它的來歷,只是希望自己別落得跟它一樣的下場。“至少能看到天了。
”少年仰望著天空,自我安慰道。暮色已至,空中亮起了點點的星光,
遠處傳來的幾聲狼嚎打破了森林的死寂。少年知道,河這邊并沒有大型猛獸,
河那邊的應(yīng)該也過不來。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收集木材,生起了篝火。
“如果我水性好點,就可以下河捉魚了?!鄙倌昝湛杖缫驳亩亲?,苦笑著對自己說。
半個發(fā)霉的窩頭,這是他僅剩的一點食物,本來計劃分兩天吃完的,
現(xiàn)在他臨時決定一頓吃掉?!把a充體力,休息一晚,明天冒險渡河吧!只能賭一把了。
”少年坐在篝火邊,看著那窩頭上的白毛,不敢直接放進嘴里,于是用細枝串了,
放到火上烤起來。伴隨著一陣嗞嗞聲,一股意外的香味飄了出來,少年連咽口水。
“好香啊……”一個蒼老聲音幽幽的響起?!笆前?,好香啊!”少年贊同道。
“什么人!”少年忽然大驚,把窩頭一扔,抓了一根燃燒的樹枝站起身來。
他雙手緊握著這根臨時充當火把的樹枝,警惕的看向四周。四周一片寂靜,
不見半個人影?!拔以谶@……”那個幽幽的聲音再次傳來。少年循聲望去,
竟然是那具骷髏!火把靠近骷髏。在火光的映襯下,骷髏的臉顯得格外陰森恐怖,
空洞的眼窩里面似乎還閃爍著微弱的綠光?!肮??”少年試探著問。骷髏一動不動,
卻從顱腔中發(fā)出了一個聲音:“嗯……”?!鞍パ絿標牢伊?!我還以為是強盜呢!
”少年大松一口氣,又重新坐回篝火邊,將火把放進火堆?!皩Σ黄稹摈俭t道歉道。
少年撿起地上的窩頭,吹了吹上面的泥土,又看了看骷髏。
假裝客氣的問道:“一起吃點?”“你看我這副樣子,還吃得了東西嗎?
”少年這時徹底的放下了心,三口兩口把窩頭吞到腹中,
然后和骷髏攀談起來:“你是還尸鬼吧?是被迷霧林困死的嗎?怎么還不投胎啊?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鬼。那天我走到這里,突然心口一陣劇痛,
然后……就坐在這里,再也不能動彈分毫?!薄斑@樣啊!應(yīng)該是病死的吧。
”“你……是從北方的中原一帶……逃荒來的嗎?”“你怎么知道?
”少年吃驚的問?!鞍ァ磥肀狈秸娴聂[旱災(zāi)了。你這一路,
一定遇到了不少孤魂野鬼吧?所以看到我都見怪不怪了。我早就說過,
神族天庭把太多的云調(diào)到南方,北方降雨減少,環(huán)境必然會惡化,
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對了,今年是哪一年啊?”“康慶三年。”少年答道。
“康慶?新的人族年號嗎?那神族的天元是哪一年?”“好像是三〇九五年吧。
”“那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月初三”“哦……沒想到我已經(jīng)死了整整一百年了……”“那您是老前輩了!
前輩為什么來這個地方?”“我嗎?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對于現(xiàn)在來說,
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倒是你,還這么年輕,為什么要來這么危險的地方?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簡單的說,三年前,我離開家鄉(xiāng)游走四方,
是為了尋找一種讓樹木起死回生的仙法。其實我并不是中原人,
不過確實是跟著中原的逃荒隊伍一路南下而來的。聽說這片森林奇幻無比,我就想,
林中肯定住著某位法力高強的神仙吧,跟他一定能學到救樹的仙法。大家都不敢來,
我就自己來了?!薄芭?。哈哈哈哈……這里哪有什么神仙。也許很久以前有過,
但是現(xiàn)在肯定沒有了。這里除了樹,只剩下一片死寂。”“真的嗎?
看來我真是來錯地方了。”少年的神情變得無比失落。“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吧,
去別的地方尋找你要的法術(shù),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薄澳窃趺床拍茈x開這里呢?
我本來打算明天渡河到對岸去看看,那里好像不太一樣?!薄叭Π叮?/p>
不……對岸是妖族蒼狼王的地盤,它們嗜血成性,你去了只會送死。你也不要再往南走了,
南方全是妖族,凡人去了,下場會很慘……很慘?!薄翱墒俏一巳陼r間游歷北方,
并沒有找到合適的法術(shù),不往南走,我還能去哪?”“我知道一個地方。
那里聚集了神族、人族、妖族和鬼族的精英。那里有數(shù)不盡的法術(shù)與財富。在那里,
你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去那里吧……那個地方叫……魔都!”“魔都?
就是那個位于我們神州界中心的城市嗎?可是我聽說,在魔都城外剛剛興起了一股妖族勢力,
專門獵殺人族,所以朝廷把從中原到魔都的路都封鎖了!”“還有這種事?不過別擔心,
我知道一條路,一定可以直抵魔都。但是,你要幫我完成一個心愿?!薄笆裁葱脑??
前輩請說!在下一定竭盡全力幫您完成!”“這事也不難,就是把我的尸骨焚化,
然后將骨灰?guī)У侥Ф迹S意拋灑即可?!薄扒拜叿判?!在下發(fā)誓,
一定將前輩的骨灰?guī)У侥Ф?!”說著,少年抬起右手掌,做對天起誓的動作。
“嗯……我相信你。明天早上,迷霧初升的時候,這條河上會經(jīng)過一條運木頭的大船。
你搭上這條船,就可以到魔都了。對了……你翻翻看我的上衣口袋,
看看還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沒有?”少年撥開骷髏胸口的苔蘚和泥土,哪里還有什么上衣?
最后只在骷髏的肋骨縫中找到了一個銹跡斑斑的金屬小盒。打開盒蓋,里面有些灰色的粉末。
少年把小盒拿到骷髏眼前,“前輩!只有這個。”“哦。這是我以前裝煙草的盒子,
現(xiàn)在沒用了。你把里面的東西倒了,就當作我的骨灰盒吧。你再看看我的右手食指,
上面應(yīng)該還有枚戒指。別擔心把我的身體弄壞,反正都要燒了的。
”少年又去查找骷髏的右手,準確的說是在一灘爛泥里挖掘。結(jié)果真的找到了一枚戒指。
少年把它往衣服上蹭了蹭,戒圈竟然發(fā)出了黃金的光澤,上面還鑲嵌了一顆碩大的紅寶石。
“對……就是它。把它當作搭船的船費吧。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把我的尸骨扔到火里了。
”少年小心的將骷髏殘存的所有尸骨都挖出來,然后一塊一塊的扔到篝火里面。
骨頭燃燒,火焰頓時高出一倍,同時發(fā)出耀眼的綠光。一股綠色的煙霧徐徐上升,
在空中聚集成一個老人的形狀。少年看那老人的相貌甚是奇特,兩耳又尖又長,
鼻子也出奇的高?!爸x謝!年輕人,如果有緣,
我們還會再見……”老人說完最后一句話,安詳?shù)拈]上了眼睛。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
急忙問道:“在下神木久,別人都叫我阿久!不知前輩尊姓大名?”但是為時已晚,
人形散開,煙霧匯成一縷,飛入了金屬盒中,從此再也沒有發(fā)出過任何聲音。
篝火又恢復(fù)成了它本來的樣子,紅色的火苗自顧自的跳躍著,
仿佛今晚發(fā)生的一切都跟它毫無關(guān)系。名叫阿久的少年嘆了口氣,將盒蓋緊緊的蓋好,
放到地上,退后幾步,雙膝跪地磕了一個頭,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它收到懷中。
頭上的夜空,無盡的繁星閃耀著它們的光輝。河對岸,
一雙雙綠色的狼眼窺視著他們的獵物。林深處,無數(shù)個看不見的鬼魂四處游蕩。
阿久依偎在樹下,望著燃動的篝火,多日積累的疲憊帶來了強烈的困意,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魔都,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呢?”這一夜,他睡得很香。